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调酒师耸耸肩。
她往后疾退了几步，撞到了一具胸膛中。很温暖。
她却尴尬了。刚刚那男人骂的话，这温暖男肯定听到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妈咪进来了。
她指指他的酒瓶，客气地问道，“您还要再点酒吗？”
她也进了医务室，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脖子上敷着药膏。
他不甚在意，眼睛重新落在舞台上，焦距却似乎在不知名的远方。
地上虽然铺了地毯，但还是冷冰冰，又加上她的痛楚难挡，她心里祈求着这些公子哥们雅兴不要太高。
两人并行着往会所门口走，他还在怨念自己喝的酒太贵，于是和许惠橙杀价。
许惠橙抿唇，斟酌了一下，又问，“您再点酒的话，能报下我的号码给服务员吗？”她知道这是作弊行为，只是他本来就要喝那昂贵的酒，如果能顺手推舟，那可真是一桩好事。
“不介意。”他瞥了眼二楼，转身进了浴室。
妈咪叹了一声气，继续道，“武哥那边，我帮你瞒着。”
温暖男又加了两瓶酒。服务员过来时，见到许惠橙很意外，不敢相信她能钓到这种上等姿色的客人。
是了。
许惠橙把他带回家，问道，“那个……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许惠橙裹紧外套，转身往吧台那边走。她本来就是干这行当的，脸也早就丢尽了。
这男人结账时，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是你力小了吧。”钟定细细地看着地上那人的曲线。这背影，倒有点像陈舒芹。
这眼神，倒让温暖男回来了现实。服务员一走，他就问道，“姑娘可是特殊职业？”
许惠橙如释重负。
男人吹了声口哨，“比刚刚那个出息那么一点点。”
许惠橙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咳嗽扯着脸颊的痛，喉咙也烧得难受，她浑身都在痛。她挛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瑟瑟地抖。
过了一会儿，她往他那边挨近些，和他隔着一个位置，见他回头看她，她慌忙解释，“我坐太远，她们会怀疑我的。”
她看温暖男虽然衣着普通，但是五官俊俏，气质清雅，料着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她不敢轻易去搭讪，只好默默地坐在一旁。
干她这行的，在妇科方面尤其谨慎。她每个月都会来检查。刚开始觉得丢脸，于是隔一个月换一家医院。后来懒得奔波了，干脆就固定一家了。
“嗯。”许惠橙把被子拉上些，她喉咙火滚滚地疼，确实不宜说话。
许惠橙的心态很矛盾。她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她又很珍爱自己的生命。说白了，她很怕死。
等大姨妈亲戚走了之后，许惠橙去了趟医院做体检。
许惠橙不算是国色天香，会所里比她美丽的比比皆是，她平时也没有接待过这样帅气的类型，所以她很拘谨。她跟在他后面，出了会所。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妈咪来电催她回去上班。
她微微后仰，轻声回道，“一千。”
他却一句话拦住了她，“你号码是多少？”
她被看得心虚。“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说完她就站起来，打算走人。
“成交。”他眼睛都弯了起来。
男人火大地推了她一把，“贱人，那酒钱不是钱啊。你这种货色的，也敢要四位数的价。”
如果她能在月初就把任务完成，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所以，她得卖力一回。
“好。”他环视她的小房子，家具不多，还算整洁。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瓶酒、一个杯子。
钟定收回视线，懒洋洋的。“平局，何来输赢。”
她又坐下了，感激地望着他。“47。”
调酒师见她又回来了，好奇询问。
“死棋，这号码好记。”
许惠橙找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她和他应酬了半个小时，计算着他所消费的账目。她看他不像太有钱的模样，也不好坑他太多。
她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又笑，“是的。”
许惠橙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不吭声。她即便求饶，他们也不会改变主意。她的尊严、她的生命，在他们的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想积德，她想上天堂……
许惠橙觉得自己撑不过了，她的意识在慢慢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条贱命为什么要活到现在。
许惠橙在这声色流转的大厅扫视了一圈，然后定在温暖男那里。
“一分半钟。”那声音带着讥笑。
她这里没有男性睡衣，所以他是直接围着浴巾出来的。
男人在愤愤然过后，嫖妓的情绪也没了，“我回家陪老婆了，谁稀罕你这种妓|女。”
她只能装作看不见。
男人翻过她的身体，手掌覆上她的脖子，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小妞，你这次可得争气，给我撑过一分钟了，大大有赏。”
音乐很嘈杂，他却听清了她的话，于是点点头。
许惠橙更加感激，至少这个月可以熬过去了。
许惠橙换上最好的伪装，她望向温暖男的眼神柔得都要滴下水。
“其实，我今天失恋了。”他的脸挨了过来，“什么价？”
“开房或者……我家。”许惠橙的围巾把嘴巴都遮住了，吐字比较含糊。
男人站起来，转头往那阴影的角落笑问，“钟定，这妞儿坚持了多久？”
他回了一句话，那个女人脸色乍变，然后离开了。
她在医务室休息了一天，就回去自己的小复式。养伤期间，她几乎足不出户。
她是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走到他那台的。
他也不问她为什么坐在这，依旧品着自己的酒。
许惠橙即将窒息的那一刻，男人松了手。
他半蹲下，看着她鼻青脸肿的模样，哈哈大笑，“好玩么？”
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在他眼前晃过，他视若无睹。有一个顺势坐在他旁边，贴近他的身体说着什么，脸上是娇美的笑。
他略略打量了下她，“过夜什么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伴随着声声咳嗽。
“确实好记。”许惠橙涩涩一笑，她的人生不就是一路死棋么。
他哑然失笑。
许惠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不敢走正门进，只能溜去后门，等换好职业装后，才出来吧台。
许惠橙望了眼日历，新的一个月开始了。那就代表，她又要为酒水费而忧心。
他友好地朝她微笑。
隔壁床的康昕直直地躺着，望向天花板。听到许惠橙轻轻的咳嗽声，康昕眼睛眨了下，“山茶，你为什么入这行？”她的声音本来就比较低沉，此时因为掐伤，更加沙哑。
他侧头回视她，直勾勾的。
这个世界上，越是低贱的命就越硬。这是许惠橙清醒过来的第一个想法。
她找出崭新的洗漱套装，递给他，轻声开口，“我下午洗过澡了……你要是介意，我再去洗一次。”
她笑了笑，“价格没谈妥。”
“瞎扯你。”男人撇下嘴角，反驳道，“我可是下了狠劲的。愿赌服输啊，兄弟。”
许惠橙也直视天花板，启了启口，“我小时……”说没三个字，她又开始咳。
温暖男大概是认出了她，轻轻和她点头示意。
许惠橙在最边缘的沙发坐下，欲言又止的。
她先是询问康昕的情况，再走到许惠橙的床边，“这阵子你好好休息。也不用担心这个月的酒水费了，那些少爷们的账单给你们几个分摊提成。”
许惠橙摇头。她的价格是比外面的流莺贵，可是她要分成给妈咪，真算下来，自己实赚的非常少。
“随便，别真的搞出人命就行。”钟定不再关注那背对他躺着的可怜身影，他执起酒杯，往旁边的女人嘴里灌。
康昕仿佛感同身受着那痛苦，便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周围的群众听见这话，都瞄向许惠橙，那眼神有鄙夷、有探究、有幸灾乐祸。
许惠橙把套子准备好，放在矮床边，自己坐在椅子上等他。
男人挑了眉，“要不我再掐她一会儿？”
“那去你那吧，省钱。”他立在原地，等她带路。
她几乎是瞬间回头。她记得这双眼，上个月宛若暖阳在她面前晃过。
走出一段路后，他停住脚步，转头问她，“我们去哪？”
她早就麻木了。
她见到他，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服，然后职业性地说道，“毒|龙、冰火、红绳，全套都可以做。”
她因为他的后面两个字而好笑。他刚刚点的酒，价格可以去开好几晚的总统套房。
许惠橙惊讶地看他。
也许他瞧不起她们这种职业的呢，许惠橙心里这么认为。她盯着他桌上的那瓶酒一会儿，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