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松平伊豆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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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还闹些小孩子脾气——小孩子就需要哄啊,我说可以趁机夺得出羽的土地,他终于同意了……哈哈。”
“是什么是?!”元朗的眼珠子瞪成了鸡蛋大,“我不会成为江户城里那个低能儿的棋子的!”
“您吩咐的事,在下已经办好了,”基定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您答应过的事……”
一边围困坂户城,一边上杉信弘派游骑攻下颈城、冈田、米山寺,直指柿崎。只要打下柿崎,翻过米山,前面就是南越后和中越后的另一门户上条城堡。再北就是琵琶岛,然后就一马坦途,可以直指牧野藩主城长冈了。
五月中旬,命令就到了结城。二十六岁的松平元朗立刻找来首席家老川口基定。
广亮大怒:“阁下这回带了谁来?!都是野间这种草包吗?”“不、不,”这回轮到元朗偷笑了,只听正孝嗫嚅了半天,“还有高坂五郎六郎、工藤少典、武藏大丞、河原少监……”
“想说什么就说吧。”广亮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
广亮大步走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在正位坐下。海原三郎连忙在桌上铺开随身携带的军用地图。广亮看也不看正孝和元朗一眼,只是注目在地图上。好半天,才冷冷地开口:“战况我已经知道了,酒井这只蠢猪!”
“野间一勇之夫,死不足惜。”突然一个沉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什么人如此无理!”元朗正好一口恶气无从发泄,一个转身,长刀出鞘,直向说话之人劈去。
“唔,有理,”元朗微微点头,终于消了点气,“可是阿部在西边一直觊觎着我的土地哪。”
“真是的,怎么连这点也想不到,”基定有点尴尬,“真是承蒙指教。”
在基定的鼓动下,松平元朗气乎乎地来找保科正孝。一进帐,看见正孝正悠哉游哉地在吃茶泡饭就味甑,差点没把肺气炸了。
“阿部贞保并不足虑,您只要派犬子领千余人马守住西界,他绝对不敢东踏一步,”基定及时送上一顶高帽子,“其实仅您的赫赫威名已经足以震慑他了。”
他这一战,绕过新发田与长冈藩,由上野北境楔入,不先攻坂户,反而翻越饭土山、天水山,破新井、金石,直薄春日山。一方面是为了切断越中和信浓的护幕军援兵,一方面也是为了先下春日山城,可以予敌方士气以沉重打击;但因此也把战线拉得过长。政成是被困在坂户,不能动弹,但若是真田长昌横插信浓川,很可能将上杉南北兵力一截两断。因而他一面包围柿崎,同时东指千手,希望由此抄坂户的后路。上杉军兵力分散,但依旧攻无不克。
元朗此时已经爬起身来,一见自己挥刀所向的目标竟是将军最宠信、自己也最害怕的松平伊豆,不禁冷汗如雨,双膝发软。正孝暗自偷笑,心想:“小兔崽子,这回你可大祸临头啦!”
“元朗公同意出兵了吧。”
“那倒未必,不过若是夺得了羽前的土地,将军不好意思让您再吐出来吧。”
元朗不语。
然而,奉将军之命,结城松平、保科、酒井的一万三千大军,于六月下旬攻入了米泽藩境内。
“贵我两军应当共同进退,”正孝咽下最后一口泡饭,抹抹嘴,“在下既已撤兵,贵公当然也必须撤下来,何必通知?”
“此番出兵,不仅是为了中少弁大人,也是为了元朗公,更是为了阁下,”客人笑笑站起来,“好了,在下告辞了——还得到其它几家跑一跑,让他们进军不要太迅速了,这样元朗公才好独得大功哪。”
“说什么归还结城的原封,把我赶到这二十四万石的穷地方来。哼,我怎么说也是松平一门,神君的重孙,他、他有什么道理这样做?!当初若没有秀康公在北陆牵制上杉,神君也未必能轻而易举地在关原得手……”
“是。”基定知道这个浮躁的年轻人要说些什么,但他不动声色。
保科正孝恰好从战场上回来,才跨下战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结城这小兔崽子再次吃瘪真是乐不可支:“山道过于狭窄,顶多只能铺开两千人,多了,只会给敌军当活靶子。”
“好!”元朗终于高兴了,“那就事不宜迟,即刻出兵——你赶紧下去准备吧。”
“我知道殿下一直对越前五十万石的旧领地耿耿于怀……”
作为联军先锋的,是上野前桥藩十三万石酒井忠平统率的三千步骑兵。这位酒井常陆守,乃是“德川四天王”之一酒井忠次的嫡孙,正当壮年,颇有勇名。当日他头戴白牦尾装饰的南蛮兜,身着金色莳绘南蛮胴具足,外罩白底紫樱花的阵羽织,骑一匹大陆种的白马,当真是潇洒俊美,无人能比。
“那就好,”客人表现得非常满意,“您的恩情,中少弁大人会铭刻在心的。”
“不好,中埋伏了!”忠平扬起日月军扇,刚准备下达组织圆形阵御敌的命令,一骑快马已到面前。
“你还知道‘孙子曰’!”广亮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他实在懒得再向这个傻小子多解释,站起身来,戴上鹿角柿形盔:“现在是鬼岛吧,我也该上了。”
基定回到宅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客人还坐在客厅里,悠闲自得地品着茶。
“地利、士气都于我军不利,当然要撤,”正孝理直气壮地回答,“着什么急,我们还会杀回去的。”
有知兵的朋友吗?对在下的策划如有异议的,非常欢迎来信讨论。』
五月底下柿崎,六月初攻下千手,不几日又下十日町,直迫八个卡,击退牧野的援军三百人。不出信弘所料,真田长昌恪守中立,只是派重兵扼住小泽岳通路,以防上杉顺手牵羊,进入他的上野。
酒井前锋直指米泽城。六月廿八傍晚,行至西吾妻山中,眼见红日西坠。忠平正准备停住队伍,就地扎营休息,忽然一阵冷风卷来,两边高坡上神鬼般涌出无数黑影。
基定知道主人一发起牢骚来就没完没了,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可是这回出兵是立功的好机会……”
他抬头望一眼正孝:“把山内兄弟叫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正孝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在下留他们守藩……”广亮一愣:“一个也没带来?那……伊东义景呢?”“在下也、也……”
“吾乃酒井常陆……”忠平还没来得及报完姓名,村上虎吉一个收势不住,枪尖已经贯入他的胸甲——浓稠的血浆染透了白色的阵羽织。尸体倒栽下马,一名足轻奔过来,按住脖根,割下了首级。
“什么意思?”
元朗恨不得扑上去掐住这老胖子的脖子:“你不知会我一声,单独撤退,害得我损失了一百多人!这也叫‘共同进退’?你逼我……”
两旁高坡上,上杉的竹雀旗在晚霞中熠熠生辉。五百名羽前的步卒和千余具草人,卫护在主将村上长门介义隆身侧,仿佛地狱中冒出的饿鬼一般。
两军象是比赛着撤退,你一里我二里,你再三里,我再四里,直奔出十余里地去,才终于收束住人马,扎下大营。
来者原来正是此次出兵的总大将,拥有千叶十万石领地的老中松平伊豆守广亮,以及其家臣海原三郎之介、高岛右兵卫长直。
“可是现在将军给我下达了出兵羽前的命令。”
“是。”
“谢礼三五日内即可呈上,至于亏空嘛,”客人笑了,“此番出兵,军需总务一定由您负责,到时候从物资和缴获里挪那么一点点,空洞不就补上了嘛。”
“这是新的战国的开始啊,”基定继续打气,“谁不想把握天时,倚仗强兵快马去夺得土地、财富,和霸权呢?”
元朗大怒:“即使必须撤退,为什么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基定送到屋外,客人深深弯腰行礼,然后一纵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基定转过身,叹口气,摇摇头。
会津藩的大将野间仲国一马当先直冲要隘,当即被流矢贯穿面门,滚到草丛里去了。保科正孝见势,立刻命令全军后撤,这样一来,松平军的侧翼被完全卖给了敌人,还好川口基定见机得快,扔下百余具尸体,仓皇逃窜。
“是,这个……”元朗壮了壮胆气,“敌军据险而守,我们还把兵力分散,这个……如此下去恐难以成功。”
将军对效忠信当然大喜。他不能容忍有“北陆氏康”之号的堀政成不旗帜鲜明地站到幕府一边,更不能容忍“雪国之虎”再次控制越后。他几乎完全按照政成的引导,给保科等人下达了出兵羽前的命令,并且还派老中松平伊豆守亲率三千骑兵往援。
酒井军乱成了一团。酒井家的宿将如小野秋信、鹰司家龙、佐佐木家纲等,都先后中枪、中箭而亡。战斗只进行了一刻多钟就结束了,三千大军当场被杀死八百余,剩下的,全部做了俘虏。
松平元朗和保科正孝是次日清晨才得到败报的。事实上前一天傍晚的伏击战打得极为漂亮,酒井军没有一兵一卒漏网。联军的主力直至遭遇村上义隆和赶来增援的长尾政亲共七百步卒的据险防守,才明白先锋已然覆没了。
“可是,可是……”元朗还是不明白,“只这样叫喊数声就往下撤,能起什么作用?要是明知不能取胜,不如暂且罢兵,另寻他途。孙子曰:‘兵贵胜,不贵久’。”
“一百人算什么?”正孝好象也有点发火了,“在下的大将野间美浓也阵亡啦……”
战争在第三天早晨再度展开。满山谷里都是幕府的三葵纹靠旗,包括千叶赤底葵、结城菱葵,和会津的金色葵,呐喊声响彻云霄。但上杉军依旧据险死守,使联军无法前进一步。
广亮端坐在本阵中,悠闲自得地摇着军扇。松平元朗站在他身边,双唇嗫嚅了半天,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立了功,他会给我增加石高吗?”
“在下村上长门介之子太郎虎吉是也。”敌将挺着杆黑漆十文字枪,其势如风,直卷而来。
『幼读兵书,虽然没有机会上阵打仗(哇呀,新时代的战争也越来越没有意思了),纸上谈兵,构思几场战争出来,还是挺有趣的。不过逐渐发现名将易写,弱智难描(比如这个结城元朗)。
“吃,还有闲心吃?——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撤退?!”
“叮——”的一声,刀高高飞起,插在帐顶的木梁上不住颤动;元朗一个筋斗倒栽了出去。“伊豆守大人在此,”一人高声喝道,“不得放肆!”
“老大人到了,”正孝连忙堆下一付笑脸,迎上前去,“在下正盼着您来哪。”
广亮的双睛越瞪越大,象要爆出来一样。终于他长叹一口气,打断了正孝的话:“这回是来打仗啊,保科殿下,不是吟诗赏花,带他们出来干什么……”
“那阁下以为,若是集中兵力呢?能否拿下此山?”广亮斜眼望望他。
“谁是棋子,现在还很难说。”基定依旧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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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劝我拥戴幕府的。”
“啊,让您久等了,”基定坐下来,“没有猜错,确实是为了出兵羽前米泽的事。”
顿了一顿,他又道:“你们还剩近一万人,我带来了旗本三千。据伊贺众报告,上杉在本藩只留了四五千人,兵力对比我们还是占绝对优势。虽然战力不足,但可以用战术来弥补。”
午前,松平广亮重新调整了战术。他把全部一万三千兵马分为七个梯队,每个梯队约两千人,分别由海原三郎、高岛长直、松平元朗、川口基定、保科正孝,结城藩骁将鬼岛平太和他自己指挥,轮番进行冲锋。但每一梯队只是摇旗呐喊一阵,冲上几十步便即退回,以免被坡上的弓箭和滚木擂石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