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生死惊奇

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
好多日子过去了,师父还没有回来。吴秋遇又开始想念师父。
济苍生从洞里走出来。他每日修身养气,样子倒没什么变化。
济苍生道:“不行。我隐匿多年,前番便因你暴露了身份。你跟着太招眼,便留在这里。”吴秋遇一下子从兴奋的高峰跌到绝望的深谷,相当失落,不过他知道,师父说的不错。上一次秦长老说,他们能找到师父就是因为师父打了无际和尚一掌,那全因自己而起。因此,他也不再纠缠。
担心被师父发现,他不敢耽搁,急忙将树叶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踩着师父的脚印走下山来。
他把叶子拿到眼前反复端详着,闻着叶片上那股淡淡的甜香,似有所悟:“两片叶子原是浸在药水里的。或许那药水能将叶子与毒气隔开,所以不会变色。而衔在嘴里那片,药水在嘴里化掉了,所以才能变色解毒。嗯,应该是这么回事。”
“师父,你养了我四年,教了我四年,从来没有对我半点不好。我这回要辜负你了。来世,我一定还跟着师父。”他朝着自己来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又将那“降魔十三式”打了一遍,算是对师父的报答。
他转了一个方向,想看看住了多年的山洞,却是找不见,不禁失望,心中多少又增加了些遗憾。
刚才树叶从嘴里掉出,吴秋遇已惊出一身冷汗,恐怕再生不测,便不敢久留,急忙快步离去。
吴秋遇右掌来不及收回,就势一招“干拍鬼影”,以左掌向后横扫。济苍生在他背上一推,退身闪过,回头看了看,怒道:“这就是你使的‘降魔十三式’?怎么三招倒有两招不顶用?”
双脚落地,一抬头,猛然发现巨石侧面竟然有一个诺大的石洞。
大雪纷飞,上坡上已然落了厚厚的一层,漫山看去白茫茫一片。
吴秋遇在山洞里一通翻找,终于在那本《百草玄经》中找到了两片金黄色的叶子。大喜之下,他来不及多想,揣着一片叶子就往山上跑去。
吴秋遇心中的疑团逐一解开,又得到了爱不释手的好书,不胜欢喜,便脚步轻快地走下山来。
吴秋遇将那石头往旁边放了,伸手往洞里摸去。洞里空空,上面什么也没有,向下便摸到了水里。那水又粘又滑,不像是一般的清水。
他光顾着探头张望,没有留神脚下,忽然一滑,便从石头上栽了下去……
上面一本很新,封皮无字,吴秋遇大致翻了几页,已经知道是本医书,上面记载着多种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和一些良药的配方,后面十几页竟是空白的,似乎还没有写完。
吴秋遇在箱子里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找到几本没看过的书,可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没什么兴趣便放回了原处。再往下翻,忽然摸到一个光溜溜的东西。
“师父出去就会把变紫的叶子随口吐掉,想是叶子变紫就没用了。现在叶子已经变紫了,我可怎么回去啊?”吴秋遇苶呆呆坐在那里。
吴秋遇见有机可乘,心中大喜,挥手便是一掌。
“啊?”吴秋遇一愣,便似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央求道:“师父,带我一起去吧。”
将手指抠了进去,稍一勾带,竟有一块石头被轻微掀动。吴秋遇又惊又喜,手上用力,凹槽所在的那块石头便被掀了起来,里面露出一个方洞。
吴秋遇随师父进山,不觉已经过了三个年头。他每日勤奋练功,又得良药滋补,已长成一个十六岁的健壮少年。
吴秋遇知道自己过了关,松了一口气,急忙跑过去穿衣服,烤火。
来到那块巨石前面,吴秋遇将叶子衔到嘴里,试探着继续向前走去。虽然他亲眼见到师父嘴里衔着这种叶子进出自如,但不知是否还有其它环节需要注意,所以不敢太过冒失。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体会自己的状况,以免再发生中毒昏倒的事。这次师父不在,真要倒了,可没人能救他。
济苍生取出一片金黄色的树叶,衔在嘴里,快步向山上走去。
吴秋遇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我们要下山了?我想顺道去看看香儿和柳大叔。”
吴秋遇自得了那本《五禽戏》,便每日以喂鸽子为由,到道观里去,一面翻看,一面学着书里小人的样子,戏耍起来。这些动作倒极为奇妙,轻灵活泼,欢快自然,远比跟着师父练武有趣得多。“降魔十三式”威力巨大,但稍显笨重。一套掌法总共十几招,反复打了几年,又始终没见有什么用处,吴秋遇早已渐渐失去了兴趣。现在有了这套轻盈的玩法,他自然受用得很,自己每天学得颇为认真,越来越熟练。
原来什么事都是师父安排,如今师父不在,他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后来他渐渐收了心,又开始练功,只希望师父回来见他长进能够高兴。
吴秋遇已经十八岁。他的内功又有了新的进境,那“五禽戏”早耍得灵活自如。已经无需再看书,便寻机会将那本《五禽戏》送回了暗洞。
济苍生呵斥道:“你只管认真打来,不必管我。”说着便不等他出招,自己先抢了过来。吴秋遇见师父举掌拍下,急忙左手向上一撩,右掌猛地拍出,还了一招“震断心魔”。
道观的位置较高,吴秋遇将那里打扫干净,每日去练功,顺便往山下张望。希望早点得到香儿和柳大叔的消息,也更盼着早点见到师父。
猛然瞥见几十步以外秦长老的骸骨,吴秋遇心头一颤。想到自己很快也会和他一样,变成一堆骸骨,不禁叹息人生的无常。
济苍生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吴秋遇紧张地问道:“师父,我错了么?”济苍生没有答话,伸手在他前胸点了一下。吴秋遇叫道:“啊,凉!”
却听济苍生说道:“你叫什么?没说你也要去。”
越往前走,草木越稀少,远不如刚才茂盛。乱石之间的杂草,七零八落,只有光秃秃的茎杆,少数几株树木也都干裂发黄,看上去已枯死多年。
休息时便和师父讨论医道,济苍生也乐得教他。早上起来之后和晚上入睡之前,吴秋遇打坐修习内功。只因心里又有了杂念,进展并不明显。
吴秋遇回到师父身边,头往他胸前一扎,说道:“师父,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济苍生拍了拍他后背,说道:“我急着回来,还没吃饭。咱们回去再说。”
“哦。刚才被你一吓,我全都忘记了。你让我先想想啊。”吴秋遇嘴里胡乱说着,大致记起了当年的情景,心里草草过了一遍“干拍鬼影”的路数,便暗自提气。
这一次,吴秋遇使出追风架子,绕道预先藏到巨石后面等着。果然看见师父朝这边走来。吴秋遇闭住了呼吸,不敢出半点声音。
济苍生看着鸽群在庭院中自由漫步,也有几分不舍,叹道:“本来要养几只信鸽。可惜咱们师徒不懂这个,鸽子倒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肥,就是没有一只能用的。唉。放了吧。”
上了峰顶,又隐隐闻到那股奇怪的臭味,吴秋遇不禁一怔,嘀咕道:“师父怎么会来到这里?”他记取上次的教训,不敢再贸然往前走,心中却纳闷:“难道师父就不怕那怪味么?莫非那怪味竟跟师父有什么关系?”
师父仍未回来。吴秋遇正好有时间将这里的一切也恢复原状。收拾妥当,忽然记起师父的吩咐,便急忙跑去道观喂鸽子。
随手翻了几本,发现大多都曾见过,甚至还留有他弄脏的痕迹。他疑惑多时的问题终于解开:“原来师父的书都是从这里拿的。”
“同样的两片叶子,都经过那一段路,为何这一片就没有变色?”吴秋遇心中纳闷。
吴秋遇问:“师父见到香儿和柳大叔了吗?”
摔落时一惊慌,见石洞一惊奇,吴秋遇暂时忘却了生死,朝洞口走去。
吴秋遇低下头,便把这几年有心结的状况如实说了。济苍生听罢,摇了摇头,不忍再训斥,只说:“为何不早说?竟连师父也瞒了这么久。”吴秋遇闷头不语。济苍生甩手进了洞里。
两只鸽子落在院中,来回地走着。吴秋遇正闲得无聊,便去逗鸽子。鸽子惊起,落在高高的大殿顶上。那里太高,吴秋遇只能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捏着下巴,站在那里想主意。
“来吧。”济苍生正等他进招。吴秋遇摆开架势,使出一招“开山惊魔”。济苍生向旁一闪,看了看动静,忽然问道:“你为何不用力?”
忽然想起殿内神像后的破枕头中有高粱米,便急忙去取。那是当年师父丢在这里的破枕头。到那里抓了一把,便往外跑,却又忽然愣住。刚才他亲手放在神像脚下的两截牌匾不见了。
师父考验的时候,他便使出最拿手的“震断心魔”和第九招“破除迷雾”,其它招式只耍个样子也能应付过去。
吴秋遇深吸了两口气,直觉得浑身清爽。再往瓶里一看,更是高兴得叫了起来。
左首地势比脚下要高出许多,更有几块巨石赫然凸了出来。反正是闲着等死,他便走过去,要登到高处把这住了四年的大山再好好看看。
吴秋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师父的书好像总也看不完,隔一两个月,手头的书研读透了,便能再换出一两本。山洞里没有藏书的地方,师父的袋子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这些书都是哪来的?
晚上睡不着,躺在洞里胡思乱想,或者干脆出来躺着看星星。早上起得很晚,随便糊弄一点吃的,就在山坡上闲逛。想通过练功来排解孤独,可每次只打出一两拳,便没心思再练下去。有时便坐在溪边,唱起香儿教他的那首歌来。
吴秋遇依旧每日练功,将“降魔十三式”使得越发纯熟。那几招原来不能用的,也多少克服了心底的阴影,渐渐能使到一定程度。
想起师父下山查探,自己在道观门前等待师父回来那段日子,每日想啊,盼啊,师父终于回来了,还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说来也怪,又走了二三十步,那怪味竟然越来越淡,到后来竟闻不到了。
那是一片双唇大小的树叶,是紫色的,倒很少见。吴秋遇捏在手里,反复端详着,猜不透为何师父嘴里要含着它,不过心里隐隐觉得这可能与那怪味有关。
济苍生对吴秋遇说:“你好生练功,我出去走走。”吴秋遇应了一声,便就地打坐。济苍生披上一件棉衣,走出了洞口。
济苍生回来以后,对吴秋遇所做的一切,并未查觉。见他已将“降魔十三式”打得纯熟,所欠缺的无非内力和临机应变的本事,便着重指点他内功修炼,也教他些闪展腾挪的本事。
他把《黄帝内经》古本小心包好,放回原处,其它的书也重新摆了,盖上了箱子,从石头上下来。
如此前行了四五十步,气味已然很浓,竟然仍无半点不适。吴秋遇彻底放下心来,快步向前跑去。猛然他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向前抢了三四步,方才站住。
吴秋遇迎上去,刚叫了声“师父”,就被他三两下放倒在地。济苍生呵斥道:“见招拆招,随机应变。怎么还是没有长进?!”吴秋遇爬起来,辩解道:“我是怕伤了师父。”济苍生道:“你只管使出本事,倒叫师父看看。”说着,便又出手来擒他。吴秋遇向后跳开,说道:“那我可要还手了。”
那人手上加了力,威胁道:“小鬼,你若不说实话,我便扭断你的脖子。”吴秋遇疼得几乎叫出声来,但还是顽强忍住,心想:“他真的会扭断我的脖子。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师父、香儿和柳大叔了。我……那我也不能出卖师父!师父……”
又是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济苍生回来了,吐出嘴里的树叶,大步走下山去。
再走几步,石洞竟然拐了弯。摸过去,忽然眼前一亮,刺得他赶紧闭眼。昏乱中左肩头撞了一下,热辣辣的痛。
次日一早,师徒二人便离了隐居五年的山洞,往山下走去。吴秋遇心中不舍,不时地回头,将那山洞、道观,看了又看。
吴秋遇捡起树叶,更加惊异:师父去时衔进嘴里的树叶是金黄的,回来吐出的却变成了紫色。他心中疑惑,但不敢耽搁,急忙又使起追风架子,跑了回去。
济苍生叫了一声好,蓦地转身,绕到吴秋遇身后,伸手朝他背心打来。吴秋遇的一掌被师父躲过,却打到了石壁上,只听“砰”的一声,烟尘起处,迸出许多碎石来。
济苍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吴秋遇说道:“姓秦的没拿到武功秘笈,反折了一位同辈的长老和一个弟子,自觉面上无光,料想已编了借口息事宁人,或许根本就没回去复命。冬天已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骚扰了。”
吴秋遇正在鸽群中玩耍,见师父来了,忙迎上去,叫了一声:“师父。”济苍生说:“不要耍了,跟我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下山。”
他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在水里摸索。水里半泡着一大一小两件瓷器,这令吴秋遇惊喜不已。将瓷器轻轻取了出来,抱回到书箱前面,借着亮光仔细观看。
吴秋遇点头记下了,目送着师父走下山去……
“啊?太冷了吧,非要脱了衣服考吗?”吴秋遇虽不情愿,又不敢违逆,乖乖脱了衣服,靠近石壁站好。济苍生道:“你若记得熟,很快便可过来烤火。若是有一个错了,你就站在那里过夜吧。”吴秋遇一咧嘴,暗自叫苦,哆哆嗦嗦说道:“师父,快点吧。”
吴秋遇心中疑惑:师父这次衔的树叶是黄色,不是紫的,为什么每次还不同?
正自端详,忽然听到一声滴水之声,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哪里有水,便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再理会。
就这样,又是一年多匆匆过去了。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师父还没回来。好在师父冬天储存了好多粮米油盐,一时吃不完。吴秋遇生活倒是不成问题,就是思念日重,也偶有几分担心。只能想着师父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来安慰自己。
吴秋遇暗自欣喜,一口气又跑了几十步,心想离得更远才保险些,没想到反而又闻到了相同的怪味。他急忙退了回来。
下面一本书,封皮微微泛黄,缺了一角,写着三个大字《五禽戏》,下方还有比较小的“华佗”二字,像是一个人名。书里的纸张倒比封皮干净得多。奇怪的是,书里几乎没有几个字,多是些光着身子的小人,在摆各种姿势,身上还标了些经脉穴位。吴秋遇喜欢这个,他识字不多,看起密密麻麻的文字着实费力,现在有了这样一本图多字少的书,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
自从发现了师父上山的秘密,吴秋遇便一直心痒,急欲一探究竟。正苦于没有机会,机会便来了。
济苍生道:“我们先回去。路上我再慢慢对你说。”
吴秋遇很高兴:“那我们就不用搬家了?”济苍生想了想,说道:“还不能过于大意。姓秦的是不会再来了,难保其他人不会再找到这里。我还须下山走一遭,打探一下江湖上的动静。”
吴秋遇心头一震,怎么胡乱使出这招来,急忙说道:“我怕打伤了师父。”
济苍生看了他一眼:“你高兴什么?如果不好好练功,看我回来怎么罚你。”说罢,便拿着两条空口袋,下山去了。
※※※
冬去春来。
“咚!”又是同样的一次滴水之声,这一次可是清晰得多,决计没有听错。
一想到回去,吴秋遇马上意识到,得赶紧把这里收拾好了,免得让师父发觉。他把两片叶子先收好了,一片自己回去要用,一片须放回师父的书里,然后将瓷瓶盖好。实在舍不得那本《五禽戏》,便揣进怀里,只将封面无字的那本书原样包了,放回木盒里。用手蘸了那种粘滑的水,重新用泥将瓷坛的口封好。看了看,跟原来差不多,只是封泥湿了,估计过几天就看不出来了。
他四下观瞧,见右首正有一块巨石可以藏身,便奋力一跃,跳到石头后面。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他就势便卧在那里,等着师父。
他闭上眼睛,唱起当年香儿教他的歌儿来,心里面甜蜜掺杂着苦痛。
他清楚地记得,师父进来时衔的是金黄色的叶子,出去的时候就变成了紫色。看来这叶子确实可以解怪味之毒,在解毒之时也会从金黄色变为紫色。
师父又上山了。
吴秋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另一片也从那里经过,会不会也变紫了呀?他急忙从怀里取出另外一片叶子,却惊讶的发现,还是金黄色。
济苍生在手腕上捏了捏,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有长进。”
那人全无防备,再要躲闪已然来不及,急忙出手一挡,竟被他打在手腕上,骂道:“臭小子,好手段!”
由于事起仓促,内力尚不及完全聚敛便已打出。虽然没有发挥出这一招的最大威力,但也因掌力的撞击,使他身子得以稍稍摆正,摇晃着落在地面。
吴秋遇问:“会不会是他们住的远,仍在路上,还没赶到?”济苍生道:“北冥教总坛挂月峰,离此也就一个月左右的路程。若是他真的回去叫人,一来一回也早该到了。”吴秋遇又问:“会不会他们已经到了,只等天气暖和了再动手?”济苍生笑道:“傻小子,你当他们是来游玩的么?冬天里四下光秃秃,他们正好围攻,咱们无处躲藏。如今春暖花开,草盛林密,我们即便打不过,只要抽身隐蔽,他们又到哪里找去?”
吴秋遇四下寻找滴水的地方,又听了一声才确定,原来是来自透光的孔隙下方。亮光不能直接照到这里,对面石壁粗糙又不易反光,因此透光的那面石壁底下反而是最黑暗。
忽然一条人影从神像旁边闪了出来,动作极为迅速。吴秋遇还没看清,那人便已到了他身后,一手捏住他的脖子,问道:“说,谁带你来这里的?”
一进山洞,又假装一愣:“师父回来啦。要是师父早来一会就好了。那兔子跑得太快,徒儿追不上它。”
济苍生看着他,安慰道:“也许他们只是搬走,去了别的住处。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吴秋遇一听师父说要去看看他们,又激动起来,说道:“师父,求你一定告诉他们,我的伤全好了,让他们不要担心。还有,我很想他们。等我……将来,我一定回去找他们。”他说了“等我”两个字,却不知何时师父才会放他回去,因此便改口说到“将来”。济苍生道:“好,见到他们,师父一定把你的话原样转告。”
一时贪玩,这回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了。想到师父苦心培养自己好几年,自己就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师父。
这里能远远地看到道观的大殿。他心头一热,不禁想起刚上山时的情景。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刚能顶到师父前胸的光头小和尚,如今自己比师父还高,头发比师父还长……
“下山?”吴秋遇一怔,“师父,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下山?”他已经习惯了山里和师父在一起的生活,而且香儿和柳大叔离开以后,山外便再无牵挂,因此对下山没什么兴趣。
呆坐了良久,想不出任何办法,他绝望地躺在了地上。眼望着白云苍狗,脑子里乱成一团。
吴秋遇心头一颤:想不到,当年师父饶了他一命,他还是没能活着下山去。
吴秋遇急忙用手指捏出两片,在眼前晃着,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说,这下死不了了,又可以回去了……
“哦。”吴秋遇撒掉了手里的高粱米,走到师父身边,对那群鸽子仍是不舍。
他把洞里的一切都重新整理好,凭记忆尽量弄回原来的样子。自己觉得满意了,便放心地走出石洞,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最后,济苍生冰凉的大手在吴秋遇肚皮上一捂。吴秋遇冰得一咧嘴,叫道:“师父,能不能准一点哪?这么大一片,让我说哪个呀?”
此后,吴秋遇专心跟着师父练功,内力增进很快。不出一年,济苍生也把“降魔十三式”剩下的招式尽数传完了。
拿出来是一个红漆木盒,四面雕刻着云朵,顶上一幅苍山明月,很是精致。打开木盒,里面黄缎子裹着的是两本书。
吴秋遇愣愣地转向鸽子,心中虽然不舍,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要和师父一起下山了,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将它们放了,岂不都要饿死。
可是马上又有一连串新的问题涌上心头:“师父为何要把书藏在这里?怕偷,谁会到这荒山野岭来偷书?外面的怪味是怎么回事?师父怎么知道用那叶子可以解毒?难道是师父设下毒气,就为了守住这些书?”
原来,石洞也没有多深,几步以外的正面石壁上有几个大的缝隙,透进亮光,这里便亮了许多。刚在黑暗中走过,那透入的光直射在脸上,自然极为刺眼。
吴秋遇点了点头:“还是师父想得周到。”济苍生也比较满意,说道:“你能想到这些,总算是开了窍。经历的多了,慢慢也就懂了。”
济苍生望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下山便先去了那里。小屋已经没有了。应是被火烧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外面雪下得很大,师徒二人便在洞里研究医药。
他猛然想起,当年北冥教的秦长老腰间也挂着这样一块玉佩,急忙丢在了地上。莫非这是秦长老?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两条脱臼的手臂,证实了他的猜测。
济苍生瞪眼道:“你说什么?”吴秋遇急忙改口:“膻中。”
当年济苍生带回来一对鸽子,经过连年孵化,如今已有十多只。不过,这些鸽子从未用过,师徒二人也不懂驯养,慢慢也就成了玩物,做不得信鸽了。济苍生见吴秋遇喜欢,又舍不得放走,便都养了下来。一只只都肥得很。
大雪把整座山都变白了。偶有晴日,便映得人睁不开眼。
吴秋遇问起香儿和柳大叔的情况。济苍生没有回答,只伸手收了两只鸽子,说道:“咱们回去再细说。”看着鸽子在师父手上站立,吴秋遇颇觉神奇:“这是师父带回来的?”济苍生说:“这是信鸽,用处可大着呢。”
吴秋遇心里想通了,脸上也慢慢放松了,开口说道:“师父说的是。他们没事就好。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了。”济苍生见他想通,自然也是高兴。
济苍生并不深究,随口说道:“那是可惜了。不然今天就有美味享用了。没什么,改天师父去逮两只回来。”
欢喜之余,他的目光扫到白瓷瓶上。“那里会有什么?”心里想着,便放下《五禽戏》,将瓷瓶拿了起来。木塞一打开,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忽然“啪”的一声,将他惊起。原来是大门上方的牌匾掉了,打在门口的石墩上,断为两截。吴秋遇抬头看了看那光秃的门额,又瞅了瞅断裂的牌匾,觉得可惜,便走过去,将两截都拾起来,带入大殿。
吴秋遇猛然想起师父打伤无际和尚那一掌,也是“降魔十三式”中的一招,好像叫什么“干拍鬼影”。现在自己脖子被他捏着,不能转身。如果能使出那招“干拍鬼影”,就算不能打伤他,至少也能吓他松手。到时候就可以使出追风架子,他未必追得上。想到这里,吴秋遇心中暗喜,一面尽力回想着师父那一招的打法,一面嘴里应付,拖延时间。
吴秋遇自迷上了“五禽戏”,在师父面前更是加倍小心,那些动作在师父面前绝不敢有丝毫的展露,免得师父责怪他只贪玩耍,不勤练功。不过他暗中久练下来,身体竟然灵活了很多。济苍生只道是自己指点得法,甚为高兴,只盼着他内功再精进些。
吴秋遇的心一下子冷了,苶呆呆半晌无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济苍生大步走来,到巨石旁边,停下脚步。
找个地方坐下,取出嘴里的树叶,只一看,便大惊失色。那树叶已然变成了紫色。
济苍生忽然吩咐道:“脱衣服。我要看你穴位记熟了没有。”
正自惊讶,忽听一个声音说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师徒二人回到山洞,捡轻便的重要东西包裹了,打成两个包袱。济苍生又整理好多日不用的医囊,备了些应急的好药。师徒二人便早早歇了。
吴秋遇坐在溪边的青石上,回头朝洞口喊道:“师父,该吃饭了吧?”
吴秋遇终于等到师父回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紧紧跟在师父身边往外走。济苍生忽然问道:“刚才那一招我教过你了么?”吴秋遇挠了挠脑袋,傻笑道:“没有。我是想起师父打伤无际大师那一招,就学着使了出来。还是学得不像。”济苍生笑道:“已经很是难得。你还指望能一掌打倒师父么?”二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大的是个青花瓷的坛子,有盖子,另外还用胶泥之类把盖子和坛子之间的接缝封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个的其实是一个扁平的白色瓷瓶,用木塞塞着口。
吴秋遇脖子被他捏得生痛,动弹不得,心中想道:“这个人一定和秦长老他们一样,是来找师父打架的。我可不能暴露身份,什么也不能说。”
吴秋遇练得纯熟,只是他心里有阴影,有几招始终发不出内力。他亲眼看到师父用“干拍鬼影”打伤无际和尚,用“携月清魔”打死北冥教的赖长老,自己又用“开山惊魔”失手打死了牛四。每次练到这几招时,一到发力处便会想起当时的惨状,那手上的力道便再也打不出去。因此,“降魔十三式”一共十三招,他能用的其实只有十招。
站在巨石上面,视野果然开阔了许多。只见周围二三十步范围内草木茂盛,正是春天的光景。往外便是一番枯败景象,树木干裂,杂草凋零,竟如一道宽宽的沟壑将脚下的一片绿洲与外面的山野隔绝开来。
一入春天,山野又开始变绿,重现勃勃生机。
估计师父走远了,吴秋遇站起来,悄悄踩着雪地上的脚印,远远跟了上去。
一惊之下,嘴一张,树叶掉了出来,恰好飘落在骸骨旁边。吴秋遇急忙闭住呼吸,过去抓起树叶,放进嘴里,也顾不得脏与不脏。不成想,刚才胡乱一抓,除了放进嘴里的树叶,还抓起了一块硬物。打开手心仔细看时,竟是一块玉佩。
济苍生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出发,见吴秋遇不舍,安慰道:“大不了师父替你去看看他们,也就是了。”
刚才只顾得奔跑,并未留意周围的状况。现在想通了生死,便要在临死之前四下看看。
时过正午,吴秋遇又困又饿,却无心去做吃的,便懒散地倚在道观门口,等师父。闲寂无聊,渐渐便打起了瞌睡。
“师祖爷爷,你到了西方极了世界了吗?丁大哥,你的伤好了没有?香儿,柳大叔,你们在哪儿啊?”伤心处,吴秋遇眼里流出热泪。
济苍生走出老远,又回头嘱咐道:“你有了些功夫底子,对付一般的小毛贼应可保命。那两招‘降魔十三式’切莫轻易显露。遇到高手,只一口咬定是迷路的,闭口不提师父和你的身份,便不会有人为难你。”
回到山洞。济苍生将鸽子安置了,便去弄吃的。吴秋遇也早饿了。师徒二人吃罢,便坐在溪边闲聊起来。
吴秋遇跑开两步,忽然停住,愣愣地回头叫道:“师父!”
吴秋遇看不到人,那声音倒似神像发出的,可是神像又怎能说话?他索性对着神像说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秋遇急忙将旁边的书拿开,箱底露出一个金黄色的绸锻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很古老的书,封皮已经泛黄,上面写着《黄帝内经》。
师祖爷爷,丁大哥,香儿,柳大叔,一个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闪来闪去……
那人说道:“呵呵,你当面撒谎,可是犯了妄语戒了。”吴秋遇暗自提了气,只待伺机发掌,嘴里却说道:“你刚才躲躲藏藏,那是犯了……犯了妄藏戒了。”
济苍生收回手,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赶紧烤火去吧,臭小子。”
入了冬。
虽然明知会死,但他也不想这么快就死。情急之下,吴秋遇随手打出一记“轰摇地府”。
济苍生回来的时候,见他气喘吁吁,只道他练功卖力,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进山洞。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吴秋遇眯着两眼慢慢适应,这才发现,左首石壁上插着两根拇指粗细的铁棒,上面托着一只红漆木箱。刚才撞到肩膀的就是那木箱。
就这样,济苍生冰冷的手指在吴秋遇身上点来点去,吴秋遇忍着身上的寒冷和师父手指的冰凉,一一辨穴作答。济苍生越点越快,吴秋遇心情紧张,倒也越答越快。
吴秋遇以为师父发现了自己,正要出来。却见济苍生吐出嘴里的东西,一抹嘴,又大步朝山下走去。吴秋遇松了一口气,确认师父走远了,才敢出来,去看师父吐出的东西。
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当中,师父时而慈祥庄重,时而戏如顽童,对他是百般照顾。他已经习惯了和师父在一起的生活。
他蹲在石壁底下仔细观瞧,只能隐隐觉得似有洇潮的痕迹,但并不明显,声音倒像是从石壁里面传出来的。他伸手在洇湿处摸索,确实有湿潮的冰凉,无意间摸到一个窄窄的凹槽。
师父不在,吴秋遇一个人更加无聊,想到师父可能见到香儿和柳大叔,自己却不能,心中更加思念。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什么实话,你到底叫我说什么呀?”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谁带你到这来的?”吴秋遇说:“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一句呀?”那人倒很有耐性,说道:“你一个一个说。”
原来,瓷瓶里泡着的都是那种抵抗毒气的叶子,金黄色的,还有很多。
“玉枕……迎香……命门……”济苍生一连喊了十几处穴位。吴秋遇有的记得很熟,伸手便能找到,有的需稍加思考,才能想起,好在都一一找对。
“妄藏戒?”那人不禁笑了出来,手上竟然松了劲,“臭小子,你可真能胡编?”
吴秋遇心头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登着石头去开那木箱。木箱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里面竟都是书。
他再走出大殿的时候,忽见门口人影一闪,不禁叫了一声“师父”,便追了出去。门外空空荡荡,并无人影。吴秋遇心中纳闷,嘀咕道:“是不是我太想念师父,看花了眼?”
出了毒气封锁的区域,嘴里的叶子果然又变成紫色。
吴秋遇暗自惊叹,知道那是怪味毒气造成的恶果,也不难推知,那毒气便也形成一道隐形的圆环将这里围了起来。若不是亲眼见到,决难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刚才踩到的竟是一具骸骨。
吴秋遇想起当初在香儿她娘的坟前,晁氏兄弟来找柳大叔报仇,官府的两个差人也要抓柳大叔回去,心想:“一定是柳大叔怕再有人来找麻烦,带着香儿躲到别的地方去了。打败了秦长老他们,师父不是也差点带着我搬家吗?一定是这样。那香儿和柳大叔就是没事了。太好了。”
石洞不朝阳,里面很暗。吴秋遇摸着石壁往里走了几步,明显感觉这里不如他和师父居住的山洞宽敞。
吴秋遇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要打开坛子看一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要藏得这么隐秘。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封泥,打开盖子,两手在身上蹭干净了,才去取里面的东西。
一大早,济苍生将吴秋遇叫起来,说:“粮食吃完了,师父要下山去采购一些。你好生练功。记得去道观喂喂鸽子。”吴秋遇高高兴兴地应了,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师父在这里藏了东西,又准备了抵抗毒气的叶子,看来周围的毒气都是师父一手弄的。”路上他越想越明白,“师父这么个藏法,看来是最保险不过了。不过,还是让我给偷了。呵呵呵呵。要是师父知道了,不气死才怪。”
师徒二人在洞里点火取暖。
吴秋遇往师父手里看去,他拿的果然又是一本新书,肯定不是前几日看过的。
济苍生忽然找到道观里来。
离山洞还有百十来步,吴秋遇已经想好了主意,便在山坡上乱走了几遭,才大步朝山洞走来。眼看到了洞口,他故意大声说道:“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就不会让那兔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