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钟荩蓦地板起脸,想提醒他应保持一些距离。大脑袋用极不耐烦而又厌恶的眼神阻止了她,“我很忙,想搭讪找别人去。”目光越过她的肩,落在刚出炉的热狗上,瞬刻冒出了火光,粗大的喉结还配合地蠕动了几下。
书房里有动静,钟书楷在练书法。方仪要七点后才起床的。钟家的早餐一年四季都是牛奶、面包、水果,各人吃各人的。
牧涛蹙着眉头:“那些不是我关心的事。”
方仪说姑娘家身上不能有异味,每天都得洗澡。小时候,她不爱洗澡,经常找这样那样的理由逃脱。有天,方仪把她领到洗衣机前,指着旋转个不停的衣服说,她要是再不洗澡,下次,就把她扔进洗衣机洗。
“不是吧?”景天一双眼的焦点落在正在电脑前忙碌的钟荩身上。
“我感情可没那么丰富,不聊了,我先走,不然老婆又要唠叨个没完没了。真羡慕你牧处长,胡老师对你可是百依百顺,讲话和风细雨,笑起来双目含春,和我家老婆完全是不同星球的。”
她不知,故事才刚刚开始!
早晨钟荩是被一阵熟悉的酸痛痛醒的,去了洗手间,果不其然,是例假来了。也不知怎么,这两个月的例假有点乱,每次都是突然光临。以前不痛经的,现在也开始痛了,痛得冷汗涔涔。
还好,爸妈没有被惊醒。
“然后呢?”
钟荩闭上眼,再睁开,“买,所有的热狗和热饮我都买了。”
大脑袋倏地收回目光,“没有。”
“有个女儿,在北京工作,已经通知她了。”景天一吐出一口烟,“要通知她找辩护人了?”
钟荩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一靠上床,抱着松软的枕头,才听到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累,眼皮不由自主地粘在了一块,“我先睡一会,然后再去洗澡。”她自言自语。
这一回来,方仪自然的就开始为她的婚事忙碌了。
方仪的每个时点如同电影里的武打设计,谁要是破坏这设计,搞点新创意,那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是的。”
她在江州四年,方仪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生怕她在江州安家落户。江州与省城隔了六百多公里,开车全程高速也得六个小时。虽说也是个地级市,在方仪眼中,那就是乡下,她可不想要一个土得掉渣的女婿,那是对她人生的羞辱。从第一年起,方仪就在托人帮她调动。有一次都快成功了,是钟荩自己放弃的,没有任何理由。为这事,方仪有半年没和她讲话。这次调进省院,是钟荩自己通过公开招聘考入的。
钟荩很不厚道地感慨,戚博远的案子犯得真及时,至少她现在有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应付方仪。提到案子,便想起牧涛临走时摞下的那句话,钟荩翻了个身,把脸捂在枕头里,呻|吟了。
“我可以捐赠一面。”
两人又笑闹一会,景天一开车回家,牧涛回公议室看材料,等到一切都结束,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道别的时候,牧涛告诉钟荩,让她对戚博远的案子多用点心,他会向检察长建议由她担任公诉人。
钟荩双脚像踩在云彩中,都不知怎么回的家。掏钥匙开门时,发觉手在抖,一大串钥匙咣当落在花岗岩上,在午夜里听起来触目惊心。她慌忙捡起,定了定神,轻轻打开了门。
当她拎着两大袋热狗、热饮往回走的时候,是有点小得意的,但也就是一会儿。她以为这只是某年某月某日里一个小小的插曲,如同你在街上走路,不小心被人踩了下鞋跟,谁会把这事一直放在心上呢!所以她没有回头,她不屑多看一眼那只硕大的脑袋。
“然后让你好好看看自已是不是帅到花见花开人见人爱!”他以为他是人民币?
“相信自己。”牧涛一踩油门,走了。
“你要是不买,别挡着道。”大脑袋伸手就想推开钟荩。
钟荩气得全身都哆嗦了,一时间又想不出话来回,只是紧紧咬着牙。
还有一个人,就到钟荩了。钟荩把手机收好,突地,她摸摸脖子,感到有些热呼呼的。
是个美女,一种脱俗的气质,使皎美的容颜散发出安静而又纯净的魅力。
她回过身,目光上移,她先是看到一双穿着沙滩拖鞋的大脚板,然后是露出毛茸茸小腿肚的齐膝中裤,上面是……一件敞着的棉风衣,再往上,顶着一头不知是烫过还是自然卷的怒发、有着两只豹眼的大脑袋,宽大的嘴巴对着她的颈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爸爸钟书楷却是个非常一般的男人,但他的工作不一般,在烟草局专门负责审批计划,那是个忙差也是个肥差。收入高,在家的地位也高,油瓶倒了都不扶,唯一的爱好就是写书法。
牧涛轻笑,“你恨戚博远?”
钟荩嘴巴张了张,血往上冲,“这位先生,请问你家里有没有镜子?”
钟荩呆住了,她刚进检察院,有这个资格吗?
“除了嫌疑犯身份特殊,这件案子并不复杂,让她锻炼锻炼下。”
牧涛仰起头,寒星点点,衬得一弯冷月皎白晶莹。“钟荩的材料写完没有?”他朝亮着灯的会议室看了看。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尽管很累,钟荩还是爬起来去冲了个澡。这一洗,到把睡意洗没了,拧开台灯,想找本书翻翻,却看到床头柜上放了几张照片。
景天一笑笑,“你该考虑谁任这个案子的公诉人,亲自上阵?”
大脑袋用轻蔑的目光审视着钟荩,慢悠悠地从袋子里拿出钱包,打开,放照片的一面朝向钟荩,“她比你漂亮不?”
钟荩会给自己另外煮一个鸡蛋。
戚博远被关押在龙华看守所。
景天一含着烟坏笑:“她对那戚博远印象可不坏,别在法庭上把握不住。”
“去去去,越说越来劲了。”
钟荩的妈妈方仪是个风姿卓绝的美人,虽然有点老了,但却蕴含着被岁月洗涤过后的恬淡静美。美人都很珍爱自己,除非发生天大的事,方仪绝不在十点后上床。她的至尊名言:美人都是睡出来的。
钟荩对牧涛还不是很熟悉,有些拘谨,牧涛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很少主动讲话。
钟荩咚地下倒回枕头上,不用看,也知道都是不错的男子。方仪眼光高,一般的入不了眼。
钟荩不想听他的,视线却控制不住。
牧涛送钟荩回去的。
“你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恶。”大脑袋暴跳如雷,两柄眼刀恨不得把钟荩给剁了。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非常爱洗澡了。
“难,搞不好最后法庭要指定辩护人。你说,这案子摆在这儿,谁接,都是输,稍微有点名气的律师可不愿丢这个脸。还有她那个女儿可能并不愿意请律师,凶手是父亲,她是希望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想方设法让他苟且偷生?”
钟荩慢腾腾地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递给店中小妹,双眸一转,凉凉地回道:“我有这个权利,不是么?”
景天一扔给牧涛一根烟,他的任务完成了,心情很轻松。牧涛捏着烟在掌心里敲了几下,俯身点火。“戚博远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她主动追的我,我瞧着还算顺眼,才答应交往看看。”大脑袋冷冷地哼了声,收起钱包,“我平生最恨那种自以为是的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