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弟弟的好处
老妈跟他说完，一路跑着去厨房了：“我的菜啊要糊了——”
付坤被老妈拽到里屋的时候正在拼自己的屁股，老妈劈头就问他：“说，是不是你让一杰去跟我哭的。”
付一杰没说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亲他，痒痒的带着暖意，很舒服。
付一杰躺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喘，脸都笑红了。
他在纸上勾了几笔，低头开始画画，不就画个老妈踹人图么，容易。
付一杰吓了一跳，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就像今天在学校外面一样，吓得他一哆嗦，又一屁股坐地上了。
“一截儿，”他走过去，一条胳膊从身后把付一杰抱了起来，搂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来让哥哥亲一口。”
“嗯。”付坤点点头。
付一杰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毛衣不说话，付坤颠了颠腿：“哎，一截儿，跟你商量个事儿。”
“付坤！”阿姨突然大吼了一声。
“下来！”老妈已经走到了马路边儿上，指着他。
接下去的活儿就没那么简单了，付坤把撕得比较大片儿的纸挑出来，大致判断个位置，在桌上放好。
付一杰跑进厨房的时候，看到阿姨正和几个邻居边聊天边做菜。
“你才叫大傻呢！”汪志强怒了。
“笑什么笑！”老妈推了他一把，又指着孙玮，“孙玮你赶紧回家去，你说你挺老实个孩子成天跟着付坤干嘛，学得着好么！”
“这是要哭了啊？”一个奶奶弯腰看了看他。
半天付坤才停了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小不点儿，你笑起来声音真大啊。”
没多大一会儿，俩人就把白纸挑完了。
“嗯，”付坤抬头，看到了傻乎乎地站在路边的付一杰，他推着车跑过去，“一截儿。”
付一杰接过去看了看，摇摇头。
“不用你，我再赢就行。”孙玮没犹豫，把那袋弹珠拿了出来，扭头看了看身后，往离他们最近的张义伟撒了过去。
付坤低着头不出声。
付一杰没说话，扒着门框看着她，没两秒钟，眼里就全是泪花了。
“嗯。”付一杰很小声地应着。
“全撒，别舍不得，我的全给你。”
他低着头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孙玮也赶紧跳下来，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画幅画给妈看看吧，就画今儿我踹你那脚。”老妈把本子放在了他面前。
付坤看着本子，不知道老妈要干嘛。
付一杰没被人亲过，也没碰到过这样的要求，坐在他腿上没动静。
“干嘛？”付坤愣了，“你没吃啊？”
厨房里人很多，他顿时有些紧张，扒着门框不敢进去。
“行了，别拼了，估计你也拼不出来，”老妈挥挥手，把他拉到身边，“坤子，妈不是不让你画画，妈觉得你画得挺好，也愿意你画，但是吧，作业就那么点儿，咱写完了也用不了一个小时，写完了再画不好么？”
“哎……”付坤叹了口气，“今儿是吃不了饭了。”
这笑跟之前的不一样，这次他笑出了声，脆生生的笑声特别响。
撕完之后，老妈走到屋子中间，把手里的碎纸往地上一撒：“捡起来，拼回去。”
老妈这声吼让汪志强下意识地捏了捏车闸，一下就落到了他身后。
付一杰一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地躲，一边咯咯地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拼了老半天，也就刚把老妈半条无影腿给拼出来。
付一杰仰脸往天上看，雪越下越大了。
阿姨带着他出来买文具，他书包里的文具都是福利院发的，别人捐给福利院的旧东西，他没有文具盒，两支铅笔也已经用成小笔头了，橡皮也跟豆子似的只有一点儿。
付坤看着汪志强蹬着车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忍不住乐了。
“汪志强！”
付坤看着老妈那样子乐了：“你这什么动静啊……”
这儿正愁呢，付一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屋出来了，拉了张凳子到桌边，爬上去坐得端端正正的。
“知道啦。”付坤也喊了一声，然后重新低下头，跟着老妈往院儿里走。
“快走！”老妈突然提高声音吼了起来，“要不一会儿我揍你也是我乐意！”
“妈——”付坤喊了起来，这能拼得回去么！一张画还好说，两张，还撕这么碎！
付坤愣了，好一会儿才冲着走廊吼了一声：“妈！一截儿会笑啊——”
付坤叹了口气，对着地上的一堆碎纸愣了半天，慢慢把纸片都捧到了桌上。
孙玮咧着嘴笑了半天：“坤子，看！”
这从哪儿下手啊！
“撒了！”付坤说。
“我去做菜，你弄吧，弄不完别吃饭了。”老妈拿过围裙系上，头也没回地出了屋。
“哎……”付坤有点儿失望，捏了捏他的脸，“笑一个这么难么？”
“那你成天被老师追着让叫家长不烦啊？”老妈瞪了他一眼，“我成天被一帮老师围着我不烦啊？”
“付坤！你又干什么了！快给我连滚带爬地爬过来！”
“你吃。”付一杰说完扭头就跑出了屋。
“那多累，”老妈在走廊上回答，“快拼！”
六年级的小孩儿，甭管多横，多牛逼，见了真正的“大人”都会犯怵。
“你快别添柴了！”孙玮拍了拍付坤，那些人本来被摔了就挺丢面儿的，再被付坤这么一嚷嚷，明天不得把他俩拆了啊，“快骑！”
“什……”孙玮喊了一声，这些弹珠他赢来挺不容易的，但话没说完他立马明白了付坤的意思，“全撒？”
“怎么了宝贝儿！是不是你哥欺负你了！”阿姨扔了炒勺跑了过来，搂住了他。
“别动别动，我不喊了，”付坤笑着搂住他，“快，再给哥笑一个。”
付坤愣了愣，但还是按老妈的要求画了一张小圆球一截儿坐在雪堆上的图。
“行！”付坤一咬牙，“我以后都写，其实我也就这阵儿手伤了懒得写。”
“哎，好好好，宝贝儿不哭啊，”阿姨赶紧给他擦了擦眼泪，一连串地说，“让你哥哥吃饭，让他吃饭，吃饭。”
付一杰够着身子也探着脑袋看，但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杰回小屋去看看书吧，你哥哥怕丢面儿呢。”老妈把付一杰带到了小屋里，拿了几本连环画给他看，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平时付坤画画的本子。
“你看，你打架，上课开小差，冒充我签字，我都没说你，对不对？”老妈叹了口气，“我根本不指望你能有多乖，但就这作业，咱好歹写写，我生你难产呢，你也心疼心疼你妈，别成天让老师找我行么？”
“好儿子，够义气。”老妈拍拍他的肩。
“坤子，”孙玮回头看了看，三四个人骑着车，慢慢地接近了他们，“要不我下去吧，你这样太慢，到不了你们院儿就得……”
汪志强再次追了上来，但一看这架式，车把儿一拧就想走。
“说话，为你老娘写个作业都不行么！”老妈推了他一把。
付一杰瞪着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平时那种茫然的有些怯生生的表情。
“一会你喜欢什么样的文具盒啊，笔啊，就告诉阿姨，阿姨都给你……”阿姨牵着他一边说一边走出了院子的大门，但突然停下了，冲路那头看着。
孙玮脑门儿上有点儿冒汗，付坤玩自行车就跟玩自己手指头那么熟，平时就算带着他，哪怕是现在这种下着雪有薄冰的路也能骑得很快。但今天不同，付坤就左手扶着车把儿，不好使劲儿，没多大会儿就让汪志强他们追了上来。
付一杰停了手，滑下椅子跑进了小屋里，从自己的小棉衣口袋里拿出了之前付坤给他的那袋浪味仙，放在了桌上。
老妈松了手：“没事儿啊，没事儿那你走吧。”
付坤从里屋出来，付一杰正跪在椅子上拼他桌上的图，他仔细看了看付一杰的眼睛，不像是哭过的样子，估计又是按到开关了吧。
付一杰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下滑了出来，带着哭腔说了一句：“让哥哥吃饭吧。”
付坤没再说话，伏下身狠狠蹬了几下。
“别废话，”付坤埋头蹬着车，“你是不是带着弹珠呢？”
不过……虽说暂时摆脱了汪志强，前面的老妈没准儿更可怕。
付坤愣了：“你干嘛去！”
“啊？”付坤愣了愣，很不服气地梗了梗脖子，“没啊，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扛着，怎么可能让个小不点儿去跟你求情。”
付一杰没说话，看着付坤半天，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弟弟还是挺好的啊。”付坤看出了付一杰的意思，一下乐了。
阿姨一回头看到了他：“怎么了一杰？”
“我带一杰去买笔什么的，饭我放灶上煮着了，你回家看着点儿。”
但老妈没给他这机会，冲过去一把按住了车把儿：“你叫什么名儿！”
“干嘛你？”付坤看着他。
“有哥哥好不好？”付坤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他一直没跟付一杰确认过这件事。
“关你什么事？”汪志强拽着车就想走，嘴里很不服地嘟囔着。
“妈您直接揍我一顿多好啊！”付坤继续喊。
“不错，挺像那么回事。”老妈拿过来看了看，点点头。
“哟，淑琴这不你家新儿子么？”有人说了一句。
“你爸这星期的班儿都回得晚，”老妈指了指桌子旁边的凳子，“你坐下，咱俩先谈谈。”
付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付一杰还是没说话，低着头很认真地挑着，于是付坤也趴到桌上跟他一块儿开始挑。
付坤把他搂过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我说你跑出去干嘛呢，给我求情去了啊？”
“那他自己去的？哎哟，我让他哭一鼻子心都碎了，”老妈捂着胸口，“一脸眼泪儿地跟我说让哥哥吃饭吧。”
“哥哥。”付一杰捂在口罩里小声叫了他一声。
老妈给付坤的这辆旧凤凰还不错，蹬了几下就窜了出去。
他搂住付坤的脖子，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汪志强大概没碰到过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的“大人”，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付坤盯着他的动作，发现他正把没有画的白纸往外挑。
“带着呢，怎么？”孙玮把手伸进自己书包里摸到了一袋弹珠。
“阿姨再见。”孙玮低头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坤子明天我来叫你！”
“那你叫什么啊大傻。”老妈很温和地笑了笑。
付一杰点点头。
“汪志强你追着付坤他俩是为什么？”
付坤蒙了，看着老妈把两张画全撕成了条，然后再撕成段儿，再撕成小碎片儿。
“那行，大傻，你是在追付坤吧，为什么追？”老妈很干脆地给汪志强改了名字。
老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的时候，付坤一下松了口气。身后的汪志强已经贴了过来，眼看着俩车就得撞一块儿了，这速度要真摔成一团，就他这还上着夹板的胳膊，估计再有一个月也好不了。
他没说话，伸出手指捏了几张纸片看了看，然后放到了一边。
“以后我逗你笑，你就笑，好不好？”
付坤往手上哈了口气，把手伸进了他的毛衣里，在他腰上捏了几下：“快笑。”
十来分钟之后，他画完了，老妈看了看，还挺满意地点了点头：“画得真不错，还以为你左手没有右手画得好呢，再来一张吧，就画你弟弟一屁股坐地上的样子。”
“妈，您干嘛呢？”付坤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声吼让付一杰差点儿从他腿上摔下去，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更不好意思了，低heｔｕsｈuｃom头就想跑。
汪志强那伙人在拐了两个街口之后慢慢追上了付坤和孙玮。
张义伟本来就骑得挺小心，路上有冰茬儿，得挑着已经被压成泥水了的地方骑，孙玮这一撒，弹珠在地上蹦着就过来了，躲都没地儿躲，他们现在骑的这速度，压上一颗就得连人带车都摔地上。
“可好吃了，吃吧。”付坤拉开他的口罩在他脸上捏了捏，软乎乎的感觉特舒服。
“给，”付坤从兜里掏出一袋浪味仙递给他，“吃过么？”
“哎哟，宝贝儿你怎么一吓就坐地上……”阿姨赶紧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你在这儿站着，你哥哥又惹事了。”
“画画都能画，写几个字有什么懒的，就这么说定了啊，写作业！”
“别仰着脸啊，”阿姨在旁边笑了，帮他拉了拉帽子，“脸都湿了。”
“哎哟还带响儿呢，”付坤笑了半天，抹了抹脸，“亲我这一脸唾沫，你是舔的吧？”
“好。”付一杰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什么也不为！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汪志强又拽了拽车把儿。
付坤一听就来劲了，把他按在沙发上在他肚子上腰上一阵挠。
老妈没说话，一扬手，把两张画从本子上撕了下来，没等付坤反应过来，她又开始撕这两张纸。
付坤回头瞅了一眼，喊了一声：“哎哟屁股摔三瓣儿了——”
“妈……”付坤不太情愿地坐到了椅子上，看了看在一边儿杵着的付一杰。
付坤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铅笔，老妈这是玩的哪出儿？是知道了自己每天坐桌子那儿都没写作业全是在画画么？
付一杰没被挠过痒痒，先是一愣，接就拼命地想躲开，挣扎了没两下就笑了起来。
老妈带着付一杰买了一堆本子笔的回到家的时候，饭已经煮好了，付坤刚把锅端回屋里。
汪志强车技不错，一片混乱中居然没倒，绕过地上的几个人继续追了上来，而且因为初战失利，他估计挺生气，蹭蹭地骑着车闷不作声地就撵了上来。
“我——”张义伟拉长声音刚想骂人，没等出全声儿了，车轮滑了一下，自行车扭了两下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他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下，顺带把跟在他后边儿的俩人都给甩倒了，几个人摔成一团。
付坤皱着眉咬了咬嘴唇：“我就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