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的证明（二）
没有理会这几人投射到身上的关注，维克多拣了距离他们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掏出一份带着发黄的地图，视线散射在不过肘长的皮制卷轴上。
出于人类和杀手的本能，他总觉得这名年轻人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是让他本能感到畏惧的。这想法让巴菲对维克多更加好奇，让他害怕……这种形容还真是有点自折身价呢。
※※※
结束了报名筛选，巴菲宣布给获得资格的考生半天的时间，用来购买考试所需的物品和休息。午饭过后，就起程前往第一个考场。
眼前这位，就不知道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回答他的是一记掌掴，力道之大，足足让科恩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报名是第一波筛选，身体不适或能力太低人的在这里就会被淘汰。考试过程中如果死亡数量太多，会影响到冒险者公会的名声，考官们会在正式考试前把没有能力的人涮掉。
［怎么，你想在这里动手？想想自己的身份，阴影公会的埃里克可还没走哦，若他知道你和你同伴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分会长大人可是比谁都想割断你的喉咙呢。］虽然以它的力量要对付维娜这种角色很容易，但维克多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它拿手的都是邪恶与亡灵类的法术，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岂不是暴露自己亡灵的真面目。
埃里克这混蛋，收了我的钱居然还敢打小报告。
果然是同伴，头脑都一样的简单……
接过盖过章的报名表，维克多头也不回地走向考官所指的区域。
一旦达到高阶，几乎无一例外的，所有法师都会把身心都投入到魔法方面的研究，而无心去考冒险者之证。身为进阶法师，为什么会想要参加佣兵团的见习法师才要的冒险者资格？
在巫妖的直视下，巴菲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叩门声响起，之后是管家的声音。
“你这混蛋，居然如此嚣张……”维娜紧握双拳，大有冲上去找他拼命的架势。
“我上次对你说的话忘了吗？”甘德尔·贾拉迪一向肃穆的脸和*图*书带了几分怒气：“我说过不许再去找维克多·伍德的麻烦！”
报名者中明明有一部分能力不错的，却被涮掉，而入选的大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手，和冒险公会所说的‘寻找隐藏在民间人才’的宗旨完全不符。究竟这所谓的冒险者考试是以什么为标准的？
“盯紧这家伙，我总觉得他是来找事的。”巴菲对埃里克小声叮嘱。
对使用吟唱和语言为主的神职者与法师来说，声音是无法替代的基础。虽然有无舌者克服了这个天堑，成为了高阶教会职员或大法师，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无舌者都无法逾越不能发声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继而终其一生都停留在之前获得的位阶上。
“父亲！”科恩大惊。他是家中独子，父亲如决然，难道伍德真是什么大人物的私生子不成？
“塔兰大公……居然是塔兰大公？他怎么敢……”话还没说完，科恩又吃了一记掌掴。
维娜面色一白，气得浑身颤抖。
被挑选出的考生按照能力强弱被分成三个小组，最强的一组，稍次的二组，最差的三组。每个组之间的数量差距也大，一组总共就九个人，二组有二十七人，三组最多，数量过百。
“不行，我得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混到最后一关。”在寝室来回渡步，科恩苦苦思索要如何应对两天后的考试。
仔细了解了有关考试的一些资料后，维克多有些担心，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它不知道自己能否一路过关斩将到最后。但为了能进入晶曜学院，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它可不想待在这小镇给费舍尔做免费的徒弟。
报名的当天，维克多一大清早就赶去冒险公会，发现那里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原本还算宽敞的公会大厅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冒险者之证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个冒险者必须的考试每三年才举行一次，失败者不但要面临长达两届的禁考，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加上每次的主考官的喜好不同，善恶程度也有差异，使得考试的标准每界都有不同。
［是。］不卑不亢，维克多目不斜视的使用舌棍做答。
［学无止尽。］
“父亲，听说你找我。”作为本镇最大的纨绔子弟，科恩彬彬有礼的样子一反平时表现的轻浮。
“真是少见呐……”一个无舌者也报名参加，负责第一拨审查的巴菲在心里加上一句。
军队的人……特殊而独特的姿态，让巫妖回想起了一些属于它生前的记忆。
“大人，巴菲·苏维尔先生拜访。”
亡灵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维克多自然也不用去做一般考生的准备，它正在思考刚才看到的怪事。
如果没有魔法协会，像塔兰这种面积不大的小公国在西亚联盟里连说话的分量都没有。从费尔南德斯当上公爵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他娶了阿尔贝雷希特大帝唯一的女儿，远嫁的诺丁公主。
甘德尔怒气冲冲的看着不知长进的儿子，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后嗣，整个就一笨蛋！
“该死的，是谁规定当冒险者还要考试？！”
短短二十年，因为有南陆最强帝国的支援，塔兰从一个贫穷小公国迅速成长为在联盟里数一数二的经济大国，靠的完全是一层裙带关系。如果被人发现费尔南德斯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还生了一个儿子，盛怒的诺丁帝国说不定会派兵把整个公国都灭了。
“进阶法师？”
要不是为了引出真正的霜狼，顺便观察晶曜的动静，巫妖早在两天之前就把她连同另一个同伴清理掉了。
压下不悦感，它再次把精力投入到地图上。
［嚣张？我只是正当防卫罢了。杀手对失败的任务目标斥骂他嚣张，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啊。］
“别忘了，讨好费舍尔才是你任务。”听到来自身后的叮嘱，科恩撇了撇嘴角，含糊的应了一声。返回自己的寝室后，他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是觉得不解气。
这次的冒险者之证考试绝对不能出差错，毕竟……那一位也参加了。哪怕是无舌者，也不能放松警惕。
科恩双手垂立，不敢去摸已经肿起的面颊，更不敢反驳。
这次坐在接待席上的不再是俏丽可人的维娜，而是换成了米维拉的名人——阴影公会的分会长埃里克，那颗光头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闭嘴！你这白痴，别给贾拉迪家惹祸。”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甘德尔低斥捂着脸的科恩。
一想起昨天为了堵口特地叫阿莫德多给了点酬劳，科恩不由在心里怒骂。
“请他进来。”瞪了一眼科恩，甘德尔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真没想到，那个总是一副穷酸相的伍德居然是门德尔公爵的私生子。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若流传出去……
“你最好小心点，在我亲手杀了你之前，别被其他考生干掉。”恶狠狠的抛下这句威胁，维娜离开了。她也注意到了巴菲打量的目光，由于维克多使用的是舌棍，极容易被发现对话的内容，不能久待。而她选择在冒险考试中下手，则是因为考试期间杀人不算犯法。
“啪！”
凝视着维娜离去的背影，维克多冷笑。
虽然来参加的人数有好几千，但真正获得参考资格的，只有十分之一。
这一个极少有人注意到的小动作被维克多发现了。虽然目光散射在地图上，不代表它的注意力就全部投在那里。
“是谁？伍德的父亲……”他不甘啊，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山村小子，不但抢了自己学院第一的头衔，还让他被父亲威胁要除名。
埃里克身后站着巴菲，锐利如刀的眼神把每个报名者都看得心惊胆颤。当维克多来到埃里克面前递交报名表的时候，巴菲把视线从人群收了回来，专注地打量站的年轻人。
“是。”收神、并腿，少年转开视线，再不看一眼。
按照父亲的吩咐，科恩对费舍尔提出要拜他为师，这老头开出了极其苛刻的条件，居然要自己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冒险者考试，否则一切免谈。
无论是费莉，还是爱玛，加上这个叫维娜的女人，就她们这点本事也敢冒充公国势力排第三的杀手组织。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小小的米维拉镇人口突然暴增，参加考试的人从南陆各地蜂拥而至。由于考试地点一向选择偏远地区，加上这一届的考试原本就选在塔兰南部，当公会临时宣布修改考点也没引起太大的争议。
科恩才一回府就接到了由管家传达的命令，他的父亲、贾拉迪家族现任族长的急召。
大厅的靠墙角放置着一排新添置的木椅，除了一名老者外，其余均是年轻人，三男一女。
“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查明他父亲的身份了，不是我们贾拉迪家能惹得起的，你若是再敢动他，小心我把你从家族里除名！”
一双灰色的鹿皮靴出现在视角边缘，靴子的主人正是两日不见的维娜。原本俏丽的脸上布满寒霜，目光也没有以往的柔和。她狠狠地瞪着维克多，表情之凶狠足以已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贾拉迪的大宅位于镇西，是米维拉最高最大的建筑群，宏伟程度远超镇长官邸。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父亲要想尽办法的讨好费舍尔那糟老头。只听说是被流放的晶曜贵族，不就是个炼金院长嘛，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利用价值。
［看你的样子，礼物已经收到了。］在消除达沃任务的当天，维克多花了十枚银币，让街头的乞丐替送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到冒险公会。里面装着一只带血的手指，青色的蛇型刺青让维娜在接到匿名礼物之后就辞去了接待员的工作。
红发少年好奇伸长脖子一打量，发现那是一张塔兰公国的简易地图。
从头至脚，最后落在胸前的秘银徽章上。
“费尔南德斯·门德尔。”甘德尔的回答让科恩的脸色比刚才听到阴影公会总长的名字还难看。
为了掩饰身份，维克多甚至没有亲自动手杀费莉，把她丢给剑蛛就是不想让尸体沾染上亡灵的气息。傀儡尸固然能掩饰不死生物特有的死气，可亡灵法术却无法消除。只要有冒险者把尸体带回米维拉，镇上的光明教会立刻就能查出她的死因。在所附身的‘伍德’身份强硬到连教会都不敢动之前，它不能冒险。
想到这儿，科恩也开始有点害怕了。
“咄！”地一声，埃里克在新填写的报名表上盖了个红戳：“你通过了，伍德先生。去第一组报到吧。”
“萨拉奇，不要沉溺于自己的好奇心。”四名年轻人中，有着一头金发的男子柔声劝戒。
由于冒险公会里没剩几个人，维克多和维娜的‘对话’几乎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除了一直关注它的巴菲。他远远站着，目光没有从巫妖身上离开过。
作为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科恩也只有炼金上有点小天赋，其他的才能皆为零。像他这样的能力，别说是在万中选一的冒险者考试里取得好成绩，就是第一关也过不了。
她认得，那是爱玛的手指。
“又多了一个……”年龄最小的一名看到有人朝他们一角走来，向身侧的人低声提醒。
越想越心惊的科恩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做法有多可怕。公爵既然敢冒如此大的风险，他一定非常喜欢那个女人。如果阴影公会的那两名杀手真的成功了，贾拉迪家一定会遭到来自公爵的报复吧。我还是把精力投到冒险者考试上算了……
［维娜小姐，我至今都没有动你，第一个原因是你并没有亲自执行暗杀。第二个原因嘛，你心里很清楚。真正的狼要来了，我觉得把你留给他们更适合。］
一想白天去找费舍尔的结果，科恩更加沮丧。
一直在关注维克多的巴菲眼见找麻烦的维娜走开，转头瞥了一眼放置在桌上的便携式记时器，魔法沙砾已全部漏完，他向一旁的埃里克微微点头。
听起来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但科恩知道被冠有大帝称谓的前诺丁皇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他灭掉的国家已经排到两位数。即使这位血腥大帝已经退位多年，只要公主一回去哭诉……
同是会长却小了很多级的埃里克立刻吹响手中的银哨，清亮的哨声提示参加考试的考生们，时间到了。
维克多将目光投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它知道坐在接待席上的埃里克只是表象。真正的负责人，是那个留着奇怪山羊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