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审讯
魏述怔怔看着顾慎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描述上车之后的遭遇。
但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聚光灯下，审讯室里，一张桌子，三个人。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行驶在郊区道路上。
“哦……这样么？”树先生开怀大笑：“佩服佩服。”
魏述在左，南槿在右，对面的顾慎被藤蔓手铐拷在椅子上，像条鲶鱼扭动身躯，不断向右边那位挤眉弄眼，不断被无视。
一脚油门。
“你运气不错，见到了她，而且还活了下来，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关注你了……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变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抱根大腿……比如说我？”
那个少年神情一脸茫然，伪装得不错，但魏述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咽了口口水。
老人额头有黑线浮现。
“……东洲青河区大藤市北环民居13栋703……大哥这是在查户口吗？”
“年龄大了，开车要注意安全，深更半夜的，出什么事情就不好了……”主驾驶位的老人微笑扭头：“等急了，年轻人？”
南槿冷冷回应了一句。
老人停车，顾慎夺门而出，面色灰白，扶墙干呕起来……这老家伙报复心太强了，刚刚的车速一度飙到了180码！
“……顾慎。”
强烈的推背感将顾慎牢牢压制在座椅上，开车的老人面无表情，油门踩到底，这辆稍显笨重的商务车灵活地腾转挪移，疾驰在郊区空旷的夜路上。
“到了。”
……
半个小时后，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真是个聪明的少年啊，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真的很缓。
给这个少年带上镣铐，是因为他的“危险性”尚不能确定，一个能“驯服”A－009的家伙，引起多大的重视都不为过。
例行公事询问了个人资料，魏述向右上角摄像头点头示意。
“年轻人，来。”他微笑对顾慎招手：“我送你回家。”
“呸。”
顾慎瞥了眼纸条，将这串数字记了下来。
不过有些问题，不是一定要问，才能说的。
A－009的能力作用之下，整节车厢光源几乎破碎，看不太清具体细节，但可以看到……这个叫顾慎的少年在与A－009的交谈中保持了绝对的冷静。
“啪嗒——”
嗯，是紧张的表现……有效果了么？
顾慎愤愤盯着老人搓手指的动作：“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别想拿金钱收买我……我很有骨气的。”
魏述连忙小跑将档案送了过去，杵龙头杖的老者立在门前，只是瞥了一眼文件，便笑着摆摆手示意魏述自己留下即可。
“你的胆子可没有那么小。”树先生轻描淡写道：“车厢的那段监控我看到了，通过近距离观察A－009的报纸，推断出问题的‘答案’，你观察力很好，运气也不错，当初如果发生了肢体接触，那么现在已经是一滩尸水了。”
魏述皱眉。
审讯已经正式开始，但主审官魏述却坐在椅子上陷入思考……在直升机赶往审讯室的路上，他把这少年的档案读了不下十遍，从出生轨迹到重大事迹，这其实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少年。
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
但深海链接的最后关头，为他提供了轻轨列车上的一段录像。
顾慎瘫坐在椅子上，又喝了一大口水，期待问道：“阿sir，我刚刚讲得怎么样？”
顾慎演技拙劣，故作茫然，指了指车窗外：“刚刚一直在注意它。”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他一字一句，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被记入档案。”
“居住地。”
这位被尊称“树先生”的老者，面容沟壑纵横，但双眼一片清明，毫无浑浊之意，在他身旁，不会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压力，反而如同沐浴春风。
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对……这让顾慎感到失望，看来车厢监控被破坏了。
顾慎坐在副驾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性别。”
“老师。”南槿恭敬起立。
顾慎苦笑：“哪敢……”
这趟轻轨的录像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A－009失控之前是古文会的一名成员，这个组织遍布五洲，研究禁忌科学，她成功掌握了‘腐蚀溶解’的超凡力量，也成功将自己送入深渊。”树先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然后……她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出于某种研究需求，我们没有直接杀死她，而是不断关押，转送。”
审讯室内，那两枚藤蔓手铐应声松散，化为簌簌尘烬。
……
“十七岁，还有一个月零三天过生日……有必要提醒一下各位啊，我还是未成年，你们想要做点啥的话，可要考虑清楚……有些事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阿sir是好奇列车上发生的事情吧？”顾慎喝完水，清了清嗓子，心有余悸地张牙舞爪比划起来：“我跟你们说……这列车太吓人了，我还只是个孩子啊，上车之后，就看到一个八尺大汉，哦不，一位魁梧夫人……”
顾慎打断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太渴了，能不能来口水喝？”
南槿有些犹豫。
A－009是一个疯狂的“失控者”，关于她的特性还没有完全发掘……但很显然，在她面前冷静是无用的，换做其他人，大概率是会变成一具……冷静的尸体。
顾慎退后两步，腆着脸笑道：“老先生应该很忙吧？其实我忽然不是很想回家了……睡在这里也挺好，有暖气有美女再来床被子就够了。”
这种隐瞒，是一种试探，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啊嘞，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沉默寡言拒绝交流的顽固分子，而是一个不打自招全盘托出的社交牛逼症。
“威武不能屈的少年啊，这是我的号码。”老人缓缓摇上车窗，最后夹缝递出来一张纸条，“改变主意了随时打电话。”
“？？？”
在审讯中，这是施加压力的一种方式。
按照这个速度……抵达目的地可能需要等到天亮。
顾慎小心翼翼问道：“阿sir，笔录做完了么？我可以回家了么？”
“阿sir。”
她瞥了眼魏述手中那份空白档案，此刻被密密麻麻的字迹填满，这场审讯毫无疑问是丰收的，因为预想中的那些疑问都被合理填补了。
十分钟后。
顾慎呕吐的功夫，老人观察着面前斑驳老旧的筒子楼，眼神凝了凝，调侃笑道：“住这？这么穷啊，真不考虑抱根大腿？”
这个叫顾慎的男生，看起来人畜无害，满脸纯良，但南槿很清楚，在列车上的事情，是单纯运气好所无法做到的……这需要非常强大的观察力。
这个少年在第一次遭遇的情况下发现了“A－009”的特质，成功应对，活了下来……虽然这个解释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便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顾慎紧了紧衣襟，尴尬笑道：“运气好运气好。”
他隐瞒了自己见到那位白裙少女的故事，以及最后的那把银色戒尺。
“姓名。”
按照过往经验来看，这种档案平凡的人，往往拥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善于伪装，拒绝交流，即便进了审讯室也不会配合，魏述认为这是一个难啃的骨头，他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纸条一闪，“嗤”的一声，无火自燃，徐徐化为灰烬，老人丝毫不拖泥带水，留下飘飞的纸张灰烬，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车开得很慢，路边真的有一条瘸狗平齐，看起来两者正在竞速，而且速度差不多。
魏述沉默摩挲手指，看着笔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屏幕前的树先生捧着热茶，笑着弹了个响指。
“吱呀——”
“……讲得很好，不准再讲了。”
基本信息无误，这个少年没有撒谎。
魏述缓缓前倾，一张还算清俊的面孔在灯光下被渲地阴森苍白。
说完树先生微笑望向少年。
这样很难得，但不算什么。
似乎是受到了A－009力量的侵蚀，深海只提供了即将驶出隧道的一小部分画面，根据这个少年声情并茂的描述，魏述一点一点补全了真实事件的全部经过。
“年龄。”
15分钟后。
“正常人接触‘超凡事件’，不会像你这样镇定，活下来之后，也不会满脸平静。”树先生笑了笑：“我们这次是单独相处，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录像中，这个少年竟然让A－009也“冷静”下来了！
“那个……”
魏述：“昨夜23点的13号轻轨上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掌握了录像，只要你如实……”
轰鸣声音震破黑夜——
“……当然有。”顾慎小声地叹了口气，“但有些问题，还是不问比较好，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嗯……看来自己接过“戒尺”的那段画面丢失了。
顾慎松了口气，活动手腕，终于舒服了。他对着那枚摄像头咧嘴笑了笑，点头示意感谢……他能看出来那个老头并不是坏人，这手铐拷了自己半天，只是紧缚，没有勒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