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透明的水里，我睁着眼睛，细小的气泡在我眼前浮起来，一丝丝红色的血丝在水里像是盛开的彼岸花一样，张牙舞爪，却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在失去意识之前，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手忙脚乱的我，除了“对不起”之外，竟然想不出别的话来。
进入高三，我依旧挑了个窗边的座位，想继续徜徉在自己那小小的美梦中。可是，开学没几天，一切表面上的波澜不惊都被打破了，而打破平静的人便是沈小西。
“你的鞋子呢？”他低头的时候，看见我光着双脚，顿时有些惊讶。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收回脚，忙不迭地道歉。
“闭嘴！”他冷冷地喝道，“抬头。”
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少年都不一样，因为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闲人退散”的气息。
可是现在，我还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迎着夕阳，我看见了他的脸。
这才想起来，刚刚醒来之后，我直接从床上爬到窗台上，我的鞋子还在医务室。
少年很烦躁地一把将整包纸巾抓了过去，然后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连忙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把纸巾塞进鼻子里，然而鼻血还是止不住。
从未有过的难堪和屈辱瞬间将我吞没。
是在哪里呢？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然后，一阵眩晕，我的身子笔直地朝后倒去。
“真是白痴！”他蓦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拉着我往前跑。
他们的目光里充满嘲笑、同情、讥讽。我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做好准备迎接大地即将带给我的疼痛。
我默默地接过来，又默默地走到洗手池边上，捧起冷水拍在额头上。
“啪——”
我从未真的去憎恨过一个人，但是这一刻、这一秒，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沈小西。
“真是麻烦。”少年好听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难得逃个课，补个觉，还要被人打扰。”
我爬上窗台，在窗台上坐下，风吹在脸上非常舒服。
有人从我的后面走过的时候，轻轻地接住了我。
我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粘着的草屑，就感觉鼻子里一股热流涌了出来。我伸手去摸，是温热、黏湿的鼻血。
是夏诺呢！
他有王子一样的面容，比阳光还温暖的微笑，他是夏诺。
我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想跟他道歉，一边寻找东西去堵自己的鼻子。刚刚摔下来时是脸先着地的，所以会流出鼻血来。
我找了整个早上都没找到的日记本此时此刻正被沈小西捧在手里，逐字逐句地在全班同学面前读着。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因为那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终于，他在教学楼一楼的茶水间停下了脚步。
“我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他的语气除了不耐烦还有一丝无奈，他抽出纸巾递给我，“擦擦脸，再用冷水拍拍额头。”
那个瞬间，我看见大家的视线都朝我投来。
我没有穿鞋，被他拉着跑了那么久，隐隐的刺痛从脚上传来，脚上都是泥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划破了。
将别人的心事肆意践踏，就真的那么好玩吗？
“喂，把你的脚挪开。”一个冷漠的声音从窗台下传过来。
哪知道他忽然喊道：“喂，你是不是傻了啊？流鼻血时要抬起头，低着头鼻血会流得更凶，这么点儿常识都不懂，你是白痴吗？”
双腿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地上，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声音在这时候也被冻住了。我感觉自己置身于北极最古老的冰窟窿之中，那种冰冷从我的双足蔓延而上，封住我的心跳、呼吸，然后是视线。
我看得呆了，忘记了自己需要呼吸，忘记了自己的头埋在水里，直到有人用力将我从水中拽出来。
男生抬起头来看我。
一刹那，我明白了寸步难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推开教室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声，沈小西的声音在哄笑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对，对不起。”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在脚尖形成两个黑点。
“对不起。”我匆忙说着，仰起头来，手却怎么也撕不开纸巾的包装袋。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竟然还有人在这里。
“他是王子，只属于我的梦里的完美的王子。”她极为夸张地念着，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时间好像变得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了。我的手心里都是汗，脸上黏黏的，很难受。
我朝窗台下看过去，只见一个男生背靠着墙壁坐着，而我的双脚正好垂在他的身侧。
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了，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一滴血正好砸在了他的白衬衫上面，我的心一颤，心里越发慌乱：“对不起，对不起。”
坐在床上，我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简直太没用了吧！而且还是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晕倒，这简直糟糕透了。
老天爷总是这个样子，在我以为我已经很狼狈、很惨的时候，让我明白什么叫更惨。
我怔怔地接过他给我的纸巾，低下头想说“谢谢”。
然而，没有。
“喂，说你白痴你还真的是白痴吗？”拉我来这里的少年语气不太友好，“没见过你这样的。要是出现有人被淹死在洗手池里的新闻，都不用怀疑，那个被淹死的人一定是你。”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他皮肤白皙，眼睛非常漂亮，与夏诺不同，他的眼神非常锐利，漆黑的眼眸里藏匿着一丝疏离和冷漠。高高的鼻子下面是薄薄的嘴唇，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
“拿去。”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丢给我，他的眼神实在是冷漠，就算是阳光照在上面，也无法温暖半分。
那天早上，我遍寻不见我寸步不离身、只洗澡的时候才压在枕头底下的日记本，魂不守舍地到了学校。
我听见耳边“哗啦啦”的流水声，接着就被人按住后脑勺，把脸按进了水里。
这么想着，我有些失神，不小心从窗台上摔了下来。少年侧身让开，他并没有好心地接住我。于是我狠狠地摔在了窗台下的草地上。
我只好抬起头，任由他拽着我，跑向前方。
时光飞逝，转眼这样的日子就过了一年。
“同学，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惊呼一声。
真是狼狈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我没有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