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找
箫声渺渺响起在空幽的河谷中，随着怡人的晨风向远方吹送。
楚天依旧不说话，但这次算是默认。
“假如给你时间逃跑，等到天亮后我离开这座古洞去找你。”少女问楚天道：“你认为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一个月？”楚天不由愕然，“你一个月前就到了？”
她的长发如瀑如云轻浮在水面上，遮掩了半侧脸蛋，双眸漆黑如夜光明如星，闪烁着醉人的光彩，却又隐隐藏着几丝狡黠与野性。挺直娇俏的琼鼻之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轻轻翕合之间引人遐思！
楚天明显察觉到，少女并未使出全力，甚至连三五成的功力都没用到！
“讨厌总要有理由，如果是因为欢长歌和阴雪流的缘故，那你的厌恶未免太廉价了。那两个人，不过是外门弟子，根本不能代表北冥神府的主流精英。”
楚天接过剑摇了摇头，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但我绝不会跟你去北冥神府！”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杀你？如果我那么想，你早一个月前就死了。”
楚天隐隐皱眉，少女一语双关似另有所指，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能放开的？
箫声充满出离尘世的空悠，宛如一条不食人间烟火的溪流在崇山峻岭之间迤逦流淌，使得这山水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一丝仙气。
少女骄傲地微笑，晚风吹动她的长发轻轻飘舞。
每一缕风在她的听觉中仿佛都充满了灵性与生命力，也带来了足够多的信息，却无关乎楚天。
百鸟朝凤，万兽觐王。
楚天怔了怔，默然将右手伸向少女。少女摇摇头笃定地道：“不用赌咒发誓，我对自己有信心，而且有很多办法保证你不会翻悔。”
她缓缓合起明亮的双眸，侧耳聆听风中传来的远方讯息。
楚天不是色鬼，所以他没有偷看，他的眼睛一刻不眨如防狼般地紧盯少女，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看着眼前这个如小妖精一般突然降临，来历不明犹如魔鬼般的美丽少女，楚天的头皮直发麻，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铁，手心里不住往外渗出冷汗。
少女转头望着楚天，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笑吟吟地说道：“你可以先转过身去吗，人家可要出来了。”
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看来这家伙还真想有个床奴。”
楚天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些，说道：“你这么能吃，店没开张就得倒闭。”
少女道：“握得紧不等于握得牢，更不代表握得好。放开一点，你或许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真他妈的见鬼！”说到这里她突然暴出粗口，叹了口气道：“算了，刚才我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其实，那地方糟糕透顶，根本不是正常人愿意待的地方。”
“假如你以后混不下去了，可以找我出资开家烤肉馆。”
楚天并不能完全体会歌词的意思，但觉得词曲悠扬、悦耳动听，经那女子一唱，当真跟仙乐一般。他满心奇怪，究竟是谁会闯入古洞？或者，她是为何而来？
楚天点点头，却并没有转身，而是一步步往洞口方向倒退着走。
“啊？”一阵玫瑰花香甜气息裹带着一缕游丝般的热流钻进楚天耳孔，顿时脸膛发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一颤，左拳被少女的纤指不费吹灰之力拨开。
那是怎样美丽绝伦的一位少女，世间所有华丽辞藻在她的容颜前全都黯然失色！
少女很自然地将自己归入到北冥神府精英之列，劝楚天道：“我建议你不必这么早下断论，先了解了解，北冥神府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少女促狭地微笑：“包括做你的床奴——”
然而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日暮，少女迟迟没有能够得到楚天的消息。
“你好像很了解我？”楚天有些讶异，他从未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往。
在噬骨销魂的真冥九煞池边，散落着一堆耦色绫罗香衣，有人正在池中沐浴！
他不由啼笑皆非，心神稍一松弛，少女纤手轻扬，指间攥着一根形似玉如意的发簪，于电光石火间刺向楚天左太阳穴！
“还真是个狡猾的小姑娘啊——”
沉默着，他不知不觉调整了指法，手腕也不再紧绷。
“听着，在天黑之前，我令你们搜遍斑斓雾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溪流，找到昨夜从古洞中离开的那个少年。”
“或者说是为杀我而来。”楚天替少女将她的话意纠正得更精确。
“找你一起赚钱。”少女背对楚天，将油腻腻的纤手放进真冥九煞池里清洗。“你一定不知道，你已经赚到一些小名气了。在连杀欢长歌和阴雪流两人后，北冥神府中有些老古董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不过，这次招揽你完全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思，因为我不愿意你被那些老古董白白糟蹋。”
“刚才我背对你时，为何不出手？就算你没有背后偷袭的习惯，为何不趁机逃走？婆婆妈妈一点不男人！”
“废话，假如不是我喂了你三颗保命仙丹，又替你推血行宫运气疗伤，你能活过来？”少女的表情蓦地变得有些恶狠狠：“这些你都得赔给我！”
这样的少女对于所有男人来说，就是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如今竟衣不蔽体地在楚天眼前嬉水，还唱着那样拨动人情思的歌曲。
天空中、树梢上、灌木丛里、溪涧下、洞穴内……到处都是奔跑飞翔的鸟兽。
少女好像不知道楚天的紧张，她悠然自得地穿好罗衣，抬起修长浑圆的玉腿从真冥九煞池里走出。
她的全身浸泡在池水里，只将香肩以上的部位裸|露在池面上。
她意识到自己一定是遗漏了某个盲点，而楚天正是利用了这个盲点才躲藏至今未被发现。
第二阵，楚天几乎输得丢盔卸甲。
清晨第一缕霞光微露，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古洞口鱼跃而下投入碧潭里，半个时辰后，少女穿上衣裳走到潭边的一块方石前坐下。
“算了吧，我的东西你不吃不喝赚十辈子也赔不起。不如就请我好好吃一顿——别说没有，我刚刚看到你手里拎着只兔子。”
他的手里拎了一只野兔，剥洗干净了准备今晚好好享受一顿美味大餐，犒劳亏空多日的肠胃。
楚天凝视少女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又一次地作弄自己。
晨风轻拂起她的藕衣，万丈霞光照耀在她的俏脸上，黑发上晶莹的水珠未干，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
过了须臾身上的痛感缓缓减轻，楚天面色苍白地站直身躯道：“我不去！”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但无论你是同意或者拒绝，我保证结果都是一样。”
然而眼前的少女竟然浑若无事地在池中沐浴，神态轻松得就像泡在洒满香花的温泉水里！
少女将一根根玛瑙般通透的玉指放到唇边津津有味地吮吸，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整条兔腿撕下。
少女自得地后退三步，欣赏楚天痛楚不堪的模样。
楚天，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让你溜掉！
“嗯，你回来了？天气有点热，借你的水池洗个澡。”
越来越多的鸟儿飞来，然后是山中各种各样的兽类。
不管在哪里，一定会找到你。因为，没有你的日子，世界是如此无趣……
“你这人，说了半天对牛弹琴。”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她尝试着进入楚天的思想，看清楚他的内心世界，但菩提明月印的存在阻隔了她的行动，却又激起她更大的兴趣。
然而走进古洞，里面竟隐约传来悠扬悦耳的歌声。
看上去，她对烤野兔的兴趣远大于享受美餐，目光漫不经心将心思完美地遮掩，注视着楚天在翻转野兔时，手臂、手腕和手指每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
楚天如临大敌，攥动左拳呼喝出手，击向少女点来的纤纤玉指。
“这座山洞我喜欢，也很感谢你的慷慨大方，可惜啊，我是为你而来。”
“要不要再试一次？反正你也没得选择。”少女抬手摄起地上的苍云元辰剑，倒转剑锋递给楚天。
从听到少女歌声到观看美人出浴，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楚天却完全没了吃晚饭的心情。
楚天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横剑招架。
和遭遇欢长歌、阴雪流时的情形不同，少女的身上没有那种显而易见、强大的杀手气场，她展露给楚天的只是天生的风情妖娆和丽质生香。
山中的雾气渐浓，到处都是喧闹的鸟兽声。
第一阵，他输了。
楚天愣了愣，半晌后说道：“你很诚实。”
“简单，我听你的话。也以三年为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男人？！
楚天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够起死回生并不是运气好，而是有“贵”人相救！
少女的眼里闪动戏虐的光芒，似乎逗弄楚天让他紧张看他尴尬是件开心的事。
楚天摇摇头，“嗡——”苍云元辰剑凌空飞入他的手中，“请姑娘赐教！”
他将烤熟的野兔肉递到少女的面前。少女撕下一小条腿肉送进口品尝。
“好吧，我来烤肉！”
“要么你会在天黑前找到我，要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我。”
但楚天还不至于笨到拿她和欢长歌、阴雪流之流做比较。如果传说中的北冥神府实力曾经让楚天产生过躲避的想法，但从看见少女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必躲——因为无处可躲！
明月中天空山寂寂，楚天在瀑布下的碧水潭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才尽兴而归。
这个少女到底有多强？楚天完全揣度不到。此刻他的胸前城门洞开，一个温香软玉的娇躯靠了过来，纤指轻轻按向膻中穴。
又是许久，箫声渐渐停歇直至渺然无踪。
少女倒是怔了下，瞪大眼睛看着楚天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你在烤野兔的时候也练功吗？”她问楚天。
“别傻了！我如果想收拾你，犯得着在背后出手吗？”少女咯咯笑着，扬手一招地上的绫罗香衣纷纷飘起。
这座真冥九煞池的厉害楚天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前后至少已经有几十条人命断送在池中，甚至连自己也差点被九煞阴气炼化消溶。
它们围绕在碧潭四周，数百只上千头竟鸦雀无声。
天边残阳如血，落日已开始沉向山后。
少女很享受地看到楚天在自己的近距离压迫下身体表现出的强烈反应，她故意将诱人的鼻息喷入楚天的鼻孔中，果不出其然楚天乖乖败下阵来，再向后退开一步。
她的肌肤如丝光般润泽细腻，延颈修项香肩如削，宛若一羽骄傲的天鹅风情万种，于动人妩媚中透出飒飒英气。
“唿——”篝火升起，吞吐不定的焰苗将少女的明眸映出闪亮跳跃的红。
他仿佛离开这座古洞后就凭空蒸发了，可他绝对不可能离开斑斓雾山。
所以楚天对她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惊人来表达，而是非人！
雄鹰的长唳，猛虎的咆哮，杜鹃的幽啼，还有池边的蛙鸣……
黑暗中一道道天地精气和池中的九煞真阴如万流入海，默无声息地被吸纳进少女的体内，在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汩汩流动直至炼化。
“不会吧，你为什么一听到要赔钱，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
“习惯。”楚天仿似把全副的心神都专注在了哧哧滴油的野兔肉上。
“假如你喜欢，我可以把这座山洞让给你住。正好我本打算这两日就要离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料少女的身躯侧转，俏脸似笑非笑嘬起樱唇对着楚天的耳朵轻轻一吹。
“那么我们就以日落为限怎么样？假如我能够在明天日落前找到你，你就得乖乖听我话，今后三年都得跟着我，我会做你的保护神。作为报答，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怕我要你割下自己的脑袋，你也不许叫疼，更不准翻悔。”
少女拍拍睡意朦胧的玉颊，“真该睡一觉了，养足精神明天好好陪这个笨蛋玩，看起来他还挺自信的！”
楚天缓缓放下烤野兔，注视少女道：“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叮！”苍云元辰剑被玉簪轻轻一点猛向左偏斜。
“我知道你的祖辈都是猎人，你自己也是从小在山中长大，所以斑斓雾山对你而言并不陌生，甚至会有一种家的感觉。”
美人出浴无限香艳，但楚天的感受却如同遇魔！
少女扩展灵识，将自己的意念传输到每一只鸟兽的脑海中。
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跟我走怎么样？放心，我不会真让你开烤肉馆——我对你有更大的投资。”
她走到真冥九煞池边纵身一跃，娇躯卧倒在池面上，就这样闭起眼睛惬意入眠。
山更寂了，水更静了，天边的云彩踯躅眷恋，似也在侧耳倾听。
楚天摇头，道：“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他索性放任刺来的发簪不管，同样快逾飞电的一剑刺向少女胸口。
他一步步走进古洞深处，循着歌声来处放眼望去，不禁从头到脚彻骨冰凉！
念及于此楚天倏然意识到，自己从进洞开始就被少女震慑住了心神，以至于从内而外产生出不可抵抗的感觉。
少女悠然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相信我。”
少女拍拍额头，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和一个男孩玩捉迷藏游戏。每一次失败的都是她，除非那个男孩子故意让自己找到。
少女束好乌发站直娇躯，侧脸望着楚天，俏脸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神气：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有几分意兴阑珊的寂寞，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虐，仿佛对万事万物成竹在胸，完全不担心失去。
“如果你的大拇指往后移动半分，食指再下压一点，将小指挑高和手里的树枝若即若离，手腕也可以再柔和松弛一些，往后握剑的时候会好很多。”
下一刻，群山沸腾草木皆兵。方圆万里的斑斓雾山中千鸟翱翔，万兽奔腾。
少女从方石上缓缓站起身，立在万千鸟兽的中央，宛如接受朝拜的女王。
楚天笑了笑，握住苍云元辰剑转身走向洞外。
古洞重新归于寂静，楚天升起的篝火渐渐熄灭，洞里变得一片漆黑。
“砰！”楚天的小腹一记闷响，被少女的右肘击中。
“胆小鬼，”少女嗤之以鼻，“北冥神府就让你怕成这样？”
一双翠鸟掠过碧波荡漾的潭面，落在少女身后的枝头上，安静地聆听。
楚天暗吃一惊放慢了脚步，哼歌的人应是个女子。
她微微扬起脸，灿烂的晨光洒照下来，藕荷色香衣熠熠生辉，泛起一层金色光晕。
这一肘，尽管令楚天痛彻心肺但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显然她对力道掌控精准，手下留情。
少女将双手背到腰后，踮起脚娇躯前倾靠近楚天，“要不我们这样好不好？”
听楚天哼了声也不争辩，少女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你是讨厌北冥神府对不对？”
楚天看着她不知从哪里取出几根发簪，一边束起长发一边拧干水渍，娇躯写意，神情怡然。
那时候眼看要输，她就会哇哇大哭，哭到那个男孩子受不了，故意发出点声响让自己发现他为止。
少女倚靠洞壁看着楚天堆柴生火，唇角往上扬起美好的弧线，弯弯的就像细细小小的月牙儿。
楚天凝视少女仿似完全不设防的后背，心底一次次涌起出手的冲动。
天上的红日在一点一点西行，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天黑。
“好的习惯叫习惯，坏习惯只能叫毛病。”少女叹口气说：“你的毛病还真不少。”
他疼得弯下了腰，只觉得有无数道乱流在绞动自己的经脉，胸口岔气又闷又痛，全身力量顿失，苍云元辰剑当啷脱手坠地。
天边的最后一缕殷红色霞光正在慢慢地隐没。
【上】
“要是在日落之前你没有找到我呢？”
即使是一根沉落在溪底鹅卵石缝隙间的细针，也躲不过天上水下无数锐利的目光寻索。
他赔进了自己的晚餐，非但没能搞清楚少女的身份，连她的来意都不那么确定了。
楚天显然不习惯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少女对视，不自禁皱着眉拉开彼此的距离道：“你又想怎样？”
楚天点点头，说道：“这样我就不和你说再见了。”
那么他到底会在哪里？
【下】
少女从袖袂里拿出一支碧色玉箫，先用洁白的丝帕仔细擦拭，然后放到唇边。
“我投资的眼光一向不错，”少女微笑道：“你跟着我，肯定能赚得钵满盆溢。”
楚天打小流浪，遭遇过数不胜数的白眼和羞辱，但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斥责。
少女洗干净双手转回身轻掩小嘴打了个哈欠，“快点，等办完了你的事，我还想睡一会儿。”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那么多。”她在池中穿衣，娇胸似拳头般大小圆润而坚实，身体曲线美妙玲珑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舒展曼妙犹若风中柳枝。
楚天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坚定。
少女乘风而起，飘落在瀑布顶端的高崖之上。斑斓雾山的郁郁葱葱的景致在她的眼底一览无余。
事实上少女的身材几乎和楚天一般高，即使身体往前稍作倾斜，她的眼睛依旧能和楚天的双目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除了一人，一剑，天地间，自己一无所有。
楚天的剑眉扬了扬，忍住不吭声。
他沉默起来，对少女的来意愈发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