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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其中一位身形娇小的婢子出列,俏生生地道:“奴婢在!”
“放肆,”锦瑟厉声断喝,“我乃正六品女官,一介侍卫长内人有何权力阻我?”
殿门被推开时,李绣田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丹陛上。
所谓奴大欺主。换作皇后娘娘,钟漪兰的仕途算是到此结束,崔佩,怕是要和宋月容一个下场;可若换成是太后……崔佩在尚服局掌事八年,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能在短时间内就调动四房,光凭一个奴婢、一张嘴不够。司宝房在这件事情上是否推波助澜暂且不说,另两房怕也是居心叵测。
“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敢去麟华宫,这是想做什么?示威,还是要造本宫的反?”
韶光鼻翼有些酸,伸手,扶了扶李绣田的胳膊。
“明明是司衣房的事,却来得最晚。钟司衣带的好宫人!”白璧略带嘲讽地瞥了一眼,身后,司仗房婢子也露出鄙夷神态。
崔佩在看见四房宫人时,却是脸色一紧,惶恐地走下丹陛,“奴婢教导无方。局里的婢子们担心奴婢安危,擅自做主。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摆摆手,示意自己倦了。
直到宣布最终的结果,门外等候的婢子们一片哗然。
韶光微垂眼眸。本该钟漪兰去应对的话,被这司宝房婢子给莽撞打断,紧跟着就要轮到她自报家门。自己并非新进,也不是司衣房老人——斟酌答话间,想给钟漪兰递去一抹示意,却不料刚抬眸,正对上杨广注视许久的眼睛。
“都没事做吗?活计这么多,还敢凑在一起混时日。”
桃枝和缓地摆手,“钟司衣的眼光一向很准,挑了你,自然看重你有天资。余下时日勤加练习,针线手艺的精进会连你自己都感到惊诧的。”
体力不支的女子在心里说了一句“谢天谢地”,抬起头,却有一瞬的惊愕,旋即俯身下拜。身后四房的宫婢也跟着呼啦行礼。
“七品……”杨广轻抿薄唇,略微品味了一瞬,须臾,颔首道,“既如此,那本王要拭目以待了。”
“都打点好了?”
杨广信步走下丹陛,走到北面一侧。
“作为小惩大戒,你们每人罚俸三月。回去后,让婢子每人多画二十张宫样。”崔佩抚了抚额头,然后朝着钟漪兰和余西子道,“至于那场比试,你们两个人搞出来的,现在扯进来一位殿下,都掂量着办。”
晋王睨了崔佩半晌,略一摆手,“都起来吧!尚服局同气连枝,正说明崔掌事管教得当。上下如此一心,崔掌事功不可没。”负手转身,又道,“听说,尚服局近期将有一场比试,可有此事?”
在司衣房,典衣之下是掌衣。除了桃枝,在这里阿彩最大,她也是最有机会升任典衣的人,然后论资排辈,很有可能从宫人里头选拔一个任掌衣。每个人都有机会升迁。
四房的宫人对这个结果颇为意外,尤其是司衣房,焚心似火地赶来,却手捧赏赐,满载而归,一时间又惊又喜。同时,也对锦瑟的出身以及背景产生了诸多猜度。很多宫人都传言她之所以有胆量针对李绣田,其实是因为有晋王在背后撑腰。
桃枝踏进绣堂,查点完绣工进度,就来到韶光的绣架前,“这阵子将手上的活计放一放,马上要跟司宝房比试了,多找些宫样练练手。”
宫人们悻悻地分开。
站在最前面的是三房掌事:余西子、白璧和言锦心。
新来的管事名唤锦瑟。房里的老人儿们都认得她,原是司饰房的典饰,因为得罪了司饰言锦心,曾被贬去扶雪苑伺候闲置的嫔女。三年清寂,此番入主司衣房,倒有一丝卷土重来的意味。
这时候,锦瑟却不在绣堂里。
这时,阿彩讨好地凑上来,没等开口,就听桃枝道:“待会儿钟司衣要领着新任的典衣过来,你去准备准备,将之前芣苡的佩子拿来。”
“你!”
“司衣房新制布匹更替旧料,是奉太后之命,受晋王殿下应允。李侍卫夫人这是故意拖延,视太后懿旨为儿戏,莫非是想抗旨不遵?”
声音靠得很近。
杨广薄唇微弯,“得胜者,有何奖赏?”
丹陛上站了四个人。
宫掖三十多年,年老色衰了,却不能衣锦荣归。往后风光不再,归于市井,可还能再适应平凡清贫的乡间生活……
整件事情上,晋王并没有怪罪崔佩和钟漪兰,相反的,在事后给了司衣房很多赏赐。而首当其冲的李绣田,已经连同任职侍卫长的夫婿一并被赶出宫外,永不录用。
冷清清的门洞,红漆剥落了一层又一层,彩画也只剩下斑驳的老铁锈,门钉还是黄澄澄的。地上野草丛生,负责守卫的奴才靠着红漆门槛打盹,偶尔有一两只飞虫,被他不耐烦地扇开,翻个身继续睡。
若不是晋王无意扣押治罪,四房宫人同气连枝、齐聚殿外,不会让上面酌情处理,反而会让崔佩和钟漪兰有去无回。
李绣田有些哑然,费了好半天劲才弄明白话里的意思,怒极反笑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儿冲着老婆子颐指气使。说了不要就不要,滚,拿着你们的缎子马上给我滚!”
崔佩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白璧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言锦心赔着笑脸,讪讪地道:“崔尚服,奴婢们怎敢存这样的心。都是宫人们怕您有事,才自作主张……”
“你拿殿下来压我?”
韶光的心怦地一动,忙低下头。
言锦心的目光从桃枝身上扫过,“惹事儿的没来,倒是最不爱管事的来了。”
话音落地,顿时,就有脚步声从大殿里面传来。不似一般宫人的莲足轻步,更像强壮武夫踩踏在玉石地砖上的声响,铿锵而有力。
每个人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绣儿捂着嘴笑,这时,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
“彩掌衣,您是不是马上就要做我们的典衣了!”有相好的婢子过来探口风。
韶光正从笸箩里将杂线挑出来,闻言,怔了一下。她听得出话中的真诚,却失笑。身为典衣,难道她看不出钟漪兰挑她比试其实是另有目的,还是,果真到了只关心布帛、绣样、工艺……对其间的争斗毫不上心的地步?
门廊的另一侧,站着一个矮胖健硕的男子。微秃的头顶,整个人都笼罩在夕阳余晖中,可身体笔直挺拔,笑容憨厚,就这么等了很久。
桃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一语毕,在场婢子略微骚动。
殿前广场上,已经汇集了三房婢子。
说罢,甩手上来赶人。
咳了一嗓子,宫人们见是她,纷纷堆出笑脸凑过来寒暄。
隔天早上,活计还未分配,昨日做好的绣缎就都挂上了。早到的宫人们见没有管事跟着,纷纷凑在一起扯闲话。聊的话题无非是最近局内女官品阶的升迁——芣苡嫁出宫外,官职也被革除,等于让出典衣位置。资格稍长的婢女们都巴望着钟司衣进行指派。
阿彩抿唇,笑道:“别瞎说,钟司衣还没宣布呢!”
绕过昭阳宫的抚仁殿,顺着广巷一直走,就是容慈门,在宫城的最西侧,告病还乡的老宫人和被驱逐的奴才都要从那里被送出去。寓意着西门走,离了宫,永远不能再回头。
春日里,柳絮满天飞散。两人同样漆黑如夜的瞳人,醇郁相映,宛若揉碎了一捧桃花。
李绣田却爽利地笑了,大力拍了拍韶光的肩膀,“离乡太久,老婆子也该回去看看。”
“拜见晋王殿下。”
“彩掌衣,桃典衣,出大事了。麟华宫那边来人说,晋王殿下吩咐崔尚服和钟司衣过去问话呢!一定是那天锦瑟典衣惹恼了李侍卫夫人,晋王殿下要拿我们司衣房开刀!”
“哪个没规矩的在这里大吵大嚷?”
韶光走过去,李绣田挎着碎蓝花的包裹,正朝这边微笑。
殿里的熏香正浓,缭绕出来的烟丝却在一瞬就淡了。
肃穆凉薄的黑眸深锁,略带侵略,宛若深渊。在场诸人皆是奴婢,垂首间余光瞥视,不敢张望,钟漪兰也低着头,都不曾看见那道亮灼慑人的眸光。
凌厉的两句问话,一刹那,将李绣田死死地钉在原地。
这时,钟漪兰不失时机地道:“奴婢特地设下这场比试,是为了考核新进宫人的手艺。承蒙殿下赏识,比试当日做个见证。”
“是啊,念在婢子们一片心意,就别生气了。”
“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四房掌事面带愧色地退出内局。
崔佩擦擦汗,被余西子搀扶起,“回禀殿下,局内不日确实将有比试,是司衣房和司宝房的小打小闹。劳烦殿下挂心。”
黑眸注视而来,仿佛隔着烟光冰凌,幽寒深邃,摄人心魄。晋王常年驻守大营,身上的兵戈气息很浓,深为宫人敬畏,却有着不输汉王的绝世面容,风骨绝傲。四房里大多是年轻女子,被这样略略看过,无不心如鹿撞,绮思满怀。
麟华宫前教训李绣田的事隔日就在婢子间传开了。前一阵子,布匹被销毁的阴霾曾被芣苡突如其来的婚嫁而冲淡,却最终在锦瑟上任烧起的第一把火中彻底烟消云散。宫人们都在纷纷猜测,不知这新来的典衣要将第二把火烧到哪里。
晋王广、崔佩、钟漪兰,还有从开始就没出现的锦瑟。
锦瑟挑起唇角,“若无殿下授意,李侍卫夫人何敢胆大包天地将司衣房推拒门外?只是三日后,明光宫掌事女官会亲自来验核,届时如果没有更替崭新,司衣房不会承担分毫责任。奴婢在此奉劝一句,适可而止!”
她都知道。
韶光和青梅抱着布匹进来,绣儿已经跟着众女在称呼阿彩为典衣。宁霜撇撇嘴,示意这些人都昏了头。
韶光眸光一凛,眼前不禁浮现了当时四房列队的阵仗。
“都是新进婢子?”
挑衅李侍卫夫人确实曾经大快人心,可在表面上不畏权贵的同时,似乎已经连累到了整个司衣房的人。宫人们匆匆走在广巷,心里悔恨的同时,都在暗暗埋怨那位新上任的典衣。比起雷厉风行,还不如芣苡的颐指气使。起码不会招来无妄之灾。
通风报信的婢子喘了口气,道:“已经半个时辰了。听说,来领人的侍卫面色不善,大家都很担心。言司饰和白司仗已经带着婢子过去了,桃典衣,我们也去吧!”
这时,外面响起婢子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李绣田死瞪着她,半晌,恶狠狠地朝身后的宫人道:“还死站着作甚,拿到殿里去!”
青梅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一眼,“看把你美的!”
阿彩放下手里的名册,嗔怒地瞪了一眼,“说什么话?怎么毛毛躁躁的!”
那侍卫看了看她的脸,生硬地道:“李侍卫夫人吩咐,司衣房宫人不得入内。”
宁霜捡起一个针线包,嗔怪地扔过去,“若是韶姑娘当了掌衣,谁还怕什么刁状?以后出了这个门,我在房里横着走。你可不要太羡慕哦!”
桃枝环视了一周,眼前出现的场面,是婢子们纷纷从绣架前站起身,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同,都含着或多或少的坚定和逼视。桃枝咬着唇,心下甚为犹豫,却很难在数百道灼灼的目光下作出推辞,只得道:“那好,都随我过去吧!”
崔佩脸色有些发青,握紧椅搭,心有余悸地道:“今日也就是晋王殿下。若换了其他几位主子,革职、下牢、发配、杀头……哪样是能躲过去的。昔日宋月容和赵德珍的例子,你们难道就忘了?”
风,拽落了一树桃花。
上了年纪的女人行动有些慢,李绣田却不同,嫁入军营,练就出来一副好身板,没有柴米妇人的温良昏沉,反而多着几分难得的英气和定性。
李绣田也不推辞,将挎包紧了紧,叹道:“晋王殿下早就对老婆子生疑了,就算不回来,也是迟早的事。这么走,真有些连累了我家那口子,可倒也保个周全。没啥遗憾,就是没赶上皇后娘娘的大丧,老婆子心里……”李绣田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睛,“韶姑娘,如今宫里头也就剩你这一枝。万事多小心。”
钟漪兰将人带来时,宫人们都有些傻眼。阿彩站在人群里,盯着那个姿容冷艳的女子,硬生生地将手里的锦帕扯破。
杨广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婢子咬着唇,脸颊飞起一抹红晕。须臾,北侧另一个奴婢也报出身份——韶光并未出列,只隔着前面三排宫人,端穆敛身。
“李侍卫夫人小心,如果划破了,麟华宫就没有新缎子更替了。”
身后三房掌事见状,纷纷跪在崔佩身后。钟漪兰和锦瑟也跟着跪下。
余香凉薄。
“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结果不赏,反倒挨罚。真是好心没好……”宁霜咬着笔杆,对着素白绢布相面了好半天,长吁短叹。
韶光谢过琉璃,回去取了一枚绣囊,然后悄无声息地独自走出院落。
李绣田咬碎银牙,只感觉怒火攻心。尚服局其他几房掌事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巴结、讨好,哪个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偏偏是司衣房,偏偏这贱婢……
“芣苡典衣走了,奴婢们都觉得,接下来肯定就是彩掌衣您来管我们了。”
晌午的日头很大,直直照射下来,有的宫人体力不支,歪身倒地。除了司衣房,其他三房当然是冲着尚服崔佩来的,不敢怠慢,更不能擅自离开,眼见着时辰越来越长,腿肚子都开始打战。
“本王记得,当初崔尚服就是在宫样服饰的比试中受到太后青睐。此番,倒是让本王赶上了。比试之人可在?”
“还记得她的长相吗?”
四房的其他宫人将眼光不甘地凝聚过来,嫉妒得要命,恨不能自己就是比试之人,却又暗暗艳羡两人被晋王亲点的天大福气。
从李绣田在麟华宫外对司衣房百般刁难,她就知道,晋王已经怀上铲除之心。当日对布帛的苛责,只怕是晋王的授意,拉拢崔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麟华宫这最后一枚闺阀棋子做个了断。
钟漪兰一愣,片刻,思虑着道:“胜出了……自然是要赏。司衣房里还缺一个七品掌衣,若是能赢过司宝房,奴婢就……就上奏请旨。”
青梅笑着睨了她一眼,“亏你吞了后半句。小心被人听见,告你一个刁状!”
李绣田苦笑着摇摇头,“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些年,跟着晋王在外,都习惯了。”
身体壮硕的妇人怔了一下,竟被她的气势所慑,来不及开口,就见她收回玉佩,“司衣房送来缎料,请即刻过目。”
究竟新任女官是什么人物,这下,总能看个明白。
“这位是你们的新任管事,也是绣工操持高手,以后与桃枝一起打理司衣房。”钟漪兰说罢,朝身侧的女子示意。
韶光将缎匹放下,拉着她走到屋外,见四下里没别人在,轻声道:“琉璃,我想跟你问些事情。晌午,你回绣堂报信前,是听谁说有侍卫将崔尚服和钟司衣带去麟华宫的?”
刺眼阳光下,是一个深灰色宫装的美艳女子,面容端肃,下颌略微仰着,整个人都弥漫着凌厉的气势,“你就是李侍卫夫人?”
这样出人意表的情况,让言锦心和白璧惊疑地对视了一眼。
“出宫之后有何打算?”
桃枝面色一沉,“多久之前的事?”
琉璃歪着头,想了一阵,“姑娘这么一问,我倒是真说不出了。她穿的确实是蓝色纱绢衣,我当时慌神,也没细看,可现在想想,倒是真不像司宝房里的哪个。”
琉璃老老实实地道:“好像就是一个司宝房的婢子,着急得要命,让我赶紧回房里通知大伙儿。我一听,就回来报信儿了。”
她是司宝房的新进宫人,最年轻,也生得最美,一袭湖蓝绢料的宫裙衬得轻灵脱俗。
桃枝领着房内婢子站在最北侧,挨着其他三房,四人一排。于是浅灰、湖蓝、天青和靛紫,四色合一,对仗工整,甚为壮观。韶光在北侧三排的最外侧,里面是宁霜、青梅和绣儿。
说罢,看也不看李绣田一眼,强硬地吩咐道:“去,拿料子给李侍卫夫人过目。”
“崔尚服在局里如此得人心,何罪之有?”平直的嗓音,似无形中迸射出一股压力,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低下了头。
锦瑟凉凉的声音传来,丹陛下的婢子捂着嘴,险些笑出声。
锦瑟穿着一袭云烟冷调的高腰长裙,无可挑剔的五官,无可挑剔的妆容,眉目微凉,整个人像是从霜雪中走出来的。肃然颔首间,视线从每个婢子的脸上扫过去,立即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感觉。
“殿下,奴婢这边派出的也是房里新人。”钟漪兰等了半天都没见她开口,急忙过来打圆场,“若是比起手艺,奴婢这边的婢子可与余西子的人有得一拼呢!”
阿彩跨进门槛,众女还在欷歔中。
“奴婢手艺粗糙,怕是……”
韶光垂眸,从怀里掏出绣囊塞进她的包里,“可后悔回来了?”
青缎和墨缎又耗费三日才重新做好,再送去麟华宫时,由锦瑟亲自跟随。四月底的天气,又暖和了几分,莺雀聒噪,声声入耳,漫溢着一缕缕花香的气息。婢子们抱着绣缎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等到额上冒汗,不禁面面相觑,却是神色各异。
“都是奴婢教导无方,殿下息怒。”崔佩颤抖着声音,脸色发白。
绣缎触手依然腻滑温软,干枯的手指却僵硬冰凉。李绣田一寸寸地抚摸,指甲抠刮,恨不能此刻抓的是那女官的脸。若非太后懿旨,可真想……
说话间,踱步回到了丹陛前。
“是啊,不是您,还是哪个有资格当典衣啊!彩掌衣,哦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彩典衣啦!”
更多惊疑的目光落过来,偷眼打量,又不敢太放肆。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黄昏的日头在城楼上投下一抹剪影,韶光张望了一阵,瞧见月亮门一侧的赭色身影。
凛香气息扑面,入目的却是一袭黑雾色云烟对襟蟒袍;赑屃扣纯银腰带,勾勒得修身清刚,藤蔓缠枝纹的挂囊里是香片和麝香。皂色锦靴,步之所至,有氤氲的熏气弥散。韶光嗅到那股淡淡的味道,有些晕瞳。
麟华宫前的侍卫刚放行了司饰房宫人,面对锦瑟一行人,竟仍然是全部阻挡。锦瑟蹙眉从他们每个人的五官和甲胄上一一打量过去,最后,在一个矮胖却眼神刚毅的侍卫脸上定住,举起腰牌,“让你们管事出来与我说话。”
绣儿跑过去开门,是房内另一屋的婢子琉璃。两人不甚相熟,她与绣儿点了点头,然后朝屋院里张望,看见韶光抱着布帛从跨院出来,才道:“韶姑娘,你找我?”
锦瑟冷冷地看着她,“李侍卫夫人可以装作听不懂。只是晋王殿下的吩咐,你也听不懂吗?”
屋院里,宁霜几个人还在笑闹。
尊贵的男子居高俯瞰,目光逼视而来,肃穆且蛊惑,宛若神祇般凄绝的面容,眼底倒映一抹暗抑凌厉的波澜,隐含杀伐之气。
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阿彩心花怒放。
言锦心和白璧对视一眼,彼此都深深地后怕。
白璧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吱呀一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
“请殿下息怒。”
刚走出麟华宫,崔佩就将四房的掌事叫到了内局。
“回禀殿下,奴婢是甲子年新进宫婢璎珞,隶属司宝房。”抢着答话的是那湖蓝绢衣的年轻婢子,螓首娥眉,微卷的舌音像极了温软的扬州话。
桃枝跨进门槛,蹙眉看着三三两两扯闲话的婢子,呵斥完,拿起册子核对人数。
桃枝的话如雪水一般,浇了阿彩一头一脸,“怎么不是……从房里选任一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