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这是什么？”他用筷子指着一块黑色的东西。
“当你诬陷凌剪瞳作弊时，也是很卑鄙的。”
“明天就是周一了。”我和韩野彬慢慢朝小区门口走去时，他突然冒出一句。
“啊啊！凌老师你是我们的偶像！”
——为了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必须要拼命！必须要奋起！必须要战斗！
韩野彬礼尚往来，笑容比我还灿烂了几分：“行啊，你先在客厅坐坐，我这就给你倒水去。”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在如释重负的同时，我竟感到一种脱力感，而我的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向它的主人宣告腹中空空的信号。
“嗯。”韩野彬敷衍地应了一句，有点不耐烦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面对咄咄逼人的指责，哥哥没气也没恼，只是慢慢折起手里的试卷，他的声音如他的动作般随意从容。
——那是我上次小测的试卷，右上角写着鲜红的数字“60”，很好地贯彻了“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的原则。
“所以你最好不要再犯什么低级错误。”韩野彬笑眯眯地扬了扬手机，“万一被你错误百出的公式默写刺|激到，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按错键，把这些照片群发出去。”
“只要努力，还是能做到的嘛。”
哥哥继续讲题，伴随着他清朗声音的，是讲台上显得暴躁而不耐烦的粉笔书写声。
于是我开始积极地忙碌。
韩野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拿的那个是酱油。”
哥哥若无其事地开始夹菜吃饭：“是个不错的老师，对付你……哦不，教导你足够了。”
“他就是惩罚游戏的主角。”韩野彬转过身，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如果你没有达到我要求的标准，我就亲自把你押到刘胖子家门口。你要敲开他家的门，然后对他说——‘敬爱的刘老师，有三个字一直深埋在我心中，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我终于决定不再委屈自己，而是勇敢地站到你面前，说出那三个字，那就是……’”韩野彬故意拖长了尾音，迟迟不说出下文。
“我整理出的必背公式。”韩野彬心情大好地用笔敲了敲桌子，“我看过你的试卷，公式没背熟是你最大的失分点，这些全是这次模拟考试中会考的公式，不算多，就三十多个而已。”
“嗯？”我嘴里被菜塞得满满的，抬头询问地看着哥哥。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表现得太过高兴：“哎呀，真可惜。”
“怎么了？被我迷住了？”
当然，韩野彬没有去买保险，但相应地，他要求参与到做饭行列中来。
“很好，够伶牙俐齿。”他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放心吧，我不会公私不分，公报私仇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一瞬，韩野彬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但他很快撇开头去，让我看不清他眼底是不是有阴郁的冷光一闪而过。
笑你个大头鬼啊！
“大小姐！”韩野彬无奈地看着我，神情很是幽怨，“你要是再不做饭，我就要饿死了。”
“要不，我们还是吃方便面吧。”
难道这是他设好的局？就等着我来钻这个套？
“那、那怎么办？”我嗫嚅着，“要临时补课，进行突击练习吗？”
饱餐之后，补习还要继续。但相比之前而言，我已经能应付自如。
这个恶魔！
我怔了一下：“游戏？你怎么知道我玩游戏是手残？”
“我走啦。”我对韩野彬摆摆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朝哥哥那边跑去。
童薇薇刚站起来时是很紧张的，但听到的居然只是抄板书这样简单的任务，明显松了口气，一脸轻松而自信地走上讲台，开始抄板书。哥哥则让大家拿出之前考试的试卷，开始讲解错题。
“真的吗？”我的眼睛亮了。
“这是你家全家福的照片吗？”
“你能行吗？”他一脸怀疑。
夕阳已经徐徐西沉，漫天云霞开始褪去最后的光彩，远处的街灯一盏盏亮起来，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我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没想到韩野彬却突然笑起来，垂在额前的黑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就算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却仍能看到里面流泻出的点点璀璨明光。
鬼使神差的，我拉住了拿着方便面去找开水的韩野彬的胳膊。
许文枫第一个拍着桌子，兴奋地大喊。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加入了应和阵营，一时间教室里此起彼伏全是对哥哥的赞誉。
我立刻蔫了下去。
“谁？”我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
韩野彬把鸡蛋放到嘴里，咀嚼了两下。
“也不能说完全没实践过……”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在‘吃’的环节里就实践得很积极。”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个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正对上韩野彬望向我的眼睛。但他很快低下头去，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一边夹起一筷子鸡蛋，一边自言自语般说着。
“你知道吗？刘胖子就住在对面那栋楼里。”
“是啊。”韩野彬点点头，一脸认真。
“呃……”虽然暂时还没有，但、但笑里藏刀很可怕啊！
“不小心烧煳了。”
天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会提到这件事！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之前搅乱他和安木槿恋情的事，他似乎已经完全原谅了我。一笑泯恩仇，过去的已经过去，新的一页，正在翻开。
韩野彬家的客厅很大，正对落地窗户的地方，摆了一排做工精良的红木陈列柜，上面摆放着各种工艺品。在正中的格子里，摆了一张彩色照片，镶嵌在镏金边的精致相框中，醒目极了。我瞥了一眼，不禁被吸引住。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
韩野彬手速很快，动作却很轻柔，笔尖在脸上滑来滑去，痒得让我有点想笑。片刻后，他终于收起了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对准了我的脸。
韩野彬挥了挥手，语气悲壮：“开饭吧。”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韩野彬突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算你勉强过关吧。”
不过，当童薇薇经过我身边时，我能感到自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韩野彬呆了呆：“黑色的？”
明明才过了两分钟！他大魔头转世啊？
哥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回应大家的热情，班里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是吗？”哥哥的口气倒有些意外，“他欺负你了吗？”
果然，韩野彬的笑声戛然而止，本来其乐融融的气氛也瞬间凝固，变得尴尬无比。我简直有扇自己嘴巴的冲动，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副卖力吃饭的样子。
一只手突然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就抢走了我手里的手机。
“韩老师，那补习就麻烦您了。”我恭恭敬敬地说，“呃……不过我有点口渴，在补课开始前，我能喝点水吗？”
模拟考就是在下周一，如果要补课的话，只有这个周末了。
“喂，我问你话呢！”我发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并展开合理想象，“难道是哥哥告诉你的？”
刘胖子？我微微一愣。难道他说的是那个号称天音学院建校以来最恐怖最严厉的训导主任？
“放心吧，你行的。”韩野彬挑挑眉，“虽然你是我教过的人里资质最差的，又笨又迟钝，还总犯些让人崩溃的错误，但赢过童薇薇，应该还不是问题。”
“见了老师，都不用问好的吗？”
“表情不错，你有当谐星的潜质。”
“如果你再在洗漱间里磨蹭着不出来，下次我就要用擦不掉的记号笔了。”他在客厅里拖长了音调。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掉我的厨房。”他说。
直到听到韩野彬调侃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盯着他入了迷。
我悲愤地只想哭，而韩野彬用手机拍完照后，还献宝似的递给我看——照片上的女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仅被画了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几根夸张的猫胡子，在额头的地方，还画了好几个小乌龟。
韩野彬回过头，微微挑起一侧眉毛，灿亮的星眸带着几许邪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哦？”哥哥挑挑眉，“很有信心嘛。”他的目光朝放在桌上的试卷瞥去，那个鲜红的60分显得格外刺眼，“你觉得这样的成绩，胜算很大？”
韩野彬看到我的脸，虽然想忍，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得腮帮鼓成了包子。因为我知道他在笑什么——我现在的脸已经被韩野彬这家伙画得乱七八糟了，走出去绝对能笑倒一大片！
五分钟后。
于是我也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您好，我是……”
我疑惑地回过头。
我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相信自己听到了童薇薇几欲暴走的心声，虽然脸涨得通红，但碍于面子，她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了黑板擦，剜了一眼转头继续讲解试题的哥哥，然后气呼呼地擦掉了讲义，愤愤地开始重新抄写板书。
“老规矩，过来接受惩罚。”
我讪笑着放下调料瓶，从旁边的刀架上抽出一把剁骨刀。
童薇薇身子微微一颤，随即色厉内荏地反驳：“我、我才没诬陷！她就是作弊了！”
你心理素质差关我什么事？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我站在厨房里，颤巍巍地抖着手里的一袋东西——上面写着醒目的三个大字“方便面”。
“啊……”
“怎么回事？”他诧异地问。
“每条规律后都附有讲解例题，你必须一道道仔仔细细地做。等例题都做完了，我会再让你做一份考卷，如果错题率超过了20%……”韩野彬突然嘿嘿一笑，“你就等着受罚吧。”
她显然被气昏头了，居然直呼哥哥的名字，连“老师”这个尊称都不肯叫了。
童薇薇看看写得满满当当的黑板，又看看93页上只多不少的大片讲义，脸色有些难看。但在哥哥耐心的注视下，她咬了咬嘴唇，到底慢腾腾憋出一句话。
“现在去吃饭吧。”韩野彬爽快地挥挥手，一副好客主人的样子，“厨房里有吃的，你随便挑随便吃。”
爽朗的，畅快的，真诚的，不带一丝矫饰的。
我委屈地瞪着他，嘴巴闭得死死的。韩野彬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然后拉过椅子坐到我对面。
韩野彬点点头，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用手一指对面的一栋白色小高层。
我立刻往后缩了缩，全身都进入戒备状态：“如、如果你敢体罚我，我一定会去投诉的！”
“凌寒枫，你太过分了！”
韩野彬看了看孤零零的排骨，又看了看瞠目结舌的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救命啊！
之后再无风波，一天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因为轮到我值日，我在学校多待了一会儿，等晚上回到家时，哥哥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坐在饭桌前边翻看什么边等着我。
“我会的。”
“给你十分钟巩固，等会儿我再继续抽写测验。”
终于，他甩掉了手里的笔，转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地同我对视。
哥哥却只是耸耸肩，淡淡一笑。
啊？主动要求？
果然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悲剧，没想到竟然顺利过关了。
“的确呢……”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韩野彬想了想：“糖醋排骨会做吗？”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韩野彬的眼皮很明显地跳了两跳。
“我先准备排骨。”
嘭的一声巨响，砍断的半截排骨嗖地飞了出去，韩野彬及时一个侧身，看着那半截排骨稳稳地飞进了他身后的筷子筒里。
“你似乎很怕我？”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像极了逗弄可怜小动物的坏小孩。
“我只会更加认真，更加敬业，也更加努力地……”他笑容森森，显得高深莫测，“敦促你的学习。”
“啊！真抱歉，我搞错了。”哥哥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芒让人有点看不清那后面的目光，“要用到的讲义应该是93页的，而不是89页的。”哥哥看向完全愣住的童薇薇，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不好意思，童薇薇同学，能不能麻烦你重抄一下？”
快到七点的时候，哥哥打电话给韩野彬，说他一会儿就来接我，让我去小区门口等他。而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小区门口在哪里，韩野彬只能亲自下楼送我。
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夺门而逃的冲动。
“有信心吗？”他问。
明明是哥哥在任性，但居然得到了大家一面倒的支持，我真是有些无语。但和那个人四目相交时，看到他温和笑意中一丝不露痕迹的关切和宠爱时，我心中就暖暖得很舒服。
我想象了一下我对刘胖子说出“你是猪”后他的反应，然后……我决定发愤图强。
哥哥并不知道我此时脑中的想法，在那边解释说：“比我们这些教书的老师来说，韩野彬作为学生，无论是解题思路还是学习方法都更适合同为学生的你，所以他的确是最佳人选。”
我却只觉得大难临头：“哥，你听说我……”
“看来我代课时没教好你规矩呢。”
以前哥哥说过，我是属弹簧的——压得越狠，弹得越高。我曾经对这种说法抗议过，但现在，我想他大概是对的。
用韩野彬的话来说，基础性的“公式”既然背好了，那就要开始“动真格”上手做题了。我已经做好开始题海战术的准备，不料韩野彬又拿出一张纸，递到我面前。
“那是鸡蛋。”我耐心地解释着，并体贴地补充了一句，“炒煳的鸡蛋。”
我明明只是来补习个数学而已，为什么会沦落到为生存而战的地步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顺带帮我关了机。
“希望这次，你不要再犯什么低级错误。”韩野彬转了几圈笔，歪头看着我，“哦，对了，顺便说一句，我的心理素质可是很差的。”
“那场赌约，你还是要去履行，才能真正证明你的清白。”
“他们工作很忙，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韩野彬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口气随意得近乎冷漠，“我一个人既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做饭，平时就用方便面对付了，反正我也不挑食。”
“这是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因为我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
“呃，这次画什么呢？”韩野彬转着手里的签字笔，眨眨眼睛，“嗯，就那个吧。”
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你这是偏袒！偏心！不公平！”童薇薇恼羞成怒，“作为一个老师，你这样做不觉得丢脸吗？”
“童薇薇。”哥哥突然点名。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班里的人面面相觑，很多目光已若有似无地朝我瞥来，而我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哥哥。
我崩溃地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了拍身后的箱子——这些堆得整整齐齐占了将近半个厨房面积的箱子里，里面装的无一例外全是方便面。
手机里又传来哥哥的声音，韩野彬理直气壮地把手机放到耳边，言简意赅地说：“她现在没空和你说话，再见！”
韩野彬笑了笑：“体罚？你也把我想得太糟糕了吧？我是那么恶劣的人吗？”
“韩老师你又不是禽兽，我为什么要怕你呢？”我觉得自己笑得很真诚，“我很尊重你的，真的，比对住在我家隔壁九十岁的老爷爷还要尊重。”
“我手艺还过得去吧？”我边吃边厚着脸皮地邀功。
韩野彬奇怪地看我一眼，点点头。
“老师，我们想死你了！”
这下傻子都能看出哥哥明显是故意找茬，以童薇薇的小姐脾气，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于是，她不出所料地爆发了。
“凌老师，我抄好了。”
“你家没人给你做饭吗？”
上课铃响了，开始正式上课。
“凌剪瞳同学？”
番茄炒蛋的确是道很简单的菜，韩野彬围观了一会儿后，放心大胆地去煮米饭了。我也不负所望，很快就把做好的菜端上了桌。
“是各种口味各种品牌的方便面。”韩野彬纠正我。
“这条公式也默写错了。”
韩野彬大吃一惊：“要放水吗？”他的表情无辜极了，“又不是做稀饭，居然还要放水？”
“麻烦你把这节课要用的板书在黑板上抄写一下。”他翻了翻面前的备课本，“嗯，就是89页的内容。”
“凌老师，我抄完了。”
“这世上卑鄙的事情多了去了。”
虽然很好奇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但鉴于讨论安木槿的事是大忌，我也只能收起八卦之心。
背错一个公式就要被画一次花脸，虽然一开始我顽强抵抗过，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都第十次了，我已经认命了，只能唉声叹气地乖乖闭眼，任韩野彬用签字笔“蹂躏”我可怜的脸。
“嗯，估计这节课用不到板书了，你全擦了吧。”
哥哥看了我一会儿，慢慢地说：“我能做得也只有这么多了。”
尽管韩野彬嘟嘟囔囔着“我可不想死于食物中毒”，但他还是听话地按照我列出的菜单迅速买好了食材，满满当当堆了一大桌子。
“怎么可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关系不错了？”
哥哥终于回来了。
“居然都这个时候了。”韩野彬看一眼墙上的表——居然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忙着忙着竟然忘了吃午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哥哥讲解到第四题的时候，黑板前的童薇薇放下了粉笔，转身对哥哥说。
“平时大家不是很怕凌老师的吗？”见同学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笑容满面的样子，我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现在表现得这么热情？”
我瞅了瞅锅里黑乎乎硬邦邦的米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我的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关系常年在国外，也是一年见不到几次，但好在我还有哥哥。虽然他工作很忙，但他仍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照料我的饮食起居，细心程度一点不逊于爸爸妈妈。每当我回家看到哥哥做好饭在饭桌前等我时，心里都是快乐而幸福的，那种温暖安心的感觉……韩野彬他有体会过吗？
我没说话。虽然今天成果斐然，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如果临场发挥失常怎么办？
“当然，现在某些人，可是最怕见到凌老师回来的。”叶可欣话锋一转，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我身后看去。我扭头一望，在一片欢呼声中，只有童薇薇的脸色显得有点难看，甚至还下意识地把头往书本中埋了埋。
“今天我来做饭。”我说。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还有把身子缩成团的趋势，但韩野彬伸手一拽，我就踉踉跄跄被拽到他面前了。
我条件反射地想甩门就溜，但对方眼疾手快一手撑住门，一手揪住了我的衣领，在惯性的驱动下，我一个没站稳，反而跌跌撞撞退了几步，直接被拉进了门里。
“嗯，洗洗手吃饭吧。”哥哥仿佛没察觉我的忐忑，随手把试卷放到一遍。
最后我们取了折中方案——把面饼用热水煮了，拌着番茄炒蛋吃。
“字迹太潦草了，等会儿你让大家怎么看？”哥哥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话。
“与其在这边乱放电，还不如想想怎么去追回你的安大小姐吧。”
我比了个“OK”的手势，顺手拿过柜子上的调料瓶：“我比较喜欢吃甜的，等会儿多放点糖你不会介意吧？”
我垂头丧气地继续吃饭。
韩野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像是在恨铁不成钢，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
诧异于他口气突然的冷硬，我心里奇怪，但见他面色不善，只能赶紧溜过去坐好。
我对此很不满，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我还没正式开始呢，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
韩野彬不顾我悲戚的目光，继续投下重磅炸弹：“给你半个小时全背熟了，之后我会检查，如果被我发现你有没背熟的公式……”他突然弯起眼睛，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看到叶可欣一脸向往和期待，我默默地决定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
“为防止你分心，手机暂时由我保管。”韩野彬扬扬屏幕完全黑下去的手机，对我微微一笑，“你没有意见吧？”
在我坐下来刚拿起筷子时，他突然又冒出一句：“她后来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怕归怕，但凌老师个人魅力无可匹敌也是事实嘛！”同桌叶可欣笑嘻嘻地搭着我的肩，一双眼睛里都是粉红泡泡，“小瞳，你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又帅又温柔的哥哥，啊！怎么我就没这个福分啊！”
沙沙沙，沙沙沙。
韩野彬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态度很是敷衍。我还想再问他都知道些什么，却听到一声肚子的悲鸣声——声源来自韩野彬。
话音未落，我只觉眼前一花，韩野彬突然探过身子凑到我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几乎能看到他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我惊惶的表情。
哥哥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摇摇头，似乎有点遗憾：“我还有个课题报告要写，时间很紧，这周末没法抽出时间来了。”
虽然韩野彬在代课期间表现得无可挑剔，但显然大家还是更怀念哥哥这位正牌老师，他一走进教室，班里就沸腾了。
“你家除了方便面就只有方便面了吗？”
“哈哈！”我欢呼起来。
照片显然有些年头了，边缘的地方已经开始微微泛黄，但照片上三个坐在草地上的人却都笑得很开心，尤其是坐在爸爸怀里的小男孩——那明显是年幼时的韩野彬，眼睛黑亮得仿佛盛满了星光，微笑的时候露出一排不算太整齐的牙齿，完全是个天真烂漫的小正太，怎么看都比现在可爱多了。
虽然我斗志满满，最终的成果却……非常惨不忍睹。
或许人只有被逼到绝境时，潜力才会像火山爆发般喷发，我只用了五分钟就记熟了那些公式，之后的默写抽查自然毫无压力，满分全对——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童薇薇皱着眉头盯着哥哥，目光多少带了点不满和挑衅，哥哥却不以为意，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瞥一眼黑板，然后又低头去看试卷。
那刚才是谁在别人脸上画乌龟画得兴高采烈的？
“那这个黑乎乎的玩意呢？”他问，“这个怎么看也不像西红柿啊。”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我听到自己僵硬地回答，而心里则有一个声音正发自肺腑声嘶力竭地大喊——
“重写。”
“那又怎么样？”我实在想不出韩野彬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训导主任。
“咳咳咳……”我一个没小心，被卡在嗓子里的饭菜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平静下来，脸已涨得通红。
“还不快点过来？你还想不想补习了？”
“很久没有和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三个字？”我抽搐着嘴角，“难道是‘我爱你’？”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僵硬：“还要在脸上画乌龟吗？”
每天做10道令人发狂的数学题并随时忍受某人笑里藏刀的腹黑压迫也能叫“福分”吗？
“嗯。”我点点头。周一就是模拟考的日子。
哥哥站在讲台上，窗外投射进的明媚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越发俊朗如神，透明镜片后的眼睛也格外神采奕奕，但似乎又有什么锐利的东西从眼底一闪而过。
“步骤和用料应该都没错啊。”我有点心虚，“我记得哥哥就是这么做的……”但为什么成品却和他做出来的相差这么多？
“我知道了。”
我心怀诚意的问候语在门打开的瞬间像被突然掐断般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在和开门的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后，我果断地做出了自己认为很明智的决定。
“凌老师！你终于回来啦！”
虽然过程很曲折，成果也很凑合，但在“饥饿”这一无敌调味料的催化作用下，我和韩野彬都吃得很满足。
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因为是他主动要求来给你补习的。”
“小瞳。”哥哥仍是云淡风轻的轻松口气，“怎么了？”
韩野彬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我们还是做番茄炒蛋吧。”他说，“我听说那个超级简单。”
“嗯……”韩野彬看着眼前的试卷，手中的红笔不时在纸面上勾画着。我坐在一边，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
在哥哥讲完了一半的试卷错题后，终于传来童薇薇硬邦邦的声音。
“考试加油。”他轻声说。
“凌剪瞳是我妹妹，我很明白什么事她会做，什么事她不会做。”
韩野彬无语了片刻，然后又用筷子戳了戳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童薇薇瞪着哥哥，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班里也鸦雀无声，一个个像是傻了般瞅着一脸坦然自若的哥哥，直到——
“是西红柿。”我的语气很肯定。
半晌。
韩野彬眨眨眼，突然转头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搜寻着：“我帮你找白糖。”
“就会有惩罚。”
“‘八类题型六大思路’？”我念着上面的标题，“这是什么？”
滚！
“我本来就没作弊，模拟考……”或许是因为之前咳嗽得太用力，我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我、我不会输的。”
嘭的一声，大门被关上，连同我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窗都被无情地关死了。
我早就等不及了，高高兴兴地拿着碗去盛饭，不料一掀开电饭锅，一股煳味扑面而来，连韩野彬都闻到了。
“我觉得，当你坐在这里时，补习就已经算开始了。”我惊愕地抬头，韩野彬正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他刚才夺走的手机，“而补习时间打电话，是很不好的行为，也是对老师极大的不尊重。”
韩野彬一脸鄙视：“你一个手残，游戏里祸害人就够了，还想在现实里找个垫背的吗？”
“看来我还是去买份意外保险比较好。”
我怔了怔，很快明白了哥哥嘴里的“她”指的是谁。
韩野彬摇摇手指，轻启双唇，一字一顿地说，“错了，是——‘你是猪’。”
“凌剪瞳！”背后突然传来那个人的喊声。
但我连背十三个都能要掉半条命的啊！
“我总结的历次模拟考试中的出题规律。”韩野彬说，“考试既是学生和试题之间的战斗，也是学生和出题人之间的较量，你只要熟悉了这些规律，试卷里80%的题都不用怕。”
“别瞧不起方便面，我一日三餐都是这个。”韩野彬绕过我，开始在箱子里翻找，“我强烈推荐海鲜荞麦口味的，呃……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马上就出来！”虽然内心腹诽，我却不敢顶嘴，匆匆又擦了两下，便急急忙忙往客厅走。
从超市买回来的排骨大部分已经都剁好了，不过有几个还需要深加工。我挑出一个明显比它的同胞们体积大了不少的排骨放到案板上，然后扬起剁骨刀。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装木头人不理他。韩野彬不以为意，用笔轻轻敲了敲桌子。
我警惕地看着笑容满面的他：“小游戏？”
韩野彬满意地点点头，但我没工夫搭腔——因为我正在洗漱间里奋力地用湿毛巾把我的脸擦干净。
周日早上，我拿着哥哥给我的地址，在问了无数次路，绕了无数次圈，终于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站在某栋楼里的一扇门前时，还是颇为欣慰的。反复确认门牌号和纸上写着的地址无误，我按下了门铃，里面很快就传来脚步声，我也迅速摆出登门造访虚心求学的乖学生表情。
等韩野彬的身影一离开视线，我就迅速掏出手机，狂按哥哥的号码。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听到了韩野彬的声音。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半天才终于找回了声音。
我听得满头黑线：“你到底是在损我还是在鼓励我啊？”
韩野彬拿着红笔在我默写公式的答卷上打了一个大叉：“一共就三十三个公式，你这都错了第十个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一点？”
“你刚才说，你一日三餐都吃这个？”我问。
我不服气地反驳：“总比你那煮得一团糊的可怜大米饭要好吃！”
疑惑很快得到了印证，当童薇薇又一次用僵硬的语气宣告她抄完了板书时，哥哥这次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淡淡说了句话。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哥哥了。
韩野彬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当然不。总是老一套，你不烦我还烦呢。”
“你要给我补课？”我的声音有点颤抖，虽然我是很想考好没错，但哥哥的补课手段……自从经历过中考前那次连续两周的魔鬼恶补训练后，我一听到哥哥说要补课，就忍不住开始浑身颤抖。
“哼，少自我感觉良好了！”我扭过头，却觉得自己脸颊热得发烫，连同脑子都有点晕乎乎起来。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立刻欢乐地奔向厨房。
“交给我吧！”我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万丈，“你想吃什么？尽管点菜！”
我愣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当韩野彬提出用模拟考试成绩来决定谁是作弊者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
“我一直以为番茄炒蛋这道菜里是没有木耳的。”
“哥，我回来啦。”我放下书包，一脸雀跃地冲向饭桌，不过当看清哥哥在看什么时，我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没有。”我耸耸肩，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你都偏袒我偏袒得那么明目张胆了，她哪里还敢找我的茬？”
大概是久久没听到回应，韩野彬疑惑地回过头，正对上我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说的随便挑随便吃，就是指东西吗？”
“哦，辛苦你了。”哥哥抬眼，淡淡地说了一句。童薇薇刚走回座位准备坐下时，哥哥突然提高了音调。
“我以为他跟你关系不错的。”哥哥突然说。
“你确定这是糖醋排骨，不是黑醋炖排骨？”揭开锅盖后，韩野彬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好半天才冒出这一句话。
这不是挑食不挑食的问题吧？
哥哥笑了：“没错。”
韩野彬身后的路灯突然亮起，逆光中，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唯独记住了那一瞬，他脸上绽开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找错门了，再见！”
我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哥！”我完全是发狂状态，恨不得能钻到电话里去抓着哥哥的袖子哭诉，“为什么是韩野彬？为什么是他给我补课？你明明知道他看我不顺眼的！”
“也很久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鸡蛋了。”
我捂脸，良久从指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才是男子汉啊，想做就做，管他什么道理道义呢！”
“凌寒枫，你不就是为了凌剪瞳考试作弊的事想报复我吗？看我不爽你就直说，不带这么拐弯抹角折腾人的！真是太卑鄙了！”
补习继续。
“不过你放心……”哥哥扶了扶眼镜，对我微微一笑，“我已经帮你请好老师了。”
有意见我敢说吗？
“所以，这次换成玩小游戏。”
然后，预感成真。
“当然没有。”我点点头。
韩野彬望着盘子里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良久才喃喃出声。
韩野彬瞥我一眼，毫不留情地点破我的小心思：“就算你再怎么讨好我，等会儿补习的时候我也不会放水的。”
实践证明，韩野彬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恶劣的人！
“算了，没事。”
“记得？”韩野彬怔了怔，“难道你只是看你哥做过，自己却从来没实践过？”
好像有什么不对……
小区的大门就在前面，一辆车已经停在那边，坐在车里的人远远地向我挥挥手，正是哥哥。
“凌老师说得好！”
“来，笑一个。”
“作为哥哥，相信甚至是偏袒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而作为老师，如果本班同学和外班同学发生了冲突，我也会向着本班同学。”哥哥眼眸微微一眯，低沉的声音中，莫名带了几分霸气和不羁，“因为有一种感情，就是不讲道理，让人能无条件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
虽然我在心里把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念了个遍，却没法阻止补习的正式开始。当韩野彬把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公式的纸递到我面前时，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没放水吗？”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腹诽总跟我过不去的老天爷了，但鉴于这段日子风波不断让我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我很快就镇定下来，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哥哥是在替我出头吗？所以故意给童薇薇下马威？
“其实我和安木槿……”他欲言又止，见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干脆地耸耸肩。
我一言不发地拿过那张纸，皱着眉开始背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