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碧空水镜
那是一场神族和人族联盟的遭遇战，漫山遍野的人族士兵在神族战争魔法大师们操控的各种战争魔法下，痛苦地挣扎着，有人被烧成了焦炭，有人被炸成了齑粉，有人被熔成了一股青烟，满地沟壑都被人族战士的遗骨所填满。接着，画面一转，场景换成了人族的一座城市，雄盔亮甲的神族武士挥舞着雪亮的长剑，朝着惊慌逃窜的人族百姓疯狂地砍去，鲜血在城市的街道上淌成一条条河流。数之不尽的平民如畜牲般被驱赶到人族的神庙之中，然后神庙被点燃，无辜的人们被熊熊的烈火围困，惨叫声、诅咒声和哭嚎声响彻云霄。
「不要叫我一只眼，请叫我流星一只眼。」小鸟狼狈地在天雄肩膀上站稳了身形，抖了抖羽毛，傲然道。
「哦，看到她，让我怎么再去喜欢城里那些凡尘俗世的女孩子，我的一生从此将会暗淡无光。」高大少年一脸的失魂落魄。
在游侠岛上，男性游侠用这个姿势向女性问候，并隐讳地称赞年轻女性的美貌。
「如您所愿，先生。」流星一只眼猛的打了一个喷嚏，在它额头上摇来晃去的那只大眼突然冲上了半空，在天雄和水镜之间的一个空隙上悬空停了下来。
「最近我思考了很多问题，发现我们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彷佛划空而过的流星般一闪而逝，所以我为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希望用这个名字提醒自己，要珍惜生命。」那只自称流星一只眼的小鸟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你们看那群天鹅，那是仙女的衣服。」天雄指着天空中盘旋的天鹅，兴奋地说：「仙女洗澡的时候为了怕凡人偷走她们的衣服，就施展法术把衣服变成了天鹅，既可以防止衣服被偷，又可以为她们监视周遭情况，防止有人来骚扰她们。」
「这么说，你是人类，不是仙女？」天雄和少年们略略有些失望。
在翦水舟的周围，碧空湖水开始缓缓旋转不停，渐渐形成一个方圆数里的庞大漩涡。
乳白色的光华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水镜的画面，夜歌的影像被切换成了一片酷烈的沙场景象。
其他的少年都邓邓呆呆地死盯着水镜仔细观看，生怕错过女孩子身上每一丝细节。
「兄弟们，我们应该去救他们。」半晌之后，天雄忽然道。
「我比较喜欢看仙女的屁股，哈哈。」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开心地笑着说，引得身边的少年统统哄笑起来。
无人操船的小舟被水漩涡渐渐带了回来，朝着水镜的方向缓缓驶去。
「等一下，神族？就是传说中被天神选定的子民？他们为什么要侵略人族的地盘？他们已经有了诸神之故乡大陆，还不满足吗？」天雄皱眉道。
「不妙不妙，仙女们似乎生气了。」翦水舟上的少年们慌作了一团，手忙脚乱地撑船的撑船，摇橹的摇橹，急急忙忙地将翦水舟朝着漩涡之外划去。
「那我们不是被发现了？」圆脸少年挠了挠头，失望地说。
看到一切准备就绪，天雄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水镜中他认定的那位仙女说道：「美丽的仙女，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游侠。」
「活见鬼，狗屁流星，你今年八百岁了。」天雄恼怒地低声道。
行完这个礼后，天雄抬起头，对着水镜中的女孩大声道：「早上好，女孩子。我叫天雄，是游侠岛上的游侠，请代我向你的姐妹们问好，尤其是你的姐姐们。」
碧空天池中，碧绿晶莹的湖水和千百年前一样泛着恬静的波纹。轻柔的薄雾彷佛一张张神秘的帘栊，以它特有的柔媚风姿笼罩在绿宝石般的湖水上，似乎在守护着什么令人流连忘返的神秘。天池旁的垂柳那瀑布般茂盛的柳条，直直垂到湖面之上，随着清风微微摇摆，搅起一圈圈梦幻般的水纹。不时有一条金色鳞片的游鱼窜出水面，在空中矫捷地摆一圈尾翼，然后悠然自得地落回湖中，发出轻柔的入水声，打破了横亘在碧空天池近千年的沉寂。
「回去睡觉了，天雄。」看到天雄的样子，高山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即使刚才的一切是真的，我们也帮不了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有这事儿么？」天雄转头问年纪最大的高山。
「真想把你的羽毛拔光，好吧！流星一只眼，快点开始。」天雄发现自己越来越拿这只倚老卖老的老鸟没有办法。
几个少年蜂拥到他的身旁，和他一齐高声叫道：「我们是游——侠——」
「哦，先生，对一只活了八百年的老鸟来说，我的听力似乎已经开始退化了。」流星一只眼仰头望天，喃喃自语。
「天下大陆？连城王国？」听到这两个名字，天雄和少年们都一愣，他们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几个名词。
一阵喧天的嬉笑声从薄雾深处传来，一艘轻灵矫捷的翦水舟，载着七八个大声喧哗的少年朝着碧空天池的深处驶来。
「但是人族正在被残杀，他们需要帮助！」天雄大声道。
「一只眼，你来了？」天雄低声道：「把我和仙女的对话记录下来，一个片断都不要遗漏。」
「但是……」天雄迟疑着。
天雄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回过神来，连续咽了几口唾沫，润了润已经干涩生疼的喉咙，哑声道：「都记下来了么，那就把眼睛召回来吧！」
「兄弟们，你们从来不想看看仙女的脸吗？」天雄大笑着说，让伙伴们一起笑翻了天。
「她在和你说话，一个真正的仙女正在和你天雄说话。」圆脸少年一脸的不可思议。
身材高大的少年高山猛的一点头，将两只胡萝卜般大小的食指狠狠塞到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一个响亮的忽哨。
「这个伪君子！」在天雄身后的少年们纷纷对他咬牙切齿。
「无法相信神族会去侵略人类，他们拥有的土地远远好过人类或者其他种族，甚至在游侠岛上的仙女们都曾经谈论过诸神之故乡的美丽。」高山大声说。
「不，我希望自己是，可惜不是。」夜歌焦急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我们人类吧！入侵的神族大军几乎摧毁了天下大陆上的所有人类城市，上千万的人类被神族残酷屠杀，人族的荣耀马上就要被彻底摧毁了。」
这声快把人的耳膜震裂的忽哨刚刚响起，一只深蓝色羽毛，拖着两条橘红色孔雀翎状尾羽的小鸟已经跌跌撞撞地从云端坠了下来，一头撞在天雄的肩膀上。这只小鸟的额头上只长了一只向外突起的巨眼，在眼眶中滴溜溜地乱转，似乎四面八方的景象都会尽收眼底。
镜中少女的形象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开始变得清晰可见。那是一个长得就像天使的女孩子，晶莹闪烁的大眼睛彷若黑珍珠一样熠熠生辉，满头锦缎般光泽耀眼的长发柔软地披在她那柔弱的肩膀上，奶油般雪白动人的皮肤透着亮泽的光彩和健康的红晕，微微翘起的嘴唇依稀带着一丝神秘的浅笑。
「相信我吧！兄弟们，」那个被称为天雄的少年一脸的期待，「这是我从古籍上查出来的，碧空天池是仙女们最流连忘返的地方，天池水对她们有致命的吸引力，这里是她们洗澡的好地方。」
流星一只眼在天雄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它那颗鸭蛋大小的眼睛里一阵红光乱闪，在空中一个扑腾，准确地落回到流星一只眼的额头上。
「你疯了？」圆脸少年第一个叫了出来，「你会死在那里的！那里是蛮荒之地，是死神流连忘返的沙场，你将永远失去悠长的生命！」
就在这时，湖畔榕树上的一群雪白色的天鹅彷佛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从栖息的树枝间窜上了天空。
「我的亲亲老天爷，到底谁才是神族？正义何在？公理何在？」天雄喃喃道。
天雄用力吸了一口长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见鬼，你什么时候又改名字了？」天雄焦急地小声说：「听着，这可是仙女，你千万别失礼。」
这些景象让年轻的游侠们吓得目瞪口呆，半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是游侠岛又一个清朗美妙的清晨。
「我们必须把它记录下来。」天雄低声道：「高山，把我的一只眼叫出来。」
激昂而响亮的声音在宁静的湖水中不停回响，彷佛无数和他们一样年轻无畏的少年在和他们一起呐喊。
「是仙女！」天雄大叫了起来。
「天雄，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起得这么早过，今天如果看不到仙女，我就把你踢下船去喂鱼。」一个身材矮胖的圆脸少年嬉笑着说。
「他们将永远不会相信这是真的。」高大少年喃喃道。
「确实听说过我们的祖先是从人界升到游侠岛的，但那只是模糊不清的传闻，城里那些老得记不清自己家厕所在哪儿的老头子经常这么念叨，不过没想到的确有这事儿。」高山小声说。
他抬起头，优雅地抬起右手抚住额头，然后再把手高高抬起，往前方一挥，同时上身微微一躬，做了一个最标准的抚额礼。
「谢谢你提醒了我的年纪，但是小伙子，和无穷无尽的宇宙相比，八百年只不过是……」流星一只眼似乎谈兴很浓。
夜歌凄恻的语音在碧空天池空洞地回荡着，但是游侠少年们却沉默不语。
「人族被残杀，自然有他们被残杀的理由，也许他们做错了事，此刻正遭到神罚。那是天神们的勾当，我们何必去插上一脚。」圆脸少年立刻说。
就在这时，射向空中的湖水彷佛被施了魔法一样，在空中停滞了片刻，突然开始呈环状凭空旋转起来。在水环的中央，一片薄薄的水幕不断调整变幻，渐渐化成了一面光滑洁净的水镜，一个模模糊糊的少女形象开始在水镜中若隐若现。
「你是游侠？真的是游侠？」女孩子银铃般动人的声音通过水镜传了下来，迷人的音浪在宁静的湖水上不断回响。
水镜中的女孩子似乎喜极而泣，语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太好了，我终于能够联络上你们了。我叫夜歌，是天下大陆连城王国的公主。」
「没关系，仙女喜欢我们，我们是游侠嘛！所有的仙女都喜欢游侠。」高大少年自豪地说。
「仙女出来了！」撑船的少年们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刚才的恐惧立刻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别这样，兄弟们，她看起来还没到十二岁，记住我们是游侠，都是正派人。」天雄很为自己的同伴们脸红。
「老天，一位仙女的胸膛，也许我走运会看到仙女的胸膛。」圆脸少年满脸憧憬地吟道。
「这完全是真的。」夜歌更加的焦急，她将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水镜上，伸出手，在水镜的镜面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边写边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求求你，如果你真是通灵镜，请向这些尊贵的游侠们显示一下人族悲惨的景象。」
「没有但是！你才多大？十六？十七？你至少还有五百年可活。看看碧空天池，这里每一天的景象都不尽相同，如果你死了，你会错过这一切的美景。你还没有去过龙门，那里是鲤鱼化龙的地方，你还从来没有花过十年的时间观赏过一条鲤鱼跃龙门，不是吗？仙女们又怎么办？你还没有娶过一个仙女为妻，如果你死在那里，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你家种的蟠桃树怎么办，五百年一开花，五百年一结果，吃一颗就可以让你再活五百年。」高山大声质问道。
「这根本就是一场梦，荒谬透顶的梦。」高山用洪亮的声音说：「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回去睡一觉，想办法从这个恶梦中醒过来。这一定是睡神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把我们一起放到一个共同的梦境里，然后让我们把这一切信以为真。」
※※※
「天雄，你说得没错，我们今天终于看到了仙女。」圆脸少年痴痴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的景象。」
画面渐渐暗淡消失，夜歌的影像再次填满了水镜，「通灵镜不会欺骗世人，这就是正在天下大陆发生的景象，人族在被残杀，天神已经抛弃了人族。游侠们，你们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救救我们，求你们救救我们！」
随着她凄厉的喊声，水镜上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渐渐模糊不清，高高悬在半空旋转不已的水流突然失去了凭借，沉沉地落入湖中，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将木然站在翦水舟上的众人淋成了落汤鸡。
就好像在回应他们的呼唤，一股巨大的水流突然从碧空天池的中央，喷泉般直射上天空。
「天哪，这是被天神宠爱的少女！」所有少年都被女孩子撼人心魄的美貌所震惊了。
「那么大家和我一起喊吧！」天雄兴致勃勃地站在船头，将双臂伸展成一个「大」字，高声叫道：「美丽迷人的仙女们，请出来和我们相见吧！我们是游——侠——」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你们根本不配叫游侠，你们冷血无情，漠不关心，就像神族的刽子手们一样。我诅咒你们，永远诅咒你们！」夜歌声嘶力竭地说。
「好了么？先生，我想我的眼睛已经飞得很辛苦了。」仍然站在天雄肩膀上的流星一只眼大声说。
「在哪儿，在哪儿？」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不是游侠吗？你们生来不就是为了解救人间的苦难吗？疾恶如仇是你们的天性，助人为乐是你们生命的源泉，除暴安良是你们的使命，人们的笑容是你们生存的唯一力量。既然你们是游侠，既然人间满是苦难，为什么不来拯救我们？为什么你们会沉默不语？！」夜歌的声音开始变得凄厉而愤怒。
「真像做了一场噩梦，我需要回家睡一个回笼觉清醒清醒。」圆脸少年长长吐了口气。
「是我们人类世界的土地和国家。你们游侠的祖先也是天下大陆的人类，不是吗？」夜歌急切地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天雄费解地问道。
「闭嘴，现在给我立刻开始记录我和仙女的谈话。」天雄对它的话完全不感兴趣。
天雄摇了摇头，沉默了下来。
少年们发出一阵不置可否的沉闷笑声，天雄傻呆呆地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没有理会高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