第二章 罂粟酒案留奇才
不过这还得多亏陆容非，因为是他跟陆老爷说自己需要安静的环境钻研酿酒之法，所以陆老爷为了尊重她、体谅她，特意让人根据她的作息时间准备膳食，并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她。
“嗯。”陆容非颔首回应，“几个月前的集市大会，有个外商带着这花籽前来贩卖，本来我是想买点儿玩玩的，但不想回家拿个钱的空当花籽就被人买走了。商人说，买花的是个男子。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老鬼了吧。”
谢嫣瘦弱的身子一顿，缓缓抬泪脸盯着陆容非，眸中微弱的光芒在跳动。
四目相对，陆容非眼神专注而温柔，云想想则被看得有些羞赧。
陆容非闻言摸摸鼻子：“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了，你就是那老鬼的相好吗？”
陆容非的话说到后面，谢嫣不仅眼泪流得更欢，甚至还几度哽咽。两人看着她一点点在平复情绪，没有催促。等差不多了，谢嫣才解开最终的谜底。
云想想深呼吸，指了指面前虚掩的后门，意思是现在大家都在休息，我不方便跟你吵。陆容非正得意，小腿肚猛的一痛。这一下，他终于明白云想想的“不方便争吵”是何意了。
“别猜不猜的了，直说。我又不是你那捕快哥哥，怕什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容非好好说话，云想想便好好回答：“还不是因为你对谢嫣说的那番话。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还不是因为刚才你想凑过来……”云想想小声回答。
云想想这番话，让陆容非好似找到了知音。
谢嫣深呼吸，而后起身走到床边，从棉被下取出一封叠得整齐的信纸，打开后放在二人面前。
云想想望着柳青山慢慢远去的身影，陆容非则看着云想想的身影。他见柳青山连句等待的话都没跟云想想说,不由讽刺道：“别搞得我像拆散苦命鸳鸯的恶霸好吗？”
“哎哟！”陆容非痛呼出声，“你是母夜叉转世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啧啧，云想想心里直摇头，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跟这些大户人家扯上关系的原因，太费脑子了！
“我没念过书？我娘可是自小便教我识字的！你是大户人家少爷就了不起吗？”云想想白着脸反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云想想缩了缩脖子。
陆容非感受到那双柔软的小手，眼神闪烁：“这我能怎么办啊？解铃还须系铃人。”
“想想。”柳青山摸了摸云想想的头，“听我的，接下来的就交给官府吧。”
云想想没有听陆容非的话离开，而是像来访的客人似的，敲响了门，更奇怪的是，八房看见他们两个陌生人，也没有惊呼，而是将他们一起迎了进去。
云想想这下没话说了，不止如此，她还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而陆容非最后那句话，让她的脚又“痒”了。
云想想道：“我家虽然比不上你陆家，但我也算是‘抛头露面’过的，自然能理解。酒跟人不同，酒的表达很直接，你只要尝一口便能明白，但人却不一样，有时候他们心里想什么，嘴上却不一定会说。”
昨日来到陆家时太晚，没跟陆老爷和陆夫人打招呼。此时看到围坐在八仙桌旁的中年夫妻，云想想连忙施礼道歉。
陆家果然是大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确实有些本事。云想想甚至觉得陆容非跟自己做的这个交换，最亏的其实是他本人，因为她能与弄泉县赫赫有名的醍醐酒坊少当家交流酿酒心得，于她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咕咚——陆容非再次结结实实地咽了口口水。
“装什么呢……”陆容非小声嘀咕。
出了亲爹的书房，陆容非还没走两步路又被亲妹妹叫住了，跟在陆风瑶身后的是孙语柔。远远瞧见两人，陆容非只觉头疼。
陆风瑶赔笑：“爹爹，哥哥只是表面这个样子，其实挺懂事的。”
酿酒？他……他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陆容非的语气不算好，云想想自知理亏，又想着他刚被亲爹数落，便扯着他的袖子，跟柳青山说了一声后，将其拖到无人的巷子。
一日后，罂粟酒案数结案，弄泉县管事对柳青山赞赏有加，并亲自写了封推荐信给县大人。有了这封信，柳青山当捕头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干吗干吗，想暴力解决啊。”陆容非任由云想想拉扯，嘴上这么说，心情却比早上好了不少。只是等两人站定后，云想想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没了好心情。
“这个啊，没事儿，我去，你在外面等着。”
“就了不起，就是了不起！”陆容非没皮没脸地道。
他有些娇羞：“不好吧，我们还不熟，这发展未免太快了……”
“答应答应！”云想想忙不迭点头，生怕陆容非反悔，“不过，我能问你为什么想找我酿酒吗？”
“我娘说了，女儿家千万不要吃亏，尤其是面对你们这种人，一定要加倍奉还！”
“什、什么通房丫鬟！”陆容非有些结巴，“你个女儿家不知羞耻！怎么竟胡说八道？真是的，乡下野丫头就是没念过书，说话嘴上缺个把门的！”
“你说小柔？”
“这花确实是他给我的，也确实是为了治疗我的咳嗽，他还跟我说，这东西不能多用，免得上瘾。也是那天，我看我都嫁人了他还如此关心我，相比较何老爷只将我当成收藏品之一，我再也忍不住跟他坦白心思，趴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情绪再三起伏，谢嫣结结巴巴说完这段话，顿了顿又道，“那酒里的罂粟，是他自己放的，因为……他早就不想活了……”
不方便争吵，但是可以动手啊！
“这罂粟花是他送你的吧。”半晌后，陆容非开口道。
“相好啊。”
“对，所以你只要露几手让他瞧瞧，我保证他对你大为改观。”说话间，两人往陆府走去。
陆容非轻哼一声指控：“你这是独揽功劳！”
“谁要你当苦力了？万一你偷喝我们家的酒怎么办。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干吗藏着掖着。”
“青山哥哥才不是那种人呢。”
“好了好了，老爷。”陆夫人再次当和事佬，轻声细语安抚着陆老爷，一同出声的还有陆风瑶和另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
在赌酒大会上，他明明挺不待见她的。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不至于让谢嫣动心，真正让谢嫣对老鬼心生倾慕的，是有一日她上街遭到地痞流氓戏弄，路过的老鬼出手救了她。
他话才说完，云想想便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八房却语气平淡道：“无妨，陆少爷猜得没错，我跟宣之确实相爱过。”
“一个戏子而已，比楼里姑娘高贵不到哪里去，有什么名声可坏的。”说起往事，八房，也就是谢嫣的脸上多了些柔情，“可是他呀，就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云想想睁大眼，表示没听懂。
何家新娶的八房杀了老鬼，而且这个八房很有可能就是老鬼曾经的相好，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那既然你们相爱，就在一起呗，你怎么嫁给何老爷了？不是我说，那何老爷都能当你爹了。”陆容非皱着眉。
当初的我没勇气争取你，现在的我更是无法去争取你。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怕我控制不住感情常去探望你，所以最终选择了这般懦弱的方式，带着我们的美好回忆，醉死酒中。
云想想闻言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理解你。”
“爹，爹您先进屋，女儿有账要跟您报告。”陆风瑶连连作请状，将老爹往屋子里请。
“不了，我俩这趟来弄泉县是来办事的，但不料昨天被其他事缠住，因此没能及时赶回家，亏得老爷、夫人心地好收留了我们，我们又怎么好意思继续打扰呢？”
云想想低头喝粥，隐隐悟出事情真相。
柳青山不疑有他，点头答应后便揣着推荐信返程了。
“你这话跟我爹说的一样。”陆容非试了口酒提里的酒，随后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边回答，“我是这么跟他说的，喜欢酒跟经营酒坊是两回事。”
半夜，云想想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她想了又想，最后起身来到陆容非的房间。
“啊？”云想想听出言外之意，一脸不可思议，“原来你没吃过猪肉？看不出你这么纯情啊，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富家少爷，怎么着也该有五、六位的通房丫鬟呢。”
“你、你别这样想……人就这一辈子，你还有许多事都未曾体验呢。”云想想劝道。
谢嫣没回答，但眼眶却渐渐泛红，陆容非继续道：“云想想说，先前碰到你的丫鬟端着汤药，何少爷又调笑你感染风寒咳嗽久不见好，想必老鬼买来这东西是为了给你止咳用。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鬼的酒里会掺进这罂粟呢？”
对哦！云想想恍然大悟，可是……老鬼的命案没那么简单啊。
陆容非瞪了陆风瑶一眼，陆风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看见，并示意陆容非赶紧跑，爹由她来“控制”，两人为数不多的兄妹情终于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云想想呆愣的模样，陆容非后知后觉，长叹一口气：“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我堂堂陆家少当家，有才有貌有钱，要什么女人没有啊？我这一招手，其他地方的姑娘都会马不停蹄赶来，我至于要挟你吗？”
“哗”——陆容非话音才落下，瓷碗落地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陆容非和福来侧头望去，只见云想想呆愣地站在后门口，脚下是碎成几块的瓷片。
“真的？”云想想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瞪显得更大了。
“还狡辩！你都借这事要挟我，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云想想放下右脚改用左脚攻击，陆容非见状赶紧跳开，连连喊停。
陆容非无奈：“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姑娘养啊。”
“爹，您可是一家之主，您要在娘面前拿出点儿威信！”
“云姑娘和柳公子不要再多吃一点吗？”陆夫人柔声问。
鉴于陆老爷对云想想有过不好的印象，陆容非想再次带云想想回陆家时，被她拒绝了。
“你怎么知道青山哥哥是捕快？”云想想惊奇道。
好感？陆容非眼睛一亮，笑眯眯问道：“云大小姐怎么突然对我另眼相看了？”
“到底为何，只有他晓得。”谢嫣接着说，“他没有挽留我，我又有什么好留恋？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爱我，要娶我回家……我们之间，大抵是有缘无分吧。”
看着距离胯|下不到一指的脚，陆容非咽咽口水：“你这也太狠毒了吧！我家可就我一个儿子啊！”
“罢了罢了。”陆容非无力摆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喜欢酒跟经营酒坊是两回事好吗？算了算了，这事儿也别说了，我还是先去酿酒吧，您老慢慢忙。”
“可小柔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还随了你娘姓‘孙’，你娘的意思是……”陆老爷还想说什么，陆容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陆老爷、陆夫人，多谢款待，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喝完一碗粥，云想想便停了下来，柳青山见状也放下碗筷说了同样的话。
云想想笑起来，感叹道：“那行。不过我没想到，你这看上去吊儿郎当、只会满嘴大话的少当家，其实骨子里倒是挺懂事的。”
云想想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等鼓起勇气想好好说的时候，才发现她和陆容非实在靠得太近了。
陆风瑶却不将他的不耐放在心上，说：“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娘说了，男子要先成家再立业，你要是成家了，这业我是不是也可以交给你了？”
“容非哥哥。”孙语柔柔声喊道。
“不过我可提前给你打招呼，钻研酒归钻研酒，可别钻研出点儿其他什么东西。”
“谁气出病了？”陆容非话未说完，陆老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一路默念“冷静”，两人终于来到陆府。
“陆容非，陆大少爷，陆少当家，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陆容非迷迷糊糊睁开眼，乍一看到近在咫尺的大眼睛，整个人都精神了。
陆风瑶紧跟着问：“哥，那位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忙活大半天，云想想才想起今晚与柳青山还没找到落脚地，于是两人在陆容非的收留下，去了陆家。
“不是，老爹，我、我怎么就三心二意了？”陆容非不解地问。
云想想眼珠子一转：“你什么意思？”
躲在假山后的陆容非慢慢地探出脑袋，看着那三个人影没入房内，暗暗地对着那方向做了个鬼脸。
陆老爷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这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我们……”
“办……”陆容非咽了咽口水，松开捂在胸前的手，试探地问，“办什么正事？”
话说老鬼，也就是刘宣之，他年轻时是想过去考取功名的，但后来因为家中出事，凑不出盘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便留在这弄泉县代写书信、对联以维持生计。也是从那时，他爱上了喝酒，说是人活得太清醒，累得很，不如混混沌沌一辈子。
云想想一番话说下来，陆老爷与陆夫人相视一眼，晓得她话中之意了。陆夫人客套性地挽留一番后，云想想和柳青山起身告辞离开。
他深爱谢嫣，但是给不了谢嫣想要的生活，不得已放手。
八房的灯，还亮着。
其一，她再也不用跟陆老爷和夫人一起用餐；其二，她所居之处无人打扰，并可自如地出入陆府。
“我去喝口水。”看到有人来，云想想立刻借口离开。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龇牙咧嘴道。
“怎么？我又不是大罗金仙，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人家两人的情事，我能掺和吗？”陆容非为自己打抱不平。
陆容非，陆家少当家，乖张潇洒了十几年，今日却栽在了一个乡下野丫头手里。对此，陆少爷表示：这云想想，大概是他前世的冤家，不然他怎么会半夜陪她翻人家墙，进人家房呢？
云想想把命案真相告诉柳青山后，三人在老鬼的院子里挖出了被埋下的一株罂粟花。
陆容非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露着怀疑。
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跟我对你是一样的。
“怎么了？”走到云想想身旁，陆容非小声问。
陆容非闻言如临大敌：“我的好妹妹，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哥哥我还年轻呢，什么成家不成家的。而且你真的敢把酒坊交给我管理吗？你就不怕自己的心血被我毁于一旦？到时候爹要是再气出什么病可怎么办……”
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云想想微微愣了愣，心底冒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且不说我对她只是兄妹之情，要是我俩行事光明磊落，别人又怎么会误会？难不成你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那你什么意思？”陆容非再次逼近。
“你、你、你干什么？”他伸手捂住胸口。
“找你办正事。”
他拿过那封信，定定地看着上面落款的名字：宣之。
云想想没说话，但也点点头表示认可。
云想想不懂大家族的规矩，再说了，人家老子教训儿子她也无话可说，她只是觉得陆老爷这火生得有些莫名其妙。
闻言，陆老爷的脸立即黑了下来，陆夫人连忙打圆场：“你就是昨日在赌酒大会上‘大展身手’的那位姑娘吧？来来来，坐下说话。”
入府后，陆容非还是安排云想想住之前的屋子，然后自个儿找他老爹说明情况去了。他也知道爹上次生气，多半是因为自己太没把他“放在眼里”。
“打人？我打的是人吗？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吗？亏我刚对你有一丝丝好感……”
“青山哥哥，其实那起命案……”
“要不我住你家酒坊吧，为了感谢陆少爷的慷慨，我愿意免费当几天苦力。”
陆容非看了她一眼，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我爹这个人啊，很实在的，他现在给你脸面，是因为你有用。”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半夜睡不着的无聊人，不止他们两个。
“是，你们确实不是苦命鸳鸯，你这是女版尾生。”
信上书：
“为什么？”
“别拿娘说事儿！还有，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才更接受不了！我可是见过她哭脸流鼻涕的样子，完全没有爱情的神秘美感好吧？行了，爹，我不跟你多说了，总之我感情的事您别管。”
她昨晚跟陆容非半夜出门这事陆老爷肯定知道了，毕竟这是他的地盘。而且，要是她没猜错的话，那位叫“孙语柔”的白芍姑娘肯定喜欢陆容非。所以陆老爷今早这火不止是冲着陆容非，也冲着她。
真让人头疼。
谢嫣轻笑一声，那笑里充满了无奈：“爱一个人，未必能抛去一切困难，生死相守吧？我到底还是太懦弱了。何老爷有权有势，能给我想要的，我问宣之，我若真嫁给了何老爷，他会怎样，他却只淡淡地笑着，说要祝我幸福……”
陆容非被勾起回忆，愣了愣。
陆容非呼吸紧了紧，点头：“当然，你今天先回去，明天我来找你，对了，你们住哪儿啊？”
她原以为哪怕嫁给了别人，只要能偶尔在街上与老鬼碰上一面，她也就知足了。只是没料到，她的“为钱嫁人”，竟让老鬼送了性命……
至于云想想这边，她这次的待遇确实比上次好些了。
陆老爷点头，斟酌后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新酿的那壶酒总有些不对吗？又嫌没人能帮得上你，所以一直搁在那儿，不如趁此机会将其研酿出来？”
“老鬼他……”云想想不解道，“为何甘愿放手让你走呢？”
“深更半夜，你、你、你来找我做什么？”他的表情更加惶恐，但又透着一丝小期待。
云想想犹豫半晌，点点头。
云想想咬咬唇，看了眼柳青山的背影，再三思量才开口：“我觉得凶手不是何家八房。”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又共处一室！啧啧！
老鬼的死亡真相大白，也在同一日，听闻何家老爷不知何故对八房又打又骂，陆家少爷去蹚了一趟浑水。
“什么衙门？”
“少爷，您之前不是要我时刻关注柳青山吗？我刚刚得知消息，他马上要跟县令的千金成亲了！”
“说的也是。”柳青山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去衙门吧。”
陆容非深呼吸：“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他眯着眼，步步逼近云想想，直到把云想想逼得无路可退，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才慢悠悠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特像冤大头？”
如今，你生活无忧，我也不该去打扰你了，你要好生生活。
“要是老鬼的相好真是何家过门不久的八房，那这作案理由也是成立的。因为两人相好过，现在八房飞黄腾达了，肯定会担心老鬼再纠缠她，于是便用了这等一劳永逸的办法。”柳青山断定八房有重大嫌疑。
“什么？”云想想瞪大眼睛，与陆容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云想想点头。
陆容非连连点头：“正有此意。”
“打住！”陆容非举起手，“我知道小柔的爹是您亡故的好兄弟，但您也不能因此葬送您唯一的儿子的幸福啊！我对小柔可只有兄妹之情啊！您要是硬把我俩凑一块儿，不是害她嘛。”
“二位不用为难。”谢嫣出声劝道，“反正我也想跟他去了，所以，老爷晓得不晓得，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陆容非话音刚落，云想想脸上的认真马上被愤怒代替。她气得咬牙，抬脚就想给面前这个流氓一个狠狠的教训！幸好陆容非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的“金刚腿”。
“哐”！陆老爷重重放下茶杯：“你看看你，哪里有点陆家少当家的样子？”
“可宣之一死，我怎能独活？”谢嫣凄惨一笑，“本就是我先负了他，我对不住他，他死了……我……”她看了眼桌上的信，哽咽到再也无法言语。
听到云想想这话，陆容非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就收了起来。
醍醐酒坊的墙她翻不过去，但陆容非房里的窗户，她还是可以翻过去的。
“对、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急事。”福来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先前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您能把这次的功劳让给青山哥哥吗？”
等陆老爷情绪平复后，这顿早膳才算开始，期间陆容非满脸不在乎，只有孙语柔一直帮他说好话。
“哼！他懂事？那老母猪岂不能上树了！”
与柳青山分别时，云想想没有把自己跟陆容非的“协议”告诉他，而是说想趁此机会学习陆家的酿酒方法，只让他给自己娘亲带个信，让娘亲不要担心。
“她真有那么厉害？”听了儿子的话，陆老爷半信半疑。
闻言，云想想上前一把抓住陆容非的手，急道：“陆容非，我们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你赶紧想个办法！”
云想想看着柳青山指间的罂粟花瓣，不确定地问：“那咱们接下来是要去找何家八房求证吗？”
话说完，室内一片寂静。
“什么臭流氓，我还没骂你女混混呢！你这说话说得好好的动什么手啊？”
“那就是啦！我怎么说也是‘醍醐酒坊’未来的当家啊，难道在你眼中我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你云想想识酒的本领不仅高，还会酿出此等美酒，我自然要向你讨教几番了。”
云想想闻言瞧了眼柳青山，没回答。
“我可没把你当外人。”陆容非顺嘴道。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啊——”熟悉的声音打断云想想即将出口的话。
嫣儿，我喜欢你，我本想将这话一辈子藏于心中，但我又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陆容非脚步一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上次的事你别多想，那是我爹误会你了。因为之前有些女人为了接近我，故意装出一副爱酒的样子，要知道我爹这个人啊，对‘酒’这东西有着非一般的情结。”
“听你这话，好似你是捡来的孩子似的。”云想想笑出声。
被丫鬟送出门，走出一段路后柳青山才问云想想刚才怎么回事，云想想摇头晃脑道：“青山哥哥，你还是别问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跟陆家有什么牵扯了。”
陆容非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当然是经过观察后总结出来的。你还是说说你的猜测吧，我相信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灭了油灯，离开小院，回去的路上云想想还是觉得不安。柳青山正为自己找到凶手而开心，并未察觉云想想的异样，只有陆容非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福来拼命点头。
与陆风瑶的明艳不同，那个姑娘相貌柔弱，看着像是一朵娇嫩的白芍，名唤“孙语柔”，跟陆夫人同姓。
“你！”云想想瞪眼。
跟陆容非相处的这几天，云想想对陆容非改观了不少。他不似她想象中那么不学无术、轻佻浮躁，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酒这方面也有天赋。
陆容非迈开腿跑开，任陆老爷在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们现在研酿的这个酒方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陆容非耸耸肩，没回她，只道：“你这眼光，有待提高啊。”
“可是……”
那纸上的字，十分好看，只是有几处的墨晕开了，或许是因为看信的人落过泪。
原来当时老鬼把罂粟花送给谢嫣之前，自己留了一枝在身边。
“我的意思是……”陆容非下意识朝云想想靠近，但被云想想举起的拳头阻止了。他摸摸鼻子接道，“我可以把功劳让给柳青山，不过你得陪我几天。”
“其实你爹爹人挺好的，感觉没那么难相处。”跟陆容非在酒坊研酿新酒方时，云想想感叹道。
“嗯。”云想想应道。
对于陆容非的信任，云想想是感激的，她不再吞吞吐吐，直接道：“疑点一，我是在八房的汤药里闻到的罂粟味儿；疑点二，这罂粟花瓣是从诗集里掉落而出，比起凶手留下的线索，更像是死者本人的收藏。并且，光凭罂粟花瓣，还不足以断定八房就是杀人凶手。”
“等等，等等！你这都是说得什么跟什么？我答应把功劳让你青山哥哥，让你陪我几天，酿壶酒怎么了？不过分吧？”
“我说——”陆容非终于忍不住开口，“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你该不会爱上了我吧？”
“陆容非？你怎么来了？”看到身着蓝色长衫，手摇折扇的男子，云想想诧异地问。
八房点头：“这是他本名。”而后，八房说了一个郎情妾意的浪漫故事。
“小白脸？”陆容非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我这是文化人的标准长相，还是优质级别的！哦，难不成我一养尊处优的少爷会长得像你那什么青山哥哥似的？”
“不过说真的，你既然这么喜欢酒，为什么不接手酒坊，反而是你妹妹在管理呢？”云想想好奇。
说实话，他这几天跟在少爷身后，也觉得少爷和云小姐挺配的，还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般配。少爷和云小姐经常讨论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还能哈哈大笑，要是换成语柔小姐，不知得尴尬成什么样子。
“大小姐！”陆容非摊手，瞪眼问，“兴岩镇小有名气的‘美人酒’是你家的不是吗？”
“可是你那个表妹怎么办？”
方才那一下，他脑中似是短路了，也不晓得为何面对云想想，会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云想想霎时哑口，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是担心谢……姑娘……”
“老鬼的命案啊，你该不会是睡一晚睡忘了吧？”
半晌，陆容非抬起头，望向谢嫣，道：“谢姑娘，活与不活是你的私事，旁人确实无权过问，但见你和老鬼情深意重，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若去了，这世上恐怕就再无人唤他一声‘宣之’了。”
反观陆容非，他在发现自己和云想想似乎隔得太近后，竟然又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些，不过他这一凑换来了云想想的“如来神掌”。
这一夜，云想想睡得舒服极了，她在梦里痛痛快快地教训了陆容非一顿。但陆容非就惨了，他翻来覆去地想：难道他这种长相过时了？现在的姑娘喜欢的是柳青山那款？
真是段可怜又脆弱的感情，云想想不禁叹气。
云想想说不出话，她看向陆容非，陆容非本来是要摇头的，但却被她瞪了一眼。
“这恐怕不行。我跟你娘说好了，在外面她给我面子，在家里我听她的。你要真想自己做主，就赶紧上手酒坊的事，反正你也喜欢酒。”
云想想这话明着暗着都在捧陆少爷，陆少爷听着高兴，又做了回治心病的“华佗”。
“你爹如此爱酒？”
“求证的事交给官府就好。”柳青山拿了张纸，将花瓣小心包起来，“接下来的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
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尤其是老鬼以一敌四，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想着逃走，仍旧护在谢嫣面前的样子，猝不及防地便让她动心了。
云想想没料到，一桩罂粟酒案，牵扯出的竟是一段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
陆容非点头“嗯”了声，算是回应。
气氛暧昧之时，早先被陆容非叮嘱过要时刻“关注”柳青山动向的小厮福来大叫着“少爷，不好了”跑了进来。
云想想羞愧得无地自容，陆容非越说越来劲：“哎，不是我说，你也太自信了吧？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对你有意思了？”
思绪倒退，陆容非昨晚劝导谢嫣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后，谢嫣便说余生只盼能常伴青灯古佛。所以要是青山哥哥把这事告知了县官，按何家老爷的性子，谢嫣就算不会被处死，那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啊？”云想想傻眼了。
“先说来听听。”
“登徒子！”云想想一巴掌呼开陆容非的脸，往旁边移了几步，红着脸气呼呼道。
原来，老鬼早就想求死了？
“怎么？嫌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陆容非抬着下巴道。
云想想没注意到陆容非眼里的调侃，直白道：“她不是喜欢你吗？万一她误会我俩的关系，那又怎么办？”
“这就是罂粟？”云想想转头问陆容非。
云想想点点头，坐在了柳青山旁边的位子上，也就是陆容非对面。云想想与柳青山两人对视一笑的画面尽数落入陆容非眼里，他忽然有些不快，酸道：“对呀，即便如此，她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看你是想帮你的青山哥哥。”
话说完，云想想便紧张地盯着陆容非，陆容非瞧见她这样子差点没笑出来。
她觉得，日后一定得对陆容非好些，至少他再说什么事的时候，自己要问问清楚，别动不动就“上脚”……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给两人倒了茶水，八房坐定后开口道，“虽然我不认识这位姑娘，但陆少爷我还是认识的。”
“我家还就我一个女儿呢！臭流氓！”云想想气得面色通红。
夜晚的青石板路，幽暗而漫长，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云想想总忍不住朝陆容非投去关注的目光。她那般毫不遮掩的眼神让陆容非想假装没看到都不行。
“你这话就不对了。”陆老爷面色严肃，“不管是男是女，对待感情都要专一，万万不可三心二意。”
云想想笑道：“哪有你这么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爹娘的。”
“这你得问我娘，看我是不是捡来的。”陆容非满不在乎地回答。
陆容非也补充道：“是啊，这何老爷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若晓得自家夫人与别的男人有未尽的旧情，恐怕……”后面没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此话一出，卧房立即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云想想才紧张道：“谢姐姐，你千万别这般想，老鬼希望你好生活着啊。”
“你知道小柔……”
两人回到陆家方才住口，临进门，口舌不敌陆容非的云想想撂下最后一句狠话：“你懂什么！小白脸！”
陆容非前脚才说完“好”，后脚就咬着牙望向表情无辜的福来。
旁人听到他这话都取笑于他，唯独一个名为“谢嫣”的戏子，内心有所触动。
“怎么就我们这种人了？我是哪种人啊？”
“老爹，在这方面你儿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容非反问。
“有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去找八房问清楚？”
“不好意思，我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女子。”拍拍手掌，云想想心情愉悦地推门而入。
现在的姑娘，怕是瞎了吧？
最后一句话，陆容非说得意味深长。
“我来找你啊。”
“你以为我想管？”陆老爷皱着眉头，“还不是你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你……”云想想气得脸色发青，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争论起来。
“我……我这只是猜测……”
云想想瞪了他一眼：“呸呸呸，乌鸦嘴！我们才不是苦命鸳鸯。”
“行了，行了！”陆容非挥挥手，“我陪你去。”
“陆容非。”身手利落地翻进屋里，云想想来到床边，摇了摇被窝下拱起的人，轻声唤道。
我多希望时间能再回到我们在那个小巷子相遇的时候，要是重来一次，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嫣儿姑娘，虽然现在的我无法给你心安的生活，但你能否给我些时间，等我来生，一定赚够聘礼，以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接下来的日子，谢嫣以感谢为由，时不时去老鬼家探望，但鉴于自己大大小小算个“角儿”，所以每回去都是晚上。但老鬼对此也并不介意，甚至还为谢嫣着想，叫她别再来了，说怕坏了谢嫣的名声。
“什么？”陆容非的表情既诧异又带着丝期待，“我虽看出那柳青山是个爱权势的，但却小瞧了他，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他就把县令千金给拿了下来。”也难怪能把云想想那傻丫头哄得一愣一愣的。
次日，云想想是被陆家的丫鬟叫醒的。婉拒了对方要帮自己梳洗的要求，她简单装扮后才跟着对方去到前厅。
云想想挤眉弄眼，小声道：“人命关天啊，要是你都没办法了，那我们就真没辙了！”
陆容非笑得得意：“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陆容非不耐烦道：“赶紧说完赶紧滚。”
陆容非虽然长得白白净净，但却有一对十分英气的剑眉。他的眼尾微微上扬，鼻梁又高又挺，嘴唇棱角分明，唇薄而红……
“没有与我分享喜悦之人，再多的体验又有何用。”
陆容非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什么，其实老鬼那事由我去说对我意义也不大。”
尾生是何许人也？在《庄子》中，尾生与心爱的姑娘相约桥下，但姑娘迟迟未来，而此时大水又涨了上来，最后，这个为了信守承诺不愿离去的痴心汉被淹死了。
陆容非愣了愣，随即接道：“我是说，我们半夜去人家姑娘卧房，不太好。”
陆容非对待妹妹可没对待他爹那么有耐心，挥了挥手：“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宣之？”云想想疑惑地重复。
这话，云想想更不爱听了。
“可是……”云想想还是不放心。
“若交出这封信证明你的清白，何老爷能放过你吗？若不交出去，官府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你吧？到时候，你有口难辩。”云想想皱了皱眉，有些头疼。
“我想过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何家的八房，免得明日青山哥哥一早带上证据去了官府……啊？不熟？什么不熟？”云想想反应慢半拍地问。
云想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谢嫣房中的梳妆台旁，放着一盆她从没见过的花。
“瞪什么瞪？眼睛大了不起啊！再说了，我这说的是事实。”
“这一点我就要教教你了。”意见达成一致，陆容非边示意云想想跟他走出巷子边道，“这可不是什么满嘴大话，与人交谈，尤其是做生意，千万不能太实在。当然，我这话不是说生意人不讲诚信，而是指‘要适当地提升自己’。就好比人家说‘酒香飘千里’，难道真有千里吗？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嘛，是为了强调酒香……”
云想想回神，眨巴眨巴眼，然后眉头一皱，“啪”的一巴掌打在陆容非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