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打不相识
张冲听出了龙崇九的口气明显不似刚才强硬,知道有了回转的余地,心下一喜,面上微笑保持继续道:“捕爷,您这话说的是,今天的事怪我,您就睁只眼闭只眼,给兄弟我个小脸子,大家都是中国人,全当我们交个朋友,日后只有捕爷您有吩咐,张冲万死不辞。”
“捕爷,您请这边坐,我说姨娘,赶快招呼人上茶啊,发什么呆?”张冲先请龙崇九坐下才对一旁发傻的旅社前厅的堂娘开声吩咐。
龙崇九不由一楞,这么快就和沈杏山的人接触了?不行,现在时机不成熟。
他心念电转之下,故作恍然神情,看了张冲一眼才道:“哦?那你就更不应该吧?你这么横行无忌,给上面知道了,沈督察长他也不好交代吧?你这不是给他出难道吗?”
张冲脸皮神精质的一抽,现出骇色,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胆怯,忙上前一步道:“探长,您且息怒,我们配合,我们配合,不就是去捕房嘛,您这干么动这么大的肝火啊?”
“你,少给老子废话,领着你的人前面走,中央捕房的门你不会不认识吧?谁他妈的敢跑,别怪老子枪手不留情面,哼。”龙崇九寒眸一瞪扫过那七八打手,令他们不由心惊胆颤。
可是今天运气不正,偏偏碰上了不买他帐的龙崇九,也算他倒霉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瞬间所集中向刚刚踏入门口的龙崇九身上。
在场的人再一次傻眼了,今儿个真碰上铁腕猛捕了,这手腕子上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有什么去捕房说吧,这里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龙崇九看了眼西装男淡淡道。
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龙崇九的雷霆手段确实镇服了他们,所以此时仍不敢有所异动。
从外表上看他这身打扮也和个流氓没什么区别,一身黑绸短打,捋着袖子敞着怀,只是他健硕如丘、分布均匀的胸腹肌群和对面那群流氓的肥肉肚皮就大有区别了,前者尽显刚阳浑雄的男子猛悍气魄,后者一看就是酒囊饭袋、虚有其表、外强中干的货色。
按理说龙崇九这刚刚入职的探员也配枪的资格也没有,但虞洽卿的面子实在有够大,再加上陆连奎的担保,今天一早他就到工部局军械处领到了这把枪。
在福州路一带,尤其是中央捕房的人没有不认识他张冲的,何况还有沈杏山罩着他。
哪知龙崇九一伸将他衣襟抓住,冷哼一声道:“你他妈的没听见老子刚才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私自离开了?贱骨头。”话音未落,手腕一翻将瘦汉子摔了出去。
张冲在公共租界混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听到对方的口气时他心火上涨,可是在看到龙崇九腰胯|下那支柯尔特时不由心头一震,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自已怎么不知道?
龙崇九何等精明,哪会不晓得张冲心中所想,暗自冷笑,面上却古井不波的道:“看病抓药是应该的,出门不远就是中英药房,我等着,半个小时后把他们三个再给我带过来。”
这时走到门口的几个打手也都停了下来,他们也发现事有变化,瘦汉子这刻也站了起来,不过仍给两个打手扶着,脸色一阵青白,额头上还淌着汗珠,这下摔下的不轻呢。
“什么张冲李冲的,我看你是太冲了,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是这里的法纪?光天化日,聚众闹事,妈的,跟我捕房走一趟。”龙崇九丝毫不给他一丝面子,比他更嚣张十倍的道。
张冲给龙崇九这顿喷不由心头火起,他妈的,哪来这么个不开眼的家伙?不想活了?但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他也不敢来硬的,必竟人家的身份不同,租界巡捕不是流氓能惹的起的。
那旗袍女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似早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并未逃过龙崇九的锐眸,倒是那两个男的仍对他寄于着一份希望,所以都紧张的望着龙崇九。
可以说这把枪在这个时候是代表身份的,在租界巡捕中没担任探长以上职务者基本不予不配,除非有特殊行动,军械处才会集体发械以应付事变。
他当下俯头在身畔那个瘦汉子耳边说了两句,瘦汉子点头身形朝后退去,并绕过龙崇九想走。
那个西装男一看来了救星,马上恢复了刚才的“男子气魄”,挺身上前两步,对龙崇九道:“探长先生,我们可都是租界的合法公和图书民啊,今天被这群流氓打,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啊?哦,明白了,捕爷,您先坐,消消气喝口茶。”阿三先是一楞,然后反应了过来。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打手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人,听口气就要看看人,挎着柯尔特的人可不是谁也能惹的起的人啊,尤其是在公共租界里。
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堂娘急忙回应,同时打发小伙机开始张啰起来。
“那怎么行呢,老大的吩咐我们这些小的自然要尽心尽力了,小姐,别怕,有捕爷给你们做主呢,我们还敢把你们怎么样啊?再说了都是误会一场嘛。”阿三表现出一番热情。
“是是是,捕爷,我们不跑,我们不跑。”众打手七嘴八舌的应诺着,一边抬起了瘦汉子朝外走去,张冲趁这个机会又跨前一步,来到龙崇九的身边,躬身哈腰的低声道:“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探长之处还请包涵一二,租界沈督察长是鄙人的恩师,您看是不是……?”
在一片惊呼声中,众人猝不及防的当儿,瘦汉子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倒摔在地上。
地上的那挨打的男子也在旗袍女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二人的目光同时射向龙崇九,男子的脸上是一片庆幸的神色,而女子的眸中却闪过了狐疑之色。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几个打手使了个眼色。同时心中暗忖,妈的,老子还斗不过个刚出道的毛头小子吗?哈,三两个花枪就戳的他头晕眼花了。这个水白的旗袍美人儿今儿个绝不能放过,哼哼,等打发了这个小子,老子再去干你,哼。
“朋友是捕房的人吧?面生的很,鄙人张冲,四马路这一带小有名气。”张冲可不想失了他的面子,故作镇定的拱了拱手先向龙崇九搭茬儿。
他撑起的门面就大,自退出宁绍轮船公司后,他一手经营起三北轮埠有限公司,另开一家宁兴轮船公司,又收购了英商的鸿安轮船公司,其势之大在华商航运业中位列第二,第一是北洋大巨李鸿章创办的轮船招商总局。
“哎唷”一声好似鬼哭狼号一般,百十多斤的一堆肉砸在地上,震的尘飞土扬。
可他敏锐的眼力很快发现了问题,对方有几个人扫到他腰间的家伙时才敛去凶光,原来如此。
所有的人不由都傻了眼,不少人心中暗笑,这才叫以黑制黑,你张冲狠,现在还有比你更狠的人呢,看你怎么应付?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敢搭言,捕房可不是好地方,谁想去?
龙崇九哪知道一把枪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威势,还以为自已够气势镇住了这批人呢。
关键虞洽卿在上海不光是商界名流,在政界、租界都是极有影响的人物。他很少去向别人说话安排个什么人,干点什么事一类的,一般都是别人求他,哪有他求人的事。
龙崇九却微微一皱眉头,那边的西装男和挨打的男子以及旗袍女此刻又变色了,他们现在又发现这个猛捕变软了,只因为听到了租界名人沈杏山的名字。
张冲是明白人,对方顺上了自已的台阶,自已也得给人家脸子,当下打了个哈哈,转身对那两男一女道:“三位,今儿的事我们全当是一场误会,鄙人给你们赔个礼,喂,阿三,你们几个领着这位先生去药铺子找个大夫看看,抓点药,知道了吗?”
瘦汉子阿三咧着嘴点点头,对龙崇九干笑了一声,才向那三人道:“三位请吧,我们张爷都发话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不打不相识嘛,我们四海之内结兄弟嘛。”
一场风波似乎消于无形,但那旗袍女深知大上海黑道这些人的技魉,她冷然对瘦汉阿三道:“看病抓医我们自已去吧,不需要你们跟着了。”
龙崇九心下早有了计较,眼尾扫了张冲一记,才把目光移到两男一女身上,淡淡道:“沈督察长的面我不能不给,不过这事让我碰上了,又给这么多双眼瞧着,你怎么也交代一下吧?”
在敞开的衣襟处,人们都看到了代表他身份的家伙儿美国造柯尔特M1911式手枪,这是公共租界在年前才为巡捕们换的新装备,当然目前还仅限于西藉探员和部分华藉探员配备,那些红头阿三还不够装备它的资格,美国人自已都不够装备,现在能弄到这种货可是很不容易的,公共租界有这种装备也是沾了美国人的光。象法租界的巡捕普遍用的是盒子炮。
她在上海可呆的久了,流氓也巡捕向来是一家人,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碰上互相倾轧的了?
台阶这么快就给摆过来了,这张冲果然是老江湖,场面话交待的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