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最熟悉的陌生人
麦臻东随手将车钥匙扔在桌边，坐下来不客气地拿了一大块儿。
“如果我像你一样……一样记恨，就根本不会被你骗。”我勉力笑了笑，“沈钦隽，你只是在骗一个……愿意相信你的人而已。”
精致得无懈可击。
我把自己手里所有的股权转让给沈钦隽。
“你以为沈钦凭爱你，所以明知道集团处在水深火热中，还下班陪着你，做菜给你吃？”
因为斯威亚政局不稳，加上是刚果盆地的热带雨林地区，蚊虫疫病也盛行，NG在我们离开前，做了很多次安全知识讲座。和我搭档的是NG的资深摄影师，比起时尚圈的摄影师，他们简直是另一种存在。
“我请了假了，陪你一起去吧。”许琢打着哈欠。
许琢被吓了一跳，一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而我，一直非常非常地喜欢他。
老麦却没回答，因为莫老板恰好大步从里间走出来，“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楼上。”
许是笃定此刻我没办法真正赶她离开，秦眸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上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苏妍，这是一个局你懂吗？”
表面上来看，是在说沈钦隽大获全胜，但是似乎又指出他的手段颇为卑鄙。当然，全文末尾还说了，沈钦隽试图将QL的股份全数消化，恐怕也不是一件朝夕间能解决的事。
“他家不缺钱，不过这小子自己闲不住，一个屋子里就堆了五千多万的裸钻，都是自己去南非跑来的一手渠道。”
毕竟，他一直在暗暗地关心我。
“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吗？”
我虽然不懂玉，可是这么自然的水滴形状，圆润可爱，加之剔透晶莹，想必价格史加不菲。这一怔的工夫，莫家明以为我看上了这块儿。笑着说：“你这块儿已经被人订了，白小姐，不如看看别的。”
服务员懒散地过来，把一大盆涮毛肚扔在我面前，哐当一声，一如我此刻落下的心头大石。我放下毛肚，不由自主地调出沈钦隽的电话，想要拨过去，又怕他还在开会，改发短信吧，我真不知道该发什么，倒是注意到了另一条银行发来的系统短信，上边显示我账户里流动的金额，数量大得可怕。
“是我的家！”猛地站起来，膝盖上那块皮肉被用力地扯了扯，可我几乎忘了痛觉了，“你们什么都能拿走，可这里不行！”
人流渐多，荣威的员工车辆陆续进入车库，也有人匆忙奔进来，排除买一杯咖啡后去上班。老天这个时候竟然眷顾了我一次，我看见路边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子，后座那个男人径直推门进来。
他什么行李都没有，双手插着口袋，却望向另一个方向，只留给我一个挺拔的背影。
“如果我处在沈钦隽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他平静地问。
许琢在傍晚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
“真会有人来买？”
他含着那口烟喷出来，终于笑了，“是啊，你最精明了。”
看得入神的时候，扔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夜里吓了我一跳。
“那种小女孩间的嫉妒，真的能令人记住一辈子呢。”她微微笑着望看我，“你全套的水彩画笔，泡泡公主裙，还有玩具室……所以，后来当我知道了你突然成了孤儿，那种既惊讶又窃喜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可我和你一样，也没了爸爸妈妈。而且，我为什么会失去他们……那个原因我们都很清楚。”
每次的飞机餐都吃不饱，幸而这座城市的小吃街全国闻名。因为过了饭点儿，达家百年老店也显得空空荡荡，服务员懒洋洋地给了我一个大面饼就走开了。
“我不饿，还不想出去吃饭。”我把着门打了个哈欠，脑门上像是有一条看得见的青筋在乱跳。
“我自己工作还攒了些钱呢。再说，麦臻东请我去他的工作室上班呢。”我轻松地说，“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因为已经是初夏，店里风扇呼呼地转着，我夹了一筷子粉丝，吹了好几口气才放进嘴里。只吃到一半就热得有些受不了，连声叫：“老板，我要一杯冰酸梅汤。”
莫家明报了一个数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耳边听到麦臻东戏谑地问：“心疼了吧？你要不那么傻，自个儿的身家买上几十块儿都用不着吸凉气。”
知道他的倔强和骄傲，知道他打死也不会向我求助——没关系，我可以假意和高崎谈判，可只是为了帮他争取时间，知道他资金紧张，也没关系，我的股权可以无偿转让。
“你怎么这么急——”我还有些不满地嘟囔，忽然间就被拉到了他的怀里。
第二天一早老麦亲自来为我送机。
一整天时间，我们跑遍了翡海的各个图书批发市场，订了对方学校工具书和课外书。
“他们是革命情谊我不管，可你呢？你算什么？”他看着我，继而转开视线，“啪”的一声点着了打火机。
“啊？那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真的退出娱乐圈了？”
我轻轻笑了笑，“好，我明白了。”
“我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有些尴尬，“再说那是NG的项目，和你以前拍的人像差距很大。”
老麦沉默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你在哪里？”
“真的不请我进去吗？”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苏小姐？”
最后一字己经细不可闻，可我想他听到了。
沈钦隽用很慢的速度转过头，上下打量我一眼，淡淡勾起一抹笑，“你好，白小姐。”
我咬牙站起，“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谈下去。”
可他不是用这样的形式，而是一步步地设计我，让我越卷越深。
我觉得荒谬得可笑，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
我忽然懂了。
终究是我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许琢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封封地发邮件，替我联系捐赠的事，一直到凌晨才拉我起来，“去睡吧。明天等消息回复了，我们再去联系买书的事。”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告诉了他。
不等我回答，她用一种巧妙的力道轻轻推开了我，径自进了门。
只是反复想起老麦骂我的那个词——倒贴。
许琢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我，只说：“好。”
“那来找我干什么？”他用一种只有我明白的，不耐烦的语气说。
“恐怕由不得你吧。”她依旧笑得无懈可击，“沈钦隽早就把房子产权过户到我的名下了——苏妍，当初他领你来这里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看看产权证吗？”
……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穿着你爸爸从国外带来的粉色公主裙，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花瓣落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她冷笑着点点头，微微扬起下颔，眼神深处滑过一丝笑意，“没有我，他怎么演这场戏让你信服呢？”
哪怕是挂断，我会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可你只是不理我，大概是因为，如今我已经不重要了吧？
我大脑里一片混乱，直到荣威的保安跑过来，开始隔开记者，护着沈钦隽往大楼里走。我却被记者围着，一步都难以挪动，陌生的脸在我面前晃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身，心底那丝裂缝越来越大，许多绝望涌出来，开始将我尖晶没……
可这一次，我好好的，他是为了什么？
原来已经很晚了。
“我，我做了什么？”
心机如同他们这样百转千回，人生真的太累了，我还真做不来。
我学着本地人的样子，专心致志地撕饼。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其实不好撕。半个小时后，我端着撕得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碎馍去舀热汤，掌勺的大师傅看了我一眼，摇头说：“姑娘，这撕得真够艺术啊。”
“你以为沈钦隽爱你，所以和我分手？”
他不回头，用平静的语气反问：“是希望我说声‘谢谢’吗？”
“……是。”
“沈钦隽。”
“千金散尽还复来。”她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核对清单。
隔壁许琢的房间里还没有动静，我去楼下买了早餐上来，打开了电脑查看邮件。零星已经有几份回复了，我正要点进去，一个自动弹窗忽然间跳了出来。
“我没见过这么有魄力的人，手上这么多股权无偿转让，甚至体贴到连印花税、过户费和交易佣金都自己付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是真的嫌自己钱太多吗？”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强忍住声音里的那丝颤抖，深深吸了口气。
夜幕降临，小吃街渐渐喧闹起来，红包的灯笼亮了一盏又一盏，巍峨的城墙在暮色里蹲伏如同巨兽。我混在人流中，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深褐色的液休表面，颤颤巍巍地倒映出我的脸，略显愁苦。
我渐渐止了哭，忽然听到许琢有些诧异的声音，“……那是沈钦隽的车吗？”
“是啊……”许琢有些迟疑，大约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间问这个。
他耸耸肩，走在我身边，“快走，我想洗个澡，在机场等了四个多小时。”
麦臻东另开了一间房，就在我房间的隔壁，自顾自进去洗澡了。
我心里有些紧张，很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可我是真的累了，累到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拿微凉的手指压着我的眼睛，我想这真的是梦吧？
两三个人正在先戴珠宝，一个年轻人斜斜坐在椅子上，指间夹了烟，看着女友兴奋地试戴景景戒指。那些戒指皆是夸张的样式，镶满翡翠和钻石，戴在手上，在灯光下仿佛是一小簇烟花在指尖绽放。
“你上次说去斯威亚的拍摄项目，还能报名吗？”
我慢慢将手机放回包里，老麦风尘仆仆地冲回来，递给我一个纸杯。
一切顺利。
我紧张得手脚都僵硬了，却又觉得，这个怀抱的意义更多的似是在安慰我，和男女无关。
我让许琢帮我拟好所有的合同，在昨晚全部签完，然后让她帮我琮去荣威。我甚至想到了他可能不会接受我这样无偿的转让，另外号了委托书，将自己在董事会的权利一并交予沈钦隽代理，我想这样他总能接受吧。
莫家明哈哈大笑，“我很少能见他身边的女伴固定半年以上。这点儿上他真比不上沈钦隽。”
只是隔了一个晚上，我忽然间觉得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有些突兀地俯下身，抓住我的双手，似乎检查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秦眸又适时地和他说了句话，他温柔地侧过脸同她说了句什么，再也没有后顾，径直离开了。
沈钦隽的毫无音讯也让我觉得有些诡异，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不是。”
我没见过这个男人这样为难的样子，仿佛藏了一大堆的话却没法说出口，我皱了皱眉，“是不是……你在生气？”
接连跳出了好几条短信。
我吸了吸鼻子，“谢谢你。”
拖鞋，家居服，包括他的卧室里放置的一切备用衣物。
“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她大惊，“见过沈钦隽了吗？”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微微往后的压迫感将我困在座椅上。
准备工作大约进行了两个月，期间图书室的工作也进行得相当顺利，学校发来了照片，说是已经在学生课程中开设了课外阅读课，也请我去参加图书室的落成仪式。我一一谢绝了，只是每当收到这样的反馈，心里总是高兴的。
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往里边走，快到家的时候，脚步忽然间放缓了。
一路上他闷头开车，我们话都很少。
“沈行不行，你是为了苏小姐才和秦眸分手的吗？”
我竭力装得淡定而平静，“这是我和他的事。”
“师父？”我小心翼翼地回。
许琢一直送我到那家咖啡店门口才离开。
为什么媒体会知道这些？
瞬间掉进了冰窟，全身的血管真的彼冻住了，只有脑部那一块儿还在艰难地活动。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现在，我终于知道他已经接受了我的股权，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直到这一刻，一直绷得很紧的心弦终于断开，我强忍住哭意，最后说：“这个房子能不能，请你留给我？”电话那边沉默，只听到他轻而舒缓的呼吸声。
“还有最后一件事——这幢房子，请你在明天之前搬出去。”
麦臻东踩下了刹车，抽了两张纸巾出来递给我。
就说我真的蠢成这样，明明早就知道爸爸妈妈因为他的一句话出车祸离开，明明连许琢都一再劝我“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可我义无反顾地，还是这样做了。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慢慢地将车驶进车流中。
“真的吗？”她有些怀疑，“约在哪里？”
米白色的蕾丝桌布上染开一大片，像是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发呆的时候许琢睡眼蒙胧地出来了，看到我坐在客厅，有些吃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声音震得我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拿得远点儿。
沈钦隽已经走开了几米，却又伸手制止了保安，转身对记者们武器，“各位——”
他冷冷笑了笑，还没有回答，忽然有一辆车停了下来。里边跳出两三个记者模样的人，直奔人们而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为首的那个女生已经冲到我面前，一脸激动，“沈先生，苏小姐，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是吗？”
她有意不无意地将手放在膝上，那枚璀璨的钻戒重新出现了，就在纤细的无名指上。
“嗯，有钱人好多啊。”
今后各自曲折，
“这两天你别回来。我尽快来找你。”
沈钦隽一字一句地答复我，不带任何感情，“我只是提醒你，从华山路搬出来。那个屋子也不是你的了。”
她穿着一件极合身的黑色无袖连衣裙，裸色高跟鞋，栗色长发微卷垂落在肩上胸前，不远不近的，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粉味道。
我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我真的很难过……”
我重新拿起秦眸留下的那沓信纸，可是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上边的字一个都看不清。
“哦。”我回过神，接过房卡，跟他一起上楼。
我搬了笔记本电脑，就坐在许琢身边，开始登录各个银行账户查询余额。之前沈钦隽给我的分红，一部分花在了股权转让的印花税、佣金上，剩下的分文未动。
或许这只是我仅剩的尊严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再回去。”
“你闺女真幸福。”
这次拍摄的主题是斯威亚政局大乱，逼迫大量的难民涌入了热带雨林，原始森林开始以目视可见的速度被破坏，已有的资料已经是触目惊心，不知道到了那里又会见到什么。
我们坐当晚的飞机就回到了楚城。
老麦还没回答，我听到雅彤捏着那枚戒指问老莫：“莫老板，都买了这么多了，不能便宜些吗？”
他一下子无话可说。
秦眸站在离我一臂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我，“昨天没跟你好好聊聊呢，苏妍。”
最后是闹钟把我惊醒，我把头发扎起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直奔荣威。荣威楼下的咖啡店刚刚开门，服务生拿了清洁剂和干布在擦拭玻璃。我在窗口坐下，紧紧盯着对面的地下车库。
“阿隽，这块玉的链子还没送来呢，秦小姐只怕要等一会儿了。”莫家明笑着说，“正巧臻东也在，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只能把短信拿出来给她看，她终于放心，“那找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是回公司吧，还有些事没做完。”
“我不去。”我摇头。
“其实我猜到你一定会这么做。”城市的风从地道的出口席卷而来，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昨晚是我太不淡定了。”
此刻这座城市并没有如同外表一般的沉静，酒吧门口年轻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出租车的顶部闪烁着微醺似的红光。
双手握成拳头，又再松开，伤到极处的时候，我已无话可说。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看看号码，呵，他终于肯找我。
沈系和高系谁能笑到最后，取决于集团董事会一位低调的股东。双方都费不不好力气争取。高崎开出远高于市场价的收购价格，但是出于私人情感的原因，最终这位股东将手中股权全数转让给当时资金链紧张的沈钦隽。
白晞，你还是要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呢。
脚步声轻缓，他走到身边，我的眼睛还是肿着的，也不知道该用的表情去看他，身体似硬得像是石塑。
我若无其书地关掉网页，“你吃了早饭再去上班吧。”
我在他怀里闷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你父亲会蠢到什么都写吗？”她冷笑着将另一沓纸扔给我，“这是沈钦隽特意从你父亲当年大学的实验室调来的数据，你自己和他发给荣威的数据对比一下——”
“不会的。”我声嘶力竭地说，“这封信只是我爸爸在和别人谈起了那个事故……”
“车牌尾号是1111，是他的车吧？”
他彬彬有礼地看我一眼，“苏小姐，我先去工作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刻毒的语气说：“白晞，我不懂，你赶着去倒贴沈钦隽是为了什么？”
以沈钦隽的个性，除非他真正把我当作了白己人，否则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这样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高兴的。
原来，在他们看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花痴女生会做的傻事。
所以说，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
老麦常常骂我，大多数时候是嫌我笨和不开窍，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好像特别严重，电话那头他叫了我一声，又没了动静，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
我正在把接着一个个装进刚买的整理箱中，又因为刚刚整理了行李，蓬头垢面的，还来不及洗澡。
人行道对面的红色信号灯还在闪烁，我一头冲出去的时候，接连逼停了好几辆车。
他放开我，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好，等你的照片。”
针落可闻的屋子里，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直到他没有任何回应地离开，而我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我眼睛一痛。
他把烟衔在嘴角，却不急着点着，慢慢地说：“我手上有好几个去外地的项目，你要不要一起？”
我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问老麦：“那套首饰得多少钱啊？”
即便是在睡梦中，心底还是残存着一丝期待，我摸起电话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麦臻东来敲门。
可当我站在屋里的时候，我意识到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了。
我怔住。
老麦跳上驾驶座，示意我系上安全带。
顺着木质楼梯到楼上，一路上皆是古色古香，服务生轻声慢语，莫家明笑着对我说：“上次你哥来这里，把小女朋友扔楼下了没管。”
折腾了一整天，情绪起起伏伏，我也的确累了。
事到如今，我一定要把前因后果弄清楚。手机里还存着沈钦隽助理的电话，我拔过去，终于接通了。
事到如今，我反而镇定下来了。
“这都是因为你爸爸啊，苏妍。”刀轻声说，“他害死了沈钦隽的父母，偏偏他手里还有荣威那么多原始股，要倒数移交给你——你说，沈钦隽会让你好过吗？”
发送始终不成功。
他的脚步停下来。
电话搁下了。他没有让我多说半个字。
“白晞你怎么了？”许琢吓得尖叫一声，“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开灯？”
半跪在地上，那种疼痛暂时地占据了我的神经，似乎也催逼着眼泪落下来。
“嗯？”
下车的时候，司机冲我笑笑，“姑娘，你这么年轻，没啥大事。”
也真的只有秦眸才配得上沈钦隽。
“我不去。”我抽抽噎噎的还没止住哭。
“苏妍，你为沈钦隽做了这么多，我以为这次见到你，你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她唇角带着无辜的笑，窗外落进的光亮落在粉|嫩色的唇角边，莫名显得讽刺。
我甚至末不及阻止她，门就已经关上了。
秦眸的经纪人向媒体暗示，她和前未婚夫的误会已经解除，或许会择时重办婚礼。
心里咯噔一声，我知道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阿隽是真的能沉住气，其实他把股权还到你手里之后，我们都知道，只要他开口，再低的价格你都不会拒绝。”
“那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想老麦是知道什么的，查他怎么都没说，还是叹了口气，“白晞，以后对人要长个心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待别人的。”
他一直不愿开口……他只是不和我谈公司的事。
电话挂断了。
我又拨了电话过去，这一次，是很明确的无法接通。
我把本就不多的行李扔在酒店，揣上一个包就出了门。
“麦臻东！”我的声音在隧道里竟然还有空荡荡的回音。
雅彤媚眼如丝地抛向了那个年轻人，后者爽快地说：“那就都要了。”
我怔了征，气得浑身发抖。
我恨沈钦隽，倘若当年我父亲的错误需要找来承担，我可以交出所有的东西。
他回我几句，依旧安静地开车。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表现一定很奇怪，像是怎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缠着麦臻东说话，可我真的要说些什么啊，不然我就要熄灭了。
“我还不想回去。”
“房卡。”麦臻东推了推我，“走啊。”
“……是有些手续需要您来办理签字。还有华山路的民宅……”
“会有什么事？这里是翡海治安最好的一条街。”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的声音平淡，又稍稍带着嘶哑。
他蓦然停下脚步，目光温和地看着我，“可还是不一样啊。白晞，你喜欢他。”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爸爸做过的这一切。你也知道？”
他轻轻笑了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莫家明推门进去，里边依旧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置着一个保险柜。这一次桌面上放置的便不是成品珠社了，而是简简单单数块儿玉石，以及十数个黑天鹅鹅绒盒子里的裸钻。
我笑笑同他握手，终于看清了这个清秀的年轻人，眼神和动作都很沉稳，只是左耳上很不搭地戴了一枚小小的钻石耳钉，显得有些叛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苏妍，你可真傻。”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到了玄关那里，她裙子后摆展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回身说：“对了，高崎也在到处找你呢，早上追你的那些媒体都是他找来的。现在没了沈钦隽这棵大树，我劝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因为接连两天坐飞机，连懒觉都没有睡，我好像沾染上了一种“交通工具综合症”，症状就是偏头痛，痛得像是有一个人在拿锤子敲着我脑壳。
“为什么？”他的口气怪怪的，或许是担心高崎找我算账？
“白晞，我到了。”
回去的路上老麦在路边停下车，“我去买杯咖啡，你在车里等着。”
“你终于问到了。”她开心地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有着我难懂的快意。
我想，这真是最残忍的一种回应。
“不可能吗？”她从手袋里找出一沓信纸，用一种异常优雅的动作放在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真的走了。”我轻松地拍他肩膀，“不就一个月吗？我会随时传照片给你，帮你更新《活着》专栏。”
“比这里危险吗？”我静静地说，“比这些看不见的人心更危险吗？”
“从小我做梦都想住在这里……”她笑得亲切温和，“如今，阿隽帮我梦想成真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呢……”她用甜美却冰冷的声音说，“那些他在国外发回的数据和实验结果根本就是有差错的，否则……车间里那个钢水包又怎么会爆炸？”
“现在就联系啊。”我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就现在。”
我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头顶上闪烁的指示路标，“你不识字吗？”
“给你半天时问收拾东西……”她轻盈地站起来，“明天我来这里，你还不离开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我正迟疑间，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我也捡了一块儿过来，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仿佛是拢了一汪小小碧湖在掌心。翠色郁郁，鲜艳明亮，却又不过分地浓。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丝毫裂纹杂质，透明如同宝石。
他顿了顿，又给我说了个故事。
我怔怔地看着他，情急之下，我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我默默地将股权转让给他，触犯到了他很无谓的自尊心。
“小姐，你要去工作了。”他终于停下脚步，在荣威的门口安静地看着我，“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我竟然还是觉得无从说起——
回到翡海已经深夜，我在华山路口就让老麦停下来，执意不肯让他送我进去。
“我们之间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说，“对了，你上次说你们律师事务所在给一些山区的学校捐书？”
我也被莫家明这气势吓住了，愣愣地没说话。
我探身去拿起那沓信纸时，手都在发抖，可我不能不看——我一字一句地读过去，直到最后一个字，只觉得连带着呼吸一起，浑身僵硬得如同石块儿。
老莫又笑了笑，径直对那年轻人说：“不过涂少不缺钱，再说猫眼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右是玩玩的。”
他的语气虽然一如往常，气势却是逼人。雅彤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望向金主，周围在选珠宝的几个客人亦都怔住，不再说话了。
一样是开夜车回去，心境已经迥异。回想起来，上次坐在沈钦隽的车上，尽管心里很怕很纠结，可我竟然能睡着；而现在，一样的车型，一样的位置，司机也是我信任的人，我甚至已经克服了对汽车密闭空间的恐惧，可我始终睡不着。
“嗯？我看到他们都在那里了。我走啦！”我背上背包冲他挥手，“我过去了。”
掏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忐忑的，可最终看到来电显示，并不是沈钦隽。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落，我接起来“喂”了一声。
“能怎么差？”我示意他在卡座对面坐下，含糊地说，“要试试吗，这个松饼还挺好吃。”
“是……因为报纸上说的那些事？”许琢犹豫着问，“网上也有。是那些人说你和沈钦隽的关系吗？”
除了联系图书室的事，还去NG的总部面试，当然这是老麦陪我去的，所谓人熟好办事，很快我就被确定为摄影助理，重回老本行。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在咖啡完全失效之前，到了一座小镇上。
只有大脑在疯狂地运转着，揣测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麦臻东过来抱了我一下，脸颊擦过我的头发，脖子那里痒痒的。
就像他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屋檐外忽然飘起了细雨，我一低头便看见庭院里几株老梅，苍然风骨，而一汪活水上映看橘色灯光，衬着他们的身影，恰好走到楼下。
这种私人珠宝展的场合，男人们除了妻子，其实极少带女伴来。若是女伴开口要了什么东西，因为在场的大多是好友，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总不好失了面子不给。但是真的买给女伴，七八位数的礼物又太过了。就是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曾经有个初出茅庐的小明星开口便要了一套顶级翡翠珠宝。男生也不含糊，当场买下了。事后旁人问起来，男生只说：“要得起，也得看看戴不戴得起。”不久之后，小明星星途黯淡，就被公司解了约。
“他联系过你吗？”
我没说话。
“啊？”
“有结婚的打算吗？”
我觉得他未免紧张过了头，就算高崎要找我秋后算账，总还有沈钦隽在。我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能帮我搞定高崎吧？
他的眼睛瞪出来，一副要发火的样子。
“嗯，没事。”我的鼻音很重。
“哦。”我低下头，“我们回去吧。”
我撇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打了多少疫苗吗？我不想白受皮肉之苦。”
我们再也无话可说，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叫住他，“沈钦隽。”
“我不像你啊，白富美，你得工作。”许琢电话那边笑盈盈的，“你知道今天沈钦隽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欢迎我去荣威的法务部工作。”
加了厚厚奶油层的热摩卡。
我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大学的时候集体旅游来过一次。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去熟悉的城市，总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反正已经点进来看了，索性我又点进财经版，网站记者做了一个专题，非常细致地报道了事件的始末。一字不落地看完，篇幅的中央提到了我的名字。
……对于沈兄及师姐发生的一切，我觉得十分心痛……尤其是在得知他们留下年幼的孩子和家中唯一的父亲时……对于之前与阁下的约定，恐怕我无法再答应……
各自等待。
一碗满满的牛肉泡摸吃完，我出门左转，要了一大把麻酱涮毛肚，其实肚子已经八分饱了，可是每次到了这里，我似乎总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食欲。等服务员上菜的工夫，我看看时间，把手机打开了。
出发前两天，我躺在床上复习材料。
——他是我的父亲，所以那些类似原罪带来的后果，我心甘情愿地承受。
“你到底为什么来？”
老莫信手便在那堆珠宝中捡了一条链子，也是猫眼石，蜜黄色，周围镶了一圈碎钻，沉甸甸地放在掌心，“这块儿猫眼石，你不妨看看它的眼线，再比比你那块儿。实施告诉你吧，你那块儿放在我这里，最多值八千。至于这块儿，放在珠宝店里，十万也拿不下。”
我低着头往膝盖上擦酒精，刺痛的感觉这样真实。
我只盯着许琢发来的那条。
我还记得沈钦隽的助理小谢。
走回酒店的路上，我又低头看看手机。
“你那个高才生爸爸，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沈钦隽的父母。那时他没有毕业，但是一直在和沈父交流沟通泵车的自主研发。直到出了那场事故，荣威差点儿被拖累到破产……他完成了学业从国外回来，用总工程师的身份，英雄一样挽救了这整个项目。
我站着，一句话都没说，想起夏绘溪对我说：“当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是真的有哪里不对了。”
有的人，譬如沈钦隽，真的是我命里的魔障吧。
“莫行不行别听他胡说，我没钱的。”我老老实实说，“其实我就是一拍照的，今天跟着他来看看能不能做你的生意。”
我们入住的是去年年底我出差时住的那家酒店，我还记得那个夜晚沈钦隽开着车，一路都是结着薄冰的高速，我噩梦醒来的时候，他用力抱着我，满脸惊恐。
我慢慢撑着爬起来，觉得荒谬得想笑，可笑着笑着，到底还是哭了。
我在手机上定下闹钟，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你自己说，沈钦隽是不是应该恨你！”
西北的城市不同于南方，总带着厚土苍凉的感觉。
隔了老远，我便听见有男声爽朗地笑，“你总算来了。”
她这话一开口，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气氛便僵了僵。莫家明坐下来，吐了个烟圈，“你戴着的毛衣链是褐绿猫眼石吧？”
我忽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古城的夜晚，天幕依然那般厚重，星星晦暗而不明朗，几串长长的风筝飘荡着，空气干燥却白由。我还不想回酒店， 坐在广场的花坛边发呆，许久没有联系的老麦忽然间打电话过来。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呆呆看了很久空无一人的庭院，才想起这里还有人。
“你昨天为什么对我发脾气？”我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要是她哭成你这样，我可得心疼了。”司机笑了笑说。
膝盖上火辣辣的痛觉终于回来了，我冲她笑了笑，“没什么，想通了一件事。”
我压低声音，“雅彤我认识，那男的是谁啊？”
我在这样窘迫的状况中落荒而逃，又祸不单行的，在踏上人行道的台阶上时脚一软，膝盖磕在了水泥地上。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做图什么？”我馒吞吞抠若床单一角，“其实我真的不图什么，那些股权和分红对我来说就是一堆数字。我就觉得沈钦隽也挺不容易的，而且，他那个人你知道的……”
“你要跟着大部队，千万不要随便乱走。”他想了想，还是关照我，“我把莫家明的电话给你，在那边遇到什么实在搞不定的事，你就找他。”
直到自动转为无人接听的语音提醒。
“刚开完会。”许琢冷静地说，“银行那边也已经全部操作好了。”
号码不算陌生。
麦臻东平常都对我不理不睬，每次他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都是因为我出了事。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我听到麦臻东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的心跳漏跳一拍，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勉强笑，“说这个干吗？”
戏里是视金钱如粪土、自强自立的校园女生，戏外却已经选了两枚戒指，正在试戴一条项链，简简单单一滴翡翠，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极为漂亮。而侍应生不失时机地夸奖：“雅彤小姐的手与脖子都很漂亮，您看这款戒指，一般人都是戴不进去的。”
我想不出那些房子和我还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和那个人有任何联系，哪怕他突然又做了次好人，想要把房子还给我。
不过这样的生活似乎真的不错。
“白晞！”
四五点的城市还很清冷，我裹着毛衣走下钟鼓楼，在最交错复杂的地下通道看到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
“所以，你也只是在配合他演戏是吗？”我的声音有些涩。
因为没做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他怔了怔。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因为手还在发抖，电话落在茶几上，顺便带翻了打开的红药水瓶。
“好。一定。”
花坛周围还坐了很多人，有情侣，有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父母，可那些身影都迷迷糊糊地晃动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麦臻东，你说许能不要这么难听吗？没错，我是帮了他。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不多，沈钦隽是一个，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他扬了扬眉峰看着我。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的额角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把皮肤撑裂的趋势。记者们只能将矛头对准我，我站在那里，其实根本没的听清问什么，只是有些茫然地推开人群，往马路对面走去。
“白晞，很难过的话，哭出来也好。”他忽然轻声说。
我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好的和坏的，高兴和沮丧……在我凭空获得了那么多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天也可能沉到谷底。
对方并没有为难，只是直接地说：“抱歉，白小姐，我不能随便把沈先生的行程告诉你。”
“你以为把自己的股权无偿转让他，他会感动得真正和你在一起么？”
我和沈钦隽间的事，没必要告诉别人，我连争辩的兴趣都没了，只说：“麦臻东，如果今天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胡闹。”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说，“这样吧，过两周时装周又要开始了，你跟我去欧洲打下手。”
因为怕在那里洗澡不方便，前几天我就把头发剪短了，我轻轻地回抱他，最后听他说：“白晞，对不起。”
“我会啊。”我有意让语气轻松一些。
“莫家明？”我还记得那个清秀的年轻珠宝商。
老麦迎上去，拍了拍那个年轻男人的肩膀，“带了朋友过来看看。”
我第一眼看到娱乐版的新闻头条。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叫黑名单。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英俊的脸，轻声说：“你父母的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我在网上了解过了，是去雨林吗？我很感兴趣，就算打个下手也成。”我喝了一大口咖啡，用力盯着老麦，“师父，你帮我去说说啊。你也知迫我基本功不错的。”
“是为了苏小姐手中的股权吗？”
“沈钦隽和你说了什么？”她坐在我身边，“说了怎么补偿你吗？还是说你们之间……”
“这样吧，你跟我回楚城。带你去看看我的工作室新接的一个项目。”他睨我一眼，“这么久没干活了，怎么调光圈都忘了吧？”
我无声地苦笑，沈钦隽是早就决定了要接近我，即便我没去荣威工作，我想结局还是一样的。
我承认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门打开的时候，或许能够回到从前，他穿着家居服戴着眼镜，有些责怪有些忧容，“这么晚回来？”
他将那些钻石盒子拨到一边，淡淡地说：“这批钻石我就不推荐了。上个月钻石连涨两次，短期内不会涨，你要拿，我这里随时有货。倒是这几块儿玉，货色难得，感兴趣的话不妨拿一两块儿回去，戴着玩或者送人都不错。臻东，你妈妈不是喜欢翡翠吗？”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比往常要忙碌得多。
许琢只是温柔地抱着我，“没事呢，还有我在。”
我苦笑，低低地说：“师父，你非得这样讽刺我吗？”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向那个男人。
我哭得越来越大声，几乎喘不过气来。
该怎么说呢？
这样疏离而冷漠，甚至完全不惊讶。
猛地扭头回去，麦臻东也看着我，目光十分关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那件面料挺括的风衣领口擦在我脸颊一侧，他十分用力地抱着我，一言不发。
“喏，独家秘方，专治飞机汽车引起的头痛。”麦臻东递了个纸杯进来，就走了。
“白晞，NG的项目我真的就是随口一说。那里太危险了，最近政局又不稳定。去那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 ……”
“不为什么。”麦臻东有些不耐烦，“你等我来找你。”
在这间许久未来的房间里睡下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人生画了一个大圈，再差，也不过是回到这个原点。
我怔了怔，“可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总有些富二代会上钩呗。 ”麦臻东唇角带着疏离的笑，似是讽刺，“也就是些没开眼的货色。”
可现在，我像傻子一样去倒贴沈钦隽，我真的这样做了。
那种冰冷湿腻的感觉又盘旋而来，一字一句，遥远却清晰。
还是安安静静的黑屏幕。
“我没什么想和你谈的。”我安静地将目光移开。
拨出沈钦隽的电话，枯噪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我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指尖碰到那浓浓的温热感，我觉得我的忍耐力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究还足鼓起勇气，拿出了电话。
“可他忍住了，为的就是等你自己送上门。”
至少我没空去关注那些花边新闻，也没力气空闲下来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他的声音恢复到那种冷酷从容，“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搬出去。”
蓦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我脚步滞了滞。麦臻东却若无其事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到了什么新货？”
他倏地放开我，挑了挑眉，“这地下通道怎么这么复杂，找了半天没找到对的路。”
“可是他现在还会理你吗？”她微带诧异，笑笑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秦眸的手还挽在沈钦隽的臂弯里，看到我的瞬间更加柔媚地笑了笑，“白小姐……哦不，是苏小姐，真巧。”
我慢慢坐在沙发上，忽然回想起那一个个晚上，他就在这里等着我，会烧好开水，会做好晚饭。每每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那渗透出的光亮，总觉得温暖得不真实。
“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吧。”我镇定地看着他，“夏医生应该跟你说过了，现在我的精神很正常，什么打击都能承受。”
我坐起来，“你到了哪里？”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我爸爸怎么会害死——”
没有别人再来找我。
他短促地笑了笑，声线中隐露疲态，“我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没有印象。”他顿了顿，“拜你像样所赐。”
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在失重感中，我对着窗外，无声地说：“爸爸妈妈再见。沈钦隽……我喜欢过的人，再见。”
原来那是真的不真实。
我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没关系啦，谁还没有点儿急事？”她大咧咧地说，“我先去洗脸。”
就这么犹豫不决地直到一盆毛肚吃完，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我低头搅着咖啡、银勺不时敲打杯壁，发出叮叮咚咚的不礼貌的声响。
“你打算接受荣威那个Offer吗？”
人群安静了一瞬。
我忍不住笑，“我晚上约了麦臻东吃饭，你要一起吗？”
“为什么？”
他没有评论，我也觉得尴尬，呵呵笑了笑，“你看，其实我心里都算计好了……我不会吃亏的啦。”
我有些心虚，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来躲躲？”
“苏小姐，关于之前沈先生用你的名字买下的单身公寓……”
“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他的本意是不想要任何人帮忙的，所以我才一个人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这些东西，虽然足无偿转给他，可等他缓过来，我想他一定会还钱给我的。”
倒是许琢龇牙咧嘴地有些心疼。
队伍往前挪动了些，后面的人催促了我一句，“小姐，往前吗？”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直到此刻还是有些恍惚，这三天，我真的做了这件事。
微微颔首和麦臻东打了个招呼，沈钦隽甚至没有再看我，只说：“不了，我们还要回去，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不可能……是他。
恰好轮到他，点单的时候那个彬彬有礼的沈钦隽又回来了。他点了杯美式咖啡，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来，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我沉默着跟着他，亦步亦趋的，那种屈辱倒贴的感觉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讽刺，也有些冰凉。
我冲了个热水澡，正打算补个午觉，砰砰砰，有人敲门。
“白小姐。”
在中央空调开得很低的房间里喝，温度正好。
我真的没有余力再去管那些穷追猛打的狗仔们说了什么，网上的人又说什么，那咱近乎焦灼的羞耻和痛楚，已经遮盖了我此刻所有的情绪。只有好朋友的这个怀抱，令我觉得稍稍温暖一些。
我能想象他拧着粗黑的眉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定生冷恐怖。
“难道你在和我开玩笑？”我皱了皱眉，“我考虑过了，我想去试试。”
我躺在床上，一字一句发了短信：沈钦隽，我想和你谈谈。
“没有。”
他排在末尾，我在他身后，等他那一刻回头。
天气这样晴好，可是我心底仿佛下过了万年的雪，每一寸血脉都被牢牢冻住了，只要稍稍敲击，就是碎成齑粉。
“他婉拒了对方的邀约你看到了吗？”秦眸淡淡地打断我，“你知道你爸爸在和谁通信吗？”
大块儿松饼含在嘴里，麦臻东表情僵住了。
他又对我介绍：“莫家明，卖珠宝的。看上什么就买，他的东西不坑人。”
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我看着爸爸的照片，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叹口气。
“……”
“那再好不过啊。我去帮你联系。”
他和秦眸并肩站着，真正地一对壁人，而他轮廓极深的五官线条此刻淡漠地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仿佛见到的只是陌生人。
雅彤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一瘸一拐地开门回家找出医药箱，卷起裤脚，才发现膝盖上擦破了一大块皮，忍不住牵出一丝苦笑，拿脱脂棉蘸了些酒精，正要消毒，门铃尖锐地响起来。
原来，是算准了只要他不提，我会考虑他的骄傲和自尊，假装和高崎回旋，却又悄悄地把股权分文不取地送回到他手里。
我知道她是怕我出事，沉默了一会儿，“可你刚换了公司， 请假是不是不好？”
“嗯。”我擦拭完一个镜头，小心地放好，腰酸得差点儿站不起来。
“我只是觉得你太傻了。”他抿了抿唇，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柔软，“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一定被你气死。”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最后让我赔出的，不止是金钱，还有一颗心。
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心脏，我慢慢移过目光去看沈钦隽。
我捏着软软的纸巾，清楚自己并不想哭，我只是拼命在想，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于是硬生生地顿住了。
“你今晚看到的不是人？很多人到了这里买玉买钻石，也跟买菜似的。”
即便知道爸爸妈妈的死是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小要求，可那个时候我和他都那样小，又懂些什么呢？我用白晞的身份活了这二十多年，苏妍那些沉痛的过往，我不想再背负在身上，也不想他背负着……
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姑娘，去医院吗？”
意料之中的，老麦给了他一拳，笑着说：“我妹白晞，你得好好招呼着。”
他没有接，也没挂断。
凌晨的时候我还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开口的时候还是泄露出声音的一丝颤抖。
我猛地抬起头。
朦胧间，门锁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额头上的两个伤疤，膝盖上的那个伤口，都是沈钦隽出现在我的时光里的印记……
下楼的时候我问：“他一定很有钱吧？那么多珠宝，就跟卖菜似的堆斤也不怕弄丢了。”
我却开始觉得不安。
麦臻东不以为意，“下边都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她能拿多少？”
曾经有过的，任何的他的痕迹都已经消除。
我没说话。
呵，第一个安慰我的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最好的朋友面前，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又开始发红。
“会上他驳回了QL的提案，裁员什么的高崎提都没机会提。我看沈钦隽的意思是要顺势把QL的股权倒数收回来，并且已经由政府出面，启动了谈判。我先挂了，我怕沈钦隽现在正急着四处找你呢。”
莫家明哈哈大笑起来，带着我们绕道屏风后边，屋子里只放了一张八仙桌，上边杂乱地堆满了各种首饰盒与塑料袋。乍一看志卖杂物的并无区别，只是细看，才会发现这些都是成品珠宝。旁边是一个开了一个的保险箱，工作人员戴了手套，正在存取物品。
这样一个男人，步步为营，心思百转千回。
活了二十多年，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好人多。我问心无愧地对待别人，是因为相信那种善良是相互的。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也会对我狼心狗肺。
“你不知道从一开始……从他让你假扮女朋友的时候，他就是刻意接近你了吗？”秦眸用一种近乎赞赏的语气说，“他是沈钦隽啊。”
这是真正的屈辱和难堪吧？
他的目光清亮，微微抿唇，“我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熟吧？”
目光沉沉的，没有任何感情喜怒，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而已。
我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了淋上滚烫肉汤的泡摸，“自己掰的才香。”
我自以为宽容伟大地替他想好每一个细节，将那支笔送到他手里，像是怕他不肯签字一样，唯恐折损了他一点点的自尊。
“或许你对宏捷公司不熟悉，这个公司是当时和荣威并称的泵车研发公司——你爸爸毕业回来，原本已经打算进这个公司。因为当时依赖国外实验室的先进设备，沈钦隽的父母一直委托你父亲做一系列实验，而他就是用这些出错的数据来拖慢荣威研发的进度！
“他说他一直不喜欢秦眸，会帮她，只是因为地长得和我很像……可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吗？”我看到老麦的眼神，抽了抽鼻子，“我不是要嫁给他，我只是觉得……他，是不是骗了我？”
老麦末了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有钱人可没那么傻。那些漂亮的明星和模特真正能嫁了他们的，哪个不是人精？”
抢在他开口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气，强白压抑住心尖的酸涩和抽痛，尽量让每个字都说得清楚，“沈钦隽，我爸爸对不起你家，钱和股份，我本就应该全数还给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感情来骗我？”
账户上的余额已经用完，这个世界上，他们留给我地仅剩的东西，我用来做了很好的事。
“你是在赞扬我把股权转让给你吗？”
“我马上就不在国内了。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许琢抢在我前面去开门，玄关的那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她故作活泼地说：“沈先生你来找白晞吗？我正好要下去买酱油，你们慢聊。”
她仿佛能预料到我这样的反应，微微仰头，打最院子里的小花圃，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小的时候每次来这里，我都很羡慕你家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呢。”
我抬头看了一眼沈钦隽，他眼神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愕然，一时间没有回答。
我的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宽阔平整。
他大约是无话可说，只文不对题地答：“我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昨天下午去墓地看爸爸妈妈的场景。
我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我手边还有些钱，想给他们捐几个图书室。”
我开着电视，一口一口把咖啡喝完了，头痛竟然真的止住了，可是……睡午觉的想法也泡汤了，人一下子变得精神了，我打通老麦的电话：“师父，我们现在去吧！”
呵，他不是要低价收购，他是真的，像麦臻东说的，要我倒贴——如此而已。
理智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我单脚跳着去开门的那一刹那，表情愈发的僵住。
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在他身体的阴影笼罩下，我只说：“我不想见到你。”
很多时候，这些玉石通人性，有眼缘，一眼望过去，你便会知道它天生便像谁，该属于谁。我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翡翠光润的表面，问他：“这块儿要多少钱啊？”
老麦从来不会对我这样。
“为什么啊？”我语无伦次地说，“就算是普通朋友帮了个忙，也会打电话说一声吧？”
喇叭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好几个司机从车子里探出来，骂声惊天动地。也幸亏了这样，才拦下了那帮如狼似虎的记者。
据一位不愿公开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沈钦隽在“争取”这位女股东的支持过程中，花费了不少心力，也有人说，沈钦隽之前订婚的取消与这位苏姓女股东有关。根据荣威发布的公告称，此部分股权为原始股，记者由此推测，此人应该是荣威第一任总工程师苏向阳的女儿。十多年间，苏小姐十分低调……
“那是好事。”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老麦把我拉到一边，似乎司空见惯了，“要不要去楼上看看？”
我有些麻木地接起来。
——这些话我都放在了心底，即便听起来像是在替爸爸辩解，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
明明这句话是刻毒的，可我偏偏找不出一句话来还口，手顿在那里，我冷冷看着她，最后只说：“如果你是来我家怀念童年的话，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知道最近不实的传闻很多，我在这里声明一下，我和苏小姐没有任何超过工作关系以外的感情存在。”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甚至还噙着一丝笑，“不信地话，你们可以找苏小姐证实。”
“师父，我想回家了。”我说。
付定金的时候，一笔一笔的钱从账户里划出去，我竟然觉得很痛快。
年轻人笑了笑，“哪里的话，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能带来这里让你看到，准被亏。”
“所有我能记起的事……都发生在这座房子里。能不能，把这里留给我？”
“白小姐你好。既然是老麦的妹妹就不用说了——你哥之前帮我做了套珠宝鉴赏相册，我满意得不得了，今天你看上什么，我都实价给你。”
“他经常跑非洲弄珠宝，算是地头蛇。”他下来帮我搬行李，又送我到候机大厅。
报道中绝大部分的内容是相当真实的，但是记者的立场有些值得玩味。
我点了份蓝莓松饼，香喷喷地送上来，大口吃着。麦臻东在我面前坐下，含着笑意说：“你精神看上去不错。”
“哪个？”我看了他一眼，这么说，这家伙不也是钱多人傻吗？
屋里静悄悄的，所说是家珠宝店，可连服务台都没有，仿佛是旧时大户人家的民居，一时间让人瞧不出端倪。左手边的半边墙壁被做成了博古架，上边各色如意屏风，绰约间露出了后边晃动的人影。
我也只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点儿心疼不？”她呵呵笑，“白唏，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别回来了，你没看到今天高崎的脸色，估计搞死你的心都有了。”
“我想找沈钦隽。”
电话那边老麦的冷笑声分外清晰，“他对你好？”
许琢也不敢再多问，扶着我到沙发上坐下，又起身去厨房倒水。
雅彤有些矜持地笑笑，算是默认了。
我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你上次带女朋友来买了什么啊？”
我刚要辩解，门口忽然有了动静，有一对男女正低声交谈着进来，证据亲昵温柔。
可那种触觉又这么真实，这真的是梦吧……因为以前每次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觉得那岁真实……
我冲到卫生间，用凉水扑了扑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都红了，以前我不懂什么是欲哭无泪，可现在就是啊！
“还没啊。”许琢陪我一起蹲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不是你们家已经和QL谈妥，然后被我搞砸了，你才这么气急败坏？”
老麦三言两语同莫家明道了别 ，莫家明似乎也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说：“妹子，下次再来玩。”
“那个时候你找我要辞职，我应该挽留你。”他低低地说，“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他就穿着酒店的浴袍，短短的头发还湿漉漉的，随便地坐在沙发上，摸了一支烟出来。
那个年轻人个子和老麦差不多高，只是瘦些，远远地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敏感地听到了一句“咦，又换了”
“车间爆炸出事的时候恰好沈钦隽父母都在……他们活活地在钢水中烫死，尸骨都没办法取出来……这大概就是你父亲觉得愧疚的原因——他才抛下了和宏捷的协议，到了荣威主持研发。沈钦隽的爷爷毫不知情地将一大笔原始股给了你父亲，作为集团的奖励。
“……”麦臻东冷冷勾了勾唇，“我爷爷和沈老爷子什么交情？QL出个高价就能买断的话你还真看低这群老头了。”
从手脚开始，凉意一点点地蔓延到心尖，我甚至觉得所有的神经都冻得麻痹了，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走到庭院里的那个男人仿佛能感知到二楼有人在看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仰头看了一眼。
远远比那时我被麦臻东的女朋友扇耳光更加令人觉得羞耻。
那个女伴我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打量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不正是刚刚演了那部大热偶像剧的女主角吗？
那些英文报告上的数字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好几位，我数了好几遍，终于确定，爸爸……的确是给了荣威错误的数据。
爸爸每天工作都到很晚，好几次累到胃出血送医院，可只要沈钦隽来我家，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带我们出去玩。我想在他从国外传回那些数据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那次事故会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后来回到荣威，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我看到账户的提醒短信了。”
“你都要捐吗？”许琢吃惊地看着我，“全部？”
他先拿了三块儿一色包装的，两个拇指宽的大小，“老坑玉，一批出来的。单块儿二十万，三块儿一起拿五十万。市场价你自己估量，单块儿没有五六十万拿不下来。”
如果说时尚圈的那些大佬们精致、细腻，对美感有着强迫症般的追求，那么NG的摄影师们就是粗犷，对那种野蛮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有着狂热的追求，一个个都是糙老爷们儿。他们也抽烟，抽那种特别烈的，说起话来很不客气，眼里似乎也没有男女之分。在会议室里讨论拍摄手法的时候，拍桌子骂人是常事。
读着信上的字句，我知道自己有些被说服了，可终究还是挣扎着说：“信上怎么都没有说……”
可我此时大哭，是因为终于知道了一个荒芜的结局，其实它早早地已经淹没在过往的时间里。
“我拿一手货，先让你们熟客选，剩下的再给批发商。从我这里出去的货，只涨不赔。我赚了个佣金，也赚份情谊。还价未免太伤感情，而且熟客都还价，这生意就没法做了。”莫家明慢条斯理地说，“所以，还一次价，价格便涨5%。”
是为了再当而羞辱我一次吗？
他转过身看我，丝毫没有掩饰倦意，大步向我走过来。
流水弯弯，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两盏红灯笼在檐下幽幽闪烁。我跟着老麦进屋，整个大厅被极为奢侈地挖成了一汪活水，汩汩地流动，还带着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