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归途迷雾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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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稍一沉吟,随即点头应允。
他目光一扫,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你,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
“等等,你在边上盯着她。如果她再不老实,就干脆杀了她。”中年男子眼中闪出一道凶悍之光,神色更趋暴戾,让人莫敢不从。
“爷,添点热茶吧!”是朱瞻基身旁的近侍太监小善子。
李秋棠唇边浮笑,直起身子将琵琶放于书案之后,伸手便推开窗子,于是一阵微乎其微的“咕咕”声便传了进来,她双手合拢放平,一只白鸽竟悄然落在她的手上。
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细细思忖片刻之后,指着其中一人说道,“去,去看看。”
“走水路?还是有些想不通,难道是已经对本王有了戒心,怕经过咱们山东境内的时候路上不太平,所以才走水路的?”朱高煦眼中寒光四射,从李秋棠手里夺中扇子用力扇着。
“正是,许大人说的对极了!”小善子连连点头。
“怎么不弹了?”朱高煦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是!”
小屋内烛火幽暗,有四人围坐桌边正在用餐,其中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见她进来,抬起眼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去看过了?”
李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佩刀,朱瞻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把门打开。
“月奴知道。几位客官想是身上不方便,所以才如此精打细算。只是出门在外原本就很是辛苦,若是三餐不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看你们吃自带的干粮定是渴的很,所以特意盛了些粥来,放心好了,不会跟你们多要一钱儿银子的。”她面上含笑、声音清脆,一席话说出来好似冬去春至,雪融冰释。
“哎呦!”随即响起一声惊呼,那黑脸壮汉立即松开手,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一道长长的血印子。“你这个死丫头,不想活了,居然还带着家伙?”
“客官,给您送洗脸水来了!”门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他眉头微拧似在筹谋,片刻之后便对小善子低声吩咐了数语。小善子立即面色大变,似信非信连连点头面带惶恐之色迅速退了出去。
“泅水?”小善子摇了摇头,满心疑惑,所以开口问道:“许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好了,你先下去吧。”中年男子挥了挥手,月奴转身出了房门。
“月奴?”李秋棠似乎一怔,“真的用她吗?王爷不怕她又会是一个权妃吗?”
“王爷!”李秋棠神色肃然,“事到如今,不管他走水路还是陆路,我们唯有双管其下奋力一搏,再不可犹豫摇摆了。”
“大哥何须担心,早说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咱们兄弟还是先乐呵乐呵吧。”另外一个稍显年轻的黑脸壮汉伸手拉过月奴,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摸来揉去,满是酒气的嘴凑在她耳边调戏着,又想去亲她的嘴。
侧妃李秋棠所居的西福殿书房内,李秋棠怀抱琵琶,手指轻抹,曲音缥缈。朱高煦靠在圈椅之中半眯着眼睛,一只手在腿上轻轻拍打着节拍与曲调相和。
“哼……不吃饭,难道也不喝水吗?明日一早他们肯定要从店里取水,你只要把此物交给月奴,让她去办就好了。”中年男子脸上蕴含着阴冷的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势在必得。
“王爷,情况如何了?”秋棠上前问道。
他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算了一下,“两天之后此时,应该路经蓬莱。”
月奴站直身子,静静站在一旁瞪着他们,“你若是守规矩,我就是带着夺命追魂刀也不会砍在你身上!”
——
她笑意吟吟,手捧白鸽轻轻抚着它的羽毛,又凑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好像是在与久别重逢的老友闲话家常。
而坐在一旁的朱高煦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在桌子上重重叩了两下。
“进来”!他语气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诚眼中闪过一道厉光,盯着她的眼眸细细打量,随即说道,“我兄弟身子不适,已经安置了,怕吵的很,所以就不劳烦姑娘了。”
“嗯!”月奴轻声应着。
“是!”
“哦?”她探头往里面一看,只见朱瞻基头冲里歪椅在炕上,仿佛睡着了一般。“那客官是否要用些夜宵?我们这里虽然简陋,可是平常的酒菜面食也说的过去。客官如果需要,奴家马上让厨子去做。”
“月奴。刚刚那个人,真的不是?”中年男子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与月奴咫尺相隔,目光如箭紧盯着她。
“殿下!”李诚与朱瞻基并驾而行,开口说道:“已经跑了整整三日,前面就是临西境内,此处距京城不过五六百里,算算脚程再有两日就到了,咱们就在前边歇歇脚吧。”
从此处往北,该是一马平川了,可是往往越是如此,越不能大意。
朱高煦打开一看,不由眉头深锁。
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笑了,“那敢情好,只是怕被掌柜的看到定会骂奴家偷懒,又要挨罚了。”
“没有。大哥,这三个人行为举止甚是奇怪。看样子风尘满面该是赶了很远的路,可是到了客栈既不要酒菜也不打水洗澡,只是吃了点儿干粮就熄了灯睡觉。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似乎对马比对人好。当中的一个壮汉亲自给马喂料,喂的是上等的好料,而且放着屋里舒服的床不躺,却独自在外面守着马睡。”
此语甚是管用,黑脸壮汉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悻悻罢手。
“有劳了!”李诚看她走远了立即掩好房门。
“几位客官起的真早,还没用过早饭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盆热粥、两碟小菜、一壶热茶放在桌上。
山东乐安汉王府内。
“又不是?”他似乎有些不信,两道浓眉紧拧在一起,面色微微有些吓人。
秋棠美目一扫,“他已经启程了?”
“她?”朱高煦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中是隐隐的杀气,“她是一只狼,不会因为喜欢上一只羊而改去吃草的。”
李诚就是再也戒备,此时也不好推托。
“正是,奴才六岁入宫,一直服侍太子殿下!”小善子转了转眼珠儿心中暗想,这位许大人虽然被太子殿下引为至交好友,与太子最为宠爱的太子嫔孙若微也是相交多年,可平日伴驾与太子殿下在书房中里下棋或是闲聊朝政时,常常是少言寡语、难开尊口,今儿不知怎的他竟会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正在疑惑只听他又问道,“你,可会泅水?”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村野女子,虽是布衣荆钗、鬓发微乱却长的姿容清丽,身材纤细。她提着一桶热水刚要入内,李诚则立即伸手接了过来,“多谢姑娘,我等自己来就是了。”
五更时分,天刚刚见亮,朱瞻基与李诚等人就起身了。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迎面就看到月奴端着热腾腾的粥饭上前。
那女子笑了笑,“那好吧,小女名唤月奴,客官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再吩咐,奴家先下去了。”
“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她秀眉高挑,凤目中寒光逼人。
大道边上有一家简陋至极的小客栈,朱瞻基三人就在此处歇脚,颜青将三匹马在院内拴好,李诚则跟在朱瞻基身后进了东边的一间客房。
浩瀚的水面上,波澜微起。
“到哪了?”他眼皮微抬,随意一问。
“住手!”中年男子出言相喝,“大事当前,你犯什么混?”
月奴缓缓走出院子,来到前面一间小屋推门而入。
“不是。”月奴摇了摇头。
小善子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茶壶、茶盏轻放在桌上,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瞄着他。心中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位许彬许大人一身皇太子正装在身,举止气度还真是与朱瞻基有几分相似。孙娘娘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也不知管用不管用,真盼着殿下陆路能走的顺畅些。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边都白忙活了。
不多时来人回报,“他们已经睡下了。”
“是!”李秋棠又问,“那陆路呢?”
夜色中一艘官船高挂风帆疾速前行,船舱内丝竹雅韵,一袭白衣的俊秀男子独自小酌。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他吗?”他端起酒杯一饮而进,目光如鹰一般逼视着她。
“刚出了南直隶的水域。”小善子照实回答。
“知道了,急什么?”李秋棠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布条,恭敬异常地递给朱高煦。
——
朱瞻基点了点头,心中感慨万分,若微真是心细如发,人虽然没有跟在他身边,可是事事都替他考虑周全了。
“殿下,娘娘再三叮嘱过,咱们三人要同宿一室、轮流休息,而且只能吃自带的干粮,不能在外面用膳!”李诚关好房门,将身上背的包裹放在桌上,压低声音对朱瞻基说。
“哦?”李秋棠仿佛有些不信。
朱高煦将手中的布条丢给她。
“睡下了?”中年男子端起酒杯深饮了一口,“没要吃的东西?也没有沐浴更衣?”
陆路?”朱高煦笑了,“那个宝贝呢?养了这么些日子,该她登台了。”
“我说了不是,你们如果不信,我也没办法。”月奴玉面紧绷,苍白如纸竟无半点儿血色。
“哦?”中年男子细细品着这话里的意思,面上微微浮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把这个交给月奴。”
“这位姑娘,我们自己带有干粮,所以没有要早饭!”李诚颇有些意外。
“这个?大哥!难道说他们几个就是咱们要等的人?可是……他们如此谨慎,连店里的饭菜都不吃又该怎么下手?”
与此同时,走陆路的朱瞻基与锦衣卫佥事颜青、李诚二人策马狂奔,一路之上人马不歇,很快便进入了临西境内。
朱高煦目光如鹰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射入她的心房。
“是!”
“不用了,我们只是住上一晚,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李诚似乎有些不耐烦,他挡在门口,一只手已经要去关门。
朱高煦犹豫再三,“好,咱们就兵分两路。让夜鹰通知隐居在庙岛的那些倭人。就是海上飞过的一只鸟儿也不能给我放过。”
忽然,李秋棠手指渐起,曲音骤停。
“你想找死?”那黑脸壮汉恼羞成怒,挥起大手照着月奴的脸就抡了过去。
“信使不是说了吗?前些日子他在南京抢险时被砸伤了,说是受了内伤,好像还咳了血。自然是受不了车马的颠簸,所以才改走水路的。”李秋棠手执一柄团扇,为朱高煦轻轻摇曳。
临西是山东与河北接壤之处,东濒卫运河,南邻馆陶,西接内丘县,北衔威县、清河。此处已属北直隶的辖区。
“想不到他居然走水路?应该是归心似箭策马狂奔才是,怎么会突然改走水路呢?”朱高煦背着手在房内慢慢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