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天堂此时
“言采……”
“我喝酒之后会成话唠,还是请给我端杯水吧。”
沉寂在两人之中盘旋不去,半晌之后,还是言采打破沉寂:“我说过,你年轻而有天分,这不是违心话,你不该在如今的《银屏》埋没自己。谢明朗,你可想过做一个独立摄影师,没有拘束地自由创作?”
“你的脸都冻僵了。”
周末这一带街面上很静,大抵是本区的住户们要不出门度假,要不还没起来,街对角的奢侈品店倒还开着,只是不见人进去。
言采只笑:“我应该直接带你去酒店的最高层。你也就没这么多话。”
这个小小的细节惹来言采的低笑,笑声留在耳边,像是有了形状,潮湿而甜腻;吻从他唇边滑开,顺着颈子蜿蜒而下,言采甚至可以不用手而直接咬开他的领结,然后扯开衬衣最上面那颗扣子,不轻不重在颈动脉上咬了一下,才伏在谢明朗耳边问:“是我替你解扣子,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快?”
“怎么,不想和徐雅微再演下去了?”
但这一切随着言采的一句话变得徒劳。他听见言采轻声说一句:“就算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谈,我并不想你现在的这份职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看也看过了,当然是还回去。”
他们一边吃,一边闲聊。言采开头就是:“我对《银屏》的近况略有耳闻。”
可是孟雨在中途拦住他。好在她只有一个人,这让谢明朗多少心里安定一些:“孟姐,你怎么过来了。”
“其实是在怠工。”
卫可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谢明朗一震,终于抬起头来,却说不出话。
“喝多了,又睡多了,不免糊涂一次。”
谢明朗就伸手和他们道别:“我也该差不多开始工作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此时的言采就像一个魔鬼,平静地提出充满无限诱惑感的条件。谢明朗不想看他,下意识地要抗拒来自言采这个人本身的诱惑。
然而那一刻有一句话在心头盘旋良久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言采,多年之后,轮到你来做提携者和引领者了吗?
“因为我意志力薄弱经不起诱惑。”
这边谢明朗悻悻收回手,言采则坐了起来,眼睛里其实还是藏了一点笑的,并没有因好梦被打断而显得气愤。他看了一眼谢明朗,听他问:“几点了?”
“我怎样才能让这样的诱惑持续得更长一些?”言采再度问他。
“现在呢?跳槽了?”
谢明朗把酒一饮而尽,这是他喜欢的味道,就又多喝了几杯。等他喝完卫可就问:“我还不知道你在哪家报社?”
谢明朗扭头一看,颇为惊讶:“怎么是你?”
谢明朗偏过目光去看他。言采的睡姿不太漂亮,稍微蜷作一团,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也不觉得痒,依然睡得很沉。
虽然孟雨以往私下里会赌气一般喊着说不行就跳槽,但谢明朗知道她对《银屏》感情深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离开。但偏偏眼下和他说这件事的人是言采,谢明朗心中动摇,嘴上却不认:“孟姐在《银屏》这么多年,现在正是《银屏》的非常时期,她是不会走的。”
“当然你不愿意我绝对不勉强。”
卫可耸肩:“我不介意。”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谢明朗忍不住问:“等一下,你拍下来的东西不会是言采的那本剧本吧?”
“那干吗急着回去?看浮世绘吗?”
“这可不止两杯的量。你还能开车吗?”
“哦,你慢慢抽,我先进去了。”谢明朗借势要走。
“这并不矛盾。我也说过,我可以让你离理想更近一些。”
言采听后一时没有做声。谢明朗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有点后悔,转而说:“我还有工作要做,离开得太久实在对不起我的薪水。”
言采的房子只是其中的一套https://mhetushucomcom公寓。他们从门口就开始亲吻,门开的那一瞬差一点一起摔到地上,气氛理所当然地升温着。谢明朗被抵在墙上,两人贴得太近,手指交缠,异常亲密。
“你这话说真是刻薄。”卫可按着谢明朗的话去想,也笑了出来,他一边摇头一边笑,“果然物极必反。要如果真是这样,你们的工作量也少了。”
谢明朗喜欢这家店的口味,本来吃得很开心,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在半空滞了一下,应答得有点有气无力:“是吗?孟姐和你说的?”
“曾经的《银屏》。”
“我知道有杂志社想挖孟雨,那家平台比《银屏》大得多,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更好的机会。她如果真的走了,你怎么办?”
言采一笑,指着手指间的烟说:“烟瘾犯了,出来抽一支烟。”
谢明朗亦笑:“不,演得非常好。只是正如你的职业是把不同的角色演得让所有人信服,我的职业恰好是在一瞬间捕捉人的各种最细微的表情,再客观地记录下来。你夸奖过我的天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东西,但是偶尔的灵感还是会冒出来的。”
第二天先醒来的那个人是谢明朗。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幽暗却温暖,他一时恍惚,伸出手往床头柜的方向乱摸,直到手狠狠打到台灯才猛然想起这不是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他痛得只吸冷气,甩手的动作大了一点,靠在他身边的言采动了动,却没醒,反而向谢明朗靠得更近了一些。
谢明朗这才想起开车的事情。孟雨见状,叹了口气说:“算了,也是难得。等一下我自己开车回去一样。你照片拍得怎么样?”
很久之后谢明朗从僵化中回复,稍稍扭过头,浮起一个微弱的笑意来;他回吻回去,哑声说:“谁能真的拒绝你。”
谢明朗怔怔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言采的眉心微微皱着,再次伸出手勾住谢明朗的脖子,拉近了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留在我身边。不要拒绝我。”
“嗯,遇见个朋友,喝了两杯。”
车子开出酒店之后谢明朗觉得有点倦,问身边的言采:“要开很久吗,我想睡一下。”
言采带着谢明朗穿过几条狭窄的街道,找到一家门面很小的餐厅。他们到的时候下午两三点,正是生意冷清的时候,乐得没有外人打搅。
“没有。”
“不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不要见镜头下的言采,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倒把谢明朗问住了。半晌之后摇头:“我见过各色粉丝,看到自家偶像都是争先恐后涌上去,哪怕摸一摸衣角也是好的……还是说,你只喜欢言采的戏?”
谢明朗一震,沉思一刻,说了实话:“不想。”
“你们杂志改版,算是不小的事情。以前我认得一个人每期《银屏》都买,后来我也有了这个习惯。变动还不小,几乎都看不出是《银屏》这本杂志了。”
卫可非常熟练地倒好酒,分给谢明朗一只杯子,说:“这都是以前在酒吧打工时学的。现在还没忘,真是技不压身。”
“你声音轻一点,这里这么静,我也没有聋。”
“哦。我以为你也是嘉宾之一。”
谢明朗听完笑出声音来,引得卫可回头问他:“怎么,很好笑?”
“你脸冻得发白,快进去吧。”言采点燃烟,轻声说。
他指尖一直在发抖,直到言采的手握住他的手,言采身上的烟味很淡,酒味更浓一些,这让谢明朗有一刻的恍神。也就是同一刻,言采抓起谢明朗的手来,送到嘴边亲吻他的手心。谢明朗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这么温暖。
“很快就到,你睡。”
谢明朗看了很久,终于觉得冷,不得不回到温暖的室内去。上台阶时他低着头,有些无聊地数着台阶数,刚刚开始数就看见另一个人的脚,却是在拾阶而下。
“没关系,我还是等到结束吧。酒的事情,真是对不起……”谢明朗低下头,连声道歉。
谢明朗愕然地抬头,无言以对;言采伸出手来,盖住谢明朗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正视他,温声说:“你并不讨厌我。”
这种人不演爱情电影绝对是暴殄天物。谢明朗费力地走神。他呼吸不稳,腿好像也在发抖,勉强稳着声线说:“本着情趣的原则,怎么问我?现在我一身是汗,你先让我洗个澡。”说完这句话之后笑起来,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收聚了所有的光线,睫毛在眼窝投下浅青色的阴影。
言采喝了口水,面上毫无笑意:“你要过这种日子,那也是你的事情。”
送走卫可和乔小姐,谢明朗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才开始绕场寻找镜头。酒精让他的指尖微微发痒,大脑皮层却很兴奋,他心想怎么样也要照几张回去交差,就借着酒力一个劲地按快门,也不管镜头里的人认得不认得,只要有张过得去的正脸就算是合格了。
“真可惜。我的同行们知道了肯定会记恨你。你准备拿那个剧本怎么办?”
虽然和卫可只是一面之缘,谢明朗却总觉得和他投机。果然卫可听见他这么说也笑开了:“如果每次活动记者们都像你这样说不定是好事一件。我去再拿杯酒来。这个角落清静,可以慢慢聊。你想喝什么?”
“你不冷吗?早点作决定,也就少挨一点冻。”言采的声音模糊在谢明朗的手心里,但那笑意是绝对不会听错的,“你拖到现在,总不是为了再次拒绝我。”
言采微笑:“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就是我演得还不够好。”
谢明朗问:“你今晚怎么在这里?”
“聊什么?”
谢明朗把手上的酒杯顺手搁到一旁的台子上,答道:“那天在餐厅,你说你已经看了五场戏,原来不是去看郑晓。”
他身后的酒店灯火通明,宛如华装的贵妇人,披着夜色而来,真是无可形容的奢华气象。
下车一看,没想到还是在市里,看着眼前一排有些年岁的老房子,他就问:“这是哪里?”
“我……”他本来下意识地要说“我不知道”,好在立刻反应过来,话锋一转,“我都不想选。”
一会儿之后卫可晃回来,手上拿着一支开好的香槟和两个杯子。谢明朗觉得有趣,端起相机来照了一张,说:“这个牌子应该请你去做广告。”
谢明朗不做声,言采收回手,继续说下去:“昨晚你也一直很清醒。难道对你而言只有胼手胝足得来的成就才值得骄傲?我欣赏你的才华,想让你少走弯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卫可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我已经不喝了。他们准备了上好的香槟,不喝简直对不起主办方的血本。”
“好,我们进去聊。”言采掐了抽了一半的烟,说。
谢明朗从起先的惊讶之中缓过来,同样笑着打招呼:“你好。我也是很偶然才知道你是模特。”
“可是……”谢明朗想到那一天卫可在言采进门之后没多久就离开,心里还是不解,索性借着酒力问出来,“那天言采也来同一间餐厅,你却立刻走了。”
卫可露出一副被戳穿后无可奈何的表情:“哦,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晚上过来采访?”
“还没有有分量到这个地步。”卫可说完,一仰头,又是一杯酒喝下去。
“嗯,我想也可以了。如果照片拍够了,你又待着无聊,可以先回去。这边再一会儿也散了。”
卫可一挑眉,又笑:“你说你酒后话唠,我看是惜字如金。”
谢明朗当然不是一个人进浴室的,这个澡洗下来整个浴室也一塌糊涂,水迹后来从浴室一直拖到卧室,但根本没人去管。那一夜谁是谁欲望中的一根浮木,谁又是谁旧梦里的一痕残影,早在炙热的纠缠中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随便,我在那里面待够了,短时间内不想回去。”
“买了十来年了。这是我买的第一套房子。你午饭想吃什么。”
言采取出还没点上的烟:“原来你在这里。”
他顺势抬起头来,接下来几乎是要苦笑了,更不幸的是原本想趁着天黑支吾过去的打算也一样不曾如愿。
“你们都知道,我怎么能带你过去。再说郊外的房子哪里有这里方便。你不是喊冷吗,上楼去吧。”
昨天夜里意乱情迷之间顾不得多看,直到这一天中午谢明朗下了楼,才看清楚原来这一带是市内富人区里最好的地段,虽然在市中心,但连地铁和公交都统统绕过,平日里街面上往来最多的除了私家车,就是出租车和自行车。
谢明朗上车之后就说:“特权阶级用的停车场,不过这下我知道了,以后你们可要小心。”
他匆匆离开,谁知道酒店的大堂比宴会厅还要暖和,谢明朗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就已经在微微发汗了。仗着酒带来的暖意,谢明朗走出酒店,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顺便退退酒。外面的空气冷冽而清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登时觉得醉意消去大半。
谢明朗摇头:“乱说。谁不知道你的房子在东郊,偌大一栋,背山朝湖。”
“你真的想讨论这个问题?”
“当初托人竞拍的时候没想到真的能买下来。虽然不知道言采是出于什么心态把这个拿出来拍,但是我既然不需要,还回去总是不错。”他又看见谢明朗勾起的嘴角,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在强忍笑意,就说,“你总是在笑。”
谢明朗差点脱口而出说再怎么样无聊也比现在要好。他非常不喜欢眼下这种感觉,那种不可名状微微的压力和紧迫感让他紧张,甚至会发冷到战栗。
“我的房子。”
言采笑得眼睛弯起来,这是明知道谎言却不戳穿的了然表情。谢明朗看见他这样的神色,自己终于先心虚了,口气不知不觉中有所转变:“我不是个好聊伴,总之……”
她看着那已经空了大半的瓶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没有与卫可在言辞间纠缠下去,先对谢明朗打了个招呼,才转过身来说:“你明天还要拍照,当心起酒疹。有个人我想介绍给你认识……”恰到好处地收尾,笑容对着谢明朗,无懈可击。
“这是砸人饭碗啊。”
谢明朗正色答:“我在想如果都像你这样,娱乐圈会少多少热闹。你想想,没有拦车哭喊,没有大声尖叫,也没有大大小小的歌迷影迷后援会,大家老实看戏排队买唱片,然后有秩序地离开……好像一道宴席,少了前餐,简直不算完整。”
谢明朗没再说话,静了一刻,觉得自己镇定了,才复又低声开口:“这可不有趣。”
到了这一步,有些话再说无益。谢明朗放弃了伪装和推托,应了个好字。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对谢明朗来说就像在演反间谍电影——他按照言采的嘱咐先进去,坐在大厅里让自己暖和过来,同时若无其事地看着几分钟之后言采也进来,对着前台交代了几句,又回酒会上周旋一圈,再次不动声色地出来。接着言采往电梯间走,谢明朗则依着言采的之前说的用楼梯步行去酒店东边出口的那个地下停车场。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停车场,只见那楼梯是螺旋式的,从上面望下去不见尽头;再没有其他人,灯光白惨惨的,他却莫名有些兴奋,甚至不免期待,像是在赴一场没有结局的宴会。
言采微微叹息,问:“你昨天为什么愿意同我回来?”
床铺间着实温暖,特别在想起是周末之后,谢明朗实在没有太大的毅力这么快爬起来。他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去,想着再眯一会儿。可是这次手上不规矩的人换成了言采,被撩拨了几次,谢明朗彻底没了睡意,两个人又小小缠绵了一阵,才心满意足各自起来冲澡梳洗。
“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天底下没有平白得来的午餐。这不是童话世界,有些东西我欠不起。”谢明朗态度较之当日,并未动摇。
言采压低声音,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稍微有一点嘶哑。谢明朗都要佩服自己怎么能听得出这样细微的差别,而下一刻言采温暖的手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温暖的东西。
推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想的是如果真的有记者守在这里怎么办。但是犹豫也只是一刻而已,门后的景象让他有点意外,停车场不大,但都是好车。他四下一看,没看见其他人,正在想言采人在哪里,角落里某辆车车灯闪了几闪,很快就停到了他面前。
谢明朗一听变了脸色,掀起被子要下床,却被言采一把拖住:“今天是周末,你往哪里去。”
“你又在害怕。”
“那你呢?”
“嗯,好。”
那个吻很短,蹭了一下就离开。谢明朗惊讶地睁大眼睛,听言采说:“你是喜欢这家酒店,还是换一个地方。”
言采找到放在他这边床头柜上的钟:“刚刚过午。”
不愧是模特,十足华丽的礼服穿在卫可身上也毫无过分烦琐之感。见到谢明朗后他扬起手来:“好久不见,原来你是记者。”
卫可似乎吃惊了一下,但立刻笑开,很愉快地点头:“非常正确。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喝了酒?”
这下谢明朗真的吃惊了:“还回去?”
如此绕场一周后,谢明朗查了一下照片的数目,对这个数量非常满意,他心满意足地收起相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等着酒会散场。
“我花大价钱买了东西,主办方就发函请我来吃一顿晚饭。”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买房子。”谢明朗回头看了眼言采公寓的那栋小楼的门牌号,随口说道。
“《银屏》……”他想说《银屏》怎会是这样的三流刊物,但回想过去一个月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这句话始终说不出口。
说完他转身在会场上寻找言采的身影:“你可以分得清喜欢某个人的戏和喜欢某个人之间的区别?其实和当艺人一样,做粉丝也有法则。无论怎么在口头上哭喊多么爱某个艺人,行动上如何砸大把的钱只为看他们一眼,粉丝本质上都是一相情愿自以为是的生物,借着几部片子一些报道,在心里再塑造出一个偶像来。至于那个艺人本身是什么人,你觉得粉丝真的会在意吗?他们心里已经树好了形象,直到他们舍弃那一天,都不会变更。这套法则我不喜欢,并且觉得无聊又愚蠢。我知道我看到的言采只是幻影,但是我乐于保持这种幻影,走近了泡沫就碎了,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去要一个签名,攀谈两句,或者留下来看他怎么吃一顿饭?”
“我喜欢这里,更不可能会走。”谢明朗不敢看言采的眼睛,低着头沉声答。
看着这张睡脸,谢明朗玩性忽起,伸出手拨开言采的头发,想看看睡着了的言采到底是什么表情。言采一开始还不理他,皱了皱眉继续睡,到后来又翻了个身,但是谢明朗就是不死心,等如是再三,当他又一次伸过手的时候,刚碰到言采的头发,手就被狠狠打了一下:“你还来劲了。”
言采的语调并没怎么变化,还是依旧的从容不迫:“哦,所以那种每天从国外的图片社买一堆照片修修改改一番,要不就是拦着谁的车偷|拍几张连署名也没有的照片的日子,你也很满意?”
“拍了几十张,交差没问题。”
“你这是消极怠工吧。”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说。
“好了好了,真的没什么。你用不着对我道歉。要不然你去外面坐一下,外面空气好一点,你也醒一醒。”
他心想再快也要一段时间,就安心地眯了一会儿。车里暖气很足,谢明朗睡得很舒服,以至于言采叫他的时候都有点不愿意起来。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轮廓还是很清晰。谢明朗静静看了一会儿,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句:“那好,再见。”
“我怕什么?”谢明朗反驳,“我倒是冷,这身衣服不是穿来吹冷风的。”
和之前满耳欢言笑语的宴会场不同,酒店外面的花园静得要命,连袖子蹭了一下衣服发出的布料的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谢明朗见躲不过去,点点头,寒暄道:“我在这里不奇怪。见到你才是稀奇事。”
卫可笑容加深:“你觉得我口是心非?买东西的事情给经纪公司知道了,他们执意我到场。本来还安排了和言采握手见面之类的,我无论如何不肯,总算不了了之。”
到了这个厅才知道气氛更是轻松。没有固定座位,来宾各自端着酒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社交闲谈。孟雨自有应酬,对谢明朗稍稍交代几句之后就入场会朋友去了。谢明朗还是习惯性地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了言采,于是他立刻挑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角落,躲在一边看热闹。
他在吃冷盘的时候目光正好捕到孟雨,只见孟雨说着说着就回头四顾,谢明朗知道这是在找他,但奈何躲已经太迟,迎着孟雨投来的目光勉强一笑,同时再硬着头皮过滤掉孟雨身边同样投过目光来的言采。
见谢明朗紧张的表情蓦然和缓下来,言采摇头:“你怎么日子过得比我还糊涂。”
“不是。但他确实是额外的收获。”
谢明朗抿起嘴,良久之后说:“我需要一份固定的工作,这和家庭价值观有关,我不希望父亲不愉快。”
卫可听到这个声音笑容就僵了,背对着她对谢明朗使个眼色,才转身:“乔小姐,我和《银屏》的谢明朗正在闲聊,你来得正好,要不要也喝一杯?”
谢明朗对吃并不讲究:“我其实不饿。而且这一带你是地主,你定吧。”
“是啊。”谢明朗闷声答,“变得太多了。”
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只觉得身后一阵力拽了他一把,他毫无防备,就被拉得往后跌去。最初谢明朗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等清醒过来见言采和他都已经站在台阶下的暗处。谢明朗只能看见言采的眼睛,有着戏谑的笑意,他不由又惊又怒,双手冰冷,脸却是烫的:“你这是做……”
他本来想说什么,应该蛮重要的,但是在感觉到言采停在他脸上的手之后就彻底忘记了。谢明朗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电影节那晚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觉得危险。
“难道你真的想回到那里去?”
潜伏在身体里的酒精又一次发挥了作用,谢明朗感到言采的手溜进衬衫里,在腰间流连不去,热得他要挣扎,他的手指灵活异常,手臂则有力得很,所有反抗都被狠狠压制住。谢明朗空着的那只手抓住言采的肩膀,与言采温暖的手相比,衣料是如此的冰凉,让他刚刚触上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松开,又不得不再紧紧抓牢。
那一身晚礼服就算没弄湿,白天也是穿不出去的,好在谢明朗和言采体形差不多,言采就找了几件平时穿得很少的衣服让谢明朗换上,然后两个人一起出去吃午饭。
他们正聊得开心,没有留意到一个陌生面孔的中年女人朝他们走来。那人走到卫可身边,瞄到他手上的酒瓶,脸色稍微一沉,又立刻恢复过来:“我四处找你,你倒躲在这儿。”
但他还是不小心偏了一下头,在看见言采的笑容后,谢明朗很快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别开脸,稍后又索性站起来,想到大厅外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