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后来上学,也有同学会盯着我的耳朵看,小声议论,那种目光和刺耳的嬉笑声我现在都记得,并非出于善意。
“你那鬼成绩,读了还不是浪费钱,我指望你哦。”秦芳蕤一点没意识到她的话有多伤人,换完鞋出去,摔门声地动山摇。
眼看我要摔倒,他连忙抱住我,身体的接触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条件反射地推开他拽着我的胳膊。
吃完感冒药,我给林东明打了电话,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他是在跟家里赌气还是有事,我也懒得管。
“我现在认识了。”我指着他的名字,淡淡地说,“沈星沫啊。”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蓄长发、留刘海,用长长的头发和刘海盖住我的自卑,守住我的自尊。
“你念我的名字,有这么不高兴吗?”他突然笑起来。
周一去上学,我终于有了些精神,课间收作业,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来到我课桌前。
“我很努力地写完了,不知道对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祈祷他收了我的作业本快走,和他多说几句话和*图*书,旁边已经有女生叽叽喳喳地在往我们看了。
“服我也要还。”
“我刚洗完,你自己洗。”我定定地看着她,秦芳蕤就是纯心给我找事做,平时给她们当佣人就算了,没一个感激的,我图什么。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心虚地别过头,他将我的东西放回原位,只拿走了要交的那一份,起身准备去办公室。
两天假期,我没再出去过,在家休养身体。
“金玉其外。”我翻了个白眼,每次就知道把自己收拾妥帖,光鲜亮丽地出门,谁能想到,在外面漂亮大方的学霸女神林静湘,在家里其实是一个邋遢鬼?
“又给老娘脸色看?养你这么大,做点家务事怎么了?你断手还是断脚了?”秦芳蕤十分不爽,对我指手画脚。
在她心里,好像我不是亲生的,我吃苦干活是应该的,林静湘要读书,林静湘要换新手机,林静湘要买新衣服……所有的理由都是林静湘,我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你有本事要林静湘洗啊。”我冲她挤出一个冷笑。
“湘湘要读书,哪能干这些。”秦芳蕤加重语气。
“放假布置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老天,他像个老师一样在我耳边唠叨,作为班长和课代表,难道要这么尽职尽责吗?
“嗨,你不认识我了?”他抱着一垛作业本,扬起一个礼貌的笑。
“小心点。”他低声说,表情有点难看。
“我没有恶意。”他对我实在没辙。
“林静湘,你下次起这么晚,能不能高抬贵手地铺下床。”没有人回答,我回头看到她火急燎急地换了衣服,对着镜子在抹脸。
我对自己这样的性格也很无奈,害怕被伤害,于是选择远离。
不是我嫉妒她说她坏话,我收拾房间,从床底下扫出几只臭烘烘的袜子,丢到洗衣机里,又发现她的一堆脏衣服时,我真同情以后娶了林静湘的男人。
如果我平时多留意一下,会发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是三班的班长,学生会的副主席,好听的名字加上温沉帅气的脸庞,注定了他不是普通的存mhetushu.com在。
只可惜我从没去注意过这些,我没有多交朋友,认识的人也屈指可数,陈锦墨在旁边学校上学,林静湘在理科班,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难得相聚更加不会掺上我,这样一来,我基本是独来独往,快与世隔绝了。
“不用麻烦了啊。”我急了,皱着眉头去抢他手中的本子,他身体猛地往右倾躲开我,我扑了个空,身体由于惯性朝他倒去。
想起小时候在幼儿园,那时候的我不是这样的,我和林静湘一样开朗活泼,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一个小男生指着我的耳朵,大哭大喊“老师我害怕”,我惊慌地跑进洗手间,踩着凳子去看自己的耳朵,才发现自己和他们的区别——我的左耳皮肉黏在一起了,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折翅的小蝴蝶。
林静渊,你哭什么呢?这就是你的妈妈和姐姐,早该习惯了。
“我——”我看着他漆黑如星空的眸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半晌我才想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没有,只是我笑得少。”
林静湘站起来,挪步到窗前,撩开窗帘偷偷去看,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我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弯腰整理乱得跟狗窝一样的被子。
今天要升国旗,所有的学生必须穿校服、戴校牌,其他时间对服装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他问完这句话,我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胸前的校牌,上面写着三个字——沈星沫。
“呵——”我没好气地把水果扔到桌子上,靠着桌子,脚踢了踢她,揶揄道,“你的陈锦墨在楼下等你,水果他送的。”
除了在家里要和秦芳蕤全副武装地争吵,以及对林静湘和陈锦墨情绪外露,我自问在外面还是很乖的,尤其是对陌生人,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也无所谓情绪化了。
“你要死……”林静湘扬手想打我大腿,听到后面这句话,她眼睛里迸发出一道亮光,变脸比变天还快,“真的?”
正在涂手霜的林静湘,默默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我提着的水果上,她满眼幸灾乐祸,哼哼道:“敢花这么多钱,狗胆包天。”
“我帮你看看。”他却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的同桌出去还没回,他放下手中厚厚的本子,坐在她的座位上,把桌面整理出一块空处,拿过我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作业,一本本认真地翻看起来。
“……嗯。”我点点头,他苦笑地看着我,然后转身走了。
除了逃避,我别无选择。
“我也要读书!不是你们的保姆!”我凶巴巴地吼道。
我委屈地看着她出门,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几分钟后,我用力地擦干眼泪,怪自己没出息,这么轻易就被秦芳蕤气哭。
“服你了。”
洗了衣服,刷完厨房里的碗,看到秦芳蕤从房里出来,她把手上换下的一套睡衣随意往沙发上一丢,走到玄关去换鞋:“睡衣记得洗,明天我要穿的。”
“你还我。”我锲而不舍。
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进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秦芳蕤起来了,我快速地溜进房间,幸好没被她发现。
对于身体上的缺陷,很多时候我可以自我安慰,但这个世界总不会那么善良,当我无力抵抗时,唯有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