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告别了最初的生涩,冯世真找回了自己的节拍。他们的脚灵巧地交叉着,男子搂着她的腰,轻轻一旋,她就能随着他滑出几圈漂亮的舞步。
舞曲落幕,众人散去。
冯世真遍身发麻,脸颊火热,仿佛自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梦中醒了过来。
可是青年面色从容,未见丝毫难色。他只是神情冷峻地注视着冯世真,一言不发。
音乐响起,是一首优美动听的探戈舞曲。
那么这一只舞,就当作她对过去人生的告别。
一股好胜心油然而生,伴随着熊熊燃烧的征服欲。对视之中,两人都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充满挑衅的浅笑。
颤抖而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了青年的手。他心头细微一颤,没有抗拒,任由女郎握住了自己的手,迈开脚步,被她一步步牵到了舞池中央。
青年握着冯世真的手灵巧地用力,她转身滑开两步,又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去。男子看着清瘦,力量却强大,冯世真再度轻抽了一口气,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一场本该是单纯浪漫的圆梦之舞,转眼变成了一场较量赛。
青年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急促喘息着,白皙的脸颊似乎泛着微红。他的双眼不再冰冷,多了些碎光,像是被阳光照样着的泉水。
刚拉开一点距离,青年突然动了起来。冯世真感觉后腰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不容抗拒地拉了过去。
在这最后的旋律中,青年揽着冯世真一个旋身,做了一个完美的收官动作。冯世真汗湿的脸颊擦过了他的脸,蹭出一片滚烫。
孟绪安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站在幽暗的角落里,保镖环绕,不动声色地看着舞池中那对引人注目的男女,眼眸深沉晦涩。
女子轻盈的身段仿佛不可捉摸的烟云,围绕着,迎合着,稍不留神,就会漂走。他掌控着她,追逐不舍,一次次强势地将她拉回怀中。
他们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青年低着头,鼻尖几乎和她的轻触,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的男性气息充斥她的鼻端。
冯世真的心就像上足了发条的玩具小鼓,敲打出一片急促的节奏。青年冷清的黑眸注视着冯世真,看不出情绪。四目相接,细微的气氛在两人的沉默之中蔓延开来,像是一股萦绕的暗香,将两人缠住。
唐少爷只是笑笑,依旧没说话。
“七爷,您……”
琴师摁下几个重重的音符,结束了整支舞曲。
他们好似两块磁铁,忽而相互吸引,紧紧相拥,忽而又相斥,转身分开。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拉扯,令人欲罢不能。
白俄的小提琴师拉出了高昂的旋律,钢琴声紧随而上,交相呼应,像两簇烟花,交织着冲上夜空。
一首曲子刚结束,舞客退场,大厅里骤然安静了许多。头顶棱镜球静静旋转,照得整间舞厅流光溢彩。
一群舞|女见识了唐少爷的舞技,各个芳心大动,又前扑后拥地将他围住。两个少爷花了一番功夫才从女人堆里钻了出来。唐少爷一愣,眺望舞池,却没再寻到刚才那个女郎的身影。
冯世真突然回想起自己在一本英文小说上看到过的一句描述:“这是一个最适合接吻的距离。”
冯世真猝不及防,撞在男子坚硬而有弹性的胸膛上。一股年轻男人特有蓬勃鲜活的热度通过紧贴的身躯传递了过来,身体窜过一簇电花。冯世真的脸色霎时染上了一层霞色,幸而被昏黄闪烁的灯光遮盖了去。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首悠扬的舞曲。她望着头顶的明月,抬手虚虚地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放在胸口,满足地浅笑了起来。
头顶刺目的灯光晃住了她的眼。她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得到紧贴着的男人剧烈起伏的胸膛,交织成一片的急促呼吸。
再见了,所有的花好月圆。
冯世真翩翩的白裙和青年的白衫在灯下极其醒目,渐渐凝聚了场上大半的目光。
两具身躯紧密相贴,步调一致,仿佛化为了一体,如一对鱼儿,在舞池里从容游走。
两人沉默地站在舞池中央,仿佛置身一条光彩的河流之中。冯世真凝视着青年俊逸的面容,狂跳的心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其他的客人纷纷扭头看他们。
虽然是只是一时冲动,却真的做到了。或许是老天眷顾,让她真的将这皎皎如月的青年如此轻松地邀进了舞池里!
她没法再这样下去。她现在走还来得及。
不待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晕眩。
真的成功了?
在她接下来的人生中,她将会做许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她要去报复一个人,毁灭他的家,甚至会怀着恶意去接近一个无辜的青年,会伤了他的心。
冯世真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保持着僵硬的动作。三三两两的舞客走进了舞池,在他们身边起舞。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勇气已经在刚才的邀约时用完,她再没有能力拉着青年去跳这一支由男士主导的舞。
青年利落地俯身。冯世真随着仰头下腰,又被拉了起来。
再见了,那些镜花水月的梦。
冯世真紧咬着牙,手自青年的胳膊上垂下,脚悄悄朝后退了半步。
冯世真坐在回家的黄包车上。秋夜的夜风吹干了她的汗,带来一阵阵清爽凉意。
而青年站着一动不动。
青年目光闪烁。冯世真猛地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一抹戏谑的神色。
冯世真揽着青年的背,被他拥着。她觉得这场景真是奇妙。她就这样同一个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叫不全的男人,跳了一曲亲密如热恋般的探戈。
一簇电流闪烁着火花自冯世真背脊上窜过,遍布四肢,带来一阵震荡。
“哟!你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深藏不露呀!”伍少爷笑嘻嘻地过来,勾住青年的脖子,“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乐曲忽而转入舒缓的段落。他们也随之放缓了节奏。
是不会跳探戈么?
从一旁滑过的舞|女丢来嘲讽的一瞥。棱形灯球的光闪得冯世真觉得刺眼,她尴尬地站着,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难堪。
这人会跳探戈。看架势,他似乎还跳得很好!
小宝丽捧着面霜盒子回到舞厅,就见到这么一幕,吃惊得差点跌了盒子。她忽然发现身边站着的男人不是旁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