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前那镶着珍珠的耳环,就这样……默默地消失在她的世界跟记忆里了吧。
岳观武一看见她,立即跃下木桩躲到树后,探出一双眼睛,东张西望。
李今朝的眼眸暴凸,下巴差点一块滚到地上。这就是傅临春服了十头大象都会发|情的春|药,还没有任何反应的真正原因?
“走吧,湖边冷。”傅临春说道。
李今朝瞇着那细长的眼,笑道:“岳门主,青门到底以何营生啊?”
如果没有她跟其他的隐藏弟子在,云家庄就会是第二个青门。她简直难以想象傅临春穿着破旧的衣物写史!那简直是一种罪孽啊!
岳观武这才安心现身,细声道:“妳跟春香公子走得很近,我以为……”
果然不举,不举啊……不,他不是不举。不喜欢的人,他是不会理会的,看看除夕夜他是怎么对她的吧?兰青说过打雷时她的疯样,她很可能是巴着傅临春不放,他才被迫共睡一床。
“唔……”她挤眉弄眼,得意扬扬。“我问过青门,这里有地窖,我躲去地窖就没事了,那儿雷声小。”
岳观武瞄上一眼,确认那不是食物,继续狼吞虎咽。
脚步声自雷雨中断断续续不安稳的奔来。傅临春早在等她,一听这脚步声,立即开门,听见她大叫着:
“不会吧,她这么快下手,我跟她说还要一阵子啊,赵英芙真想榨干你最后一滴……不留任何……呃,如果你对外力协助感到有损男子气概,我马上把解药找给你。”
李今朝眨眨眼,哈哈笑着,而后咳了一声,夸张地叹气:
她缓缓抬眼,细长的眼睛就此暴裂。
她还以为,傅临春自己解决……还以为傅临春自制力强到无人能敌;还以为青门买来的春|药是过期廉价货……更以为傅临春绝对是不举的……
她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商人砍价,本是理所当然,但这话李今朝可不会不识趣地说出来。
她愣了下,对上他关切的目光。“不,不头痛,只有打雷时才会痛。”
娘咧,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她跟傅临春共睡一床?她挠挠脸,低头看看自己同样发皱但完整的衣物,哀叹一声,小心爬到床尾下床去。
她呆住。“你怎么知道……”
“我吃的那碗白饭里,下了足以让大象发|情的春|药。”傅临春慢条斯理道。
“嘶——嘶——嘶——”嘶得好无聊哪。于是,筷子移向桌前唯一一盘腌萝卜。“咔咔咔——”牙齿咬得也很没劲。
“别打我别打我,我快要没感觉了,瞧,我睡在他怀里可没作春梦……我不骗人,兰青可以作证的……”她嘀嘀咕咕说服自己,一路远去,完全没有料到她声如蚊,还能让傅临春听得一清二楚。
“唔,是啊是啊,我爱得不得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会有这样的恐惧。他不动声色,道:
头痛?照说不该有的,为何又复发?他寻思片刻,暗暗运气,体内真气渐渐回笼,他迟疑一下,不敢运气暖和她的身子。她身子异常冰冷,若是受风寒也就算了,要是其它原因,他这一运气,说不得有反效果。
岳观武跳到她身边的沙地上,继续细声道:
“是么?”他不置可否,问道:“妳听青门提过哪儿不能去么?”
“青门也不是自愿……因为太穷了……”
她眨眨眼,慢慢上前,五指在他眼前晃动,见他完全没有动静,她挠挠脸,套上披风,缩肩忍着冷意,嘴里道:“是我想的啊!”
“不是。”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她全身湿透,连长发也湿答答地黏在脸上,青门再穷也会有把破伞才对。
“妳受风寒了?”
她咧嘴一笑。“那就拜托啦!”
他瞇眼,五感大展,确定没有人追着她,这才关上门,回头一看,看她全身抖抖抖。
外头雷雨正猛烈肆虐着,不定时的夏雷在今天午后提早爆发了,青门处在半山腰,雷雨交加比平地还要惊心动魄。
“唉……谁教我无能呢……”幽幽叹息声传来。
傅临春垂着眼,嘴角噙着笑,嗑了颗瓜子,道:
“我袍袖里的暗袋也是妳吩咐的?”
每一颗瓜子壳都被咬得稀巴烂,她根本不是一个爱嗑瓜子的人。傅临春自她掌心取过完整的瓜子,细心地开出瓜子肉,分给她吃。
她赶紧从扁盒里取出一个饱满的小袋子。
“……打雷时。”傅临春真被鬼附身了是吧?竟然这么关心她?
“……一定要去吗?”岳观武细声问。
“烟熏的布料制袍,也是妳想的?”他依旧柔声。
“今……李姑娘。”
“今年就会轮到了,春香公子你可别以为……以为我们没本事……”
她吞了吞口水,自动自发地坐在石椅上,喃喃道:
“春香公子,今天你气色很好,这是特地奖赏你的。”
“如果不是妳,云家庄就是青门第二了。”
“什么?”李今朝瞪眼。
“……看过了看过了,没什么事。”她嘻嘻笑道:“哥哥,你这么关心我,倒让妹妹怕得紧。我知道你是个随和的好人,要不,我很可能就误会了,下次,别再这样对我嘘寒问暖了,我滥情,很容易动心的。”
“妳跟她们混得挺熟,这不是件好事。”
一搭一唱,李今朝理所当然接着问:“有多久没轮到妳们了?”
她一愣,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
“别打我别打我!”
她接过披风的同时,猛然被藏在披风下的男人手臂攥了过去。她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接着,他拉开她的宽袖,露出臂肘的血鹰。
她微微往左移,那目光就跟着左移;她微微往右移,那目光就跟着往右。她神色自若地把赤足重穿进湿鞋里,嘻皮笑脸道:
他凑前去闻。
傅临春似乎察觉她在观望他,不由得朝她看去。
最后,她眼泪哗啦啦掉下来了,默默拎着扁盒,对着监视她的青门弟子道:
“听起来不错啊……等等,我在城里也有一个月了,城里就只有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三间布庄,这都是‘南桐派’名下的吧?”李今朝诧异问道。
“……是……”
“唔……自动就熟了,我也不是刻意……”
“时候到了,我得去看香香公子的不举之症,太晚治,我怕他一路不举到老了也抱不到亲生孩儿。”语毕,也不等青门弟子脸红回应,径自出门寻人。
“哥哥,这七成的目力不知能看清楚多少呢?”
她眼珠子又不安分地转动着,瞄到傅临春正望着她。她心一跳,笑道:
“做客?”送茶水过来的赵英芙大叫。
她眼泪又掉了出来,迎上岳观武那种“妳了解吧”的眼神。她是了解了,这个青门门主胆小得要命,但为了美食死也要硬着头皮跟傅临春吃上一顿。
好冷的身子啊!他指腹神色不露分别轻碰她颊面、颈间,甚至手臂,全是冰冷冷的。淋了一场雨,再怎么发寒也不是这样的冷度。他撩起她的衣袖,再一次确认臂肘的血鹰是画的。
“麒麟草?”她反复默念,笑道:“我不知青门花花草草也有问题,没特别去注意。”
“妳怕打雷?”他温声诱导。
傅临春要让她睡在床上,但她缩成僵硬的虾球,要强行扯动是可以,但他过于震惊,最后还是任着她抱着他的腰身。
赵英芙进了凉亭,结结巴巴道:
“哥哥得唤我一声妹妹,这身分总要落实的。”她随口道,进了院子,又问:“要不要我替你护法?”
他瞎了眼,把她看成了别人是不是?
“兰青,你就照以往,点我睡穴,雷一打,我就头痛,头好痛好痛……这一定是老天罚我的,雷公走了再让我起来吧,大妞、大妞呢?让她离我远点,我要被雷劈了,她、她好替我送、送终……”
“不,她都是为青门着想,没有她,青门早就垮了。”
“原来都在吃饭,二位真是闲情……鸡腿!”她难以置信,瞇瞇眼暴凸。“卤牛肉?四菜一汤!”有没有天理啊!青门把好菜塞给傅临春?而她却吃白面?
岳观武把脸几乎埋进桌里了。
她眼珠骨碌碌转,仗着他看不见,就把他吃剩的饭菜挪到自己面前。他咬了两口的牛肉,吃了一半的鸡腿……她含泪,这种贫穷,她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他托住她的腰身,让她完全躲上床来。
也对,现在两人需相互配合,否则一不小心,很容易败在这里。青门虽是贫穷的门派,但跟血鹰扯连,那危险度就是暴增数倍了。
她神智已经混乱,扑上床抱住他的纤腰,把脸埋进他怀里,颤声道:
岳观武站起来,软声道;“我不忍拂英芙忠心,她要继续跟那人合作下去,我也随她去做,只是,对妳不起了。”
她沉默一会儿,道:“青门弟子一直很少外出,江湖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不见得知道。贫穷也不是……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李今朝笑嘻嘻道:“傅公子没来。”
“妳、妳不吃?”岳观武抹抹口水。
其实,青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金算盘,而不是随便把人塞给名门望族,就以为能一步登天,从此衣食无虞。
傅临春慢悠悠地坐回床上,瞟她一眼。
傅临春轻轻一笑:“妳在跟我说话啊,还能干嘛?”
地一愣。“这话怎么说?”
“护法?”难得地,他竟是笑了出声。
“好痛好痛……拜托,兰青,别整我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蓦地软倒在他怀里。
她满面吃惊,转首道:
“若是旅费问题,很简单,一并由云家庄出了吧。”
岳觊武迅速瞧她一眼,又垂下。“他没跟妳说?”
“京师!”赵英芙又嚷。
他没亲上她的脸颊,只是拂过她的发丝,摸过她左耳上的伤疤。现在她的耳环还是毛绒绒的胖球,却没有镶着珍珠,显然是新买过的。
“兰青,你为什么不答我?我不要被劈,再给我点日子,再一点就好……”
“……这个册,是谁写的?”吹捧得太夸张了吧!
她眼珠子明显地滚来滚去,这次却不是不安分,而是像贼儿在观察四周。他看着她到窗前,非常小心地关上窗子,不露一点细缝。
傅临春下意识随她的方向移动视线,继续悠闲嗑着瓜子。他爱嗑瓜子,却不见得爱吃瓜子肉,没一会儿,瓜子肉便在桌上积了一堆,他看见她不拿有壳的瓜子嗑,却偷偷捻了颗瓜子肉去尝。
不必再多说什么,她自动自发消失去,反正在他眼里,她应该跟垃圾差不多等级。她拾起扁盒,确定外头雨停了,便踩着湿答答的鞋子,啪哒啪哒地走了。
李今朝慢慢地吸着那泡得很肿的面条。
她哈哈笑道:“你说得对。我打小啊,怕雷怕得要命!每次都是我爹抱着我避雷呢。这个雷……很容易打中人的,对吧?”
“那不必,我功力已回七成。”他发现她呆住的身影,轻轻一笑。“我还没走,是因为还有其它的事情。”他转身回柜上摸索,道:“我记得,这里有件披风,今天天气凉,先借妳吧。”
她回神,应道:“喔……好……”这简直是差别待遇嘛。去年还不大愿意跟她说上一句话,现在共患难,他便关心起她了。
她立即埋首吃饭。反正江湖盲侠之神能,已经连她的发丝颤动都能察觉了,如果有人说,傅临春在眼盲的情况下,还能伸出两指精确无误的戳瞎别人眼珠,她绝对第一个相信。
“我本想趁这样的雷雨,出去一趟寻东西去。”
“是么?”他若有所思道。
“妳道,青门的结局该要如何才好呢?”他忽问。
“我跟他,泛泛之交罢了。”她笑得很坦率。傅临春哪会跟她说这些?反正她的责任就是送药,除此外,他没有必要告知她任何事情。
“我、我肚子痛,告、告辞了……”岳观武结巴着,捧着她的饭菜,迅速消失在地平线上。
“岳门主,等我伤好,请岳门主一定要上云家庄做客。”傅临春客气道。
真有这么冷吗?
“南桐派跟青门在许多年前曾是一派,后来因为细故分成两派。城里的生财铺子是轮流?”
傅临春嘴角扬笑:“李大夫?”他的目力已有五成,比起前几天好多了。
傅临春面露惊愕,问道:“头痛?哪儿痛?”修长的手指轻移到她耳后的某个穴处。“这儿么?”
她用力深呼吸,再吸再吸,把心肺充得胖胖的,确认自己还在心跳中,才慢慢回过神来。
远方严重剥漆的凉亭里,正是那个高雅动人的傅临春跟岳家门主在用饭,亭外是很久没有清理过的人工湖泊……突然间,她觉得非常骄傲。
她夸张地看看天空是不是真下红雨了。傅临春真在问她的事?是太闲了还是发疯了?
“……哈哈,小白兔也不错啊!”她又挠挠头发,陪笑道:“下次我会小心点,唉,人真的不能有缺点,这种雷啊,一劈到人,肯定成焦炭的。”
“那是很繁荣的地方啊!没有银子是会被赶出来的!”赵英芙掩不住好奇心,问道:“李大夫,那里真的黄金满天飞吗?听说只要一入京城,连天上下的雨都是铜钱,是不是多到京师人都懒得捡了?”
赵英芙狼狈不堪,暗骂这个李大夫什么话不好提,偏提到青门生计。
她的发色,确是偏淡。他又撇向她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其实不用仔细看,她仍是有着那双不安分的眼眸,带点市井的气质,还有丰富的表情。
她抖了抖,没有答话,而后又笑道:
追到最后,终于被雷打中,吓得她直挺挺地坐起来。
“爹……兰青……兰青,我没做坏事!我没做坏事,对不对……”
难怪他吃得这么少!那碗饭里的最后一粒米还正在她的胃里满足地跳着舞!
雷声又轰轰大作,她在梦里不甚安稳,极白的面色依旧有些恐惧。
青门真是贫穷得可以,一连几天,三餐全是煮得比她脸还浮肿的面条,配上一碟素菜,如果她不是曾吃到一口小腌鱼,她会以为青门的弟子来自尼姑庵。
她立即收回手臂,瞪着他。
“泛泛之交怎会专程混进来救人?”岳观武不待她说话,又细声道:“妳跟春香公子身上都穿同一种料子,青门虽穷,但小时候我也曾看过师父穿过一回这种黄金料子,后来实在没钱了,师父才拿去当……妳哭什么?”
“妳也喜欢啃瓜子?”
“赵姑娘想窜位?”看不出来啊!
岳观武低声道:
“除夕之前,我让妳回家。”
“……”本来双臂环胸缩肩御寒的李今朝,闻言,一个不稳,滑落木桩。娘咧,青门简直穷到骨子里了……说来她还是感谢爹娘的,自小就教她如何在市井间混,就算娘亲不教她高雅的气质,但,要混一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嗯?”他懒洋洋地扬眉。
“你不必运功自疗?我不是江湖人,但也能在门口守着啊。”这点小事她没问题的。
她愣了愣,大笑出声:
在她低算的当口,向来容易陷入高僧冥想状态的傅临春,察觉右侧靠湖的李今朝打了个哆嗦,抱着碗筷移到他的左手侧。
一听换衣,她就是一抖,想起除夕那天也是换新衣……她勉强打起精神,搬了张凳子就坐在他面前。
傅临春伸出手,让她把已经打开的袋子放在他掌心上。她的指尖还是冰冷的,明明今天天气高热,还得靠湖水降点热度,为什么她的体温跟人不一样?他不记得她以前有这体质,难道是来到青门后发生的?
傅临春沉默一会儿,柔声道:
他没有答话,八成又陷进高僧冥思境界,只是他目光放在她这方向,让她很不自在。算了,她自行离去吧,才走几步,又听得他在背后道:
岳观武个子生得小,身体也有点扁扁的,因为胆小不敢直视人,所以刘海过长,几乎遮住她的双眼,她的动作跟猴子一样快,转眼利齿已经在撕裂腿肉了。
“谁在追妳?”他疑声问道。
他没有再搭话,似乎又陷入高僧状态。
“还好啦,虽然我也很骄傲,不过金老板名下的人,分工合作得很好,功劳全在他们身上,我只负责摆不平的事。要不,现在也不会有空来凑凑热闹了。”
岳观武的声音一向低微,好像天生无法抬头似的,李今朝必须细听才听得清楚。
“自己写自己,我得说……真是名副其实啊。”李今朝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舒服些。“岳姑娘跟博公子谈妥什么条件?”
她拔腿就跑。
她闻言,笑出声。
“你出?”赵英芙立即细算起三个月的盘缠有多少。
“青门跟血鹰有勾结,甚至藏有人人闻之丧胆的血鹰药材,若是公诸于世,江湖盟主自会派人除去青门。”
“那些册里有提到傅临春师承上一代闲云公子,武功深不可测,尤其他醒后只是受了些许内伤,并没有成疯子……再加上册里提到傅临春才智过人,洞窸人心,任谁也逃不过他的法眼,怎会看不|穿他是误踏陷阱?”
“这不好。”她立即答道。
“我不冷,一会儿就干了,这种雨,很快来很快走,没事的。”她看见茶几上还有些瓜子,为了分散心神,她抓了一把放在掌心,一颗颗专心地嗑着,手指却微微发着抖。
傅临春对她开玩笑?
“英芙都是为了青门,为了我……”岳观武被她牵连情绪,眼眶也红了。“我跟春香公子谈妥,只要将来他平安出去,撰写江湖册时,记得多提青门几笔,只准提好的,最好连英芙都提上一笔,那么就算我们没到江湖走一趟,也不会令师父师祖她们丢脸的。”
“我目力已恢复七成。”他淡淡答道。
赵英芙闻言,红了脸。“明、明年门主就会去了,是不?门主?”
“李今朝,妳药盒里还有解春|药的药丸吗?”
她垂目望着两人相连的影子,等了等,再也没有去年的心猿意马心动难抑,这算是进步吧。
“我想起来了,我还没吃午饭呢,这最后一支美|腿……”扑了个空。
傅临春漫不经心地点头。“是我误会了,我以为妳真中血鹰了,血鹰入体,一开始,那红色的血鹰痣会有淡淡的奇香,一年后服下解药后就会消失。”
“不好?”
“孔海穴在痛么?”他比了下耳后的某一处。
趟英芙吞吞吐吐:“靠着城里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三间布庄……”
正要离开之际,傅临春忽道:“这样一说,我还没有谢过妳。”
“傅临春你……”
她下巴掉了下来,连忙抚上鼓鼓的肚子。
她再偷偷测试一下吧,退到门口,她笑道:
她瞄着两人,挠挠脸,自觉有点不识相。瞧,这两人气氛多好啊,各吃各的,照这样下去,说不得老傅很快就举了,她是不是该避避?青门……只是贫穷,不算恶人吧!
“我跟春香公子谈妥条件了。”
她真的爱吃瓜子?公孙显害她身处险境,照说他该不悦的,偏偏此刻心情颇好,目睹她竟拿瓜子肉去拌饭吃,真有这么饿?他一心二用,嘴里问道:
“那我先走了,你……继续疗伤吧。”七成的目力到底是多少,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觉得自入青门之后,傅临春愿意跟她多说些话了,她可以理解那是共坐一条船,但他的目光似乎老是一直停在她脸上。
他看见那灰蒙蒙的披风,第一次看以为是灰色的,现在目力有些明显了,才发现这披风颇旧,而且有洗不去的污点。
“春香公子本人写的,绝无虚假。”
“最近天天下大雨,明天我会注意些的。”
“云家庄写史,各家门派都会定时千里过去誊上一份,以供自家收藏,青门这一代没见过什么世面,了不起最远的旅途就是到城里,哪可能去千里外的云家庄?英芙主张青门不能太脱节,我只好偶尔夜探南桐派读那些誊来的江湖史。”
“我吃我吃……”反正是兄妹,吃点他的口水不算什么。她慢慢品尝没有味道的鸡腿。这里的厨子到底哪来的?这样他也能忍上几个月,太无欲无求了吧!
她急促地又笑。“说起来啊,我们当亲兄妹是正确的,瞧,当了亲兄妹,说些体己话,也不会让彼此误会,那个……”又是一声大雷响起,她马上回头看着门窗,很怕雷公破门而入。她终于熬不住,牙齿打颤:“哥哥,我知道你是不怎么喜欢我的,我现在,也、也绝对,没有在喜欢你,所以,你、你暂时充当一下,我、我爹吧……卖我一个人情,改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江湖上,到底还有多少个青门啊?
那他岂不是开她玩笑?骗她饭中有春|药?
“什么?”
岳观武背着她,缩在桌前埋头苦干,她走上凉亭,注意力放在傅临春。他心不在焉地用食,细白的耳朵却动了动。
傅临春见她停在阶上,主动唤道:“大夫?”
她傻眼。
“我受血鹰之苦,岳姑娘是知道的。这几日,把脉不准不准,神医都快变成鬼医了。”顺口转换话题:“岳姑娘,我瞧妳也是个好人,再怎么穷,也不该跟血鹰扯上关系啊!”
“打雷?”他重复着,又问:“让大夫看过了?”
李今朝瞄瞄她,突然冒出一句:“我去过京师哦。”
锦袋里,是瓜子。
赵英芙像被大刀砍中似的,整个人弹跳得老高。她满面通红,说道:
“妳自己小心,青门弟子看起来没有凶狠之心,但毕竟跟血鹰有关系。如果察觉不对劲,立即放烟火,我会赶过去。”
“当然要去!”赵英芙推了她一把,赐她一记凶狠的眼神,道:“春香公子是名门世家,不必为金钱烦恼……不像咱们这小门派,要筹个旅费不容易呢。”
李今朝抬眸,望着那飘然远去的孤寂背影。一个门主不管事,全交给忠心的弟子,偏偏弟子又不是生财高手。
身姿如行云流水,矫若游龙,李今朝不懂武,看不出岳观武的武功高不高,只知道她招数似乎很简单且十分流畅。
谁要打她?
“没有啊,青门在这半山腰,没听过哪儿不能去。”
“你是真的误会了!血鹰这么可怕,还没有彻底的解药出来,我要中了,以后一年一次的解药,光是想都受不了。傅临春,既然结为亲兄妹,你就不必担心,我会以血鹰入体的方式,来期盼你的回报。”她笑得很真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一个家,这个家,没有我爹娘,但有兰青、有大妞,还有其他人,以前是我不知珍惜,现在啊,我很珍惜,这全拜你之赐。如果不是这次事态严重,我是不会回云家庄的。真希望血鹰能在今年除夕解决,你我各有家要回啊。”
“雷不会劈人。”
“那我先走了,我还得回报你的病情给趟姑娘她们呢。”
“没,没有啊……”她全身还在发抖,偶尔雷声大作时,猛地跳起,最后她索性掀开床底下,看看有没有空隙可以躲藏。
李今朝挠挠脸,暗叹口气。
“哈哈,那是因为我是大夫啊!”李今朝坐在木桩上。
她回头。“什么?”
傅临春见她面色惨白,呼吸断续,分明是要活活吓昏的征兆。他暗暗吃惊,但面色不改,笑道:“好啊!”
“咦?”她蹲到床角,像只小白兔一样瑟瑟发抖,嘴上却笑道;“你眼睛看不见,怎么出去?”
“妳当然没做坏事。”怀里的人儿听见这话松了口气,但一听到雷声还是紧绷起来。
哇,原来七成目力这么差,她暗哼了一声,哈哈笑道:
他又回到门口,将披风交给持续呆掉的她,同时抽出靴里的七彩烟棒。
“……有一点吧。”
连岳观武的小眼睛都从刘海里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我不懂武功,也不了解江湖局势,公孙显给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药送到你手上。他说,只要你不死,那绝对能安全脱身,多加一个我也不会很难吧。”
他不说话了。
“……”
跟她开玩笑?等她投胎吧。
“血鹰都中了,也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岳姑娘是青门门主,总得拿出点权威,管点事的。”李今朝不甚介怀道。
他轻轻碰着她苍白的脸颊。这次还是自她十五岁后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啊……他的指腹替她拂去颈间的雨珠,俯头接近她的颊面,而后顿住。
“瓜子。”她状似随口:“我爱吃,顺道买的。你若不嫌弃,就吃吧。”
她被迫入亭,笑道:
岳观武垂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跟春香公子还谈妥其它条件,英芙给他的春|药都由我来吃,他才不致于被迫……”
她伸出五根手指乱动着,道;“这样呢?我在干嘛?”
傅临春衣衫有些发皱,半躺在床边睡着,简直春光逼人!
她有点傻眼,也没料到他会应她,先是愣了下,又嘻嘻笑道:
她笑得过分爽朗,站姿僵硬过了头。
“……”好惨哪!李今朝啃着腿骨头,撇开脸,掩饰眸里的月光。
“这也没有什么好害臊的。姑娘怕打雷,不是件羞耻的事。”
她梦到一路上,被大雷追着。
他面色疑惑依旧不减,慢慢地放手。
“够看清楚了,妳站在门口。”
她慢慢对上他清泉般的眼瞳,而后大笑:“这真是太好了!”她立即起身,走向他。“公孙显说得果然没错,你功力很快就恢复了,现在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对,你快去吧,这么大的雨,不会有人过来的,要不是我定时来看你病情,中途遇上这大雨,我也是不会来的。”
她大口大口吞饭,偷瞄着傅临春嗑瓜子的闲情风采。
“是啊,赵姑娘也一块来吧。都是救命恩人,傅某是该要报答的。”
“妳全身都湿了,如果妳不介意,柜上有换洗的衣物,妳就暂时委屈点吧。”
“这几年,武林大会,青门都没去吧?”
李今朝听到此处,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下来了。她的本性中,本就情感偏丰富,要哭就哭,也不遮掩,随性至极。去年在傅临春面前,是拚了老命忍着眼泪,还是大妞的铁头功才让她找个借口发泄。
难得傅临春这么主动关心她,害她差点以为这人冒充春香。也幸亏她快要心如止水了,要不,这大雷一劈下来,她还有活路吗?
“……他是我亲哥哥,没什么抢不抢的。”
“麒瞵草呢?”
“也不像疯婆子,倒挺像只小白兔。”他笑,翻身坐起,掩嘴打了个呵欠,依旧优雅。
李今朝一颤,是真的连皮肉都在颤动,桌上四菜一汤只剩残羹剩饭。
傅临春看着她,问道:“明天又打雷,妳会怎么躲?”
李今朝抹去眼泪,哽咽道:
她一身湿漉漉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从他身侧钻进屋里。他低头看看自己略湿的衣衫,再望进惊人的雷雨之中。
“妳放心,我不会跟妳抢春香公子的……”
岳观武闷不吭声半天,才细声细气道:“门里的事,都是英芙在管。”
鞋子还有点湿,她正要踢掉鞋子,忽地一顿,慢慢对上床上那道目光。
她是找爹还是找兰青?傅临春微地拢眉,但还是放柔声音道:
“别介意我,妳继续说,我是……一个情感很充沛的人……”她身上的衣料还不到价黄金的地步,竟会被人认为黄金价……她哭啊!
傅临春若有所思,忽问:
“安全带我走?”他反手缠住她的手臂。
“妳回去找吧。”
此刻,正好有青门弟子来报,赵英芙立刻借机仓皇逃逸,成为第二个消失在地平线上的人。
“是么?”
她看见自己枕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正要脱口“兰青”,谢谢他每次在大雷时陪她,但她察觉有点不对劲。
刘海下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像个猴子一样跳到她身旁的木桩,伸出手,道:“帮我把脉。”
“那是妳没中血鹰,一旦被植入血鹰,一生都得为这杀人组织杀人,妳可以说,有的心甘情愿,有的不情不愿,这其中总有恨青门入骨的。”
“现在不头痛了?”
“也、也不用了。我家门主不喜欢去太远的地方。”
“你也觉得冷?果然啊!天气看起来很热,实际是很冷的。”她看着傅临春将瓜子倒进暗袋里,迟疑一会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道:“哥哥可别误会,妹妹呢,有责任把你安全带回云家庄,在此之前容不得你跌倒受到伤害的。”
“哎啊,哥哥看见我疯婆子的样儿,可千万别乱传,要不将来我可嫁不出去了。”
以前她喜欢傅临春,即使少打照面,她也会格外注意傅临春的一切,他绝不是严肃的人,他喜欢发呆、脾气好,好到她都怀疑如果岳观武想要霸王硬上弓,他也会躺在床上说“好,来”,然后任君蹂躏……当然,她是例外,傅临春是连点机会都不屑给她的。
如今,她肆无忌惮地大哭出声,岳观武一见这个陌生女大夫为青门流下同情泪水,不由得大受感染,两人抱在一块痛哭失声。
她眼珠子又贼里贼气地转了起来,否认:
他皱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亲哥哥……”岳观武想破头也不记得春香公子有个妹妹。“是青门对不起妳!我有记忆以来,青门就有麒麟草了,我天天偷吃也没出事,哪知有人愿意花钱买一山废草。我们只当天降横财,我跟英芙以为血鹰只是小小害人,直到年前我在南桐派誊来的册子里看见血鹰的可怕,我们才察觉不对劲,如今已成共犯,谁也脱不了身……最恨的是,那人还砍价!砍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