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这真是我听过最感动的话,嗨,苏绿,你信不信,十年之后,我仍旧会记得,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对我说,说我是个好姑娘的人。”周丹娜搂着苏绿的肩膀,声音沙哑。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是周丹娜,居然上学这么积极,来得这么早。周丹娜进教室门的第一件事,是紧张地看着黑板,没有看到那些字,才松了一口气。
Vivian带着崇拜的目光听着周丹娜讲述《修女也疯狂》的故事,眼神里都是羡慕。
周丹娜说着蒋森的好,蒋森某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衫,什么颜色的CK内裤,蒋森的情歌唱得多么多么的动听,只是苏绿很茫然,在她看来蒋森就是一个小男孩。
可苏绿的那件白色貉子毛领的羽绒服,周丹娜盯着看了好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很用力地吞了一下口水说:“这衣服,穿着一定特暖和,是吧。”
周丹娜曾担心那群女孩会报复苏绿,随后的一个星期,相安无事,没有人来找麻烦,她的心稍微平息下来,如果因为自己把苏绿牵扯进来,该多内疚。
那个冬天,苏绿认识了周丹娜,打破了她之前的交友准则。
周丹娜是南京本地人,她妈妈开了一个美容院,她和妈妈住在店里,周丹娜从来都没有带过苏绿和艾细细回家。
苏绿和艾细细都是大提琴班的,艾细细似乎更倾心画画,背画板的时间要比背琴的时间多。除了专业课,艺术类的高考生在上文化课时,还是和普通高考生一样的。
周丹娜兴奋地用生涩的中文说着《修女也疯狂》里的故事,故事里的修女迪劳丽丝,晚上偷偷溜出去喝酒唱歌,院长只好把她安排到唱诗班里,可她又对糟糕的唱诗班不满意,居然大胆改造唱诗班,在弥撒时竟高唱流行歌曲。
周丹娜并不知道,修女是嫁给了上帝的,不能再爱上别的男人。
就这样了。
艾细细撇着嘴,嚷着说有天自己成了大画家,那周丹娜现在毁的可就是价值连城的名画,一幅画可是无价的!
那些衣服,和周丹娜被风吹得有些蜕皮的脸一样,薄弱而顽强。
卓昂,我想与你一起生活。
偶尔周丹娜悄悄把艾细细的水果油画添油加醋变成了一副香艳图,两只水蜜桃变成了女人最柔软丰腴的地方,把荔枝添了长长的毛,变成了红毛丹。
看完电影后,三个人对视着彼此红肿的眼睛互相鄙视各自的死德性。
周丹娜说Vivian穿得多像企鹅呀,还追问Vivian是不是处|女。
电影里,女主和男主分手的时候抱头痛哭,既然会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还是要分开。
苏绿笑笑摇头。
开始艾细细对周丹娜还有些芥蒂,但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外表不良少女但心地却善良单纯的女孩,三个人一起在教堂里听修女Vivian诵读《圣经》。
卓昂,你不明白我。
苏绿看见周丹娜开了口的大头皮鞋,在路过一个水洼的时候,泥水渗了进去。冻得哆嗦,周丹娜还是潇洒地甩甩头发,说自己是要风度不要温,宁愿美丽冻人。
她明白了,周丹娜这么早来教室,就是想擦掉黑板上的那些字迹。
那些绿绿的爬山虎,那些金黄的向日葵,都是艾细细想象出来的。
只是这个季节里,爬山虎都枯了。
一条长长飞机划过的白色痕迹,从天的一边划向了另一边。
你对我的怜悯,我对你的感恩,让我们的爱情始终是在漂泊的状态。
说着说着周丹娜觉得别扭,说:“我个傻瓜,跟着你都不会好好说中国话了。”
他极少打电话给她,偶尔一次,也是象征性的问候,也会给她寄生活费。
她想念方卓昂,以至于,很长的时间里,心神不宁,她知道他去了北京,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详情。
艾细细算是这个学校里家庭环境中上等的了,父亲是医院的院长,母亲也是护士长,是从小在父母手心里呵护的乖乖女。
伴着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苏绿沉醉在自己的音乐王国里,长发散落在肩上,星星落落的光辉落在苏绿的面庞上。那时的苏绿,美得让周丹娜张大了嘴巴。
周丹娜瘦弱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那么单薄,她双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缩成了一团,穿的是一件极旧的牛仔小褂,袖口处都是线头,牛仔裤洗得发白,好像再稍用力刷一下就会破个窟窿。
周丹娜说她对圣经里故事唯一知晓的就是亚当和夏娃,那一对在伊甸园里偷吃了爱情苹果的男女。
“你还是处|女吗,不要紧,过几年就不是了。”周丹娜趴在Vivian的耳朵上悄悄地说。
周一的早晨,苏绿带了两份豆浆,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件厚厚的毛衣,想把毛衣和豆浆放在周丹娜的课桌抽屉里。
“蒋森比你还大两岁呢,他才不是小男孩,他不知道多有男人味。哎,苏绿,你这么喜欢老男人,你该不会是有恋父情节吧。”周丹娜手肘拐了拐苏绿。
冬天的早晨,学生都来得比较晚,她不想被别的学生看到她给周丹娜的抽屉里放东西。
她拿着黑板擦,用力地擦掉黑板上的那些话,将豆浆和毛衣放在了周丹娜的抽屉里。
阳光斜斜地照入教堂内,艾细细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扬。她喜欢画向日葵,在教堂外有一大片的爬山虎,艾细细总是在重复地画一幅画,一大片向日葵,侧面是一面斑驳的墙,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
苏绿就在想,方卓昂,我们是不是也这样。
Vivian羞涩地笑了,绯红的双颊上有细细的毛细血管和小雀斑,她说她从小被父母遗弃到女子修道院,长大就做了修女。
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定是五班有学生来上课了,她忙躲到了教室后门口。
走到舞蹈班的教室门口,她推开教室门,走进教室,黑板上的几个血红大字:周丹娜,和他妈一样,二十块。
苏绿笑看着她们俩拌嘴,她更多时候是最安静的。
天很蓝,蓝的连白云都羞涩地钻进了明媚的阳光下,不敢探出脑袋。
艾细细向父母提出要苏绿搬来家里一起住,尽管得到了同意,苏绿仍委婉谢绝,她并不想过多打扰,何况,艾细细怎么会懂,一个孤儿和一个完美家庭生活在一起那种自卑感,每次艾细细的父母来学校看女儿,那场景,都足够苏绿悲伤好几天了。
苏绿拉大提琴的时候,艾细细在画画,她们都是能安静下来的女子,而周丹娜,则和Vivian说着那些她觉得生动的句子,纠缠着Vivian教她用法语骂人。
“你是个好姑娘。”苏绿凝望着周丹娜说。
只是没有暖和的衣服,过冬,对吗?
周丹娜是舞蹈班的,跳芭蕾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