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恩怨
“你把石头卖给我，多少包子都能买！”这人就是死心眼。
小乞丐嗤笑了一声，“笨蛋。”
他突然烦躁，不愿意承认自己内疚，把头发胡乱揣入怀中，跳到舱外，麻利地跃入水中。不一会儿就把藏在水底的陨石摸上来扔给她，深吸一口气，他又灵活地潜入水中，她气得直跺脚，却不知道他游到哪里去了。
小乞丐冷笑着推开她虚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翻身坐起，“这你就别管了。”
小乞丐嘿嘿讽笑，“如果想假装离开再暗暗跟踪老子就不必了，那石头对我来说屁都不值，你们不要，我这辈子也不去翻看，直到碰见一个值得我卖的买主出现。”
小乞丐突然站起身，向江边走去，绕过七扭八弯的停船小码头，在泊岸的船阵中一条破烂小船前止步，薛慕悠窃笑，也许那就是他的家，他把石头就藏在那儿，她一路跑着跟上。
舱里一无声响。
“念完了没有？”薛云牧嘴角抽动，“念完了就来翻翻这个小要饭的身上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最好的客栈离饭馆不远，三人各开一间上房，薛慕悠假装要睡觉嘱咐越天衡不要来打扰她，看着爹爹和他一进房就溜了出去。
“快点儿！”薛云牧用眼神暴力地威胁。
“谁……谁哭了？”她瘪着嘴瞪眼说瞎话，把装包子的纸袋扔给他。
薛慕悠气愤地捶了一下舱板，再次想拂袖而去。
小乞丐咬牙点头，薛云牧蹲身解开他的哑穴。
薛慕悠张口结舌，被杀的人都这么实在了，她这个杀人的人却束手无策。
“唉，这正是，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和图书拍岸流。”他长叹一声，修长的手指一抬，洒水一样凭空划过，“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啊——”
“他身上一定有很多跳蚤，我才不要翻他的衣服。我师父刚才抓了他那么久，一定也沾染了不少，一会儿你不要往他身边蹭了。”越天衡波澜不惊地嘱咐，薛慕悠嫌恶地咧了下嘴，又跳开得远一些。
越天衡嘴上说得为难，小棍儿却极为细致的在乞丐少年身上点了一个遍，彻底得连私处都没放过，乞丐少年受此大辱，气得浑身发抖。
当地以船为家的人不在少数，像这样废弃的小船更是随处可见，小乞丐利落地跳上船，钻进狭小的船仓，薛慕悠愁眉苦脸，她也要进去吗？光是靠近满身臭味的他就够犯恶心了，还要去他住的船仓？想想都觉得浑身毛毛的发痒。
“算了，只能说我们与此石无缘。那小乞丐心思缜密，又记恨上咱们，去找他不过是自取其辱。”薛云牧淡淡地说，口气里带了一丝怅然。
越天衡抬头望江上流云，水天一色，江风撩动他长袍的下摆，小小年纪却也有一些文士逸客的风骨，他摇头感叹乡野江畔景色的秀丽，故意不去看旁边正瞟着他的师父。
薛云牧看了他两眼，抬手一挥，乞丐少年浑身一抖，穴道解开。
“找家客栈歇一天再回竹海吧。”薛云牧意兴阑珊，他为人率性坦诚，心事都写在脸上，得不到石头他的确失望至极。
少年一闪，打开了他的手，如狼似鹰的凶恶眼神含着冷笑在越天衡身上一扫，“迟早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我要你的头发！”他忽生恶意。
薛云牧啧了一声，刚要发火，被越天衡咳了一声拦住，这回他也不嫌乞丐少年脏了，走过来要拉他起身。
“好吧。”她心疼得声音都微弱了，“可你要我头发干什么用？”
“唉——”越天衡沉醉在写景诗的意境里，又深吸一口气，表情酝酿十分到位，正要开口，忍无可忍的薛云牧在他还没再翻腾出一首酸诗之前一个巴掌拍过去，拍得他的头认罪般地向胸口一垂，连诗带悲叹都中断了。
“杀吧。”小乞丐大方地说。
“算了，一块石头而已，不要了。”薛云牧受够了小乞丐的窝囊气，一冷脸转身就走。
“哭什么？”小乞丐不耐烦。“包子呢？”
“哦。”向来自诩俊杰的越天衡顺势一蹲身，拾起脚边的枯树枝。
薛慕悠无声地咒骂他几句，起身在舱里仔细搜查，小乞丐也不管她。船舱本就狭小简陋，小乞丐连副被褥都没有，舱内光秃秃的没几样东西，实在没有陨石的踪迹。
“就两个？！”小乞丐鄙夷地哼了一声。“这够谁吃的？”
小乞丐呵呵冷笑，“有求于我了吧？松开我的麻穴，我不跑就是。”
“我程跃然从不赖账！”他挑了下眉，抓过她手中的匕首，一下连根挥断她柔亮的黑发。
“你要多少？”薛慕悠拍了拍腰间精致的小荷包，里面装着爹爹给的金豆子和师父给的金叶子，只要他开价，没她买不起的。她已经笑眯眯地仰起小下巴，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啊。
小乞丐坐在船板上吃着包子，一眼一眼瞟着她，嘿嘿冷笑，“你要出多少钱？”
“喂，问你话呢？”她撅嘴巴，从小到大没碰见过这样难对付的人。
“我的头发？”她大吃一惊，瞪眼的样子是那么可爱，粉呼呼的脸蛋让人就想去捏两把。她苦着脸，孩子气十足地捂住自己珍爱的发髻，“不行！”
膝盖摔得火辣辣的，裙子也破了，还被他这么嘲笑，没面子又没里子，她鼻子一酸，泪珠一大颗一大颗滴落下来。
“扶我起来。”他哼笑。
她拔出腰间的小匕首，利落逼上小乞丐的喉头，可爱甜美的小脸故作凶恶十分可笑，“拿不拿出来？不然杀了你！”
薛慕悠慢慢地放下碗，越天衡早就说那石头是陨石中的极品，怪不得爹爹这么失望了。都怪她，当时能忍一忍就好了，扶他一把又能怎么样呢。
“哦？”小乞丐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巴，哼笑了两声。她一看就是那种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那种孩子，小小的人，头发还盘着小女孩的娃娃髻，发髻上却戴着昂贵无比的宝石头环。
少年恢复自由并没站起身，反而悠闲地往身后的树上一靠，眼神冷冽地挨个扫过对面三个锦衣华服干净整洁的人，嘴角挑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小乞丐翻了下眼不理她。
被薛云牧扔在树下的小乞丐表情被肮脏凌乱的头发掩住，又被点了哑穴，只是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回去的路上，她紧紧攥着湿漉漉的陨石，所有人都看着她嘲讽的笑，对她丑陋的发型指指点点。她死死地忍住眼泪，程跃然，她记住他了，他溜得倒快，想来是怕她报复。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把这笔帐讨回来。
薛云牧一甩袍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为难地跺了跺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不定进去一翻陨石就到手了，何必再这么受制于他。
“你拣树枝干什么？”捂着鼻子的薛慕悠瞪大眼睛。
“哦，是么。”越天衡毫不介意他的威胁，再次伸手拉他。
她惨叫一声，倒不是因为疼痛，十二年来被她珍爱的头发就这样被他齐根割断，还只割了一边，真比刺她一刀还难受！
薛慕悠吃惊地长大嘴巴，要她去扶他？
薛云牧也皱起眉，跨前一步走到小乞丐身边，“如果你敢喊，我就一巴掌拍死你！听明白没？”
青着脸的薛云牧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身上痒痒的，继续瞪眼威胁徒弟，强忍着不去挠发痒的地方。
“喂！”她跑过去，“石头卖掉没有？”
“没有啊，师父。”越天衡皱眉，扔了树棍，走到薛云牧身边。这个小乞丐有两下，仓促之间还想到把石头另为藏匿，不带在身上，怪不得刚才能口出狂言。
越天衡和薛慕悠都巴不得赶紧离开，薛慕悠还不忘转身瞪了那个痴心妄想的乞丐少年一眼。
“我就要你的头发，不给就算了！”
“石头呢？”薛云牧十分厌烦和这个要饭少年纠缠不清，口气烦躁，“想怎么样直接说。”
从小生长在塞外，她的水性并不好，一脚踩在船板上小船一晃她就慌了神，几乎是跌进船舱里，裙子还被窄小舱门口凸起的一个木钉刮破，十分狼狈。
“师父，不用沮丧。我一会儿再去找那小乞丐，务必拿到陨石。”越天衡沉重的口气吓了薛慕悠一跳，很少听见他用这种腔调说话。
就是因为她走运，生在好人家就能用那么鄙夷的神色看他吗？想起她对他退避三舍的样子，他就一阵羞恼！
“不行就算了。”小乞丐倒是十分爽快，往舱板上一倒，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挑了一家像样些的饭馆，忙了一早晨还没吃饭，肚子早饿了。薛慕悠慢慢地喝着粥，看楼下过往的脚夫苦力搬运货物，商贩沿途吆喝叫卖。
“离我这么近，不嫌臭了？”他冷然嗤笑，果然，她那张粉妆玉琢的俏脸又立刻出现鄙夷嫌恶的神情，他眼底的光骤然一狠。
“不，要她来！”乞丐少年一扬眉，脏污的手指向还捂着鼻子的薛慕悠，她神情间的厌恶从一开始就深深刺伤了他。
码头虽然人多嘈杂，地方却不大，很快就找到刚才的那片小树林，薛慕悠大喜，小乞丐还在原地靠着树半躺。
“喂——”她伸着脖子向船舱里张望，“你肚子饿吗？我带了包子来。”刚才决定来找他的时候她就带了两个包子，要饭的总是肚子饿吧？她还觉得自己很细心呢。
越天衡低头不语，他也知道师父说的对。况且找陨石的人那么多，估计此刻小乞丐早已将石头卖出。当初真是小看了那个小乞丐，行事鲁莽了。
薛慕悠眉头深皱，头发剪了还会长出来，陨石没了爹爹会难过很久很久……
他蛮横地扯她一边的发髻，柔滑的丝发顿时散落开来，她并不挣扎，黑亮的眸子瞬间弥漫了水光，“我给了你头发，你真的会把石头给我吗？”
她默默看着他手里长长的断发，泪水滴滴垂落，她委屈地咬着嘴唇，却没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