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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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费诺开车带潘希年出门——本来费诺有意让杨淑如也同行,反而是潘希年说“淑如姐照顾了我这么久,几个月里几乎没休过一天,今天如果她也跟着去了,那就是我们在玩她却还要工作,能不能让她别去了,在家休息或者做点别的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好。”她的体贴让费诺很赞赏,就按照她的意思放了杨淑如的假。
“是啊。”
潘希年眼睛看不见,费诺就带她去摸每一棵植物的花叶,一一告知这是什么植物。变故之前,她家里也是遍植花木,但那都是妈妈的事情,她鲜少关心过,只认得几种家里种得最多的植物,所以当她的手指触摸到枫叶那细绒绒的叶面、月桂那锯齿一般的边缘以及隐藏在橡树叶深处的橡果时,无一不是新奇的感受。
“我看你在路上睡着了,没有叫醒你。睡得好吗?”
如此一来,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和气氛都显得有些诡异。费诺很快察觉到潘希年的不自在,就开口说:“以前我还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每年夏天会和同学一起去远足或者登山,在山间的树林里可以闻见植物和泥土的味道,现在这个味道又回来了。”
“是要多出去走走,不能一天到晚拘在家里,没病也给闷出毛病来。”说到这里程朗看一眼身边的太太和费诺,“费诺,晓彤,眼看着秋天了,趁着叶子还没落,天气又好,找个周末去郊外远足和野餐怎么样?希年也一起去,适当的户外活动对她很重要,也散散心。你们看呢?”
“总是要一个人的。”费诺沉默了一下,如是说。
费诺前一天和程朗通过电话,知道她身体检查的结果很好,就是情绪紧张,以为她还是为了手术的事情忧虑,就说:“程朗说你身体的状态很好,手术会很顺利的。我周一就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出门散步的话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
“你不必太担心,对方也就是悄悄跟着,我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么久,也没见怎么样。”
纪晓彤凑过去一看:“费诺你又做三明治。在德国待了这么些年,好的坏的全学回来。”
破天荒的,办公室的房门虚掩着,这也意味着有其他人在里面。眼下并非校工按时清扫的钟点,他也并不和人共用办公室,费诺有些不悦,面上反而没了情绪,只是把门一推,想看看这反客为主的不速之客,到底会是什么人。
潘希年接过手绢攥在手里,费诺移开了目光,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在看,偏过目光去,原来是纪晓彤——她一直专注地看着他和潘希年两个人,看到费诺看着自己,也没移开双眼,反而满腹心事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临到分别程朗叫住费诺,见后者疑惑地停下脚步,他又笑笑:“没什么,你脸色不太好,不要太拼,希年的手术要到了,你更是要保重才是。”
这种细微的变化他自己并不觉得,却被旁人一一看在眼里。一天院里开完会,他正准备离开,忽然被叫住了:“费诺,你还好吧?怎么几天没见你,又瘦了?”
“你去哪里问?”费诺闻言皱起眉。
“潘老师和艾姐都走了,就她一个人?”
费诺扭头看向潘希年,和声问:“希年,你看去森林公园好不好?”
于是稍早前同事们那复杂的目光全都有了解释。眼下的局面全然在意料之外,但是稍一想,已经推到源头,所以相当理智而客气地点头:“好吧,请坐。”
周末的时候,程朗两口子去费诺家做客,也留下来吃午饭。徐阿姨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毫无重样的家乡菜,吃得离家多年又娶了T市本地太太的程朗赞不绝口,一副恨不得把舌头都留在费家的样子。
运动之后她脸颊上冲上红润的血色,听见费诺问,她只摇头:“不累。”
程朗的太太纪晓彤听完就说:“那去森林公园好了。下半年到现在我还没去过呢,不知道现在枫树的叶子红了没有。”
“我刚才忘记说谢谢,现在补给你。谢谢你。”
程朗点点头,微笑说:“希年你很勇敢。前几天拍的片子我看过了,血块的情况在好转,有缩小的趋势,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最乐观的情况是会自行消肿、吸收,不然等血块的大小稳定下来,也可以考虑手术方案了。”
这句话的个中三昧费诺倒是很快地接收到了,瞥了一眼程朗,不由笑了:“她是潘老师的女儿啊,还是个小姑娘呢。”说完自然而然地去找潘希年的身影,看她和纪晓彤不知道说到什么,弯一弯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我该说的也说了,既然你心里有数,分寸都在你手里握着。”程朗停了一下,“不过话又说回来,听说当年潘老师和艾姐的事情在学校也是闹得风风雨雨,但这么多年,不也走下来了吗?说到底,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僵持不下只一瞬,那边潘希年也意识到反应过度,脸刷地就红了,手在半空探寻着,想把费诺的手找回来:“我……我没听见你的声音……”
程朗见费诺不以为然,蹙起眉头又说:“刚才晓彤也在和我说这个事情。先从医生的立场来说,她一个失明的孤儿,你和她朝夕相处,又照顾看护她,病人在心理上会非常依赖你,继而产生好感,这种雏鸟心态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不然你以为隔三差五就上演的病人康复后和照顾他们的护士结婚是怎么回事?二来,你我之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希年是潘老师的女儿不错,我相信你也只是拿她当晚辈看,但她也十八九岁了,大姑娘了,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娃娃,她不见得把你单纯看做长辈啊……晓彤反正是说她对你态度不一般,你要是想手术后就由她自立,那就把彼此的距离拉开一点。不然到时候牵扯不清,于你于她,恐怕都不是好事。”
问话的是同系的同事何彩,费诺停住脚步,点了点头:“不要紧,最近事情多,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程朗偏头看看他:“话是这么说,你要真这么想才好。既然如此,费诺,我也说句不中听的,你不要太宠着希年了,不然到时候怕是离不开了。”
这下潘希年重重点头:“好。”
程朗拍拍他的肩膀:“你别管,总归我也就只是个大夫,要是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但是还是那句话,自己要小心。”
直到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程朗指的是潘越和艾静结婚时,艾静刚刚大学毕业,两个人最初认识的时候彼此还算是师生关系。由师生而结为夫妻,在当时那个无论是民风还是校风都还很保守的年代,着实也算是一场传奇。
但对方显然很有经验,更重要的是非常谨慎,好几次费诺想把人揪出来问个究竟,他已经先一步躲开了。
费诺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同时感冒药的效力让他有点昏头,也就没有分出精力拉过人来问一句因由。
她说得郑重,费诺也微笑,轻声说:“傻姑娘,还是这么客气。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最初的起因是他察觉到有人跟着他,在学校里还好,但只要是单独出门,或者朋友间有什么应酬,那种被人无声无息跟随在侧的感觉就总是挥之不去。起先他也疑心过是自己近来太累了,但直到有一天他确确实实看见一个面目乏善可陈到极点的男人跟在他身后——而此人的面孔在近来一段时间内过于频繁和无由头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之后,他才发现之前那种被人跟踪的不愉快|感绝非仅仅是错觉。
“这个你放心。”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是会放嘛。那希年,我们说好了,等明年春天希年手术好了,我们再来这里,来放风筝。”
回到T市后费诺还是先去了学校。一则是学校离机场更近,二则是还有些文件留在办公室,想取了再回家。从进办公楼到三楼的办公室这短短一路上,费诺陡然察觉到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眼神中各色情绪夹杂,好奇、疑惑、陌生乃至微微的不解,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出声叫住他,只是这样沉默地向他投来目光。
随着冬天一日日临近,潘希年的健康状况也一日日得以好转,在眼科和神经科的又一次会诊之后,她的手术日期暂定在了十二月的下旬。
不久后费诺动身北上,去某个城市见工程的委托方。日程紧,事情多,加之天气不适应,费诺还是一个不查,稍稍有些感冒。别的都还好,吃过药就压了下去,就是吹过风之后哑了嗓子,如此一来打电话回家的时候瞒不过潘希年,她一听他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都绷了起来:“你声音怎么了?”
纪晓彤含笑看一眼费诺:“要费诺教你啊,他的风筝放得好。”
餐桌上程朗看见费诺很熟练地帮潘希年夹菜,看起来也很了解她的口味,知道两人之间的默契度已经在共同生活之中建立起来。察觉到费诺朝他投来的目光,程朗就说:“看来希年已经慢慢开始适应了。”
费诺笑说:“你们真是夫妇同心,问题都一模一样。其实近来还好,家里的病人情况都稳定了,可能是前段时间睡得少,这下稍微一放松,反而瘦了。”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回本系,途中正好遇到来接太太的黄达衡,打个照面也是说:“费诺,前段时间都没觉得,怎么人忽然瘦下来了?”
“多吃多睡。”黄达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说,不要硬扛着,反而到时候把自己拖垮了。”
接下来的一路,一行人沿着穿过整个森林公园的溪水慢慢散步,天气好,阳光顺着高大树木的枝叶缝隙洒落在行人和水流之上,伴着散步道两旁的矮种枫树,倒也很有自相映发而应接不暇的风景。植被学本来是费诺所学的一部分,而纪晓彤也是植物爱好者,看到什么种得茂盛或是罕见的花木都会停下来观赏和辨认一番,话题难免渐渐朝着植物越来越靠拢了。
费诺轻轻牵住潘希年的手腕,引着她的手穿过自己的胳膊,想让她挽着自己走,这比单纯地被搀扶要舒服得多。但没想到他的手刚碰到潘希年的手腕,后者就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动作之突兀,连费诺都不由得一愣,也就跟着收回手来。
潘希年微微一愣,而后脸上的渴望就掩盖不住了。费诺看见她这个样子,也说:“你是她的大夫,我们当然谨遵医嘱啦。”
程朗大笑:“那就说定了。地方你挑还是我们来挑?希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然而再怎样鲜活的触感,也还是无法弥补不能亲眼目睹这一刻景色的遗憾:落叶乔木枝头深深浅浅的金色,枫树的红色,加上松柏的翠色,衬着不着纤云的碧霄,是无比灿烂繁盛的深秋气象。
“前段时间我听老黄说你上次请假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情,怎么样,解决了没有?”
“她现在是因为生病休学,身体好了自然继续回去念书。”
程朗忽然笑了。笑完之后说:“说起来咱们那个年纪的时候,艾姐可真是照顾我们。”
她家先生不仅是建筑系的副院长,也是T大土生土长从本科一路过来的老校友,院里任何大事小事没有瞒得过去的;而当年费诺决定回国在T大任教,对方也是面试的考官之一。因为他和他们夫妻俩私交也都不错,知道她发问全然是出于好意,就没隐瞒什么:“家里有病人,最近稳定下来了。”
主刀的大夫和费诺一样,也是留德的博士,也是全院公认的第一把刀,但尽管如此,随着手术日期临近,潘希年还是无可避免地流露出紧张和焦虑来,无论是费诺,又或是杨淑如、徐阿姨,还是程朗两口子,如何宽慰安抚,似乎都收效甚微。
后来他们找到一块平坦又近河的草地坐下,准备吃午饭。纪晓彤本职是画廊的经纪,却也是个称职的主妇,带来的餐盒满目琳琅,光是看就美不胜收。见状费诺只笑:“本来也是,有晓彤在还要我们做什么菜?”
趁着纪晓彤带她赏玩茶花,程朗走到费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挑了个上风向的位置走开一段,才看着远处的两个人说:“如果保持目前的恢复状况,最快年底就能动手术了。但你想过没有,手术之后怎么办?”
“你也知道自从潘老师的事后,我这半年来几乎没忙过别的事情了。”
她这才点头,还是没开口。程朗病人见得多了,也明白病人的心态,又一笑把话题转开了:“好几次在医院的时候都想问你,倒是总是忘记了。平时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吗?会不会出去走一走?”
“喏,当然是程朗。”纪晓彤一指身边的人,“他说你家老爷子教你和他两个人放风筝,结果他怎么也没有你放得好,还和我说是不是你父亲传了绝技给你。”
“我自己倒没什么,过两天要去外地出差个把礼拜,也许回来会好一些。最近晓彤常常去看希年,如果你要是告诉了晓彤,也请她不要向希年提起。”
费诺正式的工作是T大建筑学院景观系的副教授,潘家出事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大学还在学期中,他不得不一边工作一边分出精力照顾潘希年,不知不觉之中,人就消瘦了下来。
费诺却不肯顺着程朗的话往下接:“这就扯远了。”
费诺就笑:“你哪里听说我会放风筝的?”
费诺不愿让她担心,只说前一夜没睡好,嗓子有些不舒服,潘希年听起来不怎么相信,但似乎又有别的更大的心事,每一句话都说得有些心不在焉兼之犹豫。
“我是。”
对于这种情况费诺全无经验,事实上他对这件事情的根由都毫无头绪。一方面他在潘希年面前对这怪异的现象绝口不提,一方面又还是找到程朗,简略地说了一下事况。
车子停下来之后潘希年还在睡,而程朗和纪晓彤已经下了车。费诺轻声喊了几声潘希年后用手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希年,我们到了。”
程朗的话刚开头的时候费诺还认真在听,听到后来反而笑了一下。等程朗说完,才开口道:“你如果是为她和我的名声考虑,那倒不必担心;至于感情上,我眼里她一直是潘老师和艾姐的小女儿。她现在对我依赖,无非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没有别的亲人朋友,只在这么一个小圈子里,等到能看见了,回到正常的生活环境里,自然就好了。你我也是十八九岁过来的,也没有遇见某人对自己好,就想着如何如何,是不是?”
她点点头,忽然摸到身上盖着的衣服,倒是愣了一愣,才摸索着把外套拎起来,递还给费诺。
潘希年停下筷子,还是按习惯朝着声音的来源转过脸:“比起最开始好多了。只要不去陌生的地方,家里和医院都难不倒我。”
而另一方面,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费诺发现哪里不对了。
“不是家里的老人吧?”
潘希年几乎在同时睁开眼,小憩初醒,双眼一时对不上焦距,迷迷瞪瞪好一会儿才扭过脸去看着费诺,眼睛也在同时清澈起来:“嗯?到了?”
费诺有点诧异地看着潘希年,很快发现她刘海边缀了一朵蒲公英的绒毛,忍不住笑了笑,帮她捻了去,又掏出手绢来递给她:“秋天了,蒲公英到处都是。打个喷嚏眼眶都红了,来,擦一擦。”
午饭说说笑笑吃得异常愉快,就是餐间潘希年有些不习惯,费诺也很自然地照顾她,落在旁人眼里,就好像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一样。吃完饭纪晓彤看着天空说:“希年啊,等你眼睛好了,明年春天我们来放风筝好不好?这一块人又少,可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房间里一共三个人,只有黄达衡是认识的。他冲着紧锁眉头面有忧色的黄达衡点了点头,才转向另外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陌生人。他们见到费诺进来,也从沙发上起身,其中一个掏出证件,以公式化的语气说:“你是费诺吗?”
“晓彤你真是,当着费诺的面出卖我!”程朗刻意略带夸张地提高声音。
下个周末恰好就是天高云阔的好天,非常适合秋游。早几天周末天气预报下来之后费诺就开始和潘希年一起准备秋游需要的东西,潘希年起先还有些适应不了出游前的各种琐事,但随着事情一一到位,也在不知不觉中振奋起精神,忙东忙西,好像彻底忘记了眼睛不方便的现状。
费诺正看着树梢尽头的天空出神,忽然听见纪晓彤的声音:“啊,这里还有早熟种的茶花。希年,来,在这里。”
纪晓彤就笑,连潘希年都笑,费诺倒是正色说:“听他胡说,明明是他自己贪玩,这个新鲜两天那个折腾三天,人无恒心,事情怎么做得好?”
“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涉嫌侵占他人财产和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我们想找你谈一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和配合。”
“晓彤姐,我不会……”
纪晓彤领着潘希年来到一蓬茶花丛前,深色的重瓣花朵开在皎白手指间,足以令人目眩。
他们在半路和程朗夫妇的车子会合,一路上很顺利地到了郊外的森林公园。因为起得早,潘希年在途中打起瞌睡来,头不自觉地一点又一点的,眉间略略拧起一点,嘴巴也嘟起来,整张脸看起来像个小包子。费诺看着忍不住笑了,没叫醒她,还在某个红灯的时候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了。
说到这里,正好潘希年抬起头来,举目四望,显然是要找费诺的踪影。费诺想着之前程朗的这一大段话,脸上虽然还是七情不上面,但看着潘希年期慕的眼神,终究心底还是微微沉了一下。
潘希年看起来有点吃惊,反而一时没接上话。程朗就问:“怎么了,这是个好消息啊,是不是?”
潘希年认真地说:“开电视听新闻,费诺给我买了语音书,想看书的话就打开听。就是读得有点慢,心里总是很着急,所以还是听音乐听得多一点。淑如姐和徐阿姨从早到晚地照顾我,很有耐心地陪我说话……有的时候费诺也会带我出去散步。”
费诺点头:“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
察觉到桌上其他几个人的心意,潘希年轻轻点头:“好。”
闻言程朗和纪晓彤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这点细微处并没有逃过费诺的眼睛,但他什么也没说,把带来的红酒开了,醒酒的间隙里扭头去问潘希年:“走了一上午,累不累?”
这话确实也是实话。程朗皱起眉头,思虑良久:“总之这件事情不对头。”
“希年说从来没吃过我做的东西,我也只会这个。”
程朗夫妇是这里的常客,会合之后就由他们带路。本来是程朗和费诺走在前面,纪晓彤扶着潘希年在后面跟着,一路上闲聊一些彼此的近况,但走着走着纪晓彤觉得吃力,停下脚步叫费诺:“费诺,你能不能来搭一把手?”
费诺否定,何彩就松了一口气似的又说:“那就好。老人没事就好。你也要多保重,不要照顾别人照顾着把自己弄得病倒了。哦,等你忙完这一阵有空了,还是一起打牌啊,自从你上次请假,这桥牌局就再没开过了。”
“好……一定。”潘希年轻声答应。
程朗听完也是一惊:“你一个书生,外地人,回来也没几年,谁会和你结仇?不然你再想想,最近和人起过口角有过争端没有?”
费诺含笑点点头:“一定一定。”
费诺说:“不要爬山,也别去水边,路上好走一点,嗯?”
她越说声音越低,以至于低不可闻,费诺看她连额头上都渗出汗来,就又一次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手背和指尖冰凉一片,甚至稍稍有些颤抖,直到费诺说“不要紧,也是我没做声”,潘希年才跟着镇静下来。
潘希年深深吸了口气,绷着的脸庞随之稍稍舒展开,看样子正要说话,却不料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震得林间的栖鸟都被惊得拍翅飞开了。
“就怕到时候出事晚了!”程朗见费诺还是若无其事的冷静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总之你最近小心一点,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一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交代完这些之后费诺已经准备挂电话,连“再见”都说了,不防被潘希年猛的一声“费诺”给叫住。那声音急促而尖锐,隐藏着极大的不安,费诺不知这样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只是很耐心地又把话筒送回耳边,镇定地说:“希年,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