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落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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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几分轻狂,又像在调笑,他在她耳畔低语着:“原本这次为她找到续命的草药之后,我便真的抽身,再也不管了。可是你,你的擅做主张,让我改了主意。从此,海角天涯、庙堂江湖,不离不弃,永不放手。”
“她,可曾来过?”他脱口问道。
许彬侧了一下头,目光转向了绿腰和白纻,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问询,唇边竟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
因为云门山的一面之缘,一旨皇命,她便茫然入宫。幸而与朱瞻基相识、相知,结下青梅之恋。
“公子,这药凑齐了?”白纻将室内的灯烛拨亮,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绿腰点了点头。
绿腰也惊住了,立即转身去许彬的药匣内翻找。
——
紫烟抽泣着:“原本就有些奇怪,娘娘今儿就寝前也没让我们在帐内服侍,是自己带小郡主睡的。可过了一更天,我听到小郡主在哭,就跑进娘娘的寝帐,这才发现她不见了。而且,之前藏着一件男装也不见了。我不敢吱声,四处寻了寻,殿下的寝帐那边也去探了探口风,都不见人。这才慌了,告诉了湘汀。我们悄悄问了各处的宫门守卫,可都说没见娘娘出宫。后来寻到聚宝门,说是有个小公公拿着殿下的玉牌要了马,早就出宫去了。”
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束起的乌发也溺人的粘在颈背上,双手早已沾满尘土,此时的自己一定是狼狈极了。
若微起初不明,有些埋怨,但是很快她便明白了。因为香炉里新加的香料和满屋子摆着新鲜的花草之芬芳,并不能完全遮盖住室内的血腥之气,朱瞻基刻意理好的仪容也难掩他的一脸病态和憔悴。
许彬心中暗笑,看来这朱瞻基的命也长着呢。
紫烟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她不知道这里面错综的关系和其间发生的种种,她只是焦急地催促着许彬:“许大人,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娘娘,不然,不然宫里,殿下面前,怎么交待呀?若是流言肆起,娘娘就再无出路了!”
后来,所有跟栖霞山有关的记忆里,便都会出现他的那抹白色身影。
白衣飘飘,丰神俊秀,出神入化,来去无踪。
终于,她跌坐在地上,呢喃着:“公子,白纻宁愿此时死在您的面前,也不愿听到这样的话。”
只是自己就这一宿就不能睡实了,只待雨一停,便要重新回到黑枫山去寻那仙露叶,正在辗转反侧之际,只听得外面一阵嘈杂。
“好紫烟,放心,我会找到她的。”言犹在耳,人影已然渐远。
百花巷内,许彬的府上,妙音斋内,许彬匆匆入内。
是的。也许自己的担心本就是多余的,在若微眼中,自己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永远是她遇险时的救星,她怎么会担心自己深山寻药会不会遇险呢?
只是在床上微躺了片刻,便听到外面雷声大作,一阵疾风吹过,暴雨瞬间倾覆。
若微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那袭白衣也许该出现了吧。
若微思量着,步子却并不敢有丝毫怠慢。
白纻索性点头,是的,在他那绝世无匹的俊美容颜面前,在他睥睨天下的轩昂气宇逼迫下,她不能对他撒谎,“她来过,又走了。我们没有留她,此时,她应该在山上。”
野猪终于失去耐心,向她扑了过来。
“没有。”白纻斩钉截铁地答道。
这样的他,彻底打消了此前皇太孙府诸美争宠风波中盘踞在若微心头久久难去的阴影。
“紫烟,你怎么来了?”许彬一双俊目静静地盯着紫烟,面上虽然肃穆毫无表情,却将忧虑与担心悄悄泻了出来。
紫烟扑通一声跪在许彬面前,“许大人,我家娘娘,我们微主子不见了。”
山,从八岁那年和哥哥继宗一起登云门山遇到彭城伯夫人,自己的命运似乎便与山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了。
“何时不见的?”许彬面色微微发白,耀目摄人心魄,恨不得将世间万事洞察于心。
思绪渐远,目光投向书案边上装画的瓷缸,面色突然变了。
泪水就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危险也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
所以,不管他病体如何,独自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他对她依旧笑颜以对,也依旧轻声细语,极尽温柔。
“她来过?”目光如箭,直逼白纻。
而今,又重回南京,故人依旧在,事事已皆非。依旧是在山上,这一次,见到许彬,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白纻的面色苍白的很是有些吓人,绿腰始终低垂的头过早地暴露了她的心事,于是,许彬便全然明白了。
“她贵为太子侧妃,怎么会贸然出宫?况且紫烟已将您拟的方子传进去,她自然知道一切您都会为她安排好,她也就放心了。”白纻原本是少言寡语的,但是今儿的话却透着有些多。
美好的像天空一般明朗,却也十分遥远。
嚎叫。令人心惊肉跳的野猪的嚎叫并没有让若微真正害怕,直到她眼睁睁的看到林子里闪出的那个黑影时,才意识到,并不是幸运永远伴随着自己。
可是,这雨能不能来,便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他才会说,要看天。而朱瞻基的命能不能等到药材凑全,如今是人事已尽,也只能要看天意了。
那腕上已然红肿起来,赫然三两个深深的齿印,渗着血色,而且,紧挨着齿印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虽然已经混和一些药粉,但还是能看到血肉。
“公子!”白纻惊呆了,泪水肆意流淌下来,他,竟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在说什么?对自己诉说对孙若微的赤|裸裸的情义吗?
野猪嚎叫的声音响彻四方,它的一只前蹄狠狠掐在若微的肩头,撕裂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张开的獠牙恐怖极了,若微在仓皇中又冲着它挥舞了第二刀,这一刀却被它跳着闪过。而且因为用力过猛,若微手上一松,那把刀也脱了手,于是若微只有拼尽全力地向另一侧跑去,被激怒的野猪则在后面紧紧追赶。
“还差一味,只是这一味,只能看天了。”许彬靠在椅背上,幽幽说道。那是作为药引子的仙露叶,原本就极为罕见,这几日寻遍了南京城附近的山山水水,也没发现半点儿痕迹。即使是曾经见于药经中记载的黑枫山上的茶王树,他也去查看了,是能看到几株仙露叶的根茎,只是都太老了,出现了木化的迹像,难以入药。如今若想得到新鲜的,还须等一场大雨,雨后上山去采,若有长出的新苗才行。
“没事,已经处理过了。放心,我命长着呢!”许彬面上又恢复了平静,话语中透着调侃之意,却让绿腰和白纻珠泪暗淌。
然后便是十三岁时,与咸宁公主,瞻基和瞻墉一同出游栖霞山,为了追逐娘亲的那方素帕,不小心跌下山去,便遇到了许彬。
以前在草原上遇到狼的经历让她立时镇定下来,不动,不轻易的动,也许它就不会袭击自己。可是她想错了,野猪不是狼。这儿也不是草原,最重要的,她的身边没有颜青,没有许彬,是她自己,一个人面对危险。
“没说。可是奴婢寻思,皇宫十三门中只有聚宝门离这里最近,而且这两日,娘娘心思不定,有好几次要过府来找许大人,所以……”紫烟咽下去后面的话,她知道她的意思许彬应该已然明白了。
在绿腰和白纻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有些陌生的女音,眉头微皱,许彬立即从床上起身,披衣来到外面厅里,正看到立于门外浑身已然被淋湿的紫烟。
许彬的面色变了又变,一双俊目如月夜寒江,“守卫可说,她朝哪个方向去了?”
想想刚刚,也真是凶险。
夜色笼罩着山峦,好在有月光和繁星相映,辨识起山中小径毫不费神。那繁茂的大树像挈天的巨伞一般矗立在山顶。远远的,虽然看不真切,但是若微相信,那应该就是茶王树。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宛如坚玉的眸子突然寒光微闪,他弯下腰刚要伸手,绿腰与白纻已将紫烟扶了起来。
白纻的坦然让他稍稍有些意外,转瞬之间他洞悉了一切,一只手轻放在白纻的肩头,附在她耳边,亲昵的举动让人有些意外。
随后,迁至北京,西山遇险,自己和朱瞻基的情爱受到空前的考验;府中的风波接踵而来,又是他暗中化解,一切、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人的潜能也许真的是无穷的,若微几乎是想也未想地举起了那把砍刀,刀正中野猪的头骨,虽然若微用尽了全力,可惜,并不能一刀致命。
绿腰与白纻立即迎上,又是打水洁面,又是奉茶更衣,一番收拾之后,许彬从容坐在书案前,将今日药囊中采集回来的草药细细查看,随即交给绿腰,“先存好。”
许彬的目光又停在自己的腕部,白纻离他很近,寻着他的目光一望,立时变色,“公子,被什么毒物咬的?”
这两日以来,朱瞻基都不肯让她留宿在他的寝帐之中,就是她去看他,也要通传,要在外面等上好一会儿,然后才能进去。
绿腰站在一旁,目光微闪,只把头低了下去。
许彬的目光从画轴转到她的脸上,紧盯着她的美目细细凝视,然而目光依旧清澈淡定,他也就放心了。
他,不仅是大明的太子,国家未来的储君。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她的夫,她女儿的爹爹。
他,对于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这笑容有些邪魅的附在他那俊美的面庞上,显得更加飘逸不群,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那丝丝笑意里透着杀气和勾魂摄魄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