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重山隐天，离宫别馆
躲雨就算了，这宋离忧居然还想着去墓里探查，多半不安什么好心。谢遥听得有些不屑。
“那是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另一方大陆，只以为那是墓主人设下陷阱使我落了下去。于是点起火看看周围的环境，这陪葬之物中竟有许多古籍，我将之前记下的奇异纹路与古籍对照，竟发现一桩惊天秘史。”
“十万大山果然底蕴深厚，在下输在你手里也不算太出乎意料。”宋离忧皱起眉头，一直以来有些油滑轻佻的表情微微严肃起来。“我为伽耶皇族采诗二百六十年，取风部三万零八首，取雅部二百四十七首，取颂部四首……”
“够了，阿芒。”云青在阿芒的手碰到那书生之前阻止了他。
云青动作麻利地将天地壶里的水依次浇到封印上，熊熊蓝焰从房屋四角燃起，封印不断被溶解。
“哈哈哈，没想到我宋离忧竟栽在你这丫头手里。”那书生嬉笑着说，手拂过刚刚撞坏的地方，眨眼睛就恢复了原状。
谢遥很少见着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样子。一路走来云青虽然身上疑团重重但性格还是很单纯温和的。不过自从那个诡异的书生点破她女子身后云青似乎就有点暴躁了。
“放……放开！女娃子怎么……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宋离忧挣扎着，袖子甩得呼呼作响。
“我不想听秘史，你只须告诉我离宫何在。”
谢遥看得心中一悚，云青虽然能辨人心，但好歹也能说得上理。可这怪汉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野兽，杀人不眨眼，这书生连话也没讲完就被他拍死了。而这凶人在云青却面前温顺乖巧如斯，可见云青绝非常人。
“你！”宋离忧觉得云青这话字字带刺，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比起十万大山自然不算什么。”
“是伽耶王朝的一种官职。”云青一边低头思索一边说道，比起回答谢遥的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伽耶王朝的官职采用古制，也就是三公九卿制。而采诗官独立于三公九卿之外，游走四方，观天下民俗，知政治得失。民意借歌咏而发，歌咏则由采诗官献给伽耶天子。”
“古墓？”
“……小小年纪就狠毒至此，十万大山果真不容小觑。”宋离忧愤然道。
“嘁，没想到你这等孬人还是个痴情种子……啊！！”宋离忧嗤笑着，突然尖叫起来。
谢遥还是没听明白。这宋离忧八成猜出了云青的身份因而态度大变。
“莫再与我迂回，否则弄得身死道消可就不好了。”云青松开他的衣领，脸色难看地站在他面前。
“我叫云青，自十万大山而来。这是阿芒，我的家人。”云青还是第一次言明阿芒的身份。本来谢遥以为他是云青的家仆之类的，没想到云青说是家人。
“这关系马上就要来了。”宋离忧这回没再生气，而是郑重地说道，“我跌入棺内，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从很高的地方跌落，再醒来时，竟是一个与那古墓相似的地方。我是说，也是一座古墓。”
“若是平凡一世，我还怎么有脸去见无暇仙子。”
“十万大山……！？”宋离忧猛地抬头盯着云青看了很久，“原来如此，这怪汉子力道也确实像。在下之前多有失礼，还请小姐勿怪。”
“抱歉……”谢遥尴尬地举手，打断他的话，“请问采诗官是什么？”
那书生和谢遥都被她变脸的功夫弄出一身鸡皮疙瘩。
“……”宋离忧一脸怒容地瞪着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没错……天隐山已沉入地底，当年于天隐山巅浮空而建的离别宫，今日也触手可及了。”宋离忧面有喜色，“若是你助我脱困，我便带你去离宫遗址。”
“你是说……”云青微微颔首，“这里是天隐山遗址？”
谢遥隐隐觉得这个什么“离别宫”的消息对云青很重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失控到这地步。
“……几千年前，青帝身陨天隐山。后人也有求仙者，四处寻访这天隐山，可是没有一处与典籍记载一致。世人都以为天隐山只是神话，却不知这天隐山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北川，一半在南风。”
“道远？”云青温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谢遥的臆想。
“墓主棺椁上绘着些奇异纹路，我猜多半是古字什么的，采诗官的本性一起便什么都不顾了。我爬上那棺椁，想将这些纹路摘抄下来，没料到手下突然一空，棺材盖消失了，我跌入棺内就到了此处。”
“虽说你实话不多，但多少管点用。且带上你吧。”云青思索了一会儿，应道。
“已死之人……如何再死第二次。”沙哑的声音中夹着疼痛，那书生居然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什么北川大陆，伽耶皇族，谢遥从未听过。不过他在各种神怪小说中曾读到，世上不止他们所在的南风大陆这一片人族聚居之所。想来那北川大陆也是其中之一。
“哦，莫非还等你破开诅咒再动手？”云青冷淡地说。
“采诗之人大多知晓世情，多才多艺，是伽耶天子在民间的耳目化身。”云青抬头，眼睛虽未睁开，宋离忧却感觉到她注视着自己，“这么说，你来头确实不小。”
云青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形瘦小，揪住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成年男子显得有些违和。
阿芒身材高大健壮，一掌过去这书生单薄的身体就跟被折断了似的，以一种不合常理的角度扭曲着。
“你既已看出我们所求，早说这话不就省下我许多麻烦？”云青摸着手里的方寸盏，神色柔和。
谢遥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什么青帝啊，神山啊，还有离别宫啊，他都不知是什么情况。可看云青的意思是要去里面探险一番了。本来他想去的是毋宣山，那儿是传说中的修真圣地，相对要稳妥些。这天隐山离别宫一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而云青自己都说了宋离忧这个几百年的老妖怪说的话根本不靠谱，此行恐怕小命堪忧。
谢遥正想问问十万大山有是什么，可云青已经上前一步揪住了宋离忧的衣领：“只须告诉我离宫之事，其他别再多说。”
“在下谢遥，镜国闲花城人士。”谢遥也是文人，不过看上去就比这宋离忧多了些正气。
“还没死？”云青皱眉看着那书生一动不动的身体。
“既然小姐是十万大山的人，那想必也听过隐天山别离宫吧？”宋离忧干脆地把消息抖出来。
“既已决定坐下详谈，那我便先讲讲自己出身吧。在下宋离忧，是北川大陆伽耶皇族的采诗人。还未请教过两位的名字？”
“这与离宫何关？”云青依然只在乎那个所谓的仙缘，离宫。
云青没什么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才皱起眉来：“这里是离宫遗址？”
“且听你说说仙缘吧。”她也不在乎，只顾手里的小盏。
“啊？何、何事？”谢遥问道。
“不错，夜雨冲掉山坡上的泥土，我仓皇间看见了露出的封墓石门。那石门上有个破洞我便钻了进去。”宋离忧仿佛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间发生的种种异状暂且不去提它，自我入古墓以来便发现它不同寻常。待我突破重重障碍见到墓主正身时才发现回头之路已经消失。”
谢遥观察着对峙的两人，心知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也不做声。
宋离忧听了这话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简直惊骇欲绝：“你是如何知道离别宫被拆解为离宫和别馆的？！”
他在这边唠唠叨叨，云青却是冷笑不语。果断手一扬把盏中剩下的水都撒了出去。那水一碰到书生护身的蓝光居然燃成一片蓝色火焰，与之前炉子里冒出的那幽幽蓝火极为相似。
谢遥看了他这表情心中突然平衡了不少，看来不止是他，就连这神秘无比的宋离忧也被云青这仿若无所不知的样子吓得不轻。
“哎呦，怎么就急着动手了呢。”那青衫书生狼狈地闪避着漫天飞舞的木板碎屑，神情却异常轻松。
谢遥将手里的天地壶小心翼翼地交到云青手上，这才铮铮有声地说道：“我是怕。可是仙道渺茫，若是这次不抓紧，下次不是何时才能见着这一缕仙缘。兴许也就平凡一世了。”
“之前说到，我采诗近三百年，走遍了北川每一片土地，听过北川每一支歌谣。后来，在一次深山探访中，我不慎迷路，深夜突降暴雨，我只得躲进一座古墓中……”
谢遥瞠目结舌。离那书生最近的阿芒毫无畏惧地再次抬起手，正要挥下，那书生立马尖叫道：“且慢！我所求之事将以一段仙缘相换！”
宋离忧痛不欲生地哀嚎着，长发遮掩下的目光怨毒无比。
“诅咒我自然是破不开的。”那书生神情微肃，“可我确实有事相求……啧，你这女娃娃好生凶悍！”
“话不是这么说。”那书生抬手，撑出一片盈盈的蓝光将阿芒挡下，在这短暂的僵持中抽空和云青辩解道。
“我方才让你将壶递给我。”云青有些无奈，“你可是怕了？”
那书生尖叫一声，挥着袖子躲开，却被阿芒抓住机会一巴掌拍出去老远。肉体碰撞在土墙上的声音轰然作响，谢遥一下就懵了，这不是杀人了吗？
“莫再拖延，我只想知道你说的仙缘是什么。”
“这，这般力道，要是头牛也早该凉透了……”谢遥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虽然满脑子游仙任侠的想法，但到底是个深院里的贵公子，这般场景出生十几年也就见过一次，也就是遇见无暇仙子那次。他心底还是不希望云青背上人命的，所以听云青这么说居然有点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