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那件毛衣，粉色的针织毛衣，落在了地上，半杯豆浆也掉在了地上。
“蒋森送你的饼干和牛奶，都是他家狗吃的，他们合起来戏弄你，你清醒一点吧！难道你花痴得都不识字了吗，苏绿为了你，去找蒋森给你出气，你别不识好人心……”艾细细不吐不快。
苏绿打开录音笔，孤单的低音。
艾细细拾起地上的毛衣，拍了拍上面的灰，说：“周丹娜，你怎么不知好歹！这件毛衣，我向苏绿要都没要来，你怎么这么不珍惜，你就知道蒋森，重色轻友，你除了蒋森你还有什么志气吗！”
“你以后，别再和蒋森有瓜葛了，就这样了。”苏绿说完转身就走进教室，她不想说太多，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那天会从人群中救周丹娜，那些耳光声刺痛着她的心脏。
消防车呼啸而来，有人尖叫有人在呼喊劝告着她，苏绿置若罔闻。世界仿佛静止，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录音笔，录音笔上有一个麦兜的小挂件。
周丹娜涨红了脸，随后转身就往楼上冲。
苏绿停住了脚步，本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苏绿，不要！
那是我自己的事，倒是你，没资格管我——
“爱错了一hｔtps://m.hetｕsｈucom.cｏm个人，算是个错吗？谁TMD年少无知时没爱上一两个混蛋王八蛋啊！至于吗，至于要死要活要跳楼把自己的脑袋往水泥地上砸着比硬度吗！”
“艾细细，你给我闭嘴！”
“我要死，你让我死吧，都不爱我，蒋森他不爱我！”周丹娜要挣脱苏绿的手。
苏绿靠在墙壁上，头贴着墙，沉默。
“苏绿，你疯了你疯了！”周丹娜伸手推搡着苏绿，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
——“我生命中，最后的十分钟，也许还是给你的，卓昂，老大，再见。”
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苏绿松开手，指着楼下地上的玻璃碎片和牛奶说：“好啊，你跳啊，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跳楼，值得吗？跳下去，你的头就和这牛奶瓶一样裂开，脑浆涂地，你吓不吓人！”
她冲到了周丹娜的身边，连周丹娜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用凄然的目光看了周丹娜一眼，微微浅笑，说：“我可不是陪你死，可不是和你殉情。只是，两个孤独的人，咱们做个伴吧。”说着看向远方的天空，深呼吸，依然是轻笑的模样。
她们又打你了？我找她们去！苏绿卷起了袖子，一副要去火拼的架势。
到底是清醒难，还是麻醉难。
到最后，还能拉拉你的手，告别。
她将录音笔塞进了周丹娜的手里，一个瞬间连环的动作就攀过了栏杆要跳下去，周丹娜情急下紧抓住了苏绿的左手，苏绿的身体在几秒之间就悬挂空中，她抬头望着满眼泪水的周丹娜。
“你要和谁打架？”
你为什么那样对蒋森！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他吗，你是知道的对吧。
这时教室门口有个男生头伸了进来喊道：“苏绿，有人找。”
周丹娜手里拿着苏绿送的毛衣和喝了剩下一半的豆浆。
“听到没有，她们都喊我二十块，我和我妈一样，二十块！”周丹娜用力地说着，“够了！我受够了！苏绿，你听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怜悯，拿走你的爱心和善意。”
“蒋森！我把牛奶和狗粮泼到蒋森身上了，他把给狗喝的牛奶和为斯宝饼干给周丹娜，让一群人都取笑她。”
周丹娜站在顶楼上尖叫着要跳下去，她趴在栏杆上痛哭失声。忽然想起什么，她哭着从书包里拿出那些饼干和牛奶，用尽力气扔向了楼下。
“我爱过一个男人，然后他不要我了，如果你是二十块，那么我，便分文不值。”苏绿说着，换了一个语气，充满希望地说：“你说，我要死了，他会来看我吗，我死了，他会哭吗？”
“别再说了，艾细细。”苏绿说。
苏绿，我不怕被人羞辱，可我怕被你看到我被人羞辱。
“苏绿，还你，我不要你的东西。”周丹娜说着，脸上都是愤然，丰润的嘴唇因为生气，撅了起来。
苏绿忙追了出去，她清楚周丹娜的性格，那些烟烙，触目惊心。她不想周丹娜再继续伤害自己。如同那些寂寞的香烟上，细细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只是一个人的寄托，一个人的麻醉。
苏绿走出教室，但站在教室门口等她的，并不是蒋森一干人，而是周丹娜。
“周丹娜！你还有妈妈，你不是我，我是孤儿，我比你还举目无亲。你跳下去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既然和我做了朋友，为什么要让我为你担心，你个薄情寡义的王八蛋！”苏绿哭吼着，拳头握得紧紧的，她弯下了腰，蹲在那里，她太害怕，太害怕失去周丹娜。
“周丹娜，你真是黑白不分，我们白把你当好朋友了，你以后都别再来找我们。”艾细细打抱不平。
围观的人群里有拨了学校领导电话的，也有赶紧打报警电话的，艾细细吓得除了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太了解苏绿，一旦苏绿决定的事，谁也动摇不了。
周丹娜脚步往栏杆边靠近，抬起右脚就要攀上栏杆，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咧开嘴的球鞋在风中显得那么精神，她回头对苏绿尖叫决绝地说：“苏绿你走，下面那群人，都伸长了脖子盼着我死啊——我不就是个二十块吗，根本都没人在乎我的生死！”
哭声几乎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呜咽着，在寒风中更加凄厉。
她想，她们没枉做朋友一场。
“你胡说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只要知道，你周丹娜在我眼里，是个好姑娘。”苏绿试着想伸手拉周丹娜过来。
“我就是个贱货，苏绿，你躲我远点，我不配做你的好朋友，你别管我，求求你，再也别理我……”周丹娜听着清脆的玻璃破碎声音，哭嚷着说。
周丹娜冲进了教室，拿出书包，被紧跟着上来的苏绿抓住了胳膊，周丹娜一脸的决绝，仅有的尊严被伤得千疮百孔。
“风流男人会继续风流，你别那么傻，他不值得你去死。”周丹娜讽刺地说，扭头对苏绿做了一个回去的手势说：“苏绿，回去吧，不死了，我们都不死了。”周丹娜开始哭着哀求苏绿回去。
苏绿看着对面操场上的雾气渐渐在散开来，那些零碎的阳光洒落在脸上，她的长发遮着额角，面对周丹娜，她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残忍，该怎么开口说，难道要说，周丹娜你怎么这么没自尊。
这样的话语，仍然没有让周丹娜回头，她一只腿悬在栏杆上，跨过去就是楼下。这可是九楼，万一真跳下去就绝对没救。顶楼旁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苏绿看到身后的蒋森，左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倚靠在入口处，一脸平静地抽烟，他淡漠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场闹剧。
苏绿听在耳朵里，嗡嗡地炸开来了，都是二十块二十块的声音，她看着周丹娜，脸上有一个殷红的巴掌印痕，周丹娜眼里满是是即将迸发出来的悲伤。
原来青春这么的伤，比想象中要疼的多。
苏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劲，那一刻，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苏绿站在那里，很是糊涂，没有等到蒋森带着人来找她麻烦，怎么倒触怒了周丹娜。周围有同学来来往往走过，嘴里小声嬉笑念着：“二十块，这不是舞蹈班的二十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