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旁敲侧击，林中魅影
“我不怕！”尚还年少的脸上闪烁着无数修道者也不曾有的坚毅光辉。
在他眼里云青一直是神秘强大的，似乎目前为止没什么事情能难倒她。而他读书这么多年，自以为满腹经纶，无所不能，可是一出门却什么都做不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遇上困难还被吓个半死，就连赶路都能走丢。
谢遥打了个寒颤，这时节正值初秋，山下秋老虎还没过去，但山里已经冷得很了。他身上的衣物不多，剩下的东西都是阿芒扛着。他本想在原地等着，看云青会不会发现自己丢了，然后回来寻找，可这地方冷成这样让他不由得有点不安。
眼下云青作主，虽说言明不信宋离忧，可也只能由着他胡扯。两人都知道，这仙缘哪怕再渺茫，再无稽，看上去再怎么像一个陷阱，他们也得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这位公子……？”
“怎么说？”云青忽然笑起来，饶有兴致地问他。
“那又如何？”云青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对我来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谢遥呆呆地看着梦中人的笑容，只觉得双腿发软，心中震颤：“您……仙子您莫非……？！”
这次神道之惑对谢遥来说难保不是一次大机缘。
谢遥正想上前，突然觉得心中一悸，他停下步伐，抱拳施礼：“无暇仙子，多年不见，您居然半分未变。”
阿芒感觉到了肩上的云青捏了下他的耳垂，立刻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手指，让她安心。
“我虽陷入封印，原身亦被毁去，可到底是入道多年。在这周围悄悄施展些手段还是轻松得很。”宋离忧想到对方有把柄在自己手里，顿时底气足了不少。
“我，我自是愿意……”谢遥已经说不出话，跌跌撞撞地迈过那些藤蔓，一路向那人奔去。
“呵，那小子本来就是个累赘，走丢了正好。”宋离忧挑眉，不怀好意地走近云青，“十万大山传承无数，你又何必趟这次浑水？”
“修道人皆知，这上古遗迹出世的事情多半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几万年前先祖大能留下的后手算计，谁也没命去捡这个便宜。”宋离忧分析道，“而你却兀自跟来，也不管我的话是真是假，所以在下猜测你手里多半有离宫的确切消息吧？”
青帝乃是居于东方的司春之神，凌驾苍生之上的五帝之一，如今也烟消云散，不知魂归何处。
宋离忧到底修真多年，从这句看似推辞的话中隐约听出了一丝玄机，不过这种明悟很快被他心里的贪欲淹没了：“小丫头，你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断红尘，寻仙缘。这些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与意志力。
谢遥回头一看，幽深树林间站着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白衣女子。
云青不懂修真者的资质该怎么算，不过若论心性，他是她见过最好的。甚至比朱无瑕还要好。
“道远呢？”云青不依不挠地问道。
“是呵……”白衣女子温婉一笑，“多年前一别，公子亦是风华不改，让人心折。”
“道远呢？”云青仔细辨别了一下才问道，而询问的对象自然只有一个。
谢遥发现自己迷路之后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阿芒。”云青仔细听了一会儿脚步声，已经只剩下三人，她轻唤阿芒。
“莫再嘴硬了！你也注意到了罢，方才我已对照星位带你们进入神道。那小子只是凡人，绝不可能守住本性，必然会迷失在这神道之上。你速速交出离宫的消息，在下还可以救他一命，不然……再过个半炷香时间那小子就连骨头也剩不下了！”宋离忧说得硬气，但心里已经开始微微有些不确定。毕竟十万大山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比谁都厉害。
谢遥将玉如意收入怀中，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我可不甘为凡人。”
“朱……无暇仙子！！？”谢遥惊呼。
她记起初遇时，阿芒推倒了谢遥家的墙，将这满脑子求仙之思却被困于深院的贵公子放了出来。那时候谢遥是怎么说的来着……
“莫管他了，小丫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关于离宫的事情？”宋离忧又走近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
“你不知道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云青还是那种天真平淡的语气。
“我手头也有些古籍史料，你若是把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我们可以交换，胜算也要大些。”宋离忧继续引诱道。在他看来，云青多半是占了十万大山传承之利，自身就是凡人一个，倒是这怪汉颇为诡异，须谨慎些。云青年幼，不知世事，只要控制住她，那个大汉也好解决了。
白衣女子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继续温婉地微笑：“何事？”
这么想着，云青也不管身后气得直跳脚的宋离忧，只是坐在阿芒肩上，一步步向前。两个身影渐渐没入这片幽暗的深林。
宋离忧显然不信，他花了几百年才弄清楚离别宫的一点线索，这女孩一见面就叫破离别宫已被分为“离宫”“别馆”之事，怎么可能是刚刚知道这件事。
“这……莫非是我思念成疾所引发的幻象？”谢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谢遥心事重重，骑着毛驴往深山更幽处行走，不知觉已经落下另外几人一大截。
“只要是谢郎，我便不会介意……”
谢遥看过的话本小说中，主人公多半通过各种途径得了种种了不得的传承，然后一飞冲天，直上青云。可是这事落在他身上就让人很是不安。若是普通前辈高人还好，但这青帝未免名头太大了，大得有些不真实。更何况这个自称活了几百年的宋离忧也让他觉得不怎么靠谱，十句话也不知有没有一句真的。
“哦。”云青淡笑点头，转而对阿芒说，“我们继续走。”
上古大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久远如隔世的往事也仅仅苟存于神话之中。
云青摇头：“我是见了你才知道离宫是什么的。”
他站起身，看着恐怖幽深的森林深吸口气，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此地是远离官道的深山老林，幽昧的光似乎从亘古之时就开始笼罩着这个地方，将迷途之人引向无人知晓的地方。
白衣女子的眼神瞬间由柔媚化作冷淡，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身影在空气中渐渐淡去了。
※※※
“这是……玉如意？”
“也是了……无暇仙子如何会倾心与我这等凡人。”谢遥苦笑着，默默垂首，突然发现刚刚白衣女子站着的地方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一只巴掌大小的玉如意斜斜地插入松软的泥土中，温润的光芒让他想起刚刚白衣女子的眼神。
“你想死？”云青歪着头问道，稚嫩的笑颜让人徒生寒意。
一个柔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那白衣女子一怔，旋即笑道：“原来是公子您呐……我方才没能认出。”
“你！”宋离忧这才变了脸色，“小小年纪真真是狠毒啊！”
“一别多年，谢君可知小女子有多念着您么？”白衣女子向谢遥微微伸出手，“公子可愿与我同往仙境，逍遥一世？”
谢遥沮丧地垂下头，又抬起，向着四周喊了几次云青。回答他的除了凛凛山风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连这万年前就废弃掉的离宫神道也走不过，想必他今后求仙的道路也走不长。我就算帮他这次，莫非还能守他一辈子？”云青头也不回，大声笑道，“这等庸人，死了也罢。”
“在下……欲成仙！”谢遥坚定地看着白衣女子。
“你不想知道那姓谢的拖油瓶在哪儿吗？”宋离忧面色一僵，他目前的状态可挡不住阿芒的诡异力道。不过幸好他还留有后手。
白衣女子诡秘一笑，正要与他双手相交，可是谢遥却突然停下了。
“无暇、无暇仙子……”谢遥满脸通红，纠结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四周参天巨木遮天蔽日，林中昏暗无比，只能接着太阳投下的片片光斑勉强识路。
不知是什么兽鸣忽远忽近地传来，树底下颜色鲜艳的蘑菇上盘踞着毒蛇。从树上垂下的枝蔓不时擦过他的肩膀，这种冰冷的触感多少有些不真实。
因为机缘这东西错过这一次，恐怕此生难再遇，终老也只能碌碌无为了。
“可是在下介意！”谢遥急冲冲地打断她的话，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方法没想到自己居然对梦中仙子如此不敬，“在下既不愿耽搁您的仙途，亦不愿一生庸碌。”
“仙子……我、我虽愿与您双宿双飞……可我终究是凡人之身。”谢遥心境渐渐平缓下来，有种说不出的空明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