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舞
我们对视一眼,想是因为西域的面子问题,瓶子才没有以更高的价钱拍出。
我说:“你是说,那些富豪们因为心志不坚,所以才败在西域手上?”
那又是什么意思?
那时我和苏眉都很瘦弱,在孤儿院外却有关照的人,每月都会捎点东西来,于是我们就是被欺负的首选对象。
我们害怕她会如她自己所说那样,放弃这个世界,于她而言,那是很容易的,她是那么喜欢坐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俯视芸芸众生,只要她的眼睛被万家灯火晃得花了,想闭一下眼睛,那么她的世界就会骤然变成黑暗。
我吓坏了,“快下来也,你流鼻血啦。”
“他告诉我有这样一个瓶子,可以使时光倒流。”
西域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在研究掌纹,半晌,他说:“我看不出来你们的行动有什么把握,更糟糕的是,我也研究不出来我的加入对大局的影响有多大。”他放下手,对我说:“可是,我必须得到那个瓶子,因为,看来那是我重新见到阿舞的唯一途径。”
忽然之间,我想到一个问题:“那个丹尼尔怎么会知道瓶子可以这样用法?他可有告诉你们?”
那就是我第一次认识阿舞,那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我流血比流泪要痛快得多。
确实,阿舞,她的职业不会允许她和任何一个人恋爱,也不会允许她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她注定漂泊,从她选择的一刻起。如她所愿,她成了一个www.hetushu.com.com消失在世间的与众不同的人物。
这种场合,阿舞总是很沉默,苏眉常说她静得像一块化石。到了初中快毕业的日子里,阿舞真的快变成了一块化石。
有一天深夜,我们在等流星,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阿舞是最绝望的,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不能与众不同,我宁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西域忽然笑了起来:“那是他们给我面子。”他一笑之间,得意之情跃然眉间,传说中的西域,霸气一瞬涌现。
一面想,我一面恨得牙痒痒。相信这家伙如果不是想到拉我们上贼船,这些江湖人物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他蒙混过关。
西域已经说出了要得到宝瓶的理由,却是那样的令人难以接受,但西域却又没有理由去骗我们。难道,那些非常人物都是为了同一理由来到这里?他们也希望时光倒流?
她不止是满足了一个愿望呢,她满足了自己平生仅有的两个愿望,有多少人可以做到这样呢,但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只觉得忧伤。
离开孤儿院后,我和苏眉做着零工,等着长大,每一天都是漫长而难挨的,但每一个明天都是不可知的。
她冲我笑笑:“下次想哭的时候,学着倒吊,保证你的眼泪会倒流回去。”
我发现她的衣服比我整洁得多,判断她没有危险性,随即觉得好奇,暂且收住哭声,开始发问:“你为什么倒吊?”
康柏说:“也许是在煽动你们,要你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它。”
那天我哭得日月无光,校道上经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身边却突然有人若无其事地明知故问:“你在哭吗?”
我认为,那是我们的朋友时期,阿舞最深的一次掏心。
只有在喝了好多酒的深夜,阿舞才会跟我们说话。
※※※
“他说我心中有一位神秘女郎,但已经失去,如果想重见她,就必须相信他。”
半响,西域慢慢说:“你们是说,她……但是,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怎么一点也不像在工作的样子,她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位千金小姐偶尔到一个风景好的地方休假一样。你们是否搞错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她受过训练,也没有看见过她的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域突然说:“那个丹尼尔,找到我。”
话说回来,当年我可是一个爱哭鬼,眼睛浅得很,一点小事都哭个呜哩哗啦,从小就流光了这辈子的眼泪。
〖有一天深夜,我们在等流星,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阿舞是最绝望的,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不能与众不同,我宁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当时就发疯了,说相信他说的所有话,假如真的可以办到的话。”西域现在的样子也很像疯子,眼球红丝满布,目光死死看着远处。
一次苏眉给她改名字,说跟她的姓好了,叫苏舞。阿舞本来很喜欢,后来觉得是牧羊苏武的谐音,马上就翻脸了,说苏眉你是要我下半生苦命不是。我们才知道有点自闭的阿舞其实很在意自己的将来。
我们去找她,一个月后,有人告诉我们,今后,再见着她,也不要跟她打招呼了。因为她的工作的关系,她已经是另一重身份,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她再也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了。
我们都瞪着西域,他的话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叙述结束了,一时大家都有点静。
尽管大家从小接受的都是教会的教育,爱世人,世人爱我之类,但大家都是贫困线以下的儿童,自己什么也没有,很多的时候,就会去争夺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
他显然是很不想接受现实的样子。
女孩子不说话,脸上的血管开始充血,然后,开始流鼻血。
那天我又被高班同学抢去笔记本,还被追着跑了大半个校园,独自躲在操场的大树下哭。
就这样,我们再也没有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阿舞,我们失去了我们的朋友。
其实,我与苏眉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不只我们,还有阿舞。
苏眉跟阿舞的性格其实相差很远,爱好也不同,不过她们总算一起做了一件事。她们在上中学的时候一起去学跆拳道,苏眉已经是很有天分的了,但阿舞,老师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愿意免收她的学费。只有在说到这些时,阿舞暗淡的眼神里才会闪动一点火花。
西域看看我们:“你们知道,找到我并不容易,但是他找到我。我很惊讶,跟他聊天。他像一个拿水晶球的女巫,说出我心中所想。”
我犹豫,“可是会流血啊。”
西域也不在意我们的眼光,只是垂眼盯着地上那并不存在的碎片,缓缓说:“所以,那个瓶子是一次性的,我花任何代价都要先把它得到手。”
当年我们进的是教会的孤儿院,条件还算不错,七岁的时候,我们被送去一间教会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在孤儿院的规条很严格,发现有违规的事情会被关禁闭,只有在上课期间,离开了孤儿院,可以不受规条限制。所以在上学的时候,一些本性并不那么纯良的大班同学就会开始展现他们的本性。
直到苏眉中了一张奖券,我们决定到欧洲留学,并且想寻找阿舞的时候,才发现找不到她了。
我叹口气:“也许,她真的在那里休假呢,因为那里不会有人会认识她。而枪,我想她是不会带在身边的,一个潜伏的间谍一旦拔出枪来,他的存在价值就消失了。”
阿舞原来是半个日本人,她的全名是井上舞,很美,但她不喜欢。因为这个姓,她被欺负的次数比我和苏眉加起来的还要多。
学跆拳道那时,我们快十五岁了,就要出来自力更生了,我们平时所谈论的,大多是将来要怎么怎么样。
我与苏眉租住着人家的天台屋,每天担忧着今天的肚皮,明天的工作还有天气,自然而然的,阿舞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跟我们联络了。
“流血不是比流泪痛快多了吗。”
西域说:“这个问题我恰好问过,他的回答是这是他的先人传下来的东西,流传下来的训示就是这样,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并且说,假如瓶子无效,可以原银奉还。”
西域皱皱眉,想了一下,忽然“啊”的一声:“还有一句‘只有真正相信它的人才能得到它。’”
女孩子跳下来,满不在乎地拿衣袖抹抹鼻子,白衬衫袖子上马上一滩洇红。
“他这样说‘你手捧瓶子,双手高举过头,大声说出你想回去的日子,然后,把瓶子摔碎。在瓶子破碎的一刻,你就回到了过去。’”西域也作出那样一个动作来,双手像是包着什么东西,抬往头顶,然后,蓦地一松。
我吓一大跳,一个女孩子,倒吊在单杠上,像一件什么体育用具似的,没有动作地静静挂在我旁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狐疑地看着西域,这个人不是有很多传奇经历的吗,也应该经常跟这些人打交道,怎么没有这样的眼光。难道真的是爱情可以蒙蔽人的眼睛?
我忍不住翻白眼,还有货物出门,三年保修呢。这丹尼尔抛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身份却如谜,也难怪要出大价钱来找代罪羔羊,找人替罪。这一招金蝉脱壳也算是江湖常见的伎俩,可恨的是偏偏找上我的侦探社来,让我跟苏眉活活当了倒霉鬼,冤大头。
我认为,那是我们的朋友时期,阿舞最深的一次掏心。〗
我明显看到,“间谍”两字一出口,西域身子就一震。
我们精神都一震。
我们像傻子一样站着,苏眉问:“没有了吗?那个丹尼尔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