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恩扎格布大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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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个大喇嘛在卡瓦轮寺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争执不下时,恩扎格布大喇嘛从自己的禅房走到大殿中,轻敲法锣,“当、当、当”三下响过,刚才还热闹的大殿静了下来,四壁上闪耀着金饰大曼陀罗壁画和高达八米的金身佛像都被恩扎格布大喇嘛的气度遮盖了;恩扎格布大喇嘛环视众人一眼,漫步走出大殿,走出卡瓦轮寺,向东南方径直走去;众大喇嘛中喇嘛小喇嘛和嘎布吉他们都乖乖的跟在后面。
“恩,就是头疼。”洛桑老实的看着乡长回答。
洛桑有点明白了,县长嘎布吉是不想让卡瓦轮寺的喇嘛们再来一次寻找转世灵童的争吵。可是洛桑还是没有明白嘎布吉县长的真正意思,县长嘎布吉是不想这个世界上多个活佛;活佛对藏民的影响太大了,这东西越少越好。
老洛桑一听慌了,忙问:“你就没吃点药,你不是会治病吗?”
“想!”洛桑老老实实的回答。
嘎布吉县长叹口气,从洛桑手中拿过佛珠,说:“你只要对卡瓦轮寺的喇嘛说,恩扎格布大喇嘛往归极乐,他不会再回来了,就行了。”
没错,老喇嘛就是卡瓦轮寺的恩扎格布大喇嘛。
县里的干部来了,地区的干部来了,自治区也派代表来了,喇嘛们来了一大群,附近的牧民都赶来了。在短短的几天里,牧村几乎成了赛马会的会场。
老喇嘛是在正西二十里的雪山边被发现。喇嘛如活着时一样,打坐在索纳河边,手捏法印,面向西方。一时间前去迎接的人们都不相信他真的仙去了。
“大喇嘛把佛珠交到了你的手里,就是对你的恩赐,也是你的缘法,我再拿着,就是对佛的不敬了。”这是老洛桑一天来都在头疼的事情,悔不该从昏倒的会看病的洛桑手里捡起了佛珠,要知道是那么大的喇嘛的法器,在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碰。
嘎布吉县长在摄制组的医生给洛桑吃了点药后来了。问候洛桑的病情后,洛桑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县长摆弄着地上洛桑采集的草药,小心的坐在了洛桑的对面。
交易答成了,嘎布吉县长还不忘提醒洛桑:“你一定要拿着这串佛珠对卡瓦轮寺的喇嘛们说,恩扎格布大喇嘛往归极乐,不会再回来了;这样他们才相信,他们相信了你就能上大学。”
乔影缓缓从洛桑怀里坐了起来,“北京很大,很漂亮,有比雪山还要高的大楼,那里的车比你们的羊群还多;你到北京我会帮你很多忙的。”
卡瓦轮寺的小活佛在一群大喇嘛的簇拥下来到了,牧民们的情绪达到和图书了高潮;人们跑出几十里外去迎接活佛的到来,狂热的牧民差点将不到五岁的活佛吓哭。
几年前,卡瓦轮寺的主持大喇嘛桑吉措活佛虹化西去,没有留下转世的线索,这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卡瓦轮寺是北藏最大的藏传佛教圣地,和南藏的布达拉宫地位相近;一时间各派势力蠢蠢欲动;为了稳定教民和喇嘛们的情绪,自治区政府派工作组去协助寻找转世灵童,当时还是副县长的嘎布吉县长也参加了工作组。
“活佛不是升天了吗,他还会回来吗?”洛桑决定装傻。
“你想不想去北京上大学?”嘎布吉县长的下一句话把老实的被活佛升天吓病的洛桑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去北京上大学和昨天晚上的事有什么联系。看着洛桑吃惊的表情,乡长满意的在心里给自己鼓掌,也更肯定了洛桑是个朴实的草原儿女。对于一个草原上读过点书的青年来说,去北京上大学就和去布达拉宫朝圣一样的令人期盼啊!
喇嘛们没有过多的纠缠洛桑枝接问题,两个老喇嘛向洛桑恭敬的表示了感谢,活佛向洛桑摩顶祝福后,他们就离开了。
于是洛桑把头点的和小鸡吃米一样,眼里还显出茫然但坚定的神情。
“不会回来了,但这句话必须你说才行,别的什么也不要说,”嘎布吉县长看着固执的藏族青年,给他提醒。“你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向佛祖保证,我一定会送你去北京上大学。”洛桑已经不明白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向佛祖发誓的人,他可是在教自己欺骗佛祖的信徒啊!
没有自己的帮助,恩扎格布大喇嘛走不完这最后一步,他可能还在这世界轮回,哪个选择更好谁也不会明白。所以,就如同对自己帮恩扎格布大喇嘛走完那最后一步没有感到不安一样,对自己现在的信口雌黄,洛桑也没觉得有什么心理压力,恩扎格布大喇嘛确实不需要这个皮囊了!所以外表淳朴的洛桑在讲这番话时表现得既心安理得又虔诚万分,以至于众喇嘛和来观礼的宗教界人士都深信不疑,知道内情的专员和县委书记、县长嘎布吉都为有这么个好牧民感到由衷高兴。
给恩扎格布大喇嘛做了一通法事后,小活佛在几个大喇嘛的陪同下接见了给活佛看病的、送活佛升天的、被活佛升天圣景吓昏的洛桑。给活佛看病的、送活佛升天的、被活佛升天圣景吓昏的洛桑手捧佛珠介绍了恩扎格布大喇嘛病倒在草原、自己在村长指导下给恩扎格布大喇嘛治病、恩扎格布大喇嘛病愈后送自己佛珠及恩扎格布大喇嘛在五天前的夜里化做五彩霞光往归极乐的详细经过,并详细介绍了恩扎格布大喇嘛往归极乐前对自己的神喻:恩扎格布大喇嘛是入世修行的光明大佛——金刚心菩萨,他完成了自己的入世修行宏愿将永归极乐,不会再回来了,世俗中不应在留有自己的痕迹,法体在众人参拜留像后要送归天国。
下午,当村长的洛桑来到会治病的洛桑的帐篷里,会治病的洛桑正在头疼着;老洛桑自从知道了恩扎格布大喇嘛的身份后,仿佛也练起了闭口禅,吓得再也不敢乱说话了。草原上牧民都是虔诚的藏传佛教信徒,从小就接受宗教的洗礼;牧民们每年都要去寺庙朝拜,他们的钱,很大一部分都献给了寺庙。
乔影伏在他怀里轻声回答:“是啊,你不知道吗?”
特意比卡瓦轮寺的喇嘛们提前一天赶到的地区专员,在县委书记和县长嘎布吉的陪同下先是到村长的帐篷里瞻仰了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就紧急接见了给活佛看病的、送活佛升天的、被活佛升天圣景吓昏的洛桑(没办法,这个洛桑太出名了,所以人们给他的名字前加上了多个称号)。
这是洛桑第一次被一段不着边际的话搞的晕头转向,也是第一次见识现代政治家的迷人风采。后来,洛桑在联合国大会上说:“我曾见过一个最懂说话的人,他的语言艺术是你们都不可企及的。他能把一个实际的观点用一段美妙的废话表达的清楚、明白,而你们的一大堆明白的观点和理由就如同废话一样没有价值。”
被活佛升天吓病的洛桑知道县长肯定有事情要和自己说。
好在洛桑不是一个真正的藏民,他也知道恩扎格布大喇嘛去了什么地方;从见到恩扎格布大喇嘛的第一眼,洛桑就看出他是修炼到九重境界的修行者。长久的修炼,使得恩扎格布大喇嘛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再没力量聚集强大的能量护持飞升了。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寻找能帮助自己走完最后一步的人,他找到了洛桑;恩扎格布大喇嘛几乎与洛桑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修行,不同的是恩扎格布大喇嘛没能看透洛桑的境界。他把佛珠交给洛桑的同时也把自己交给了他,恩扎格布大喇嘛在不远处静静的等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洛桑只要去探究那被外人视为珍宝的佛珠就能明白他的请求。
完全领会专员意思的嘎布吉县长果然开始了对洛桑的重点保护和培养,吃住都在洛桑的帐篷里,甚至专门找来一个商贩替他照管羊群;说:“洛桑以后要去北京上学了,学成回来就是这里的干部了,你好好替他看着这些羊,给个好价钱就卖给你了,洛桑不会忘记你的。”对政治家的话要理解语言背后的意思,洛桑果然没等走出草原就忘记了那个商人。
平时,能得到大喇嘛的摩顶祝福就能让人高兴炫耀一年,现在这么大的如活佛一样的大喇嘛在自己面前仙逝,谁都会被惊得练起闭口禅。当村长的洛桑有些敬畏的看着会看病的洛桑,从怀里捧出那串佛珠,恭敬挂在会看病的洛桑胸前,弓身一礼,就要退出。
掏出一张纸片给洛桑,“这是我的电话,到北京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去接你,带你好好看看首都。”
看到老喇嘛,最惊奇的竟然是嘎布吉县长;嘎布吉县长知道老喇嘛是卡瓦轮寺的高僧,一个没人知道他多大年纪的大喇嘛:恩扎格布大喇嘛。从没人听到过他讲话,恩扎格布大喇嘛每年都只在新年时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平时就在自己的小禅房里静修。
老喇嘛被从车上抬下时,依然保持打坐的姿态,面容安详,仿佛皱纹也少了很多。会看病的洛桑苏醒了过来,他对昨晚的一切一无所知,奇怪的听众人讲述着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奇迹。喇嘛被运回来,才解除了大家对他的包围,大家都去迎接高僧了。
“不记得了。”
“不知道。”
累得半死的县长再也忘不了恩扎格布大喇嘛了,尤其是他看向众人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那双眼睛的召唤下,仿佛人人都甘愿随他走遍天涯海角。
洛桑等乔影安静下来,突然问:“你是从北京来吗?”
嘎布吉县长马上派车去二百公里外的乡镇给县里和地区汇报,也顺便通知卡瓦轮寺;又通知乡政府准备一批帐篷和给养送过来,这里马上要有很多人赶来了。
县长嘎布吉走后,乔影来了;女记者兴奋的进来就抱着洛桑吻了一口。洛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兴奋,乔影的近视眼、胃溃疡、便密、痛经、牙痛都好了;早上起床后,不带博士伦就能看见远处的雪山,甚至她镶的一颗假牙今天都脱落了;医生一看,立即昏倒在地:二十五岁的她又长出颗新牙,牙床上已经露出了新牙的小白头!知道她底细的医生甚至下流的想:她不会再长出一个新的处|女膜吧?!文艺圈的人啊,连医生都有点变态!
“恩扎格布大喇嘛还有什么留下的圣训给你吗?”
大喇嘛们敲开帐门,持续一年的转世灵童之争结束了,新的活佛找到了。
“我秋天就去北京上学了,乡长说要送我去中央某某学院。”洛桑又说“北京漂亮吗?我在北京能看到你吗?”
“我也不能拿,你不如给县长吧,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我都记不得了;看来我是与佛无缘啊。”会看病的洛桑诚恳的看着当村长的洛桑,一手捂头“我现在还是昏沉沉的,头都快炸了。”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说过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坐化地点?”
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圣体一直被停放在了村长的帐篷里。已经过去三天了,恩扎格布大喇嘛不但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皮肤还像生前一样柔软,富有弹性,依然保持打坐的姿态;前来朝拜的牧民无不高呼活佛,六个巨大的盛放酥油的大桶不到一天就被狂热的牧民们敬献的酥油注满了,一盏盏的酥油灯排出上千米去;一个个转经桶昼夜旋转,悬挂哈达的绳子能饶出几公里。
乔影一下从这几天梦一样的状态中清醒了;和这个英俊的牧民玩感情游戏也是对旅行生活的一种点缀,虽然洛桑是个优秀的英俊的并且很吸引自己的青年;但到了北京,自己正常的生活圈子还在等着自己,不说年龄的差距,就想象一下自己和一个脸上印着高原红的牧民依偎在长安街上,不被人笑死自己也会被自己羞死的。爱情是需要条件的,就如自己在草原上会为一个英俊的牧民着迷是因为草原把他衬托得强悍的一样,在都市里自己还会为更多的强者着迷。
“洛桑大叔,”会看病的洛桑叫住了当村长的洛桑;“这不是恩扎格布大喇嘛的佛珠吗?您给我干什么?”
牧民们都跪下了,恩扎格布大喇嘛是这一带牧民们心中,是堪比活佛的有大神通的喇嘛,在村长老爷爷的时代他就在卡瓦轮寺了,算来恩扎格布大喇嘛最少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他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奇迹,他的坐化更是件天大的大事。
仔细看了洛桑半天,嘎布吉乡长终于开口了:“洛桑,真的不记的昨晚的事情了?”
洛桑终于触动了佛珠,那一刻,恩扎格布大喇嘛和洛桑在精神的层面上联系了起来;在最后的时刻,洛桑甚至在犹豫是否帮恩扎格布大喇嘛完成这最后一步,但在大喇嘛的急切催促下,洛桑还是帮助恩扎格布大喇嘛完成了这毕生的心愿。他已经去过那个千万年来多少修行者望眼欲穿的地方,现实总是残酷的;就如同没有地狱一样,任何地方也不存在天堂!
专员详细询问了洛桑恩扎格布大喇嘛往归极乐的经过,洛桑手捧佛珠严格按照乡长的教诲诉说了一遍。专员望望县长,县长嘎布吉赶紧详细介绍了洛桑的情况,还着重介绍了准备保送洛桑去上中央某某学院的事情;专员仔细的听完感慨的说:“我们的牧民都是多么好的牧民啊,对于这样的草原儿女一定要重点保护、培养,我们的国家和美丽的草原需要更多这样的现代牧民来管理牧区,保护草原,为后代保留一片纯净的蓝天,让巍峨的雪山更加纯洁。”说完和给活佛看病的、送活佛升天的、被活佛升天圣景吓昏的(现在又该加上摸不着头脑的)洛桑紧紧握手,然后嘎布吉乡长领着洛桑离开;路上嘎布吉对摸不着头脑的洛桑说:“专员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事情一完你就可以去地区参加学前辅导了。”
洛桑边说边佩服乡长嘎布吉的狡猾。这一来,恩扎格布大喇嘛的遗体就要被天葬了;送归天国的意思就是天葬。那么恩扎格布大喇嘛不要说转世了,连一座佛塔都不会留下;狡猾啊。
洛桑决定打破自己在众人眼中的神秘形象。开玩笑,当会看病的洛桑还好,当给活佛看病的洛桑就有麻烦了,不小心再成了送活佛升天的洛桑,那就成怪物了。虽然佛教讲究缘法,但是和活佛扯上缘就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了,会看病的洛桑可不想到瓦轮寺当喇嘛练闭口禅或当喇嘛们的私家医生!
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将草原上的夜雾驱散时,寻找老喇嘛的车队回来了。
这一走就走了五天,恩扎格布不言不语;五天里只停了三回,喝点水,稍微打坐休息一下。等众人稍稍恢复了,恩扎格布大喇嘛就继续向东南方漫步而行,没一点疲惫之态,把跟随的众人都累得狼狈不堪。第五天的黄昏,恩扎格布停在了一座普通的毡房前,回头冲身后的几个大喇嘛看了一眼,就地打坐,闭目不语。
“你只要帮我个忙,我就保证你今年能去中央某某学院去上学!”县长嘎布吉又使出了一招狠的,在他的想象中,洛桑该立即昏过去;中央某某学院可是少数民族干部的摇篮啊,能从那里毕业,就等与有了个金饭碗,连他自己才只在成都上了两年大专而已,还是个一般的学校。可惜洛桑不知道中央某某学院是个什么样的学校,而是又朴实无华的点点头。
洛桑全没意识到对方的变化,把纸片捂在胸前,“一定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等着我,我会带着雪莲去北京看你”。
“不行啊,我吃了好多药了,就是没用,麻烦你请汉人带的医生来给我看看吧,我实在是太疼了。”老洛桑一溜烟儿的跑去找嘎布吉县长了,会看病的洛桑从此就成了被活佛升天吓病的洛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