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玹仙子火魅女
听不到雷鸣，也听不到雨声，仿佛掉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明明是被水流冲来，此刻身边却没有水，同时也没有任何的光。
然后在心底默默的嘲笑着自己，自身难保，还有空去担心别人。
却也不敢骂得太大声，生怕被围着破庙的，那憧憧的人影听了去。
庙后传来急促的兵刃交击声，间伴着少女与孩子的惊叫。
那女郎一身袭白，体态修长，肌肤赛雪，国色天香。洁白的衣裳，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纤尘不染，又似有若无的，绣着灵芝与如意，乃是吉祥如意的云纹。
师皓感受到了风。
“我们走！”顾不得没吃几口的肉汤，卢师傅低声道。
空间奇诡的碎裂开来，师皓再一次的，往下掉落。
远离了阵雨，远离了乱世。他的心中，依旧在担心着破庙里，那柔弱无助的少女，和那饥肠辘辘的孩子，担心着那些拼死保护他们的忠义之士。
周围却有两股急风涌来，一半冰凉，一半温暖。它们托在他的下方，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棉花堆里，下坠的速度在慢慢减缓。
她的秀发在顶上结鬟，插的是道家的卯西簪，结合她的衣饰，表明了她道门中人的身份。她的面容清冷如水，带着出尘脱俗的疏离感，犹如天仙下凡，令人生敬。
两个女郎，便在这样的废墟中，她们身周，有气流飘动，彼此对峙。
耳鼓传来一声嘭响，他被震得五内翻腾，昏昏欲呕。积聚的洪流涌来，推着他逐渐麻木的身体，犹如海上的浮萍，滚滚荡荡，也不知被推向何处。
脚下踏着平整的石地，却总感觉，有风从底下往上冲腾，清清凉凉。
轰隆隆，电闪雷鸣，霹雳一道接着一道。
“别想逃！”赵海松雁翎刀一卷，挟着滚滚刀气，杀向蓝鹤道人。
他一声大喝，石头溢出神光，他的身体也陡然变得高大起来。
她的体态更显娇小，穿的是绣桃花窄袖绕襟曲裾深衣，腰缠阔带，腰肢纤细。梳的是极其少见的飞仙髻，面如鹅蛋，眉目如画。
那四名武者，护着少女和男孩往外冲去。
他们在黑夜与风雨中，牵起那两匹马，离开破庙，摸黑前行。
此刻大约是看在他们这一行人，也不像是普通老百姓，不想节外生枝，方才放他们离开，否则怕是直接杀了，当成这些人的同党。
明眸善睐，柳娇花媚。与左侧的白衣女郎不同，她语笑嫣然，目光促狭，配合着桃花红的鲜艳衣裳，如同火焰一般，明明危险，却令人难以自制的想要接近。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然无力的、低声下气的，在对方的一个“滚”字下离开。
我要死了！师皓心里这样想着。
光芒是白色的，内中跳动着一点奇诡的黑。
师皓默默的站起，这一刻的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师皓开始发现，这噼噼啪啪的声音，是从这跳动的、黑白相间的光芒里发出。
两个女郎，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同时皆是绝美无暇，其容貌皆是世所罕见。
圣玹仙子再哼一声：“你火魅女苏睸，走到哪里都是腥风血雨，令大盛朝帝皇惊惶，婴儿止啼，号令群魔，妖邪伏首，堪称黑道魔帝，才是威风。”
这一次的下坠中，周围跳动着一片片神秘的光晕。
闪电暗去的时候，天地不见光明，无数的雨点打在他们身上。
与此同时，它们又似在互相撕扯、竟争，他感到自己处在冰与火的双重天里，一不小心，就会它们撕扯成碎片。
刚才还有转弱迹象的阵雨，很快的就越下越大。
圣玹仙子冷哼一声，淡淡道：“火试天刑，慢视仙宪，踏花舞斗乱纪纲；嬉戏人间，颠倒众生，毁法灭道夜魅天……你不也好大的口气？”
师皓感受到湿漉漉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他冰凉的躯体上，脚下凹凸不平，时不时的，会被突出的石头绊倒，全靠旁边的人将他扶住。
“两位，两位！”师皓听出不对劲来，赶紧道，“你们说的大盛朝，可是三百年前被蛮族灭国了的大盛朝？”
师皓的耳鼓，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是有许许多多的、不可知的物体，在他的身边冲撞。
远离破庙后，其中一名猎户呸了一声：“蛮廷鹰犬！”
啪！又是一声爆响，就像是脆弱的鸡蛋，砸在了坚硬的大石上，那蛋壳破裂的声音。
师皓摸索着爬起，摇摇晃晃，在黑暗中走了几步。地面很平，不再是凹凹凸凸，周围一片安静，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够听到。
蓝鹤道人竟是全然不惧，以惊人的神力，呯呯嘭嘭，竟逼得赵海松与鼠蝠双恶同时后退。
他感到自己的双眼绽出星花，仿佛自己的眼眸，在身体与土石的碰撞间，爆出一波波的精光。
又是嘭的一声，石壁彻底爆开，蓝鹤道人空手拔起破旧的土地公石像，冲出破庙，在狂风暴雨中，将石像甩去。
火魅女道：“你叶紫姻……”
之所以是用“片”字来形容，是因为它们如同雪花，色彩斑斓，但却薄如蝉翼。
师皓觉得，自己怕是活不下去了。不管他将掉落在什么地方，如此高的位置砸落，在这样的加速度下，他必死无疑。
“不要跟他硬拼，”赵海松从坍塌的破庙窜出，喝道，“缠住他，耗到他神通结束。”
“护他们走。”蓝鹤道人喝道。
她的声音犹如黄鹂，分外的动听，单是听在耳中，便有一种，从身到心一起发酥的颤动，绕粱三日，余韵无穷。
师皓被迫闪避，脚下一个踉跄，陡然踏到空处，忽如其来的失重感，犹如无形的黑手，拽着他往下急落，尖利的石头割着他的衣服，皮肤有种被缺割般的痛。
师皓暂先不管她们，看向周围，才发现，这里竟是一片废墟……这里处处宝光，仙气缭绕，但却没有一块石物是完好的。
“少爷？少爷？”卢师傅的叫唤声，与充满了惊恐的马嘶，很快的就被震天而下的雷鸣所掩盖。
阵雨很快的，就让他们浑身湿透，那冰凉的感觉，由外而内，仿佛泡在百年不化的冰川里，连他们的内心，都变得寒冷而又毫无温暖。
所谓的六扇门，都是些替占领华夏土地的蛮族效力的败类，被他们追杀围捕的这几人，却是忠义之士。
那扑通扑通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紧张。好歹也是上一世里，死过一次的人了，竟然还会再一次的，害怕死亡？
气流混乱，明明风不大，他却被吹得东倒西歪，费了许多力气，才接近那点光明。
否则，为何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这两位风格截然不同，如冰似火的，绝美的女郎？
红裳女郎笑道：“你不认得我就算了，你怎的连她也不认得？中原白道赫赫有名的圣玹仙子，统领八大门派、号令中原武林的紫姻圣者，你竟然也不知晓？你这样走出去，可是会被人笑死的。”
在他的右边，同样有一位女郎，却是别样的美感。
“哎呀，这位小哥，不知你何名何姓，是哪个门派的？”那红裳的女郎最先开口说话。
圣玹仙子叶紫姻本是清冷的脸，也终于变色：“大盛……亡国了？”
不断的下滑中，师皓头晕目眩，无垠的黑暗中，高处的闪电看上去，不过是窄窄的一条，闪了两下，便又远去。
石像呼啸着在雨中转圈，雨水往四面八方飞溅，它撞上了几名身穿皂衣的捕快，噼噼啪啪的骨骼爆裂声，伴随着那几人的惨叫，与石像砸落在地的震响声。
这一瞬间，师皓怀疑自己是不是摔死在那三百年前、因为不明原因形成的巨大深坑里，在死前产生了幻觉。
师皓一时间，看呆了眼。另一边，却响起“嘻”的一声，这一声轻响，如在耳边，吓了他一跳，却又很快的让他惊醒过来，下意识的扭头，往右边看去，紧跟着又是一呆。
就像是一个在狂风暴雨中，落在浩瀚长河里的小石子，惊不起一点惹人注意的浪花，就这般沉落湖底，埋葬在如同群星般难以计数的沙粒间，再也无人关注。
师皓可以想见，这里许久以前，必是一片仙境。他的脑海中甚至能够将它们组合起来，构成一副不属于人间所有的、玄奥无端的仙境，但是它们已经因为不可知的原因而毁去。
赵海松眼睛一眯：“地煞法宝？”紧跟着怪笑道：“想不到你还藏了一件压箱底的东西。”
又或者，其实他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毫无意义的死。
他看到远处有光芒闪动，在这片绝暗的、屏蔽了风雨雷电的坑底，在这片莫名其妙的所在，那一点微光，既显得诡异，又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让他摇摇晃晃的，下意识的往它走去。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师皓便觉得，平生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的成语，用在她的身上，甚至还让人觉得略有不足，难以真正形容她的美感。
碎裂的、倒塌的仙树，残破的红檐玉瓦，所有的一切都是崩坏的。
火魅女笑道：“比不得你圣玹仙子叶紫姻，连大盛朝皇帝都得年年上贡，求一个平安无事，说是仙子，都要做仙尊了。”
两侧，鼠蝠双恶同时破窗而入，杀向蓝鹤道人。
有白与红两色光环，在他的眼前绽开，刷刷刷刷的，彼此冲撞。他觉得在自己的身周，宇宙似乎在爆炸，而他却是那般的无能为力。
破庙里，传来了一声炸响。
在光线勉强勾勒出轮廓的坑口，内头一片黑暗，仿佛随时都能够窜出恶龙，一口将他们全都吞下。
最终，他成功的落在地面，因为这两股气流的影响，他并没有感到疼痛，但却觉得好累。
蓝鹤道人变成两人高，块头魁梧，肌肉虬结，身上的道袍都被撑得破碎。他回手一拳，身后的石墙破裂开来，石块崩飞，庙后传来惨叫声，有人影随着碎石抛飞。
她坐在一片琉璃瓦上，拍着地，笑个不停。
两位女郎尽皆错愕。火魅女苏睸讶道：“三百年前？”
卢师傅抓住他的胳膊，赶紧再道：“少爷，我们出去吧！”
这些光晕一波波的幻灭，或紫或蓝，变幻不定。高处，黑暗一波波的往下压。
师皓随着卢师傅，与身边四名随从鱼贯而出。外头阵雨虽然小了不少，但雨势未停，远处轰隆隆的，电闪雷鸣，那一道道闪电，并无法击破眼前的黑暗。
看向旁边，见少爷紧握拳头，肩头微微的颤动着。
师皓起身，朝两边都鞠和图书了一躬，道：“小生师皓，只是一个读书人，并无门派。敢问两位姑娘芳名，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直至他开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于是猛然坐起，急咳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
蓝鹤道人大杀四方，一拳跟着一拳，那庞大魁梧的身躯，伟岸如山。
他感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只是身体在这一连串的震动间，连感官都变得迟钝。
白衣与红裳两个女郎，却也在打量着他。
陡然间一声长嘶，泥泞溅起。师皓回过头来，看到马匹惊起，再一次划开苍穹的霹雳，照亮了马的眼睛，那马双腿乱踢。
师皓走在这片根本看不清道路的山地间，偶尔，闪电从高处照亮，将他们身边的那巨大天坑照亮。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这里有人？师皓摇晃站起，却又啪的一下，重新坐回地面，好一会才定下神来。
不愿意波及旁人的蓝鹤道人，等那几人离去后，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符文的虎形石头。
那白衣的女郎清清冷冷的道：“不敢！又怎比得上搅动江湖、祸害天下，令十九人魔尽皆拜服、天下皆惧，能止婴儿啼哭的火魅女？大家都说，下一届的邪帝魔尊，只怕就是你了。”
她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师皓先往左看去，他惊讶的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女郎。
红裳女郎嘻嘻的道：“圣玹仙子何必如此自谦？珠台降下铜符卷，朵朵金花起紫烟。紫烟飞上凌霄殿，日月抛光朗大千……哎呀，瞧瞧仙子您的诗号，这是多豪迈，多了不起，亏得是仙子你，换作是其他人，走在外头，这诗号都没有脸念出去。”
忽的，两股气流分了开来，在师皓的两边，传来两名女郎的哼声。
身为一个穿越者，却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悲哀的时代里，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死在一个三百年前、不知因何原因造成的大坑里。
卢师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在江湖上行走过一些日子，深知六扇门办案的过程中，滥杀无辜，甚至是杀良冒功，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