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画
“闭嘴。”柯寻低喝，想要把这身莫名其妙出现的衣服脱掉，却发现这套麻衣里头就是自个儿的**，脱了就要一|丝|不|挂。
“你那是掐的脚趾吧，又一边儿吃香蕉一边儿抠脚了是吧？！”柯寻没好气。
这一点上卫东比他强一百个毕加索，好歹卫同学也是美院生出身，虽然最后从事了“十大最想对发际线伸尔康手的职业”之一——美工，每天按客户要求做着杀死艺术的奇葩设计图，但好歹初心没改，对名家画作的欣赏**还是略有残存的。
“既来之则安之，进去看看。”卫东闲不住。
这怎么可能。
“死基佬，搞一下会死啊。”卫东的衣服悉索作响，像是也在掏手机，“靠，关键时候掉链子，出门前才充满的电，这会儿就歇菜了。”
卫东恋恋不舍地离开面前的画，左右看了几眼，然后一指前头：“那儿还有一个展厅，你猜会不会展的都是春宫秘戏图？”
真的，是现实。
柯寻抬头看的时候，恍惚觉得窗户里也有人在看他，只不过角度问题，看得不很真切。
触手处却是一根冰凉的胳膊。
只见两人身上原本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了样——此刻一人一身肥大粗糙、看不出款式的白麻布裤褂，脚上的鞋也变成了草鞋。
两根隔离柱之间放着注释牌，用来对画作进行标注和介绍。
“谢谢，哥不搞直男。”柯寻说着从兜里摸出手机，却摁了半天也摁不亮屏幕。
再比如和卫东在约定地点碰头的时候，那货居然没有惯例迟到。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两人抖抖身上的雨水就进了美术馆的二门。
卫东：“你这么一说吧……没有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
“卧槽你别说了……”卫东怕他揭露出什么似的，伸手就想拽他一把。
事后想起来，柯寻就觉得那天打从一出门开始，处处都透着诡异。
柯寻却没有接话，黑暗的展厅内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
柯寻猛地一眨眼，这幅画似乎就伴随着他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动作，骤然无限放大开来，那画中的景象仿佛扑面而至，一种无形的气场从周身刮过，过电一般让他全身的汗毛都乍立起来。
——事后再想起来，柯寻宁可闲得浑身长痔疮，也不要迈进这家美术馆半步。
卫东打了个寒噤，听见柯寻开口：“绝对不是。灯没灭之前我还能听见外头有人打了个喷嚏，就算现在外头没人，空旷的展厅也能放大一切声效，会有各种杂音传进来。可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人全身都在暗影里，只有一张灰白的脸隐隐约约地在窗扇后面，一动不动，配上那黑色的窗框子和两条灰白窗帘，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黑白遗像。
抬头往上看，浓黑的夜幕之下悬垂着阴灰的暗云，四野空旷，半人高的衰草稀稀拉拉地分布在荒地上，空气里充斥着腥臭的泥土和灰尘的气息，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看上去十分荒凉的小村庄。
老百姓能有几个真正懂艺术的？即便是双休日，美术馆里的客人也乏善可陈。
比如他在街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刚一迈腿车座就掉了，只差一厘米他就成了史上第一个被共享单车日了的男人。
柯寻身上向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菌，别说赏画了，连自|拍都构图扭曲画面模糊，比个剪刀手能拍出六指琴魔的特效，挺帅一张脸都能给自己拍成整容失败了似的。
“……这可怎么办？”卫东六神无主地看向柯寻。
柯寻不确定往回走会走到哪里，但他的直觉一向准——所以他觉得往回走不像是一个好的选择，然而就这样站在原地和卫东抱头痛哭显然也没个卵用，于是伸手向前一指：“去村子里看看。”
特别，特别的安静，仿如死寂。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放大。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还比如，没等俩人开始浪，才刚的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瞬间就乌云盖顶暴雨当头。
再说你一美术馆需要隔什么音啊？春宫秘戏图每逢夜半发出的啪啪啪的声音吗？
“……这灯还是声控的？”柯寻纳闷。
越来越诡异和不确定的感觉涌上心头，柯寻喉头发紧，放弃脱衣服，一扯卫东：“赶紧先想法子离开这儿。”
这束白光落在墙上，在它的光照范围内，挂着一幅画。
“兄dei，追忆一下你自己的人生，什么时候心想事成过。”柯寻说。
“还是丰|满的妹子看着舒服，摸起来手感一定特别好。”卫东咂着嘴。
像是有人在用PS调节画质的分辨率和清晰度。
寂静和黑暗，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做为两条抱团取暖的单身狗，双休日的通常安排就是先老地方碰头，然后走到哪儿浪到哪儿，遇妹撩妹，遇gay撩gay，但求一心人，破产不相离。
一群人聚在门厅里，要么看雨要么玩手机，就是没几个人看画。
卫东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扯到的那根冰凉的“胳膊”，原来是这幅画下面放着的金属隔离柱，用来隔离开看客和画之间的距离，防止有人伸手触碰画作。
柯寻虽然学生时代是个学渣，但还没糊涂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地步，他分明地意识到，自己和卫东此刻所身处的地方，真的不是梦境或幻象。
接下来的事就更加诡异了。
柯寻：“等等，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话音刚落，展厅内的灯闪烁了几下之后突然一下子灭了，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间展厅不算大，而且还没有窗户，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画都在墙上挂着，黯淡的光线下，每一幅画的色调都显得十分沉暗浓重，并且模糊难辨。
本来俩人今天约出来就没想好要干什么，纯因昨晚卫东一个V信呼过来：“明儿浪不浪？”
柯寻：“浪。”
这正是刚才那幅画上所展现出的一部分画面。
这家美术馆很有年头了，外头墙体覆着厚厚一层爬墙虎，几乎快要看不到窗户，大门倒是挺新，像是前不久刚刚重新翻修过的，门口立着宣传牌，写着“某某画家全国巡回画展”。
就算是寂静的夜晚，远离城市的野外山郊，也会有大自然的声音在细微地响动。
柯寻回头看了看身后，身后同样是荒地衰草，一直延伸到一片浓黑的模糊的地方去，就好像是那幅画上色调混沌、像素不高的部分。
星空美术馆。
“不对啊，昨晚我掐指一算，今儿应该是大吉之日啊，宜出行，宜撩妹，宜开房啊！”卫东顾不上抱头，忙着把手机和烟用外套裹住。
“……要不要这么配合我，说灭灯就灭灯？”柯寻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这幅画中的场景——此刻竟然如此真实的就在眼前！
星空美术馆的一楼，就是那位某某画家的画作展出。
“好啊。”卫东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道白光是从哪儿来的。
柯寻也正偏过脸来看他。
“不对劲儿，这展厅没那么大，按这个走法咱们早就该撞到墙了。”柯寻停下脚。
“那个……”卫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自然，“你说，这个展厅会不会是隔音的？”
就好像只要不说破、不细究，就可以瞒过冥冥中的谁。
画面和灭灯前看到的其它画作一样，色调暗沉且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几道轮廓。
这——这是哪儿？！
“你说对了，真的是春宫秘戏图，”柯寻叹气，“就是人秘戏的时候把灯吹灭了而已。”
“不……不是吧……”卫东的声音抖抖嗦嗦地在身边响起，“真的假的……我一定还在做梦……现在一定还是昨晚，我抠脚抠累了就睡了，现在还没醒，一定还没醒……卧槽柯儿！——咱们见鬼了！”
两个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这幅画。
没有光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黑暗里，并不强烈，甚至淡得近乎惨白。
事情有点儿诡异。
就跑出来了。
两个人慢悠悠向着那展厅逛过去。
而诡异的是，这幅画的画面，在两人目不转睛的盯视下，好像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二楼则是馆内自有的一些画作，有画家的原画，也有仿品。
两人一对视，不由齐齐脱口一声惊呼：“卧槽！”
“首先你得有个妹子。”柯寻一手插兜，在旁边走马观花。
“我有什么办法，卫家祖传脚气，我做为卫氏家族的承重孙，自是要将这独门抠脚秘技发扬光大。”卫东说着，一指街对面，“那儿，美术馆。”
“就知道跟你这孙贼出来准没好事。”柯寻一边抱头鼠蹿一边找避雨的地儿。
“卧槽——还我阿迪来！”卫东的愤怒暂时超越了心中的恐惧，“尼玛啊——老子半个月的工资——”
两个人在黑暗中走了一阵，然而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接着是后头那栋楼的十三层中门，窗扇大开，两条灰白色的窗帘布挂在窗外，从楼下看上去就像两条挽幛。
柯寻没说话。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和柯寻卫东一样，进来避雨的。
“柯儿……”卫东发颤的声音响在身旁，“这道光……你看它从哪儿来的？”
“——靠！”卫东一声大吼甩开这根胳膊。
没等继续，忽在黑暗中“啪”地亮起了一束白色的光。
咦？放大？
可是现在，真的是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人就像突然被关进了一个真空的密闭空间里，没有声音，也没有亮光。
他只记得刚才在自己的余光里，好像瞄到了什么……可怕的，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柯寻望着眼前的景象，半天回不过神。
至于画的其它部分，柯寻还没有来得及看——或者说，他是下意识的、刻意的，不想、或不敢去看。
“那我们要不要也配合配合，秘戏谁一下啊？”卫东十分有心情地调笑，“你待会儿要对人家温柔一点哦。”
这股气场转瞬就消失在了身后的四面八方，像是一只展开了画轴的手，带着轴端远远地铺陈开去。
“卧槽你瞎说什么大实话，我坐地撒泼哭给你看信不信。”卫东说。
两个人逛到二楼，在几幅西方人体画前流连忘返。
卫东哆嗦着点头，眼珠恐慌得四下乱瞟。
“往外走。”柯寻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也没提两人手机同时出问题的事。
一个年旧失修的小破美术馆，连盖住外墙的爬墙虎都没钱清理，就有钱把展厅弄成全隔音的了？
先是小区里李大爷家那只泰迪，与他狭路相逢后居然没像往常那样扑上来抱着他腿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