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无语夜惆怅
“难道那人是武圣吗?”平镇问。
潘微之抱着令狐团圆踏上水榭,他本打算叫一个姑子来背她,但念及之前种种,还矫什么情?
妇人答:“不好说。叶琴师死了,更难得知。”
妇人在潘微之身后答:“不识。”
潘微之又道:“嘱咐下去,琴师是我们的人合力击毙。”
潘亦心布置好梁王下榻的房间,正兴冲冲地带着人前往浴场等候召见。难得主持这么一件大事,怎么能错过露脸的机会?
都说潘家的闺女生来就是一等贵妇的命,可实际上,只有嫡出的美貌潘女才可能被选入宫廷,寻常的嫁给将相王侯,再差的就打发到各大世家去了。人都有攀比之心,特别是女子。凤冠霞帔的潘女,为何不是自己而是姐妹?庶出的潘亦心虽不妄想帝后之命,但以她的姿色飞高一枝总可以吧?
楼梯上平镇寻思,梁王殿下一大早那么起兴?好像那女子还有点儿面熟。对了,就是她,只是这一次两人的位置互换,殿下换到上面去了。
妇人迟疑片刻道:“公子带回的姑娘正是叶氏的女儿、优渥的四妹——令狐团圆。”
西日玄浩淡漠地道:“他不是来谋害本王的,他若有心加害,凭你们几个也拦不住!”
潘微之注视前方破损的船头,道:“回府!”
潘微之也想叹气,但他更是气急,丢了琴师的尸体,叫他如何向爷爷交代?而命案大且离奇,又叫他如何保护那少女?
“我忙得走不开,你自己去。过了那门往前走,最里间有吃食。”
“我穿错了衣裳,不比你袒胸露背的正经?”在厮打中,西日玄浩的衣衫早已滑到了腰间,同样的暧昧。
睡梦中的令狐团圆一丁点儿都不知道怀抱的危险。当西日玄浩抖开被子将她揽入怀中,她只觉肩臂一紧,伤处的疼痛令她喉间逸出一音。西日玄浩的动作僵住,他这是在做什么?一时冲动要了这个潘女,潘家不就得偿所愿了?
潘微之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有高手从你眼皮底下带走了尸体。”
潘亦心不知,西日玄浩难得着一次白裳,他素来喜好的是玄衣。一袭雪绸为的是压压皇焰,增点儿文气,方便找士子说话。可西日玄浩着什么色都掩盖不了锋芒,举止之间显露的就是个“王”字。
潘亦心看了许久的月亮,众星捧月的意思她如何不懂?可潘家的女儿即便做星子,都要做离月亮最近的,如若无光黯然地过后半辈子,那不是潘女。
西日玄浩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道黠光,他忽然俯身,长发一荡,风情立现。令狐团圆瞠目结舌,首次感到了她是一位少女,她也会畏惧。
“下去吧!”潘岳挥手,苍老之态显现。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衙役来报,道:“公子不好了!”
西日玄浩走近帷幄,一手翻掌,却没有拍下去。背对着他的令狐团圆蜷缩成团,虾米似的,看着楚楚可怜。西日玄浩虽不怜香惜玉,却不屑于掌毙一弱女子,哼了一声后,他一挥衣袖,风起灯灭。
“殿下!”楼下的平镇再次带人冲上楼阁,却见楼顶开了一个好大的窟窿,西日玄浩伫立在残木废瓦边上,静静地远望窗外。
西日玄浩若有所思地道:“不认识,却似曾相识。”
“是你?!”西日玄浩猛然发现,这不是香江上的轻薄女吗?
潘亦心等兄长走远,笑一声,“有点儿意味。”
丫鬟为令狐团圆遮盖被单,却见她内衣色艳,又道:“这女子恐怕来路不正,外头套着公子早年间的衣裳,里面所着却不正经。”
潘亦心腹稿的说辞全忘了,恰在此时,潘岳赶到了。潘家族长坐镇府邸,防的就是突发事件。他见潘亦心偭规越矩,一个女儿家堵梁王出浴,跑了一路的老脸就更加难看了。
潘微之前脚一走,妇人后脚就换了神色,她肃然道:“老爷,都是奔令狐叶氏而来的。我盯叶琴师多年,她身后没人,是单干的。”
总之他这一晚就是“风流”了。西日玄浩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也无法踏实。以往侍寝的女子他都搂着,可现在这个他又不碰,搂着做啥?
很暖很热,就是有些压抑。
月亮又移下一格,仿佛挂在了树梢。暖香在怀的西日玄浩逐渐色霁,少女似也老实了,安wwwhetushucomcom分地窝着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抱着,躺在牡丹鸳鸯的被面之下。
“叶琴师籍贯哪里?”
船行至潘家湾,西日玄浩就明白了。平地大树的平民和高山之草的氏族都是一路货色,软蛋就是软蛋。战涛貌似文士风骨,口中颇有一套,实际上却同潘徽之一样软蛋,说的是不满氏族的优人一等,做的却是暗暗讨好,真叫西日玄浩恶心。一想到和这么个沽名钓誉的人并肩赏游,他就觉得穿错了衣裳。
丫鬟附和道:“公子素来不与女子打交道,今儿却亲自抱回一人,姑娘得为公子担待着。”
潘微之道:“不可能,我亲眼见到她死于穿心之剑。”
令狐团圆也认出他来,“花郎?”见西日玄浩变色,她赶紧补救,“不,梁王殿下你可比花郎好看多了!不对,花郎怎么能和您比呢?呜……我不是这个意思……”
潘微之命人收拾叶琴师的尸身,他再次抱起令狐团圆入舱。望着少女昏睡的模样,潘微之神情复杂。
令狐无缺提供不出关于叶琴师的信息,多在听潘微之说话,而潘微之有心隐瞒令狐团圆,没有提及她只字片语。
西日玄浩拭去面上血迹,混球终于摆平,落他手上,任由他搓扁揉平。他上下打量着她,兴趣顿消,晚上也就罢了,黑灯瞎火的,这会儿光线充足,看一眼都觉得懊恼。鼻哼一声,西日玄浩起身离床,还未走几步,却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底。他顿生警惕,昨日出门访士子,摘了随身佩剑,这会儿他手中无剑,凶险来临怕不好应对。
“右边……是这座……”令狐团圆来时右回时还右,那就去错了地儿,而进入房内又是一模一样的布设,简雅精致,正是潘亦心的“杰作”。
“若非玉公子,哼……”
傍晚时分,令狐无缺才回到队伍中,他带着人马去了陈留郡,与正在里面忙着的潘微之碰了头。两人见面倒没废话,关于香江的两案,潘与令狐两家相互通气。
潘岳瞅了潘微之一眼,道:“这事瞒不下,且观望一阵,若无苦主追究,就算揭过,毕竟犯妇已死。现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招待好梁王,他还会在陈留地界逗留几日。尽量安抚住香江、望舒那面,令狐约一向有分寸,不会扯我们后腿。”
月亮渐渐走低,仿佛被树枝横遮了双目。令狐团圆抱住了温暖,大白啊,居然这么乖,一动不动。
“你觉得那陈妈妈是被叶琴师杀的吗?”
一夜过去,清晨的曙光照进楼阁,率先投射在西日玄浩身上。他已仰卧,一手搂着胸前的少女。将醒未醒之间,他听到了一词:“大白……”
潘亦心见他神色慎重,忙应承下来。
这边潘微之遣家医到了水榭,医师诊断后对潘亦心道:“这位姑娘并无性命之忧,余毒未清事小,右胸的伤却有些麻烦,得调理一段时日。”
令狐团圆还在挣扎,却内力难支。西日玄浩看出来了,这混球身上有伤,很好,正好慢慢弄死。
丫鬟直言道:“姑娘这不是帮人帮己吗?玉公子欠了姑娘好大的人情,总会还的。”
“是……”
潘亦心讥道:“他也就图我这儿清净。”
她摸着楼梯上阁,房间还是旧样,只是多出很多食物,水果肉脯糕点茶酒一应俱全。令狐团圆感叹了下,之前没吃食原来是在准备啊,早知道她就不啃饼了。一头栽倒在床上,令狐团圆压根没看清被面换成了牡丹鸳鸯。她脱了鞋子钻进被子,很快睡着了。
梨迦穆不答,旋身带人跃起,无声无息地穿出了楼顶。他旋身之际,西日玄浩看到了他的侧面,无法言语的滋味立时涌上心头。
西日玄浩道:“不是武圣。”顿了顿,他又道,“比武圣更可怕。除了万福公公,本王还从未感受到过那样惊人的气势。他的内力收发自如,出了楼后,就再未放出一丝。”
西日玄浩更气,陪睡?谁睡了谁?哪个混球抱着他不放?他一拳挥出,床上那人闪身躲开,紧接着他上床捉她,空间狭小,令狐团圆躲避不及,与他厮打在一起。
潘微之震惊,令狐无缺疑惑,人既已死,要尸体何用?
“是。”
酒过三巡,梁王就推说困乏,潘岳留他不得,一众恭送。西日玄浩前脚步入水榭楼阁,后脚阁下就布了哨岗。
安排好令狐团圆,潘微之带着潘平引水坊妇人去见潘岳。
潘亦心主仆其实就在对面的院落里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今儿刮了什么风,梁王借宿水榭,她哪儿还有空理会令狐团圆,正亲自带领仆从布置着梁王的房间。要说潘氏一个大族,岂会要潘亦心一个小姐露面做这些?这里面就有潘亦心的私心了。氏族公子虽好,但能和皇族王爷相比吗?再说梁王的幕僚也吩咐了,知会族长一声即可,不用惊动整个家族。
令狐团圆没觉出不对,径自往庭院拱门而去。
仵作一怔后点头称是。令狐无缺叹了口气,高手啊,若能像风卷似的把令狐团圆带回来就好了。
西日玄浩伫立床边,冷冷地道:“早知是你,昨晚就……说,你究竟是谁?怎么跑到本王的床上了?”
潘微之携令狐无缺去了停尸房,仵作失魂落魄地道:“我之前正在研究犯妇假手,突然一阵风来卷走了尸体,莫非尸变?”
潘家渠道已闭,除了水榭前空旷,整府戒严。令狐团圆恰钻了空子,兜兜转转回到水榭楼阁。其实她并不想停留在潘府,但跑了一圈内力提不上来不说,还双腿发软,胸口越发憋闷。
想着梁王的模样,潘亦心踌躇而回,一时竟未察觉房中少了人。而被潘亦心一心惦念着的西日玄浩,此时正在夜宴上食之无味,南越的珍馐佳酿打动不了他,潘家家姬的歌舞更是让他反感。南女的姿色固然冠绝大杲,可潘家一个劲儿地打后宫的主意,他父皇不满,他也鄙夷。陪席的潘岳等人还不如表里不一的战涛,氏族说氏族的话,平民士子说平民士子的话,两者立场泾渭分明,可天底下到底还是平民多。
“不知。”
潘亦内心起伏地弱声道:“启禀殿下,亦心已备好殿下下榻的房间。”
令狐团圆依照丫鬟所指,走入的其实是丫鬟自己的房间。桌上有饼有凉水,令狐团圆看着碍眼,食欲就跑了一半。她硬啃掉半张饼,咕咚咕咚一通饱饮。出了丫鬟房间,令狐团圆又觉水喝多了,她要解手。拦了个往内宅跑的下人问了去处,又是一通曲折,令狐团圆才解完了手。她这一走,却和潘亦心等人错开了。
丫鬟点头,“你还伤着,我家公子吩咐了,得在姑娘房中好生休养。”
“看这衣裳就知你不是正经人!”
潘亦心凑近一瞅,嗔道:“难怪放我这儿了!”那意思是潘微之欺她庶出位卑,丫鬟不敢接语,只将被单遮好。
潘岳起身后,请梁王夜宴。西日玄浩想了下,还是应了。可怜潘亦心眼睁睁地看着梁王跟着潘岳走了,她泄气地往回走,半道又被潘家大管家潘迟请走说话。
令狐团圆“嗯”了声,继续走。丫鬟皱眉,却被小厮唤走。
“你……”潘微之生平说不来狠话,凝视潘亦心好半晌才道,“你叫我如何省心?一个女子都看不好,日后如何守住一家子?”
或许是西日玄浩的动静惊动了睡梦中的少女,令狐团圆翻了个身,舒展开四肢,这下好,本来一个团子变成了八爪鱼,一手一腿搭在了西日玄浩身上。西日玄浩猛地睁开了眼,这算什么?诱惑他吗?
潘迟由潘岳授意,问清梁王驾临事宜,隐晦地说了一番潘亦心的不是。潘亦心不吭声,于是潘迟道:“姑娘是个明白人,来日还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令两人担忧的令狐团圆终于悠悠醒转,她是被饿醒的。她在潘亦心阁上找吃食,奇怪这贵族女子的闺房竟然连口水都没有。令狐团圆往窗户外张望,看地貌,是身在陈留潘家呢。她不禁抚额叹气,胸口又一阵闷痛传来。
潘岳叹道:“令狐约一生英明,却只为那叶氏糊涂。都说我潘家的男人好,我看令狐才好。”
潘亦心羞愧不已。
无意识中,令狐团圆又翻了回去,不舒服啊,手脚搁在那么高的被子上。西日玄浩侧目,月光斜射入阁,光线幽暗仿似偷窥。他看不清楚她,只知她一只手露在了被外,很不文雅的睡相。他细听她的呼吸,不似假寐,一时长一时短的呼吸倒似身怀隐疾。听了一会儿,西日玄浩也就不再理会,随便她去,不来惹他便好。
随着玉公子坐船折返,凶案的传言迅速从香江往附近两郡散播。更有好事者将前一晚陈妈妈之死算到叶琴师头上,一时间搞得香江人心惶惶。
平镇四顾,不见少女,再看窗外,风景如常。平镇明白,之前梁王占了上风,少女全无还手之力,楼顶的窟窿必是他人所为。那人带着一人才跑不久,应该还能追回。可平镇刚下令追人,西日玄浩却道:“不必了!”
“以前没有行凶迹象,今儿才变了个人似的?”
困了,不想再麻烦。
“孙儿愿为爷爷分忧。”潘微之暗自欷歔,梁王见了陈妈妈,陈妈妈就被吓死,他昨日若不去抚慰潘徽之,梁王又多吓出条人命来。
“好像是从杲中来的。”
医师走后,丫鬟拿药方请示,潘亦心抱怨一句:“占了我的床,还得我的丫鬟伺候,不就是个姬人吗?”
潘岳道:“我年纪大了,行动多有不便,香江的案子就交给你了。你去衙门吧,师爷会助你。”
“犯妇叶氏的尸体不见了!”
潘微之眺望对面楼阁,而后又仰望弦月,长叹一声走了。事事烦心,他还得去禀告爷爷衙门之事。
潘微之称是,又觉爷爷的前两问很在点上,籍贯、姓名这两个看似最寻常的问题,流露出的信息却是最紧要的。这其实同梁王索要陈妈妈艺水楼姬人名册的原因一样,调查一人生平、出处乃根本。他当时也调查了水坊名册,却一无所获,叶琴师根本不挂名。
平镇跟着疑惑。他身后的侍卫长带众侍卫下跪,沉声道:“我等护主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西日玄浩进入水榭,头一件事就是找地儿沐浴,脱了雪绸换上他喜欢的玄衣。至于潘岳,他没兴趣见,因为他还有点儿郁闷。原来白天西日玄浩撇下大半侍从,出行宫去找了士子战涛。战涛抓住机会投王所好,大谈特谈了一通关于氏族官僚的看法。西日玄浩听得舒畅,就来了兴致与战涛共游陈留。战涛是个聪明人,听出了梁王的弦外之音,便带着梁王看风景,看过街市看作坊,看过良田看水乡,最后带梁王绕到了潘家湾。战涛想的是,看了一天,最后应送梁王回陈留郡,这样既遂了梁王心意,又委婉地向潘家示好,岂不一举两得?战涛想不到的是,他这一举却将一天的辛苦都化为了乌有。
平镇问:“殿下认得那人?”
同是赤手空拳,西日玄浩力气大,内力充沛,令狐团圆伤后体弱,提不上内力,不是对手的她吃了一记狠拳后,被西日玄浩压倒在身下。紧接着西日玄浩捉住她一双手腕,坐在她腿上,她抬脚就踢,这下死得更难看了。西日玄浩劈腿分压住她的双腿,狠狠地道:“再动啊?”
梨迦穆一手抱起床上的令狐团圆,挟在腋下。
西日玄浩惊醒,“大白是什么?”
西日玄浩逼近,令狐团圆眉头皱起,道:“我误会过你一次,现在陪你睡了一晚,我们就此揭过,两不相欠!”
沉默短瞬,潘岳道:“你今儿逃出性命不易,暂且休息,我还要委你重任。”
“你留内照料。”
妇人行礼。
一般在大家族的位轻位重,从居所的远近便可明了。潘微之不仅居住在潘宅最显赫的内宅,而且自小就被潘岳带在身边。相形之下,远离主宅群落、幽居水榭的潘亦心,长年房前没几个人影,自然心生不平。
“好。”潘平觉着也理应如此,既然招惹了,就应担当到底。那小姑娘虽然说话不中听,可人品还不错,没叫公子受伤,自己把琴师宰了。再说在自己的地盘上,公子想保谁就保谁。
两人的打斗早惊动了阁下侍卫,平镇率人赶至,上楼就见梁王坐在一名女子身上。西日玄浩偏头冷眼扫他,他赶紧退后,斥退侍卫。
潘微之也不解释,只道:“此女干系重大,休要多问,也莫走漏风声。”
月亮渐渐隐于云层间,红烛明亮,西日玄浩打算熄灯,却见床被隆起,竟然有人。他丹凤眼一斜,嗔怒立现。潘家老儿昏头了吗?他不喜潘家的最大缘故就在潘女,潘岳居然还跟他玩这一套。
妇人试探着问:“叶氏的事老爷关注了多年,奴婢至今都不明白,那叶氏究竟何方神圣,竟让我们潘家和令狐一族一直担待着?”
令狐团圆做了个好梦,以前不肯当她抱枕的大白不仅当了抱枕而且变大了,她抱着大白暖烘烘的,还有股好闻的却说不出来的味儿,就是手感不好,有点儿硬。
潘岳立即问:“微之知道她的身份吗?”
潘亦心对令狐团圆不上心,只微微点头,嘱医师下药方,算全了玉公子之托。
远远瞥见西日玄浩后,潘亦心就似中了邪。往年她只愿日后能嫁个与潘微之比肩的,好相貌好人才,温软软的如和煦春风,可见到梁王后,她才知晓好相貌好人才还有另一种诠释。
躺平后,西日玄浩内心还愤愤不已。潘岳设计得好啊,请他吃酒的空当,把女子弄进来了,早知如此他就不吃那酒,直接回水榭了。想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被一个老儿摆了一道。即便现在他把边上的人丢出去,情形也是一样。
令狐团圆闻之气结,让她更气恼的是,厮斗之中她的外衣散开,露出里面红彤彤娇艳艳的内衣。取自水坊的姬人内衣,前胸镂空的菱形,亮出一片雪肤,浅沟玲珑,右胸口处却隐约青紫。
西日玄浩磨了下牙,将少女抱在怀中。他努力地回想潘亦心的容貌,对,就是那样的,那样的女子他还看不上呢,女人就该身材丰腴,烧火棍似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这号单薄的身板,弄到后头只会嘤嘤哭泣,烦!
“三哥的猫啊……”令狐团圆跟着惊醒,她在答谁的话?她又抱住了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当西日玄浩转身回头,只听一阵轰响,楼阁的房顶碎裂,木片瓦砾尘土四溅,一道浅色人影瞬间出现在阁内,随着他的出现,楼阁内气温骤降。西日玄浩二十余年来从未感受过如此冰寒,来人只是背对着他,却令他仿佛窒息于冰水之中。
一身雪绸、身形挺拔的梁王,继承了西日皇族的丹凤溢彩、薄唇如线,眉宇间不怒自威却又魅惑天成,如同盛夏怒放的昙花团簇,瞬间璀璨了潘家水榭。
“你记得路吗?”
潘微之步出船舱,潘平在舱外请示,“按公子吩咐,都通报下去了,眼下我们是等衙役呢还是回陈留?”他言下之意,是留在香江把令狐团圆交官府处置呢,还是带她回去?
天色已晚,赶回行宫得后半夜,且当战涛为他着想,给潘家这个脸面,西日玄浩就丢下战涛,船转入了潘家渠道。战涛犹在岸上介绍:“这是潘氏的私家水渠。”听得西日玄浩只想骂他一句:蠢材!
令狐团圆镇定了下来,“我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才看到你。倒是你,怎么睡到我床上了?”
潘微之立刻提起心来,早上一句“公子不好了”,是死了十四口人,这会儿又来一句“公子不好了”,别又死人。
“你是何人?”
西日玄浩掀被上床,心想,得给潘岳一个教训,共睡一晚而不碰,好叫潘岳吃个哑巴亏。他不碰她,潘岳就没办法硬塞到王府,而他和她同眠,此潘女日后就休想嫁人。能被潘岳送来的潘女必是潘家翘楚,少一个是一个。
西日玄浩见他赶得气喘,便道一句:“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两人刹那间分开,西日玄浩弹身而起,令狐团圆抓紧被单瞪圆了眼睛。
暂且不提令狐团圆被人轻视,话说望舒的令狐父子得知香江血案后均是色变,哪里又冒出个叶琴师?父子俩一番商议后,令狐无缺就出发了。优渥之行,护院百人车船齐备,目的就一个,赶紧寻回夜不归宿的妹子。平日令狐团圆夜出逛几日也就罢了,可如今梁王驾临,两案连发,矛头直指“叶琴师”,哪容她再逍遥?但令狐约却不知,无缺一出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队人马交由贴身小厮令狐阿文掌管。
入水榭后,潘微之径自步入潘亦心房中,短短的一段路倒也无人看见。将令狐团圆置于潘亦心闺床,他道:“你好生照料,我回头就找医师过来。”
赶回家的潘微之出现在庭院里,当他踏入潘亦心房间,后者才猛然记起还有令狐团圆这么一个人。
“是。我先前只道她人善,出手又阔绰,哪里知道她如此毒辣?”妇人又啜泣。
月亮继续下滑,不久跌出了窗框。
“老臣接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大家族人多眼杂,潘微之为防节外生枝,船驶出香江水域后没有改旱路,而是沿支流进入黄龙滩,绕一个大圈子,再走潘家湾水渠,最后停泊在潘家宅群的水榭前。水榭楼台两旁绿荫遮、暗门掩,是个极雅也极僻静的地儿。
在潘微之和声细语的引导下,妇人又述说了一遍她的遭遇。潘岳思索片刻后,问了三个问题。
潘岳皱眉半晌,最后叹道:“到底还是扯上了我们潘家。”
潘岳又道:“梁王今儿去找战涛了,这里头的缘故你自己琢磨。如今你大伯和三叔都在盛京,陈留就你二叔能顶事,旁人我也指望不上,少出个徽之就谢天谢地了。”
“难道是人没死透?”令狐无缺问。
平日里令狐团圆能说会道,却在这时乱了分寸。说到底,她再不讲究,也从来没和一个男子抱着睡过一晚。
“莫怕,这里很安全,恶人也死了,有什么话你与我爷爷慢慢说。”潘微之劝慰。他带妇人来见爷爷,一方面是出于重视,另一方面还想请教爷爷,自己有什么遗漏之处。
西日玄浩并没有亲吻下去,而是启唇咬移了她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春色。既然她说他不正经,那就把昨儿没办的事给办了。
平镇等人大骇。梁王出行南越,随行的侍卫之中有二人修为深厚,距武圣的境界只差一级,可梁王却说不是那人对手。
西日玄浩披散长发、一身玄衣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特意妆扮过的潘亦心。南越女子的娇柔也只让西日玄浩看了这么一眼,潘亦心却是红了双颊。此时梁王的英挺身形又添了一分旖旎,沐浴后的肤色微带桃色。
仵作低声道:“是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但异变了,风把尸体卷走了。”
潘微之领命。出房前见妇人还在打颤,他对潘平使了个眼色,又见潘岳和声与那妇人说起话来,他知道爷爷还在询问,便带上潘平去了。
潘亦心轻蔑地看了床上少女一眼,“只怕她不值多大的价!”
月亮静悄悄地爬上树梢,初夏的夜凉使得令狐团圆本能地寻觅温暖。她挪动着身子贴上了西日玄浩的后背,后者身子一震,没有睁眼。过了片刻,团子再次变成八爪,抱住了身边的温暖。柔软的少女躯体,淡淡的处|子幽香,叫西日玄浩本能地变了呼吸。女子投怀送抱,他却得视若无睹,他又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何曾如此高节清风了?
“快,快去把门窗都看紧了!”想通后,平镇吩咐侍从,不能再叫那女子跳窗逃脱了。
令狐团圆只觉气血逆流,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淤血。血花飞溅到西日玄浩脸上,他厌恶地皱起眉头,改成一手扣住令狐团圆双腕,空出一手擦拭面上的污血。令狐团圆趁他扣力减半,奋力抽出手来。西日玄浩一掌拍上她的右胸,那么明显的伤处他如何会不见?“呃”一声,令狐团圆伤上加伤,胸口郁结,眼前一黑,垂落下双手,再次人事不省。
“亦心?潘亦心?”西日玄浩示意平镇,后者道:“殿下知道了,这儿没你事了,退下吧!”
这边梁王去了潘家的浴场,那厢令狐团圆扶梯而下,遇见了潘亦心的丫鬟要吃食,丫鬟信手指了去处。
“你认识她吗?”
“只知她姓氏。啊,对了,她初来就自称叶琴师,喜欢我们连姓一起喊她叶琴师,不喜只喊琴师。”
月亮又躲进云层,西日玄浩恍惚入睡,边上的团子却滚动了起来,这一次是抢被子。丝薄的被子擦过西日玄浩的肩膀,又揭幕一般露出他敞开衣襟下的胸膛。已有睡意的西日玄浩胸前一凉,恼怒而醒,他一把扯回被子盖好,边上的少女又缩回了一团。西日玄浩懒得理会她,自睡自的。
令狐团圆回头一看,左右两栋楼,楼前都有灯笼、台阶和绿树,看上去一模一样。转回头,片刻后她道:“右边的楼。”
潘微之喝骂:“休得胡言!世间没那等荒诞之事!”
潘亦心顿时明了,她可以行事“鲁莽”,但得是在族长的授意之下。
潘岳瞥她一眼,妇人立即垂首。
“姓叶名何?”
那厢,潘微之七转八弯地去了书房,潘岳得了前报已在等候。不料那妇人在香江水坊卑微半生,一场浩劫还未回魂,见到潘家当家后,竟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人是谁?”潘亦心和她的丫鬟小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