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
梁博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然后她置气地甩过头,高傲地一走了之。那带着幼稚的、坦荡的模样,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梁博脑海里。他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比和他一起玩的那些男生都厉害、都霸气。
很多时候,梁博都很怕吕艾草。
这些人中,有的是吕若萍早年的同事,有的则是邻居。他们大多都是生活贫瘠的人,却在这天熨烫好衣服,体体面面地来到这儿,送她最后一程。没有人哭,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个穿着黑白相配的制服裙,捧着白色花束,步伐从容地穿过人群的少女。细碎的刘海儿挡住了她的眼眸,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吕艾草目光笔直地看着母亲的遗像。
“没错,就是他。他可是咱们市乃至全国出名的企业家。”
已经哭过许多日夜的她声音已经嘶哑,干涸的双眸里,蕴含着无比暗淡的光。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的梁博和许愿站在两侧,静静地注视着吕艾草。
梁博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吕艾草。她在听到白色跑车的细节时,脸色再次变得冰冷。
吕艾草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然后她终于哭了。
梁博从睡梦中惊醒,看见了窗外手里握着石块的吕艾草。
视线被雨水模糊,吕艾草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头顶是乌云密布像是随时要压下来的天空,雨滴簌簌落下,狠狠地砸进她的眼睛里。
属于夏天的炎热被雨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冷意。前往城西陵园那条本就不大好走的路,在被雨水浇灌后,也显得更加崎岖难行。
“怎么会这样!”许愿吞了吞口水,“也就是说,很可能庭审时的那个肇事者是替罪羊!”
可是,没有下一秒。
他叫景卓然,是个富二代,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是本市最出名的杨氏设计公司老总的女儿。他的确有一辆白色跑车,只不过车牌号不清楚。至于其他信息,也许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他完全查不到。
吕艾草却绝望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从今以后,只要还活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醒着还是睡着,她都会用尽全力,向命运讨回公道。
“艾草,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男生的事,我查到了。”
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梁博就查到了那个男生的信息。
梁博隐忍地握着双拳,别说是她,就连他自己,也根本无法咽下这口气。
许愿看着她这样,有点儿发蒙,以为她又受刺|激了,梁博却如梦初醒:“杨建业……不会就是你爸爸吧?”
葬礼出乎意料地来了不少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撑着伞,表情肃穆,井然有序地站在墓碑的两侧。
当然,这件事并不是他来做。他把这件事安排给了作为吕艾草邻居的梁博。那时候的梁博很听话,乖乖地偷走了吕艾草的狗,养在自己家里。而那个男生,就故意看着吕艾草着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梁博开始主动亲近吕艾草,并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这些,像是毒药一样日日啃噬着她的灵魂,让她夜夜不得安宁。可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没有力气软弱,更没有时间悲伤。
第二天,吕艾草在家门口发现了那只狗的尸体。狗的嘴上,还留着巧克力的残渣。吕艾草杵在原地,吓傻了。
“妈妈。”吕艾草干裂的嘴唇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女孩鞠躬,把被雨水打湿了的花束放在遗像旁。接着,她在墓碑前硬生生地跪下,伸出手,轻轻地拂去遗像上的水珠。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年轻极了,她温柔又腼腆地笑着,眼角那颗泪痣也显得那样动人。
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为什么要来到陌生人的审判现场?这的确太过奇怪。
梁博不愿见到许愿哭,轻轻抱住她安慰。
“什么?杨建业就是……”许愿震惊得合不拢嘴。
梁博的一个朋友很生气,便变本加厉起来,直到有天他看见吕艾草抱了一只流浪狗回去。一个他认为更厉害的想法在脑子里产生,他要偷走她的狗。
“你为什么会突然怀疑到他?”许愿不明所以。
“怎么可以这样啊!居然是杨建业!他那么有钱,为什么就不能对阿姨好点儿?”许愿崩溃地捂住脸哭了起来,“这样就算了,为什么他的女婿要做出那种坏事啊!难道被他抛弃不够,还要被害死吗?该死!真该死!凭什么他们可以逍遥法外!”
她要比以前更坚强地活下去。因为这样,才正是母亲所期盼的。也只有这样,才有揭开真相的那一天。
“可笑吧,杨建业抛弃了我们母女,然后他未来的女婿又害死了我的妈妈。可是他们却一点儿事都没有,一个逍遥法外,一个功成名就、人生美满!凭什么!”吕艾草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陵园回荡。
和她成为朋友后,梁博才发现,吕艾草更可怕的不是超乎常人的冷漠和果断,而是她的逻辑思维和洞察能力。就像当年她推断出狗死掉和梁博有关一样,她看一眼,就知道那个黑衣服的男生和母亲的死有关系。
“没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吕艾草突然问梁博,“你刚才说杨氏设计公司,不会就是杨建业的公司吧?”
吕艾草又哭了。
可他不知道,狗吃了巧克力,会死。
许愿震惊地看着她,泪水渐渐止住。梁博倒是没有任何意外,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注意到吕艾草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吕艾草长得好看。没错,吕艾草从小就好看,而且从小到大都好看。那个年纪的男生,对于有好感的女生,都会用欺负来引起对方的注意,他们也不例外。但是吕艾草很冷静,这让他们很意外。那是种不属于她那个年纪应该有的冷静,那种不管是在被惊吓、骚扰,还是被欺负的时候,都不会惊慌、害怕,反而带着鄙夷和不屑的冷静。
葬礼举行那天,下了一场大雨。阴云遮日,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水汽里。
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幕,没办法忘记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冰冷至极的眼神。梁博突然很怕,怕她下一秒就冲进来拿石头砸烂他的脸。他想告诉妈妈,这个凶恶的女生要报复他。
这种怕,从他认识吕艾草开始就存在了。
他十岁的时候,吕艾草刚刚九岁。他们两家住得很近,却鲜少来往。梁博在那时候起就显露出了横行霸道的端倪,喜欢和三五个男生玩闹、惹事、欺负女生。
当一个人越心虚的时候,就越容易暴露,果然没几天,梁博和狗的事情被吕艾草知道了。他不记得她是怎么知道的,只知道一个周末的清晨,一块很大的石头狠狠地砸到了他的窗子上,整块玻璃全碎了。
吕艾草转过头,有些期许地看过来。
临走的时候,梁博怕它饿着,还特意给它吃了一块巧克力,那种亲戚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纯度非常高又很贵的巧克力,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那是梁博第一次看见吕艾草哭,当天晚上他心里纠结极了,想着要不要把狗送回去。他很害怕,怕被吕艾草发现,但是不送,吕艾草哭泣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思考了一晚上,他决定把狗放走。至于它能不能找回家,那就是它的事了。
“我要报仇。”吕艾草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听到这儿,吕艾草突然笑了,是那种讽刺中又带着愤恨的笑。
而许愿颤抖的声音像是无数双手拨弄着吕艾草的心弦,不知怎的,吕艾草反而咽下眼泪,平静下来。哭有什么用,痛苦有什么用,在现实面前,一切苦痛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吕艾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我在妈妈出事的那天晚上,隐约看到了肇事者,虽然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但是我看见他戴了一只金色的手环,而那只手环,和那个景卓然手上戴的,完全一样。”
可那个男生没有心软,又不是真的喜欢,只是不喜欢看她一脸傲气的样子,明明生活在贫民窟,却活得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得知这个消息的梁博,惊得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怎么都不明白,那只狗怎么突然就死了。
短暂的送别仪式很快便结束了,送走那些人后,三个人再次回到了吕若萍的墓碑前。吕艾草舍不得走,她想再陪陪妈妈。
吕艾草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那天的情景——躺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母亲,她身上猩红可怖的鲜血,以及母亲日记本里的秘密,还有那日法庭上一身黑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