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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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后他似感叹似自语地喃喃道:“她好像变了不少。”
“是啊,怎么了?”方非尽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一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
“Angela,明天你再约方总吧,宁江科技园的事情可以慢慢谈,我不急。”
顾锋寒冷哼了一声,似是在鄙薄凌千帆对方非尽少得可怜的维护:“话别说这么难听,我又不是黑社会的!”
她居然也就乖乖地跟着他去见凌千帆——他揉揉眉心,暗悔刚才竟白白错失良机,那原本是多么好的机会,让她看看她现在跟着的这个男人,有什么能力护住他们一砖一石建立起的方圆天地?
所谓对症下药,要先知道病症所在,顾湘麒和凌千帆只知道他不开心,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这是她的秘密,她和他的秘密。
孟涵微微一愣,旋即仓促笑道:“是啊,不过……活着就好。”
孟涵茫然地望着长长的回廊,片刻后才劫后余生般的长舒一口气。惊骇之余,心头浮起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凉——苏晚还活着?她不是已经死了五年了吗?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还活着,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回来找顾锋寒?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定下心来,转过身来看到顾锋寒竟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身旁,怎么会这样?
说到最后已是隐隐有些火气了,凌千帆从后视镜里看到方非尽眼中有着难得的怨愤,一时心里也有些疑惑了——这方圆天地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让他那个号称收购一个公司最多只需一个月的挂名表弟,耗了三个月的时间仍不肯放手;又让他这个一贯嘻嘻哈哈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师弟,在Angela和顾锋寒的软硬兼施下,死死不肯松口?
“你在婺城也待了有五年了吧?”
他转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内沿的Adeline几个字母已不再清晰,然而那几个字母好似刻在他心上一样,经年累月,无法磨灭。
凌千帆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忙音,有一点点奇怪——挂上电话才想起另一桩事儿没跟他说,再打过去已经占线了。凌千帆叹了口气,算了吧,这边还有个大麻烦等着他呢,方维鸣是不见儿子的时候老念叨,真见了面又要训话,偏偏方非和_图_书尽也是个倔脾气,可别他才出来了几分钟,那小子又把他爹气得吐血。
然而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她的功劳,只因为他们从不知道有苏晚这个人的存在。
“你别跟我谈这种什么哲学什么人生的了!我还有事不跟你罗嗦了,事先说好了,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不动非尽。”
“我没发疯,千帆,这一次我很清醒,人只有清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是吗?”
顾锋寒起身往别墅二楼走 ,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凌千帆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他有过节了,我要是和他有过节,就不是这样的手法了。”
方非尽手里的电话正好接通,马上把凌千帆忘到一边:“喂?你到家了?……不好意思我爸爸一直在,没好给你打电话,下次有空再出来吧,嗯……你声音听起来不大好,不舒服吗?……哦……那你好好休息吧,周一再见。”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凌千帆略有不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阿寒,你要我今天约非尽出来的,怎么见了面,你倒一声不吭地跑了?”
Bamboola的歌唱完,手机里传来话务员甜美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吃过了饭凌千帆又开着车送方维鸣回酒店,借口约了方非尽打网球,挽救小师弟于水火之中,一进酒店的电梯,方非尽就忙着向凌千帆作揖道谢:“大师兄啊大师兄,你上午晚进来一分钟,我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敲开包厢门后,凌千帆惯性而温和明媚的笑容出现在方家父子面前:“方叔叔,我在外面订了几个小菜,一起吃个午饭吧?方叔叔也是,来了婺城也不跟我说一声,要让家里老爷子知道了,一定会从疗养院里冲出来给我家法伺候!”
这一句话如同观音大士净瓶中的回魂柳枝,起死回生,百试不爽。
“那又怎样?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方非尽逍遥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清醒清醒了!”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肚子火,他本意不过是要借方维鸣的手,去压制一下方非尽,谁会想到……谁会想到他竟把苏晚带了过来?
“你还说你和非尽没有过节?你和他没过节的话,他逍遥不逍遥关你什么事?阿寒,你以前就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八年前你神经兮兮地跑回来找我,就为了找一个大学教授的麻烦;七年前你又发一次疯,要我在一个月之内摆平你去费城读书的事……你最近一次发疯是去和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小县城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投资合同!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你现在的症状和之前那几次一模一样!”
方非尽如释重负,低着头使了个眼色,感谢凌千帆的江湖救急。方维鸣在凌千帆面前也不好对儿子发脾气,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吃中饭了,率先站起身来:“我要是凌老,养了你这样懂事的孙子,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都来不及呢!今天太仓促了,下飞机正准备找你出来好好地点醒这个小兔崽子呢,你们家老表先找上门来了,我可是早上才下的飞机啊……”
手机在桌面上不停振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是“晚晚”二字,Bamboola独特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无数个白天和黑夜,他用这样愚笨的方式麻醉自己,欺骗自己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她一直以为,以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只要有一丝苏晚的消息,顾锋寒也会毫不迟疑地追过去,哪怕是天崩地裂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的……谁知道当他们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竟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令人生畏。
她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所以刚才立刻出门去追她——苏晚果然还和当年一样倔强,她知道自己开口,苏晚一定不愿多说一句话。
“你打电话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凌千帆的电话在他话音刚落时应声而断,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顾锋寒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拉开抽屉,一部型号古老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他熟练地按下几个号码,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低沉的男音,唱着令人心碎的情歌。
方非尽一听把方圆脱手这几个字,脸又拉了下来,他窝在副驾里半天没吭声,等凌千帆把车子倒出来他才嘟哝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人各有志,方圆天地虽小,也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们说我没那个大志,我也认了,我就不明白了,我方非尽是得罪谁了还是碍着谁了,怎么就偏偏盯着我的方圆天地不放!”
顾锋寒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搭腔,孟涵跟在他身后,犹疑道:“之前调查宁江那两块地的时候,听人说方家的少东不肯回去继承家业,一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才听方维鸣的口气,好像是……”
她维持着最后的形象,在抽出手的一瞬间掩住无名指上的圆环戒指,笃笃笃地走出会所,然后几乎是一路狂奔地逃出心湖苑。门口的警卫诧异地看着她,要不是看着她是才请进去的客人,差点拿她当可疑人物仔细盘问一番。她强忍着高跟鞋的不适跑到马路上,不停地挥着手拦的士,谁知的士今天似乎也跟她做对似的,一辆接一辆都是载了人的,等一辆空的停在她面前时,她觉得似乎已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猛地拉开门冲了进去,惊魂未定地望着的士大叔:“莲花路,骄阳小区 !”
无数次的悔恨交加——他为什么会一时赌气,没有和她坐同一班航班回去?如果,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无论她发多大的脾气,无论她怎样不信任他,他也要和她一起回去,明明买了机票,却因为一刹那的犹豫和愤怒……
半年前回柚县的时候,小桥流水,古镇人家,往事历历在目,只是不知人面何处,徒留无限悲凉,他突然间想起以前她说过的话,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人看到,于是心生一念,让人找找柚县的资料,有没有可投资开发的前景。
可他偏偏戴着,还一戴就是五六年。
顾锋寒迅速简短地截断了她的话:“收购计划照旧进行。”
她有些歉然地笑道:“sorry,Francis,我劝不住她。”
他的声音轻冷冷得没有一点情绪,似乎是责怪孟涵不该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无谓的时间,孟涵诧异地看了顾锋寒一眼,仍有些不甘心地拉拉苏晚的胳膊:“晚晚,我们很久不见了,找个地方喝杯茶好不好?或者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我记得你以前都是打一枪换一炮的,怎么突然这么定性了?”
凌千帆哈哈大笑:“就你那副德性,见了你爸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说你何必呢,早早把方圆脱了手回去当几天孝子有什么不好?现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这种日子你就过得舒坦?”
“人不能靠回忆过一辈子。”
凌千帆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一边打方向盘拐弯一边问道:“你不肯出手方圆天地,就是为了……刚才那位苏小姐吗?”十年的摸爬滚打,凌千帆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她恰到好处的住了口,留下无穷回味想象的余地,顾锋寒步子一滞,又接着往前走,孟涵接着问:“我们对方圆的收购,是不是……”
不料呈在他面前的竟是方圆天地的倾城之恋栏目的一期资料,以梦泽古镇为主打,栏目策划那一栏,赫然写着“苏晚”二字。
圆环戒指在抽屉里转了个圈,稳稳地躺在抽屉里。
她不是不知道他对苏晚的感情有多深,当年噩耗传来,他悲恸哀绝,恨不能以身相代,之后一年更如行尸走肉,药石无医,他的父亲劝不了他,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凌千帆也劝不了他,所有人无计可施。
“是啊,活着就好,”顾锋寒重复着这句话,一路上皱着眉一言不发,直到回了家里,顾锋寒打开遥控器转到财经要闻,孟涵跟着他进来,低低地问道: “刚才……你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呢?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原因……”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时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在最后的时刻陪着她一起死去,也强于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阿寒,”凌千帆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所以这件事我才一直没出声,可是方圆天地不值这个价,你知我知,非尽知道,就是方叔叔也知道!要不是他不想因为宁江那两块地和政府杠上,也不会任由你这样把他儿子捏圆搓扁。”
“不用了,”苏晚一咬牙昂首挺胸地抬起头来,手心在背后掐得生疼,无数个她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躲也躲不开地涌上来,一浪接一浪地将她淹没,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刺眼的几个字:“现任银河集团SVP的Angela孟,据知情人士透露已获得顾氏掌门人顾湘麒的首肯……”
低沉的男音,浓郁的忧伤,仿佛正在闪动的那个号码,真的是它原来的那个主人。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微笑:“二位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搅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方维鸣和凌千帆的爷爷,扯祖籍还能算上半个同乡,老表是他们原籍那里的方言,指的是凌千帆和顾锋寒这种表兄弟的亲戚。外界传言凌千帆和顾锋寒不合,刚才两个人碰了面竟连头也没点一个,顾锋寒对凌千帆更是连瞟都懒得瞟一眼,方维鸣察言观色之余又不禁感叹——顾氏人才济济,年轻一辈更是出了两个这样不好对付的家伙,想到这里方维鸣心里又不住地摇头,怎么自家儿子偏偏这样一个懒散德性,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四处奔波,不像凌家的老爷子,在国内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偶尔还去墨尔本钓个鱼……
顾锋寒也不搭腔,拉了拉领带就往自己住的那个单元走,孟涵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原来她还活着,她怎么都不联系我们呢?她怎么……当时就没回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晚晚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见到你这样。
You know I love you, I'm thinking of you when we apart. You've made a difference to my life.
电视上各地股市信息,证券要闻如走马灯一样闪过,他脸上有些倦,一言不发地转着无名指上的那枚圆环戒指,半枚硬币打成的 戒指在岁月的磨砺下早已黯淡无光。曾有人揣测过那枚戒指的来历,又或者它所代表的涵义,没有人会相信,顾氏的少东会戴一枚造价仅一美金手工打造的硬币戒指。
顾锋寒茫然地看着屏幕,似乎是在解答孟涵的疑惑,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鸡毛蒜皮——这不你说要约他的么?让我天天夹在两边不好做人,你倒好,连方叔叔都约上了,你到底想干嘛呀你?你是不是和非尽有什么过节,我看你今天眼神不对!”
方非尽心神不定地挂上电话,望着地址簿上的名字发了半天呆后,才想起来凌千帆刚刚好像问了他些什么:“你刚刚问我什么?我……,”他晃晃手机,也不好怎么为自己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