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个是沉淀在她心底的亲母。
“开门。”他说。
叶翘绿连忙摆手，“我不知道。”
叶翘绿想来想去，最终在空暇时间，提笔写了封给爸爸妈妈的信。
渐渐的，施与美有了抱怨。她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家，没过几天，又有新的板材出现。
之前荒凉的东部田野，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开门。”他看着她。
他的声音，较四年前更沉、更沙。哑得都不像是人类发出的音色。
不过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有些拥挤。
施与美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木门拉开。
他如果知道，她睡了他的床，他可能会把床都拆了……她睡了他的房间，他可能会把房子炸了……
叶呈锋牢记着妻子的遗言。他好好地工作，给女儿富足的生活。在困境之中，也不让女儿过多沾染负面情绪。
“翘嫣，我没有辜负你的嘱托。”叶呈锋对着叶妈妈笑，“我女儿最棒了。”
她脸色发白，看着他的衣袖擦过自己的脸，然后他的手定在了墙上。
他拍拍女儿的背，“小绿，你永远都不可以忘记你的妈妈。她叫章翘嫣。虽然她没有陪过你，但她比谁都爱你。”
外边站着的，是杰克·罗宾·径。
这怨言越积越深，终于她和叶呈锋吵了一架。
出门那天，她挑了件素白的裙子，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叶翘绿点头，看着妈妈的照片，想把妈妈的样貌刻进心里。她的眼里盈着泪珠，“妈妈，我也爱你。我一直都在打小怪兽，想把你救回来。”
这一点头，她的心要跳出嗓子口了。“你……为什么回来呀？”是不是来找她算鸠占鹊巢的账。
信写到一半，门铃响了。
他又点头。
她退到墙边，不敢大声，“你不是和你爸爸一起走了吗？”
叶翘绿上次见叶径，还是四年前。眼前的少年，有些熟悉，却又和九岁时期不一样。
她正要开启思路，研究在这种姿势下该如何自保。
先前见不到施与美的时候，她日盼夜盼。而今真的有了新的妈妈，她却茫然了。妈妈听到她唤别人为妈妈，会生气吗？
叶呈锋显得无奈，“我以前都是这样的。”
他也要给自己活下去的幸福。
“那得合计合计，以租养房划不划算。”
叶呈锋正在擦拭镜面的水雾，闻言，他转头看她，“你的邻居见到，又要说了。”
施与美望了眼，均价五千起。“你是想着，小绿一定能考上那两间学校之一吗？”
叶呈锋租住的房子在首层，非常潮湿。墙上都在滴水，地上湿得抹都抹不干。
两人一来二去，关系的亲密，顺其自然。
她跑去开门。
她看小伙伴们都不知道叶径的离世，便也不说。悲伤的事情，就留在她一个人的心底好了。
倏地，她想起，鬼都是没有影子的。她赶紧探头去看地面。
叶径换上拖鞋，走向她。
叶翘绿得知自己要去见妈妈，非常激动。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只想着见着了妈妈，要和她说什么。
“我天天往这边跑，你的邻居就不说吗？”施与美反问。
叶呈锋把好多板材材料拿回家中。塞满这个角落之后，又往别的空地腾。
他直接拉开门。
这几年来，叶呈锋和施与美的相处很和睦，哪怕有些摩擦，也就半天烟消云散。谁知道这次，居然闹了好几天。
她打不过他。
2001年，D市的市中心东移。
他说话了，“我要开灯。”
她轻轻地开锁，从门缝里探着头出去。
他停在与她距离一尺的地方，朝她伸出左手。
但是爸爸说，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女儿幸福平安，无忧无虑。
由于施与美的担心，叶呈锋购房的想法，搁置了下来。
罗锡有时候会说起叶径。
叶翘绿想，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幸福平安呀，这样才让妈妈安心。
他的女儿，遗传了他妻子的善良和纯真。
叶翘绿对于这种家长吵架的阵仗，有些无措。
施与美数落说：“你以前住的是大房子，我这能比吗？”
墓碑上的照片，笑得很灿烂。叶妈妈嘴角弯着的弧度，在叶翘绿的脸上很常见。叶翘绿爱笑这一点，正是遗传自叶妈妈。
施与美在想，万一政府又不东移了呢。况且，自97年以来，D市的房价都比较平稳，这五千的房价，未来也高不了多少。她这会儿不知道的是，到了2016年，这个地段的价格高达十万每平方。
他要给女儿最大的幸福。
叶呈锋看着妻子的笑，拽拽叶翘绿的手，“小绿，这是你妈妈。”
原来叶径的房间，现在成了叶翘绿的。
施与美一听，顿时觉得天清气朗。正要起草律师函，单位却改了口，说补交一下办证费，房子就归她了。
叶径见她半天没动静，说道：“开门。”
她听见这种从地狱而来的声音，更加害怕，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是叶径吗……”
他的脚下罩着淡影。
叶翘绿经常和罗锡他们玩。
两父女手牵手地搭乘公交车。途中叶呈锋买了一大束白百合。
叶翘绿想，也许当了鬼之后，他的语文更加退步了，所以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叶呈锋说：“客气什么。”
叶翘绿最近刚学了个成语，叫“鸠占鹊巢”。她就这样把自己当鸠，叶径为鹊，在心底用上了。
近两年，叶呈锋做回了建材生意，比不上以前的规模，但也有了点积蓄。
他点头。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个小胖球。不过，五官比九岁时秀气了许多。
“妈妈。”叶翘绿轻声说着，“我很乖，是个好孩子……”
犹记得，那天她在他的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就把床单、被单洗了又洗。
他们说，叶径去了他爸爸那里。但是他爸爸在哪里，大家都不知道。
既然要入住施与美的家，那么再无名无份就是招惹是非了。叶呈锋想了很久，终于在十天后，带着女儿去了亡妻的墓地。
“嗯。”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双新拖鞋。
叶呈锋摔门而出。
她吓到了，目光溜溜地在他的脸上、身上打圈。她不敢打开防盗铁门，拽着门把的手，紧张得直冒汗，后背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律师说，有协议的话，这官司赢的几率很大了。
章翘嫣临走时，担心他跟随她而去，死死拽着他的手，喘着大气，“你要活下去，好好过日子……如果我的丈夫女儿将来不幸福，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她有时睡在小床上，会想起叶径。
越近叶妈妈的墓，叶呈锋神色越严肃。
施与美便说道，“要不搬去我那住吧。这里退了，还能省点租钱。”
她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她不放心地看着他脚下的影子，再次确认，“你是叶径吗？”
施与美点头。
叶呈锋把自己的律师朋友介绍给施与美。
律师问施与美当年她父亲和单位是否签订过购房协议。
她不知道答案。
叶翘绿抬头看着，跟着绷紧了脸。
他那天见到东部的楼盘广告，和施与美说道，“这盘不错，离两所大学都近。”
叶呈锋退了租，搬去了香山街。
她竖起耳朵听着。
“你的爸爸……不是和我的妈妈一样……很远很远的吗？”
另一个，则是温柔的施与美。
叶翘绿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我没想那么远。不过学校附近好租，倒是真的。”
前两年，东部的楼价因为市中心的迁移之说，卖得很好。但是价格却起不来。
她诚心希望在天堂的他，不要怪她抢了他的妈妈，还要抢他的房间、他的小床。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她经常给叶径念祷告词，希望他早日转世，下辈子平安喜乐。
她一转头，才发现自己挡住了灯管开关。
“翘嫣。”叶呈锋半蹲身子，“我给小绿找了一个新妈妈，她很疼小绿。小绿很喜欢她……我对她也有好感。我和她说，我的心里一直都会有你的位置。她说她不介意，如果我忘了你，她才生气。”
到了墓前，叶呈锋将花束搁下。
她明白，自己即将有两个妈妈。
叶呈锋扔掉了抹布，笑了笑，“说，都说。碎嘴巴，闲不住。”
冯有云问，“小绿子，你知道叶径爸爸在哪吗？”
她是人，他是鬼。
叶翘绿松了口气。
转年的春天，D市迎来了回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