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回过神,只见他站在前面一个路灯下面,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海风卷着潮湿的海水气息扑打在脸上,耳边的发丝被吹得乱七八糟,我伸手将头发别在耳后。
“云雀,这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都很坦率的吗?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哥哥说的吗?”唐瑞泽一边说着,一边不放心地看着我。
“求求你,不要再问那些我暂时还不想去回想的东西,好吗?”我望着唐瑞泽的眼睛,恳求道。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我以为不会变的那些东西,都被岁月划得面目全非。
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就这么看着,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他应该也看不清我的表情。
我想过了很多种与他重逢的场面,最后却没有一种变为现实。
“没什么。”我摇摇头,一边回答一边朝他走去,“走吧,回家。”
果然还是不应该期待吗?
现在的我心情很不对劲,我需要出去散散步,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于是我们都摔得鼻青脸肿,明明都痛极了,两个人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看到对方的脸时,却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坐在这里,隐约能听到远处的喧闹声,甚至还有微弱的灯光照到这里来。
我仰起头,手背搭在眼睛上,轻微的压迫感让我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
“今天我们云雀可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重要的考试,要好好地庆祝一下才行。”奶奶一边帮我拿碗筷一边说道。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呢?为什么要用那种表情,对好不容易才与你相遇的我,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唐瑞泽静静地看着我,路灯下他琥珀色的眼眸仿佛会发光一样,那是一种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神:“怎么了?云雀,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这些应该被时光碾碎,变成岁月长河中的一粒浮沙的前尘往事,如果只有一个人还记得,那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吧!
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怎么也无法往前迈出一小步。
为什么说着已经有很多朋友的你,却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感觉其实是有些寂寞的?
“抱歉,云雀不想说的话,我就不会再问了。”他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回了家。
公交车缓缓地在海边的公交站停了下来,我下了车,顺着坡道往下走。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朝他苦笑着问道,“可以什么都不要问吗?”
我愤愤地上了车,坐在了最后一排。公交车迎着一盏一盏亮起来的路灯开去,我盯着窗外,看着风景迅速倒退,最后消失在光与影的世界里。
我将视线重新移到朝我走来的那个人身上,当他走近,近到我和他都能认出对方是谁的时候,我和他都愣住了。
夜晚的海风已经没有白天的燥热感了,凉凉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海浪卷着粹白色的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沙滩上,我卷起裤腿踩入海水中,果然还是这样最舒服。
为什么会流泪啊?
我以为你是一片冰冷的海,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你朝我走来的那一瞬间,我的确看到了你眼中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他没有说谎,他身边已经有很多朋友了。
我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沙滩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人朝我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些,心里就会好难过。
我连忙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无法将眼泪擦干。因为擦掉多少,眼泪就会流出来多少。
仿佛是一团火,又像是一块冰,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我在同一个人身上都感受到了。
路过一棵油桐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奶奶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我爱吃的,见我回来,就催促着我去洗手。
是因为巨大的失落感吗?
吃过晚饭后,我趁着唐瑞泽帮奶奶洗碗的时候,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我踩着海水走了一会儿,直到心情终于彻底好转,才走到海水拍不到的沙滩上。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学校啊!
打破这个局面的是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海宁,你去哪里了?快回来,我们都准备好了。今天可是为了庆祝你和花月眠高考顺利结束,你这个正主儿不见了,也太不像话了!”
我真是不长进啊!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好些人,那些人在那边生起了一堆篝火,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是啊,以前我那么坦率,有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为什么每次触及舒海宁的事情,我就无法坦率地说出心里所想呢?
“奶奶让我出来看看你怎么还不回家,我一出来就看到你站在那边发呆,怎么了?”
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他飞快地转过身,迈着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十几步,他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回头看我,然而并没有,他没有回头,而是用更快的速度跑向了那堆篝火。
为了见到十八岁的舒海宁,我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明明上学一点儿都没有趣,我却几次三番跑来学校,几次三番与他擦肩而过。
我还真是自作多情。
用毛巾擦干了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劲后,才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天空一点点地暗下去,我走出校门,在踏上回家的公交车前,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所学校。
不期待就不会有伤害,和小时候一样,我天真地对一些东西抱有期待,最后却被伤得遍体鳞伤。
我低下头,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很模糊。我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哭了。
明明曾经是个很温柔、很安静的小男孩,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让人无法捉摸?
记得六岁那年,我爬到树上观察鸟儿孵蛋,最后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下来,那时候同样六岁的舒海宁就站在树下,见我掉下来,忙跑过来想要接住我。
我用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
真像个傻瓜啊!
我低下头,一朵油桐花落在脚边,为什么要想起这种事情?
我进了洗手间,镜子里映着我有些泛红的眼睛。我忙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所以唐瑞泽会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个样子,没有发生什么才奇怪吧!
像是有人拿心脏当了容器,在里面腌了满满一罐青梅,又酸又涩,还微微有些胀痛。
那个时候,我竟然会觉得他有些寂寞。
他想让我忘记小时候我们是彼此唯一的玩伴这件事,他说“云雀,就算你回来了,我身边也已经没有你的位子了”。
我找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来,如果再继续往前走的话,就要走到被开发出来的供游客游玩的那片沙滩了。
“云雀,你在这里做什么?”唐瑞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八岁时是这样,现在十八岁了,仍然是这样。
多么天真,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接得住我啊!
舒海宁,十年不见,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