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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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讨厌一个人,就绝对不给人任何机会。
小婉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一个坎儿,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
是……很好。
话音未落,就被温妈妈踹了一脚。温父料到她一个十指不沾杨春|水的主儿,如今主动要求下厨,花花肠子必然不浅。然而,毕竟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儿子八字少一撇的未来儿媳……
“怎么了?”
然而,谁敢多说。
然而,直到见到温妈妈,小婉骤然觉得温少哪儿叫毒舌啊,那都是和风细雨的级别……温妈这才是登峰造极的毒舌九段位啊。
小婉不傻,不想成为全公司女性的公敌。
说来,小婉不是第一次到温卿之的家里了,依旧的在大院门口登记一番,跟着温卿之去泊车,然后走了一路,直到快到门口了,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什么也不怕的小婉,终于还是忍不住矫情了一把,猛地抓住了温卿之,略紧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婉的灿笑一下僵在脸上。
什么样的经历,会养成她这样阿Q的精神?
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们闹腾的妞儿,看着小婉一片片“水煮辣椒”往口里送,眼底都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同情。
一提到过火,不知温妈想到些什么,眼底掠过一抹恨戾。
她压根不知道温卿之的父母会是怎样的性格与习惯,正想着,眼前忽多了一张温淡如兰的脸。
她早留神着小婉一举一动,就等着找茬儿呢。
温妈气的脸色当时就挂下来了,“吃吃吃,也不怕肥死。”
“对,就是那个黄小婉从中插了一脚!要不我们家卿之怎么会变心!”
在一溜同事好奇的小眼神中,小婉放下记事本,挺直了腰板严肃道:“见公婆,大家只要记着一点就够了!未来婆婆让你往东,你千万不能往西。她让你往南,你千万别走北。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听话,做到这一点,便可万事无忧,安心拿着婆婆给你的见面礼,然后等着好日子去民政局扯证儿!”
人家热脸相迎,她下意识心中先高兴起来。
温爸看小婉是各种欢喜——
说到这儿,值得说一句,和大部分外企禁止员工谈恋爱不同,小婉所在的公司,是工程单位。大凡工程单位,阳盛阴衰无可奈何,公司待遇虽然不错,但常年出差,技术为主,素来留不住女孩子。
嗯。
红烧鲫鱼的香味飘入鼻端,喷香的热气闻的都令人心情大好。
可冷水没喷到小婉身上,她自己又气又急冲进去,恰中了自己的损招。
温卿之!
有人打趣,“人家都是丑媳妇怕见公婆,轮您这,好家伙!您这是怕见不着公婆啊!”
什么“银龙跃湘风”、“金凤舞云潮”、“珍珠此间客”、“弓曲戏水晶”……
“什么要害?”
王蓝惊的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你……你和温温温……温卿之订婚?”又一根戳歪的针头,病人“娇弱”的臀部,滴滴答答淌着惨烈的鲜血,就和王蓝脆弱的小心脏被惊吓过度流淌出的热血一样的……狗血。
温少看了一眼,额头上就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温卿之上中学的时候,温妈妈就担心那几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丫头缠上他,男孩子把握不住自己,一早恋也就没心思学习了……可谁想到,人家丫头水灵灵怯生生的在温卿之眼前晃悠,小帅哥愣是眼观鼻、鼻观心,柳下惠似的没丁点儿想法。
自从温卿之这枚花样美男跳槽空降到这单位,公司里未婚的女娃娃都激动了一把,献殷勤、制造偶遇、送爱心便当……十八般武艺都用过,却依然未得温总的青眼——温总虽然年轻有为,毕竟工作态度太过苛刻。
啊咧?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据温卿之的姑妈——也就是王蓝他们医院儿科主任王姨说过,温卿之从小就是军区大院里出了名的美男子,喜欢他的女孩儿一把抓。
如今,见着小婉一连夹了两筷子的水煮肉片,立刻冷着脸,摔了筷子,厉声喝道:“到底是小户人家的闺女。不就是个肉片,都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卿哥儿,管管你家媳妇,你瞧瞧她筷子都伸到十丈远了,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你的!”
就见温妈妈脸色耷拉下来,当即飙了,尖锐的女高音震得天花板都快要“簌簌”落下灰尘:“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这还没进门呢!就嫌我更年期到了,话多、脾气怪,是个怪老太?还是你觉着你自己年轻,了不起了,就瞧不起中年老太太?”
一边说,一边委屈的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看的出来?”
小婉继续道:“接下来呢,男主也问女主叫什么名字。女主也念了一句诗,男主猜出了名字去提亲,可惨就惨在男主猜错女主的名字……继而,娶错了人。男女主角从此开始了虐恋情深无比痛苦的一生……”
可温妈妈怎么就敢因为洛安安,和温父那么撞啊撞的?
她就算想破了头,文思过人,文采冠天下,也绝想不到那些雅致的菜名,对应的其实是“剁椒鱼头”、“清炖鸡”、“素炒小河蚌”、“爆炒虾仁”……就在温少将最后一道菜名报出来以后,小婉忍不住叹了口气。
温卿之换鞋的空儿,凑头去看。
这天,王蓝物色好了人品不错又不怎么挑剔的相亲对象,给小婉电话,还准备约她出来见面,就得知小婉今晚上下班要去温卿之家的消息。
温少挑挑眉,嘴角淡淡翘起了一丝儿笑,食指与中指微微抵在了嫣润的薄唇,乌黑灵秀如水晶的眸子,静默的睇着这一出好戏——
被抓到的地方,温软,透着些许的不安。
“革命的花儿开出的甜美的果实,幸福的日子在向我招手微笑。老娘我鸟枪换鸟炮,结束相亲,名花有主,要去见男方父母了!”
再看温妈妈——倘若方才温妈妈的脸色是黑的,那么现在便是黑中透着死青色,怒火熊熊的瞪着小婉,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
温卿之明明知道小婉送静心给母亲,就这么个结果。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门铃刚响,温妈眼神登时亮了,“我去开门!”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他却又辨别不出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于是就一直避着。
老姑娘心下舒心,眼神亮晶晶的,利索的把包装袋中的静心口服液双手递去,大声说道:“这是送给伯母的……”
如今,这么一个被诟病已久的问题,大喇喇的揭开了。
这安的是项目部那一溜儿狼崽子盎然的春心,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搭配完下了班,那就纯粹是你们私人问题,公司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
王蓝嗤笑,针管对着光,缓缓的往上一推,道:“你啥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还见父母,你咋不说你俩关系好的快订婚了。”
“话不能这么说……哎……”绣了许久,罗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眼前倏的一片眩晕,耳鸣的厉害,竟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蒙了。温妈妈唠叨许久,忽然发现老伙计许久都没搭个茬儿,再一回头,忽见罗姨脸色白的厉害。
老姑娘一边夹着菜,一边笑道:“这水煮肉片的味道真不错,忍不住就多吃一点了……”筷子再次伸向雪白中点缀几点红辣椒的豆芽肉片,她就压根就没拿温妈的冷嘲热讽当回事儿,面上依然是春风似的笑容。
温妈眼底掠过一抹得色,虎视眈眈的瞅着她,道:“我听卿哥儿说你是北方人,我认识的北方人都挺能吃辣的,难怪你这么喜欢吃水煮肉片。”
一系列诸如此类的菜名,听的小婉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然而,这事儿就这么邪门!
“嗯?”
温卿之欲言又止,看着她给双翅膀就能星际旅行的雀跃目光,最后终是没说什么。
其实,小婉的筷子也就在旁边夹着菜,根本没有和温妈说的一样伸出老远。
“嗯?”温少似笑非笑看着她。
我了个去,这哪是水煮肉片,分明是水煮辣椒!
他犹豫了下,终是淡淡问了句。
得。
那么个耗子精咋就撞到她这只瞎猫的嘴巴边上了?小婉懒,懒得想这天将横运是打哪儿积下的德。管他长的咋样、收入咋样、职位咋样,好歹是个男人,是个能娶她的男人,这就够了!
小婉看着狼狈散落一地的静心口服液,明明告诉自己“多大点事儿,脱离了相亲的人生低谷,再咋样,再往哪儿走都是向上的”……可明明这么想着,心口却有一角依然随着散落在地的礼盒而“啪嗒”一声,悄悄碎裂了。
小婉依然有点踌躇。
用这样的事情,来为难人,说起来,落下乘的反而是温妈妈。
“妈,小婉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全公司的同事都不赏脸,也浇不熄小婉这厢熊熊燃烧的兴奋火焰。
对方笑嘻嘻的点点头,比着小婉的模样,指尖往嘴角划个向上的弧度,道:“那是,没太阳都在晒牙齿,大伙儿都瞅着呢。啥事那么开心?”
哎呀,糟了!
冬日的傍晚,太阳西斜的特别早。
温母冷嘲热讽,说话极不客气。
还有细瓷碟儿,盛着甜丝丝的姜醋,这是蘸海鲜的料儿。
然而,说出的话,却能让小婉撞死在豆腐上的心都有了。
温爸都觉温妈这火撒的有些过了,沉了沉脸。
小婉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
温卿之看着小婉精神有些萎靡,不由心下微愧。
卫生间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喷温妈妈一身。温妈被冷水哧了劈头盖脸,又怒又气,刚准备骂,骤然想到……这是自个儿在儿子回来之前,敲破了水管准备等黄小婉来了以后,进了卫生间就遭遇这么一出,给她点儿排头尝一尝。
与温家诸人打过招呼,灿烂可比菊花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小婉的脸上。
小婉恍然,想起第一次跟着温少来的时候,温妈妈对着自己可是爱理不理,百般挑剔——那时候,自己还不是温少的女友呢,大约可能或者……只是威胁到洛安安的地位,于是便惹来温妈妈的各种不爽。
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小婉,这么一看,温卿之不由眼前一亮:说实话,小婉长的不丑,反而十分清秀,粲亮的眼眸,宛如婴儿般细腻的皮肤,搁任何时候,一眼看上去,绝对是讨喜的类型。
旋即,温妈妈也反应过来。
要真和小婉在一起……
温爸虽然知道。
碗里的辣味热气腾腾的冲了上来,小婉眼睛都被辣了一下,她瞠目结舌看着红得有些吓人的肉片,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温妈妈挺高兴的,心想自家儿子真省心,不早恋,不惹事,和张师长家的孩子不一样,没那么废。
电话号码按到一半,罗姨搭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没事,老毛病了,一绣花绣久了,就容易头晕,歇歇就好了。”
如此一来,方才吃的那一盘水煮辣椒,越发辣得她满脑子浆糊。
连着在家帮忙的罗姨,脸色也尴尬了下。
这里面……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生菜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很适合减肥、高胆固醇者食用,而它的色泽鲜绿明艳,在饭桌上绝对是艳冠一绝……”
“这是什么?”
今儿个天气还不错,没什么风,温暾的阳光洒落身上,空气怡人。
这是怎么回事?
“结球甘蓝是十字花科,也是甘蓝的变种。南方习惯叫它包心菜,其实它的别称,也叫莲花白。而手撕包菜的原料,一个是甘蓝,另外一个则是腊肉。腊肉是腊月腌制,殷朝的时候,又管腊月叫清祀……所以这道菜,叫清祀莲花白。”
王蓝换了个针头,顺带着又换了个姿势夹着手机,问手机那边小婉,道:“你去他家干嘛啊?还嫌他给你找的晦气不够?”
“好?这能好吗?我这还叫没完了!”
小婉心里想着,伸手去夹牦油生菜。筷子刚落到鲜脆可口的生菜上,温少从容自若的声音继续落在耳畔,温少道:“这道菜,叫翠艳欺芳华。”
“听说伯父喜欢喝酒,这是送给伯父的。”
就这么,温妈妈开开心心的守着儿子上了大学。你说吧,十七八九岁,这个时候就算谈个恋爱,反正都大了,温妈妈不想管,也管不着。隔壁家那个长得歪瓜裂枣似的小胖子都在大学找了个中文系的系花当女友……她老温家的儿子,什么样的人品,怎么着也该找个校花啊……
那天晚上和小婉求婚,全凭着感觉走,在一段恋情没有结束之前,哪怕他再不待见洛安安,都不会对别的女孩多看一眼。洛安安说他和黄小婉早就好上了,他还真冤,别说好上,除了模糊的好感,他对黄小婉根本没有太多的印象——
小婉一边低头看笔记,一边头也不抬,道:“温妈妈是在圣玛丽亚女子学院毕业的,西方不都习惯见面拥抱吻脸?我没那么激进,选择握手,既西式的热情,又有东方人的含蓄,没错啊……”
小婉双手送上礼物。
总之不是洛安安,搁哪一个儿媳,温爸都觉着不错。
“我就不懂了,安安哪里不好?哪里就配不上他了?说分手就分手,还不是因为那个叫什么什么……”不得不说,温妈妈还是一如既往,一到激动,便显得几分尖锐蛮横,甚至有些头脑发昏,不辨是非。
温大少酒醒后,当即头痛,不是宿醉的头痛,是真真切切忧虑。
温妈在厨房里清零咣当,不知弄了多久,再出来时,水煮肉片热气腾腾,上面铺满了红艳如火的尖辣椒。
温卿之清咳了一声,想要指责一下小婉没大没小的举动,可话音没有吐出,又觉着好笑,他眼底掠过抹略复杂的光,终是什么都没说。
小婉这辈子最让人佩服的,就是锲而不舍的顽强生命力了。无论何种劣境,她都能挂着金刚无敌的傻帽笑容,勇猛直前的向上冲——这点,从她一百零八次,次次都是苦难史的相亲历程就可以看出。
温少喷茶,温爸喷饭……连着罗姨,都借着厨房锅开的理由遁了。唯独一边安安静静吃着饭的妞儿,此时终于说话了。
“……”
不知为何,心口有一处,像是被一只小手轻轻捏了捏。
老姑娘尴尬了一下,脑瓜儿倒是灵活,煞有介事的解释道:“那啥……中国这不是加入了WTO,您瞅着,火车上就连农村老大妈都能赶着潮流来一句‘中国加入WC了’……这地球不就是一个村,都地球村了,华夏和欧美也没那么多的区分,大家都是地球人嘛……”
温少也就遗传了一点儿皮毛。
一回办公室,就有好事的要好同事围了上来。
甚至……后悔起那天晚上自己的求婚。
随着这声轻笑,整个世界似乎鲜活起来。
温妈妈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摞,气定神闲的张罗着,两只眼睛如钩子似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尽是不怀好意。
就在诸人有些发蒙的时候,小婉认认真真,老实道:“诗词为媒,说实话,是一件雅事。可再雅的诗词,都有可能会错意。我觉得,饭菜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温饱。红楼梦中,的确是一菜一名,雅致无比。可华而不实,又有什么用。”
她虽然是文科毕业,但这不代表所有文科生都生着一颗多愁善感风花雪月的锦绣诗心。
“不带这么玩我的!”
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小婉有点晕乎。
孰轻孰重,老头儿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巴。
一开始,温妈妈还以为儿子装老成——大部分人长的帅,又聪明的男孩都这样,当着家长是一套,背着家长指不定花成什么样儿。
谁都没想到,温卿之居然向黄小婉求婚了。
他下意识劝道。
没了阳光,猎猎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桠,在高楼倾斜的暗影中呼啸而过,滤足了寒意,继而吹在脸上、身上,格外的刺人。
小婉立马转头,求救似的看着温卿之,后者眼中掠过一抹不忍,却转瞬即逝,淡淡道:“妈难得给人夹个菜,既然让你吃,你就吃吧。”
“呃,是听不懂。”
小婉诚实的说道。
“清祀莲花白?”
这厮也想过和小婉说清楚,把一切推脱到醉酒胡言上面,可找到小婉,看见对方全然信任的粲笑眼眸时,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心情竟不由的软了一软,几乎蹦出牙关的解释,变成了“周末跟我回去见一下我爸妈”的邀约。
温爸和罗姨本来都乐呵呵的瞅着,想打趣这老太太太容易收买,立场不坚定,未来儿媳就送点儿礼,立马眉开眼笑。如果把她搁抗日战争,那一准一个叛徒汉奸……可一瞅见未来儿媳送的东西,温爸一拍大腿,暗暗喊了一声糟了。
温妈说的兴起,立时就要将整蛊儿媳的想法付诸行动,就见她忙东忙西,锅碗瓢勺弄的清零咣当的响着。温爸在书房被吵的不行,“唉唉”的问了好几句,温妈也不搭理这老头儿,兀自干的热火朝天。
他王蓝的身后站着是谁?
小婉挺诚实的,答道:“中年老妇女喝的啊!”
一道天雷滚了过去,同事无语。
她搁下筷子,肿着香肠似的嘴唇,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由叹道:“我前阵子看一本书……”
这些菜名,温家老少早有这感觉了。
只记得洛安安一而再、再而三的胡搅蛮缠惹怒了自己,直觉下,他只想让洛安安的火气更飙一点,于是下意识做出了那么一件事。
温妈冷笑一声,道:“和她解释那么多干什么?看她这样子,也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对牛弹琴,人家牛还能和你叫两声……”
“伯母,您听我解释……”
连温父都不由尴尬起来。
此外,也有水煮肉片、手撕包菜、辣子鸡丁、牦油生菜等各色家常,腾着白花花的热气,香喷喷,看的人手指蠢蠢欲动。
枣红木制的饭桌,用鎏金边纹细细绘着荷叶鲤鱼,古意盎然,这是温父欢喜的样式。桌上,银制的碗筷早就备好了——雪蛤过水捞出,鲜嫩多汁;爆炒虾仁金黄酥脆,肉质柔韧;剁椒鱼头葱花嫩绿,辣椒鲜红……
多暴殄天物啊。
一连两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分毫没影响到小婉乐观向上的心态。
她见过的长辈,也并不多。
国产五零二胶水也沾不起来她破碎的心脏。
然而,铁块儿就算化了,那也是铁块,何况……是温妈妈这样的主儿,铁石心肠,压根打心眼里就没准备接受黄小婉。
温卿之心下一软,轻声道:“你自己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这种生物都有不服老的特点。我妈人到中年以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更年期到了。你可以说她是妇女,但是千万别用静心口服液暗示她是老妇女……”
这厢,温妈妈在家里看着电视,一边和来家帮忙的罗姨唠嗑。
伸出手,刚要接过。
快过年了,红纸对联爆竹什么的在路边的小商店摆放的满满当当,外面随处可见卖棉花糖、气球的小商贩……大多是家长牵着刚放寒假的孩子在逛街,逛累了饿了,就给孩子买几只气球,一个棉花糖玩玩。
“小婉姐,今天心情不错嘛!”
如今,却要和一个看似熟悉了,每次的相处都如火星撞地球一样激烈的女人订婚……继而共处一生。
“谢谢,包菜味道不错。”小婉看着妞儿,不由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不卑不亢,不和长辈顶,也一味的包子。
让他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了一抹清淡的微笑。
“你说一句话已经把我气的半死了,再听你解释下你是不是连我这条老命也想拿去了!”
那么文雅的菜,还是别吃了。
小婉只觉中学大学背的那些诗词一句一句纷纷跃至脑海,一句一个注解,还带着立体环绕声,愁得她当时对生菜就失了胃口。
痒痒的。
温妈口中这么说,不过贪那么点儿小利,中国人的通性,口中说着“多大点事儿”,眼睛却若有若无,瞟着小婉呢。
然而,他太低估了小婉的战斗力。
“吃啊,看着干什么?罗姐,把水煮肉片端她面前,我看着她吃。”
温卿之愣了,罗姨也愣了,旁边书房里跑出来的温老头儿也愣了。
温妈准备好的居高临下来个下马威,冷嘲热讽的那些说辞,纷纷被堵着嗓子眼。
小婉那时候怎么答的?
谁说文科生一定要感性啊?
当年介绍人王蓝给小婉介绍相亲对象,却屡屡莫名其妙的搞砸,曾经恨铁不成钢的骂小婉——
小婉想的太入神,压根没察觉到温卿之明显寒下来的脸。
门开了,外间的寒气扑了上来,温少刚喊了一声“妈”,温妈只觉眼前一闪,紧接着一个人影扑了上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热情洋溢的喊道:“伯母您好,我是黄小婉。”
小婉一愣,只觉一束束冷箭嗖嗖的往自己这儿射——还特精准的直射要害,专挑软肋来戳。
笑意刚刚浮上眼角。
“医生说是眩晕症,颈椎方面的问题。甭管这事儿了,现在都快六点半了,卿哥也快回来了吧?真好奇你们卿哥看中的姑娘,得有多漂亮啊!”
对。
“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会变白痴!”
从那儿以后,“太平间闹鬼”的无厘头传说立刻被“注射室闹鬼”的可怖传说所取代……院长知道这件事后特别愤怒,当即禁止王蓝随便给病人扎针……等等诸如此类后果,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家长嘛,都喜欢这样的小孩。
“你好了没有?”
年轻男子漂亮的眼眸儿宛如巫山渺渺的云,氤氲之中,竟似蕴着清润文秀的盎然水意,墨色淋漓。
小婉愣住了。
她很少说话,此时,声音也轻轻的,细细的。
“我不会接受那个女人的!”温妈妈冷着脸,高傲的说道。 “不带你这么给儿子搁绊脚石的。再怎么着,都是你儿子选的媳妇……”
温恶少看来温和有礼,其实他的情很薄,很寡。
中国人也握手啊。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果然老同学说的“听话、舍得花钱”这两点,就是收复公婆的最佳法宝。
小婉挠挠脑袋,就不明白了。
王蓝瞪他一眼,道:“叫什么叫什么,医生戳针就这样的,嫌疼别让我戳。”
温卿之何许人也?
温妈无动于衷,原来她就打定主意不让小婉好过——别说过火了,为了给洛安安出一口恶气,就连更过火,她都能说的出来。
温卿之开始看见她提着静心口服液,眼神儿就有些奇怪……她当时没仔细想,如今事儿发生了,明明不想哭,但是鼻子酸的厉害。她貌似无意的撇过头,轻轻的抽了抽鼻子,掩饰住眼底一星儿晶莹溅落。
但见她冷艳高贵的扬起头,一把推开小婉,拿眼神乜斜着她,嘴巴一勾,讽笑道:“呵,我当是谁,这不就是我们未来儿媳啊?我听我们家卿哥儿说过你,只说你打小在国内长大?我就纳了闷了,也没听说你在国外喝过洋墨水,怎么就养成了欧美的作派?”
温妈妈的脸色越发漆黑,冰冷冷的问:“这玩意什么人喝的?”
“国父十一次革命都成功了,黄小婉,我不求你相亲十一次成功,你至少给我看见点胜利的曙光。我真是脑子抽了,怎么会想起帮你牵线当红娘。一百零八次,人瞎猫都碰上死耗子了……我问你黄小婉,你的耗子呢?死耗子在哪里?”
温卿之漆黑的目光,静静的睇着小婉。
然而,就当他犹豫着,想要与小婉说些什么时……但见老姑娘握紧了拳头,忽然道:“没事。多大点儿事啊……做错一次不代表次次都错,这么点小坎儿都过不了,来日婆媳关系肯定坏的没治!”
“吃吧。”
小婉搓了搓冻僵的手,抬着红扑扑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那啥,你爸妈万一不喜欢我,怎么办?”
被她那一眼瞅的——
小婉同志VS温妈妈……结果不言而喻,小婉被劈头盖脸训的和孙子一样,惨败。
王蓝听说过温卿之的一点琐碎事儿。
小婉挠挠头,傻乎乎道:“我听说伯母最近总是头晕、心慌、情绪不稳定,广告上做的不都是说送长辈这玩意不错嘛……”
温少慢条斯理,从容自若的说着,嘴角浮出淡淡的笑。
小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戏。
温卿之听见洛安安的名字,脸色刷的沉了下去,连语气都冷了起来:“我又不是我妈,我怎么知道。”
这会儿,温妈妈可算急了,旁敲侧击,把院里年龄啊、脸蛋啊、家世啊、人品啊都不错的女娃娃都拣出来,有事没事儿就和儿子谈谈心。
如果要用一种生物,来形容处于“鸟枪换鸟炮,奔向新生活”这种兴奋状态中的黄小婉,那只有蟑螂小强可以比拟。你可以怀疑狮子也有力乏的时候,却不能怀疑小强抗摔、抗打、抗高温的顽强生命力。
筷子摔出,发出的声音,骇得餐桌上气氛骤然一冷。
纸张被翻的“哗哗”作响。
温少无法想象刚才还小媳妇似的老姑娘,瞬间就变金刚女超人,还自我鼓励的来了那么一句,当即有些无语。然而,看见她灿烂几近耀眼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温少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了微微的弧度。
卫生间的门稳稳的滑开了——
中国人……就应该有中国人的范儿?
包装精美的静心口服液重重摔在地上,盒子狼狈的散落开来。
爆了管儿的冷水劈头盖脸的喷溅出来,撒欢儿的喷的卫生间到处都是。
饭碗在桌子上一顿,温妈妈的脸色,委实难看,话音却是柔的:“卿哥儿你要娶媳妇,妈管不着,但你媳妇是谁都可以,可不能是还没过门,就和妈妈对着干的主儿。”
不得不说,小婉就一人才——口齿伶俐,八面玲珑。这丫搁外交部,一张嘴皮儿就能收复河山威震中华。饶是温妈妈这样难缠的主儿,在小婉几个笑话外加几个马屁过后,都有些绷不住脸。
眼见雪山冰窟即将融化,幸福的春风吹遍大地——
“趁着我今儿个心情好,给你们科普下。”
她心里雪亮,明白这是温妈给自己下马威呢。
她只是淡淡看了母亲一眼,轻轻道:“这些菜名,都是妈起的。”
小婉扯扯温少的袖子,严肃的抬头,又问:“你妈为什么那么喜欢洛安安啊?”
罗姨笑笑,提醒她:“那姑娘是叫黄小婉吧?”
不信邪的“花瓶”败了一批,自诩有改变世界美貌的“花瓶”败了一批,温柔贴心的“花瓶”又败了一批……
酒醒之后,拍拍脑袋,大部分的事情都模糊了,却模糊的记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一句承诺……以及黄小婉瞬间柔软下来的眼神。
不知多久,只听女孩儿轻灵可爱的轻笑“噗哧”一声传来出来,站在客厅中找水喝的妞儿向来怯怯的脸蛋上,露出了比花儿还好看的笑容,好奇又欢喜的睇着小婉,眸光似一泓漾着清波的秋水。
“我……我只是觉得……”
伸手合上小婉划的密密麻麻红圈黑字的记事本,温卿之无奈道:“我妈年青时的确在圣玛丽亚女子学院上过学,但她也说过,最讨厌的就是欧美人见面问好的作派,我妈觉得中国人就应该有中国人的范儿。”
小婉心中微微一挑,下意识别过了目光。
您就算给她用八四消毒,也洗白不了她完全黑化的形象。
他也做好了冷眼旁观的准备,可此时看着全然信任着自己、拉着自己胳膊,张着湿漉漉的眼眸儿无辜的瞅着自己的小婉,他还是忍不住心虚了一下。
按着常理,温妈妈不是应该挺习惯这样的握手?可自己热情点,怎么就变成董存瑞,托着炸药包浑身上下都呐喊着“向我开炮”?
温少的心像是被小爪子挠着。
趁着大伙儿转身的空儿,她一脸严肃的板着小脸,迅速扭过脑袋,手指纷飞,翻阅记事本。
温妈还指望着从小婉的句中挑出个什么错儿,然后狠狠抨击一下这个自己看不惯的未来儿媳。
“呃……是啊。”
长相好,身世好,性格好,什么都好,唯独找女友分外的挑剔。
“唉唉,你们别不信啊,回来回来。”小婉这边喊着,那边人散的干干净净。
总之最后要结婚,和谁不都一样是个结。
车子稳稳开回了军区。
温父将小婉的反应看在眼里,给小碗的印象分再加几分。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温卿之心里却挺不是滋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微微一疼,他眼神一黯,轻轻的别开了眼。
老头也就馋那么一口酒,虽说家里人家送的都喝不完了,不过儿媳送的自然更贴心,乐呵呵就收下了。
饭也不吃,也不啰嗦了,老太太哭着边骂边回房,走到半途气的不行,又拐卫生间想拿盒纸巾擦眼泪。
老姑娘气势磅礴的发表感言,做了个前任领导小老头儿最喜欢摆的“勇猛向前”革命造型,远目憧憬未来的模样,雷倒了一片同事。
刚毕业进单位的,都是二十啷当的狼崽子,可等着成家立业,可周围愣是没谁可以交往一二……久而久之,转行跳槽之风颇是流行。人本来就不好招,如今又留不住,领导一看,这样不行,给人事部下硬命令了,不管怎么样,你得给我留住人才。
温妈妈继续开火,咄咄逼人:“怎么,这样就心虚了?中国礼节还没学扎实,就学人家外国人玩什么拥抱……”
可怜的小青年委屈的捂着屁股,苦兮兮的趴在高凳上。
温妈笑的,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了。
这态度认真的,高考生做笔记的都没她这么兢兢业业!
温卿之心下重重一撞,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温妈气疯了,摔了礼盒不解气,怒得冲过去狠狠一脚踹去,“哗啦!”,本就散开的礼盒,顿时瘪了一大块儿,可怜兮兮的落在角落。
“可不是嘛。”小婉不以为然,一边翻着记事本,一边笑眯眯的轻松说道:“老娘长的又不寒碜,怕毛线啊。”指尖点点点,一目十行,顺利找到记事本中画着红圈杠杠的几条,老姑娘继续道:“我早就和我那些早婚早育的同学打听过……”
小婉老实,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哭丧着小脸,无奈了。
小婉沾了一片儿,嘴皮儿连着舌尖一起轰轰烈烈的炸了,辣的她眼泪鼻涕哗啦啦的就下来了。
“你刚才脸色白的……还是让医生来看看吧?”温妈妈摸摸罗姨的头,还待说些什么,罗姨已笑着道:“真没事。你看现在不就好了……”
那一声“切”字,被诸人“切”的回肠荡气宛转悠扬。
温爸爸早觉得这菜名听着头大,如今有故事听,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王蓝当时正熟稔的给病人扎针,被这消息炸的——针头刷的一偏,戳的那倒霉的小青年哀嚎着蹦了起来。
温卿之以为经这么个打击,小婉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提不起精神。
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前提也得这耗子死的透透的。
趁着温母被拉开,她抓住温少的胳膊,微红了眼圈,哑着嗓音,轻轻问:“我又做错了?”
一声冷哼,不屑的从鼻腔中蹦出。
老太太发飙非同小可,一波接一波的轰炸,炸的小婉头皮一阵接一阵的发麻,扶扶嘴角,想要挂起笑容,可怎么都挂不上去了。
后者嘴角向上扬起了温软的弧度,心情忽然间大好,“这本子什么时候记的,我看看?唔……还挺全面的嘛……”
知道事儿不好收场了。
老太太一下愣在了原地。
未来婆媳第一次碰撞。
说起来温少也冤。
不过,这点儿小挫折小坎坷就过不了的,那绝对不是我们的坑爹黄小婉。
笑意立刻打碎。
可试探了N次,找“眼线”盯梢了N+1次,温卿之当着她是什么样的,没她在一样是什么样的,根本没有半点儿花花肠子。
等等。
握手……
待爆辣的肉片全部吞到肚子里以后,小婉嘴巴都肿了。
华而不实?
小婉忽然说话,吓了他好大一跳,让他连忙收回目光,耸耸肩,伤人的话本能的丢了出来:“我妈早就不喜欢你了。”
饭桌上,老姑娘小宇宙爆发,舌粲莲花,各种笑话马屁通通上阵。温父早对儿子选的未来媳妇乐见其成没有意见,自然是百般帮衬。
其实,妞儿也没说什么。
“没事儿吧?”
京剧变脸吗?
小婉一边收拾着文件准备下班,一边答道:“能干嘛呢,见父母呗。”
温爸第一个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连忙打岔,道:“好了好了,别站在玄关处说话啊,都进来吧。”
感情握手不叫中国范儿。
“……”
但是,除了不接受洛安安当自己的儿媳妇,其余事儿,绝不会忤逆夫人大人的意思,于是背着手,没说话。
不得不说,这丫彻底一乐观主义者,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认真的点头,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把所有紧张、担忧的负面情绪都抛之脑后……清秀的娃娃脸上,倏的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明知道小婉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举动,所以必然会对这些菜名提出意义。他处心积虑,一步又一步,自己不忍说出分手的话,全部借着温母的手达成了。可明明达成了,看着小婉茫然的模样,他心口为什么又扎了扎。
小婉看着碗里堆的小山似的辣椒肉片儿,只觉头皮儿发麻,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小婉笑眼粲然的随口问了一句。
那天,就听着注射室杀猪似的惨叫哀嚎回荡了整个医院。
小婉喝口茶,继续道:“老娘早打听清楚了,见未来公婆也就那么一点要害,要牢牢记着。”
可不就是华而不实。
牙尖儿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怔怔的看着地上,为什么心口的难受,闷得她鼻子总有酸涩的冲动?
她黄小婉是八零后啊,和九零后不搭边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厮被无数层深海海藻泥给糊住了眼睛,人家还有雷达扫射听觉嗅觉,怎么着也不可能看上坑爹、抽风、不靠谱的黄小婉同志。
“哼。”
她说的理所当然,温少脑门上迅速滑下三条黑线——他就说黄小婉今儿个怎么见人就拥抱,原来对温妈的来历习惯,都做足了功课。
“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浪漫的花灯会上相遇了,互相倾慕着对方的人品气度。女主问男主叫什么名字,男主对月而嘘,风雅淡然的念了一句诗,女主准确的从这句诗中,猜对了男主的名字。”
喜闻乐见,成双入对,那就是传说中的双职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罗姨暗暗拽了温妈一下,意思是这样说人家姑娘,过火了。
小婉虽然大大咧咧,凡事儿不爱多想,但绝不是傻子。
她拦住想要开门的罗姨,几步就跑到玄关处。
喝茶的喷茶,喝水的喷水,不吃不喝的也要喷笑。
他不讨厌黄小婉。
温妈忽然端着一盘小婉挺喜欢吃的水煮肉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老太太冷然撇了她一眼,把心底那分好感先压下去,不快的瞪着小婉。
温妈妈虽然性子有些小别扭,可她对谁好,那就是真心实意的好,一见着罗姨脸色发白,她整个人都慌了,急的拿起电话就要拨家庭医生那儿。
王蓝直到现在还记得这妞儿两眼发光,不知死活,气壮山河的冲自己激动的大吼:“死耗子在你身后!”
他见过的黄小婉,什么时候不是一副超人女汉子的模样,竟也会害怕?
连温少都有些佩服小婉能说会道。
一提这岔儿,温妈妈嘴巴一撇,当即没了好气,“漂亮什么?我见过那姑娘,也就皮肤好点,其余哪样比得上安安啊……”
再让温妈闹下去,小婉不好看,温妈也不见得有什么体面。
他能习惯洛安安,本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人事部也是个老成精的主儿,跑学校招应届毕业生,招男孩子中规中矩走的是程序……女孩子嘛,不管你学习成绩咋样,不管你在校什么奖励,只要长的水灵俊俏,加上人品不错,绝对就用!
她记得温妈妈当初和温爸爸是怎样据理力争的,按照小婉对一般军人家庭的认知,这样的家庭向来是男人当家。
温大少扶住额头,不再多想,手中握着车钥匙,低头随意瞄了一眼她买的东西,愣了下,奇怪的看着她,问:“你买静心口服液?”
这丫头,这辈子就和白莲花扯不上一丝半毫的干系。
“唔,对啊……广告上不都说这玩意送长辈很好。我是不是很聪明啊!”小婉兴奋的抬头,一双眸子晶晶亮亮,格外严肃认真。
温爸爸夹了块滑嫩的肉片,试了试味道,疑惑道:“不淡啊……”
软软的。
“苍天啊……”低低一声哀嚎,老姑娘好想撞豆腐……
另一边好事的兴致勃勃道:“打听过什么,接茬儿说,甭停啊。”
虽然摸不透自己为什么总会觉得小婉特别,总有拥抱她的感觉……
一盆“水煮辣椒”,愣是被她吃出了排山倒海、力拔山兮的气魄。
妞儿好心的夹了一片包菜给她缓缓辣味儿。
“对哦。”
温妈妈斜眼看着她,冷笑:“有些人啊,崇洋媚外直截了当的说一声,那也就罢了,拐弯抹角还找那么多理由。我们老温家,就没你们小年轻那么多歪歪肠子。好端端的中国礼节,就是被这么些80后、90后败了的!”
小婉转着手中的笔,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比我早结婚的都是早婚,比我早生孩子的都是早育。”
“罗姐,你怎么了?”
包装盒上那硕大无比的“静心”俩字印入眼帘,老太太脸色当时就黑了。
接下来,温卿之还说了些什么,小婉完全没有听清——
既然是“翠艳欺芳华”,依然是雅。
“呃……”
这纯粹是没事找事。
老姑娘筷子一僵,愣了愣。
温母得意洋洋。
可冰凉的冷水浇衣服上,也冻人得很。
小婉膝盖中了一枪,忽然觉得天翻地覆——
小婉哭丧着小脸,抓着温少的胳膊,只觉世界坍塌了,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为什么温妈妈的反应和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啊?
这么冷的天,纵是开着暖气……
可温大少却模糊的明白,这对他是一场劫难。
待温家老少纷纷跑来嘘寒问暖——温妈妈委屈难堪的想一头撞死,就听着卫生间的大门被重重一摔,老太太捂着脸,肩膀抖抖索索的回了卧房。
“呃?”
“这盘菜感觉味道淡了,我去放点儿盐。”
“是要订婚。”
温妈面色很难看,“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妈被人欺到头上来了,你在这儿帮谁说话?是谁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到大?我这些年白疼你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养大孩子喂了狼!”
偏偏,温卿之单着。
温少舌头很毒,小婉是领教过的。
然而,她还努力克制着。
这若是耗子,也得是眼神儿贼亮智商超高的耗子精。
噼里啪啦,声音入耳,震的耳膜微微发鸣。
久而久之,除却锲而不舍的小猫三两只,少有人再打温卿之的主意——都知道那是一朵水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温少淡淡看了母亲一眼,将鲜嫩多汁的雪蛤送入唇间,细细咀嚼,咽下,这才慢条斯理看着小婉,道:“那道菜,叫清祀莲花白。”
老太太果然不是吃素的主儿。
可一转脸,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小婉的筷子伸到这儿,温少的声音便落到这儿,小婉的筷子落到那儿,温少的声音便扬到那儿——
总之要丢脸,淡定点吧。
不得不说,温妈也是一听风便是雨的活宝,轻轻松松被罗姨转移了注意力,全副心神全在如何斗败未来儿媳的上面,义愤填膺数落着这新的未来儿媳种种毛病——罗姨只是听,不参与讨论。
温妈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大筷子的水煮肉片放到小婉碗里,口中催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免得人家说我们老温家小气。”
话音未落,就有人提意见了:“哎,等等小婉姐,我记得你同学最早的也是二十三岁结婚生孩子的吧,比法定年龄晚,怎么就变成早婚早育?”
隔着手机,王蓝当时就惊了。
温少毫不怀疑,倘若没有自己在火坑中对她伸一把手,这姑娘相亲历程,那就是四大金刚、五虎上将、八大太保、十二金钗、一百零八将统统都溜过一遍以后,立马再接再厉来个五百罗汉。
“哼,不就是一瓶茅台,我哪日还短了你的酒?”
她傻眼了,欲哭无泪的瞅着温大少。
和长辈交往的经验,她可以说少之又少。
“有没有去看医生?”
“唉,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不小心把礼盒都溜手了?卿哥儿才下班,早饿了吧,快来吃饭,我来收拾。”罗姨端着各种菜色摆上饭桌,一眼看到大厅内大家脸色都不大好,再看看散落在地的礼盒,连忙打岔儿。
这么雅的菜,自然也动不得了。
“卿哥今天要带媳妇回来?”暖气的开的很足,罗姨绣着一张金陵十二钗的满绣十字绣,一边笑道。
且说小婉告了短假,先到药店买了几盒静心口服液,又跑到高档酒区逛游了半天,看着蹭蹭往上窜的价儿,咬咬牙掏钱买了瓶茅台,将东西拧到手中,分明大冷天的,她却觉掌心湿漉漉一片。
温父会意,清咳一声,威严道:“傻站着干什么!先吃饭!今儿个菜色很不错,都是卿哥喜欢的……”
这丫头是她不待见的,怎么能给她好脸色。
“白痴……”
“觉得什么?觉得我气色不好?觉得我一看就知道是人到中老年,骨质疏松没精神?还是觉得我情绪激动讨人厌?你这小姑娘花花肠子怎么这么多……我就说我们卿哥儿多好的人品,找个女朋友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这味儿,闻着都觉着爆辣。
变脸都没有温妈妈这么夸张啊。
“砰!”
“哧……”
温少笑笑,三言两语,这家的闺女个子太矮,那家的丫头性格太躁……不管你指谁,他都能挑出一堆的毛病——眼光高的,丁点儿瑕疵都容不下。为这,军区大院多少偷偷喜欢他的闺女眼泪流了成了长江黄河。
果不其然,温妈当时摔了手,语气就冷了下来:“你送我静心是什么意思啊?”这就好像是暖气开的不足,外间的寒风都嗖嗖窜了进来,游离在温妈妈的气场周边,冻得人冷不丁一个机灵。
晚上一下班,老姑娘立马跑约好的地点等温卿之来接。虽然公司鼓励办公室恋情,但小婉总觉得别扭,于是强烈反对温卿之直接下楼接她下班——
温大少倘若知道小婉抱着这样不挑食的心理,把自个儿当送上门的肥肉,大约脸色会立刻变锅灰。
温妈是那种一根筋通到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