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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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这件事来得这么突然,不过才过去几天,几天而已。
“怪不得,我就说我怎么不知道呢。”赵子然豁然道,随后又细细闻了闻杯中的酒,再慢慢饮上一口。
“你走了,新酿的酒谁来跟进?”
陆容非心里暗道。
为了调查魏光,赵子然化名“赵不言”一路赶去弄泉县,途中听闻白桐镇附近有劫匪,所以转了个弯,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下弄泉县最大的酒坊——醍醐酒坊的千金。
他这一打趣,燕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陆风瑶摇头叹气,也跟着笑了。
陆容非视线扫过放在一旁的酒坛,明白了过来,点点头:“嗯!这个名字好!”
“这些日子在陆府打扰大家了,眼下陆小姐要出远门,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您。这儿有一小壶酒,是在陆少爷以前那壶酒的基础上改进的,算是小小成品,陆小姐要是不嫌弃,就带一壶上路,闲暇时可以喝来解解闷。”
“哎!姑娘,我没有其他意思!”赵子然再度拦住云想想。
问到这里,云想想眼中迸发出一丝好奇的光彩,陆容非不愿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便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出他“以珍酒收买道士,谎说谢嫣不吉利,需要出家净化、祈福”的故事。
“瑶姐姐,路上多小心。”临出发前,孙语柔拉着陆风瑶的手,红着眼道,“这是我替你求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带在身上。”
“说什么,说什么呢!”陆老爷又抄起一本书,但被陆容非躲过了,“田将军虽然已解甲归田,但在朝中的地位、影响可都还在,再加上今年是他六十大寿,这要真出了问题,我们陆家可担待不起。”
陆容非情不自禁跟着点头,而后又像是忽然回过神似的一巴掌拍上福来的头:“瞎说什么呢!你少爷我是那种趁机占别人便宜的人吗?”
“酒的事儿再说,你为什么不吃饭?”
半晌,云想想脸上的笑容又渐渐黯淡,陆容非叹了一口气,严肃道:“想想,哪个好姑娘没遇到过负心汉,哪个好男人没碰到过花心姑娘,人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放弃将来的光明道路啊!是吧?想想。”
“哈哈,这天才果然都是有些奇怪的人。”赵子然是个聪明人,这眼神言语间的小秘密,他看得一清二楚。
“非儿跟想想一起研酿的‘辞旧迎新’。”
“可这跟我新酿的酒有什么关系?”陆容非还是没懂。
考虑到小姑娘的脸面,陆容非没有当场反驳,只是他眼神一转,看到了提着两小壶酒的云想想,呆呆站在不远处。
“这里的酒有几十个品种,你都喝过?”云想想难以置信。
“不用了,那种人,看多了长针眼,好了,你进去吧。”
自云想想出现后,容非哥哥就一直盯着她看,孙语柔不是不晓得。
“我说酒的名字,叫‘辞旧迎新’,我想让喝它的人有焕然一新的感觉。”云想想抬起头。
“不必走?”赵子然微微一怔。
“你妹妹我就算喝上个十坛八坛都不会误事!”说完,陆风瑶愤愤不平地提着酒上了马车,马夫扬鞭落下,队伍离开了陆府。
一进酒坊,扑鼻的酒香迎面而来,使得赵子然身心愉悦。虽说“不言”这个名字是假的,但他喜欢酒可是真的!
陆容非瞪了福来一眼,走过去一把抓住云想想的手,将她拖到桌旁坐下。
燕儿理直气壮:“祥嫂啊,她通常就是这么骂那些调侃你的公子哥儿的。”
众人于破庙内避雨,不出多时,果真如陆风瑶所言,风雨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当众人再次启程时,却在路上遇到了更大的麻烦,那就是——劫匪。
遭负心汉抛弃的姑娘陆容非见过不少,但要是对象换成云想想,他却不晓得该怎样去安慰。
这世上有爱酿酒之人,也有爱喝酒之人。爱喝酒,不是滥喝酒。酿酒者跟爱酒者,就像俞伯牙和钟子期。
“这个没关系。”云想想再次提笔,“我既然答应了帮你酿完这坛酒再走,就一定会守信用,我娘亲是晓得我性格的。不过你提醒的也没错,我待会儿写封信给家里,就麻烦你派人帮我送回去了。”
“行吧!”云想想坐直身子,“那你先出去,我要一个人好好钻研钻研。”
“对啊大小姐,这是咱们酒坊要出的新品吗?也是少爷酿的?”一随从问。
想起娘可能的反应,陆风瑶跟当初的陆容非是一样的心情,这真是怪不得两兄妹关键时刻会一起“对付”他们的亲爹了!
启程就在当日,陆风瑶是最早知道此消息的人,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人手方面陆老爷也准备得很充足。
“什么好机会?”
“什么?成品!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完成了?”陆容非比陆风瑶反应快,伸手想去拿酒壶,但被云想想躲过了。
云想想没说话,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直看得陆少爷有些心虚了,讷讷解释:“我不是占你便宜,我是好心……”
“我又没想嫁人……”孙语柔低下头,声音小得跟蚊虫一样。
“我可以……”
“什么?爹,原来您是要我上前线,打头阵啊!”
“喂!谁欺负她啊!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欺负小姑娘?”陆容非听到后非常不满。
陆容非白了他一眼,整整衣衫,还是规规矩矩对赵子然拱了拱手:“你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既然你也如此爱酒,我就勉为其难带你看看我们酒坊吧。”
陆风瑶是个聪明人,陆容非对云想想那点小火花,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至于云想想,她虽不晓得她留在陆府到底所为何事,但有一点她晓得,云想想于孙语柔而言,是个顶级对手。于是,陆风瑶又对孙语柔交代道:“小柔,我要走了。临走前我要提醒你一句,幸福这个东西呢,要靠自己抓在手里,而不能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你要是真的认定一个人,一定要自己去争取,知道吗?”
“小柔,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陆风瑶揉了揉孙语柔的头发,笑道,“我不在的时候,要是陆容非欺负你了,你就偷偷记下来,等我回来再帮你报仇……”
陆风瑶一句话说者无心,但赵子然这位听者却有意。
“赵公子,你接下来要去哪儿?不知咱们是否同路?”
当娘的果然向着自家儿子,看见儿子有魅力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她?
调查过程中,赵子然调查到当年云轩遭遇匪徒灭门一事,发现与云轩的好友谢舟有着丝丝关联,两人似乎因酒相识。而这个谢舟便是弄泉县醍醐酒坊的老板“陆之航”。
“不会是上次云姑娘送我的那壶酒吧?那酒我喝过,虽然有些意思,但也不够格给田将军做贺礼。”
“那不知姑娘可否帮我引荐?”
三人距离不远,云想想和赵子然的声音也不小,跟在陆容非身后的福来听见两人对话,内心咆哮:你们距离再近点儿,少爷的脸可能就“白”不回去了。
“可其他的我都喝过,就你这个我没喝过。”
陆风瑶闻着劫匪身上的恶臭,咬紧牙关。要是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她宁愿自尽也不会让这群畜生得逞!
“谁?”匪徒大惊,四下查找。
赵子然看着云想想瞪圆的眼,又看了眼她手中的酒壶,可怜兮兮道:“我就是想试一口。”
云想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听他接着说道:“你要是难受想哭,陆少我这件用西域上好布料,再请弄泉县最好的裁缝剪裁的衣裳,勉强给你当抹泪的手绢也成。”
此酒闻起来味道偏淡,但初入口有些辛辣,而后辛辣转为清凉,当酒下肚后,口中余味是酸甜之感。一杯酒下来,似乎让喝酒之人体验了番跌宕起伏的人生,果然是“辞旧迎新”。
同样拥有极高的酿酒天赋,同样姓云,重要的是她名字里有“想想”两个字。
“哼,送进衙门真是便宜他们了,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非得打断他们的腿,尤其是第三条!”出了衙门,燕儿还在愤愤不平。
“薄荷……”陆风瑶面露惊奇,“她竟然在烈酒里加了薄荷,实在是妙!”
“别找了,在你们头上呢。”那个声音又道。
“好?他哪里好了?”陆风瑶皱眉,“小柔你啊,就是太善良,你以后要是嫁人了,我可怎么放心啊。”
“哇,大小姐,这酒的口感好不一样啊!”燕儿也啧啧称奇,其余人随之附和。
陆风瑶只见他身穿月白长衫,头发高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长什么样,男子便又抢身上前,单枪匹马收拾匪徒。
云想想不说话,只盯着他。
于是,陆容非硬着头皮经历了亲娘的泫然欲泣、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将他娘安慰好,此时陆老爷才进场,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了自家夫人。
陆风瑶盯着杯里的液体,嘴角带笑:“不是,这是哥哥和云姑娘一起研酿的。”顿了顿,她又道,“酒壶别丢了。”
那何老爷本就嫌弃谢嫣,这下仿佛丢了个败家媳妇儿,立即让谢嫣离开了何家。
赵子然想起云府里火侥后幸存留下来的残本,那是云轩的手记,里面有一句话:如果将来生的是个女儿,那就叫她“想想”,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想想”。
有一句话陆风瑶说得很对,自己的幸福,还是得靠自己。
“大小姐!”燕儿惊吓大叫。
陆风瑶听后回过神,从门口走到火堆旁,在干草堆上坐下。
陆风瑶得救后,松了一口气,望向救她的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气质非凡,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晃得她心头有些发软。
“小娘子,我看你还是个雏儿吧?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舒爽舒爽?”匪徒言语露骨,说完,他们一伙儿都哈哈大笑起来。
“救命之恩谈不上,在下不过路见不平而已。在下正好也去青山县,顺路,那就陪同姑娘一起吧。”男子拱手道。
“啊?”陆容非莫名其妙。
“赵不言”怔了怔,微微俯身还礼。
肩头空了,陆容非心里也有些空。他看着云想想给自个儿打气的模样问:“我为什么要出去啊?留在这里也能给你帮忙,不是吗?”
“干什么呢?火急火燎的。”推开福来,陆容非回身关上门。福来被抓包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眯眯道:“少爷,好机会啊。”
陆容非点头。
回过神,陆风瑶急忙对随从道:“快去帮帮那位公子!”
“哎,少爷。”福来乐道,拿着扫帚簸箕准备敲门而入,不过他脚还没抬起来又被陆容非抓住了后衣领子。
“可是……”云想想的手冰凉,她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我还是不能相信……”
云想想微微低着头,脸上笑着,眼睛却被水雾弥漫:“青山哥哥,果然要娶那个县令千金吗?”
三人交谈没多久,陆风瑶便与孙语柔一起来到了酒坊。看到孙语柔,赵子然似乎有些疑惑。而陆风瑶听闻赵子然对云想想的赞赏后,心里隐隐有些不悦,但是在尝过“辞旧迎新”后,她心中的不悦少了些,只道:“酒确实不错,但酿酒天才的名头有些过了。在酿酒方面能称为天才的,怕也只有尚已去世的司酒坊圣手云轩了。”
“哇,老爹,你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这事恐怕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了。”末了,云想想笑起来,眉眼弯弯道,“你真是谢姑娘的福星。”
“对了,你下次机灵点儿行不行,有些事私下跟我汇报,私下,你懂不懂?”
“想想……”见她这模样,陆容非有些担心。
“别过来!”匪徒拿柴刀架在陆风瑶脖间,冲人群威胁,“想要你们大小姐活命,就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对、对不起,我马上打扫。”回过神,云想想蹲下身就要去捡碗碎后的瓷片。
“怎么?陆家公子脾气很不好吗?”赵子然问云想想。
“真是个笨丫头。”陆风瑶叹了一口气,上前与“赵不言”并肩。
云想想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手中便一空。
“是啊,所以我吃了薄荷糕……不对,我们不是在说酒吗?”
云想想被逗笑了,但那笑容很快又消失了,脸上覆盖着一层悲伤。
“打赏?”云想想表情更奇怪了。
“云小姐正是失意之际,您要是在这个时候给她那么一丝丝温暖,一点点关怀,抱得美人归还不是妥妥儿的事。”
燕儿闻言脖子一缩,吐吐舌头,赶紧闭嘴。
“多谢公子。”陆风瑶微微施礼,“小女子名唤陆风瑶,‘夜来南风起’的风,‘欲将心事付瑶琴’的瑶。”
回府后,陆老爷将陆容非叫到书房,听完自家亲爹的话,陆容非惊讶道:“什么?小瑶要亲自去白桐镇拿酒曲?爹,白桐镇山路崎岖,路途又远,小瑶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
陆容非是个人精,任何千奇百怪的主意,只要有,就没有陆容非想不出来的。
魏光乃当朝太师,三个月前,身为三皇子的赵子然收到杨学士的消息,说怀疑魏光与契丹有来往,为了以防万一,在得到父皇的批准后,他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哦。”云想想还是不理解,这大概是“有钱人怪癖多”?
“回程时我特意跟当地居民打探过,此处确实多雨,但持续时间都不长,所以不用担心会延误。”陆风瑶微笑着安慰她。
看着围着他们的凶神恶煞的劫匪,下人们不敢说话,只望向陆风瑶。陆风瑶忍住内心恐惧,开口:“照他们说的做。”
“这话你留着到县衙说吧。”男子微微挥手,陆风瑶的手下便走过来将那些匪徒拎了起来。
“唉。”陆老爷叹了一口气,“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担心这次贺礼出现什么问题,所以准备做两手准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同意你留下云姑娘。”
首先,他觉得哭出来比憋着好,大夫不都说了吗?如果一个人的情绪不能及时得到梳理,就容易引起肝气郁结。其次,他对自己有信心,他打算等云想想发泄出来后,再好好安慰、开解她一番。可眼下云想想真的哭出来后,陆少爷的脑子却空了。
“当然!”
说着,她猛然站起来,想要跑回去问问。
听完她最后一句话,陆风瑶羞红了脸,“赵不言”尴尬地握拳挡住嘴,藏下了嘴角的笑意。
“那走吧?”
“这是……家族传统。”赵子然及时改口。
“瑶姐姐!”孙语柔满面娇羞。
云想想没回答,过了一会儿说:“辞旧迎新。”
陆风瑶又低头看着杯盏里的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且不说云想想这个人如何,她酿酒的手艺确实是极好的。
看着箱子里废掉的酒曲,陆老爷摆摆手:“这不怪你,想起你在路上遇到匪徒,爹心里现在都静不下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娘说。”
陆风瑶笑了笑,没说话。她见有些人淋湿了身子,便叫燕儿将云想想送给自己的那壶酒拿出来,让大家喝一点暖暖身子。
“所以你先替爹去跟你娘疏通疏通……”
云想想点头,旋即又摇头:“除了我还有一位,就是陆家酒庄的少爷,陆容非,在你后面呢。”她笑着用食指点了点赵子然后背方向。
“臭小子!”陆老爷卷起一本书就砸在陆容非脑袋上,“你是不是忘了下个月是什么日子?”
听她这么说,赵子然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当即把醍醐酒坊的酒名一一报了出来,还顺带说了酿造用的原料。不得不说,他露的这一手让勾起了云想想的兴趣。
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云想想以为对方是客人,礼貌回应:“这是醍醐酒坊刚研酿出来的,不过暂时不对外售卖。”
毕竟,她这个女儿,并不是亲的。
再说回陆之航,陆之航有一儿一女,至于那位叫“孙语柔”的姑娘,赵子然先前从燕儿口中得知,说其是陆老爷已故好友的女儿,因此,他推测孙语柔极有可能是云轩的后人,可是他又遇见了云想想。
这个理由陆容非接受了,他一边在心里暗道“确实还不如养条狗呢”,一边举起手里的酒壶问:“要不咱俩待会儿吃点儿?”
“臭燕儿,你这话跟谁学的!”陆风瑶低声道。
“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匪徒连连求饶。
人群顿时大乱,在慌乱与尖叫声中,劫匪挟持了陆风瑶。
如果云想想真的哭了怎么办?这个问题陆容非早就考虑过。
陆风瑶捂嘴笑,挑眉看了自家哥哥一眼:“我看你以后不如就嫁给我哥吧,这样我也好帮着你。”
意外救下的人竟是陆家的小姐,这是赵子然没想到的。
“你不是也赞同我说的不要为了负心汉难过的话吗?”
云想想愣了半晌,将手缓缓抽回来。她往前走了几步,背对陆容非,语气伤感道:“想来,这酒果然跟人不一样,酒是什么味道,你尝一口便晓得了,但人不同,他们不止会心口不一,还会谎话连篇。”
“放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了你家大小姐?我只说让她活命,好服侍我们一伙儿兄弟,哈哈哈!”匪徒猖狂地笑起来。
“这可不行,跟你去的那么多人,万一谁说漏嘴让你娘知道,那你爹我就惨了。”
“是黄皮果。”云想想揭晓答案。不过看赵子然的反应,他似乎从未听过,“这是一种野果,具有行气、消食、化痰的作用,口味酸酸甜甜的,我小时候跟娘亲去山上捡柴的时候,她就经常摘这个给我吃,当零食。”
唉,能如何呢?听天由命吧。
“这酒的初版只有薄荷,黄皮果是后来加的。”云想想又道。
“你吹牛未免也太过了吧?”云想想听不下去了。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要是有陆家的帮助,赵子然相信自己的调查会顺利很多。
“好好好,没问题。”陆容非喜笑颜开,“那我先出去了。”
陆风瑶语塞,“赵不言”憋笑回道:“燕儿姑娘,这话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可不能说。”
“啊?什么日子啊?”陆容非揉着脑袋问。眼看他爹又要一书筒敲下来,他赶紧道,“哦哦哦,我想起来了!田将军的生辰!小瑶这次去拿的酒曲就是为这次贺礼做准备的吧。”
“小柔害羞啦?”陆风瑶还在打趣,一旁,陆老爷和陆夫人都笑了,唯独陆容非神色不耐。
反正此行是来取酒曲的,酒曲又不值钱,只要保住酒曲就好。
“她是……出家了?你给帮忙的?”
送走陆风瑶后,陆容非好奇地问云想想:“哎,你是怎么改进那半成品的?”
跟陆老爷进书房前,陆风瑶交代燕儿好生招待赵子然。而赵子然在自家时就坐不住,更别说在陆府了,于是提出想去酒坊看看。
陆容非一把拉住云想想,道:“笨蛋!你要现在回去吗?你这个样子站在柳青山面前,有多狼狈啊?这都多少天了,他如果心里有你,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吧?”
云想想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是说酒……”
“那就别说了。”陆风瑶小声劝道。
“你是在赶我走?”云想想停下手里的笔抬头问。
从福来口中,陆容非得知赵子然是自家妹妹的救命恩人,所以也不太好落人家面子,但他就是看不得赵子然对云想想称赞有加的样子。
匪徒见陆风瑶如此配合,顿时喜上眉梢,拿着袋子去收“货”。而挟持着陆风瑶的匪徒无意蹭到陆风瑶的光滑脸蛋,又见她如此貌美,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什么两手准备?”陆风瑶好奇。
“对了,谢姑娘还在何家吗?”云想想忽然问。
陆之航举家搬迁、隐姓埋名的举动让赵子然心生疑虑,继续调查中,他隐隐发现还有另一股力量也在寻找“云家后人”,如果杨学士的怀疑没错,这股力量必是魏光无疑!所以,他必须赶在魏光前弄清一切真相!
耳边是陆容非的喋喋不休,云想想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但她没笑出声,而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陆容非肩上,继续听他胡侃。
云想想淡淡地回答:“加了薄荷叶。”
“讨打!行了行了,你赶紧进去把地上的碎碗扫了,我怕她一会儿不小心伤到,顺便帮我看看她还哭没哭。”
赵子然表示理解:“所谓‘辞旧迎新’,并不是说把旧的东西全部抛弃,而是领悟后的大彻大悟,当我们再回味过去的酸甜苦辣时,心里是淡然,而不是不满。”
站在府邸门口,挽着陆夫人胳膊的孙语柔瞧见陆容非的模样,十分不是滋味,她婉言道:“容非哥哥跟云姐姐关系真好。”
“大小姐,你说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不会耽误我们回去的行程吧?”看了眼破庙外连绵不绝的雨势,燕儿担忧道。
“你……你别哭了。”这是陆容非在云想想哭后说的第一句话,话说完他自己也傻了,因为之前明明是他让人发泄出来的,于是又立马补一句,“我是说,别哭得太伤心,适当的发泄是好事,但太过了也不好,多少人哭瞎了眼……啊,我不是说你会哭瞎眼睛,毕竟为了那种人哭瞎不值当,不过我也不是暗讽说你眼光不好,不好的是那小子,你只要擦亮眼,一定能遇到会好好珍惜你的人……”
虽说此番路途颠簸了些,但陆风瑶好歹算是顺利拿到酒曲,只是在回去途中忽然下起大雨,一行人被迫躲进破庙。
关于云轩的事赵子然从小听过不少,要不是陆风瑶提起,他断然不会将云想想跟云轩联想在一起。
“不必了。”陆老爷关上箱子,“我就说自己最近感到心神不宁,幸得我做了两手准备。”
“大小姐,火生好了。”铺好干稻草当坐垫,陆风瑶的贴身丫鬟燕儿对自家小姐招呼道。
而另一个原因是田将军的母亲就出生在白桐镇,那里存着他无尽的情结。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忽然,一道极不协调的声音传来。
心知云想想要独自待一会儿,陆容非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走了,只是在打开门时,福来差点扑进他怀里。
没从陆夫人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话,孙语柔点点头没再多说,心里却烦躁不已。
“辞旧迎新”的原料,赵子然都一一说了出来,在闻出“薄荷”的时候,他大赞了一番酿酒师的奇思妙想,只是这最后一味,他却怎么也猜不出。
陆老爷这声“想想”叫得陆风瑶有些吃惊,看来这位云姑娘确实有些本事,能让她爹另眼相看。
燕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眼冒泪花。
“想想!”陆容非欣喜地朝她招手。
“你喝的只是初版,后来他们又加了新东西。”陆老爷说这话时一脸回味,陆风瑶越发好奇,直说要去看看。陆老爷表示同意,不过他也说了,酒在酒坊,要是想去试喝,陆风瑶得先跟陆夫人“说清楚”。
“给你喝也不是不可以。”云想想说着打开了半塞的木塞,刚才赵子然就是靠着那一点缝闻到的酒香,“你要是能说出这壶酒的原料,我就给你。”
孙语柔红着脸说:“不会的,容非哥哥人那么好,怎会欺负我?”
燕儿满脸崇拜地看着陆风瑶,说:“小姐,你可真厉害,作为一个女子,能在陆府独当一面。”
“你不妨再等等,想想,相信我,如果柳青山心里真有你,一定会来找你说清楚的。若他真负了你,你也不必伤心难过,让那等薄情之人看了笑话!”陆容非认真地说。
“我没胃口啊……”
车轮陷进泥坑是匪徒们设的陷进,待众人重新上路后,再也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青山县,并把匪徒交给了县衙。
“陆容非,你又胡说八道了。”云想想瞪他。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看看那个负心汉为何与别人成了亲。”
“你是怎么办到的?”
陆容非闻言神情渐渐凝重,陆老爷接着说道:“我和你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不比儿子。儿子糙点儿没关系,我比你更担心小瑶,我都还没跟你娘说这事儿呢……”
“那也没办法啊,我们家中,只能她去了。”
云想想沉默半晌,眉头微皱,说:“毕竟我喜欢他那么多年,养条狗都会难过,别说人了。”
又因为“第三条腿”的事,燕儿跟他待在一起也很尴尬,当即点头同意,恰好福来回家帮陆容非拿东西,她便叫福来带赵子然过去了。
“哎哎哎!那是什么酒?”眼见一个姑娘提着酒壶经过,赵子然鼻尖一动,赶紧叫住她。
“算你还有点脑子!”陆老爷吹胡子瞪眼。
“说话算话!”
“好名字。在下赵不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不言。”
“什么?你没吃饭?”陆容非抓错云想想的重点,但抓住了他关心的事。
这回福来长心眼了,见状赶紧往外跑去,说自己去拿扫帚跟簸箕。
“啪!”陆容非话刚说完,手臂处就挨了云想想结实的一巴掌。不过他这次没闹,而是把自己的肩膀往云想想面前送了送,问:“真的不需要?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陆风瑶手里捧着酒盏,低头一嗅,发现味道并不呛人,而后浅浅抿了一口,但却尝到一股辛辣,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感受那股辛辣,清凉之意又在口腔中散开,让人头脑一清。
陆风瑶紧跟着望过去,礼貌地冲云想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云想想回以一笑,只是心情欠佳,笑容略显苦涩。
“你好像早就知道?”陆容非奇怪地问。
“问吧。”云想想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一边说。
“醍醐酒坊?”陆风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仍显淡定。她转身拦在“赵不言”跟前,端庄施礼,“实不相瞒,小女子正是醍醐酒坊陆家女儿,要是赵公子不嫌弃,不如随我一起回陆家,我再好生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是的,不必。”云想想抬起眼眸,脸上的笑意愈渐加深。
他话说到一半,肩头忽地一重,随后,一阵湿意透过肩头的衣裳传了过来。
一整个下午,云想想都待在酒坊没出来。陆容非本想进去陪着她,但陆老爷却派人将他叫回了家。临走时,陆容非将福来留在了酒坊,让他好生照看着云想想。
“赵不言”并未解释,而是笑笑着走开。陆风瑶趁此机会跟燕儿解释了一番,燕儿立即羞得满脸通红。
云想想自嘲地笑笑:“我同他在一起时,早就发现过他看到县令千金时火热的目光。我知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却没料到他竟然……竟然在这短短数日……不,我不信。”云想想忽然抬起头,“青山哥哥没有亲口跟我说,我不信!”
“现在懂了!”福来“八字眉”往脸上一挂,“那奴才以后还要继续监视……哦不,我是说‘关注’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吗?”
“我此番出远门是为了四处游历,也借此机会尝尽天下美酒,我听说弄泉县的醍醐酒坊不错,所以接下来打算去那里看看。”
“无碍,无碍。”“赵不言”摆摆手,“这名字确实挺奇怪的。”
“对不住了姑娘,危机时刻,多有得罪。”救人男子将手从陆风瑶腰间移开,礼貌道。
“云姑娘,我此行是去办正事,喝酒可是会误事的。”她姿态依旧端庄优雅,只是语气中带了一丝敌意。
所谓儿子坑爹没商量,其实爹坑起儿子来也不见得手软。
“为什么?”燕儿不解。
“你犯不着为那种人难过,没选你,那是他的损失,你的幸运。你云想想长得不差,身材也不差,最重要的是还会酿酒。人生在世,哪个人不喝酒啊?就算是当今圣上也喝啊,所以你要知道,你所投身的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功业啊!咱们可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
“爹,是女儿不好,我没看好酒曲。”陆风瑶大惊,她这一路上都留意赵公子去了,根本就没有好好检查酒曲是否无恙。
两人的互动让孙语柔眼泛醋意。
虽说“主动”的人是陆容非,但陆风瑶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于是便决定替孙语柔给云想想一个下马威。
“燕儿。”陆风瑶低喝道,意思是要燕儿规矩点。
“是啊!”
能说出田将军生辰贺礼这事儿,对方可就不是“客人”那么简单了,云想想的眼神一下严肃起来,她转身就要走,打算唤陆容非来解决这事。
“不会丢的,小姐。”
“不言?好奇怪的名字……”燕儿小声嘀咕。
不对外交易?赵子然脑子转得飞快,旋即笑道:“莫非这是陆家为田将军生辰准备的贺礼?”
“早听人说,白桐镇附近最近出现一伙匪徒,想来就是你们吧。”男子神色冷冽道。
“那这酒曲怎么办?要不我再去一趟?赶一赶的话,还是能赶上送贺礼的。”
云想想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这不好说,他这人以前还好,最近挺阴晴不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
云想想笑着点头:“你这么说也没错。”
陆容非抢过酒壶,道:“不喝正好,反正像你们这种人也喝不出个好坏。”
云想想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话太多。”
陆容非愣了愣,说:“走了。”
因为雨水,山路变得更加难走,趁着车轮陷进泥里,大伙儿去帮忙的时候,埋伏许久的匪徒从莽草里冲了出来。
“好啊。”
四目相对,气氛沉默之际,赵子然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瞪大眼指着云想想,倒吸一口凉气:“是你?”
“对不起,我手滑打碎了一个碗。”云想想没话找话,歉意地对他笑道。
说完,他们三人往酒坊内走去。
陆容非气结:“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查出这条消息实在是纯属巧合,而那谢舟,即陆之航,也实在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不会过去十几年了,都没被魏光找到。
陆少爷时不时暗讽赵公子一两句,跟在后面的福来禁不住心想: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男一女也可以是一台戏,只不过入戏的只有他们家少爷一人。
“薄荷叶?”陆容非瞪大眼思考道,“薄荷叶口感清凉,混合我原本辛辣猛烈的酒,确实有‘辞旧迎新’的感觉!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行!”云想想把酒壶往身后一藏,“说了不对外售卖,就是不售卖,这里这么多酒,你喝其他的不行吗?”
“爹,您这话未免太打击人了……”
说到酒,云想想的眼睛亮了亮,说:“这事儿得多亏福来,我当时刚试完酒,他见我没胃口吃饭,便给我送来了一些薄荷糕……”
孙语柔咬着下唇点点头,心里晓得风瑶的言外之意。
陆风瑶避开目光,微微欠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前面不远就是青山县,公子可否助小女子一行人将这些劫匪送过去?小女子,小女子还未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若你愿意,我也可以是你的福星。
“当然不是!”陆容非飞快摆手,“我的意思是……若、若是你家人晓得了,会不会担心你……”
陆夫人知道孙语柔心中的醋意,只是宽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容非哥哥喜欢钻研酒,既然云姑娘能帮到他,他自然是欢迎的。他呀,跟他爹一个样。”
听出对方情绪平稳不少,陆容非嘿嘿一笑:“渲染效果嘛。”
“我说了。”陆容非一副“你别想蒙混过关”的样子,“酒的事放后面。”
陆容非看着她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很不是滋味,轻声道:“一个碗而已,你爱打碎多少就打碎多少,只要不打碎我的酒就行。”
赵子然抬头,视线与云想想对了个正着。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赵子然悲痛欲绝,然而就在此时,一杯酒递到了他眼前。
“你!”陆风瑶被哥哥气到,立即忘了“下马威”的事,抢过其中一壶,“你要不要脸啊?我们是哪种人?再说了,这是人家送我的!”
随后,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原先挟持陆风瑶的那个匪徒便号叫着倒地,陆风瑶则被人带离劫匪的控制。
“你不怕误事?”陆容非斜眼问。
赵子然笑笑,并未在意陆容非的态度:“有劳了。”
赵子然话说完,见云想想神情有些奇怪,又补充道:“哦,我这人就是有这毛病。吃到好吃的东西想要见见厨师,喝到好喝的酒要见见酿酒师,也好方便日后打赏。”
“陆小姐是要出远门吗?”云想想走近问,陆风瑶大方地点点头。
赵子然又问:“敢问姑娘,酿这酒的老师傅是谁,可以帮我引荐引荐吗?”
“这又不急。”
“我们家想想酿酒就是厉害!就算没有我的半成品,想想也完全可以酿出‘辞旧迎新’,但是,你能不能别和想想站这么近?”那一股醋味儿,大老远就能闻见。
那是突然现身的一名年轻男子,宛若是救世的英雄,将陆风瑶抱起,轻轻跃到另一边。
赵子然回头,见不远处的门口,一位衣着翩翩的男子,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不必走。”
去白桐镇的路崎岖且多泥泞,但因为气候、地势的原因,自桐镇所制酒曲口味十分独特——陆老爷献给田将军的酒,便是此地酒曲。
燕儿急红了眼,骂道:“不要脸!钱也给你们了,你赶紧把我家大小姐放了!”
只是到陆家后,陆老爷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赵子然,便发现运回来的酒曲入了潮,不能用了。
众人依言行之,在男子的带领下,狠狠教训了那伙匪徒,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还将他们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