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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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川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傅长川一路对她简单介绍两句,车子刚刚经过两幢客居别墅,两幢别墅各自拥有一个恒温泳池和露天烧烤的平台以及后|庭的天然温泉。阮之坐在车子上,回头望向白色的宅院,屋顶是浅蓝色的。她心里生出淡淡的惊讶,因为赞叹设计师的巧思,“轻而易举”地将素雅蓝天收纳在了屋顶,和遥远的天际连成一线。而这些设计要素,已经颇为现代,难得的是和古典建筑融合在一起,并不令人觉得突兀。
“这么短的时间里结婚离婚,其实对长川的事业不大好。”陈昕精致的眉宇间略有些担忧,“你们年轻人,可能都太冲动了。”
服务员的手抖了抖,陈皮葱花蒸的四头鲍往边上一滑,摆盘就有点歪了。
一个人打拼到现在,她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愿意白白付出,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却莫名地笃定,傅长川会帮她的。
她咬着勺子,有点懊恼地说:“我怎么就不明不白和你离婚了呢?”
阮之来过几次法国,工作和逛街为主,还真没逛过卢浮宫。当然,她向来被嘲笑是暴发户式的审美,对文物古迹也毫不感兴趣。
“你不说不就完了。我也是为她好啊。”阮之是有些发愁,“这段时间我顾不上她,你帮忙盯着点,她恋爱的消息捂着点,免得我们被动。”
“之姐你不是爱喝杏仁茶吗?”杜江南有些不解,“以前每次都点啊。”
……
“喂,你等等啊……我们谈谈刚才那件事……”
阮之翻开手机,才发现里边有很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傅长川打的。
或许就是因为不交心,他才会想要补偿她。
和昨天的惊惶失落不同,今天梅静在这里看到她,眼神竟带了几分笃定,主动问:“今天阮小姐要在这里工作吗?”
他眼神深处的笑意愈发浓了,却没再说什么,只伸手去摸摸她脑袋:“吃完就去睡觉吧。”
她越想越难过,扭头不再看他,也打定主意不听他的解释。
她也是好奇,赖在阮之身边问:“之姐,这到底是谁呀?你找的投资商吗?”
阮之撇了撇嘴:“关键时刻还是我老公靠得住。”
他的眼神亮得可怕,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天上的流星,转瞬已经滑落进眸子里,映出熠熠生辉的一个她。
“我一个人住。”他简单地解释,“没什么不方便。”
“傅先生说他在等你。”司机十分有礼貌地拒绝了她,“小姐,如果你需要买东西的话,可以晚点见到他再说。”
滚开好不好!
话一出口,傅长川便微勾起唇角笑了,伸手轻轻揽住阮之的腰,轻声阻止说:“行了。”
这个时刻,埃菲尔铁塔正开始闪灯。
阮之回到卧室,那副唐卡好好地挂着,她便十分诚恳地问:“你真的觉得很不搭吗?”
“我太太。”傅长川牵了她的手,随意说,“我们自己去看看就好。”
砰的一声。
车子在门厅前停下来,屋子里暖气很足,也有人上来接过他们的外套。阮之已经完全没心情打量装饰和摆设了,只觉得里边亮堂堂的近乎金碧辉煌,油画、明镜和巨烛构成了装饰的主流,虽然是典型的巴洛克奢华风格,可她觉得有点俗气,和庄园的风格也有些不搭。
阮之听得很认真。她就是这样,认真的时候很孩子气,眸子黑白分明的,义愤填膺起来,下一秒就要去找人拼命:“那你可不能同意。你要同意了我就看不起你。”
“说明你还是能够认清事实的。”傅长川微微笑了笑,“不过,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很强大的人,也能包容这两点。所以,你也不必改了。”
码头边那家露天小咖啡店,一个年轻男人推门而出,快步走向码头。
今天很冷,可是视野十分清晰,阮之从车窗望出去,就看到庄园中最大的湖泊。她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观赏风景”。
阮之便十分诚挚地转过去,对陈昕说:“你好陈太太,我是阮之。”
梅静乍看到他,眼眶微红,摇了摇头,又点头。
“都可以。”
“梅静晚上也会来是吗?”阮之深吸口气,“如果我不自己提出来陪你,你就不会带我来,而她会参加你们家族的聚会。我只是外人,是不是?”
“可是我性格真的不大好……”
蒋欣然连忙换了副表情,嬉皮笑脸地去拉阮之的手:“所以说啊,杜总那边我和他谈的时候,你得帮衬点。咱俩一条战线站好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偶尔我也会回到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家非常大。我们住在不同的地方,平时见不到面。直到前几年,外公去世,随即我母亲也去世了。而陈昕,开始撮合我和她的侄女订婚。”他淡淡地说,“她一直惦记着家产,毕竟我父亲有的一切,都是从外公那里接手、再发展起来的。她很担心,最后不会留给自己的儿子。”
阮之一边喝汤,一边说:“我想了想,还是该回去了。”
“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举个例子。”
阮之怒气冲冲地甩开他的手臂:“麻烦你抱着你的优越感去死好吗!”
阮之拿她没办法,只好转头问张欣:“昨晚回去一切顺利吗?”
“我母亲看似不在乎,可其实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所以外公把我们接到了瑞士去休养。”
傅斯明径直绕开她,扶住了陈昕的肩膀:“妈,你和这种女人说什么话?她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才嫁给活不长的病人。被人甩了还眼巴巴地跟到国外。”
那名佣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是十分纯粹的华人,甚至还带着南方口音,看到阮之,迟疑着问:“这位是?”
他便安静听着,末了说:“听上去都是缺点。嗯,优点能介绍下吗?”
傅长川点了点头:“如果你拒绝,我也觉得非常正常。”
“不行呢。”优优摇头说,“傅先生关照过,不能给你买冰茶喝。还有,今晚要不要叫傅先生一起?”
阮之怔了怔,这几年人人叫她“之姐”,有时候她是会忘记自己的年纪,说起来,自己是比蒋欣然还要小,至少……还没到三十呢。
心跳漏了半拍,她回头看了一眼。
他默然无语地松开手。
阮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用力嗅了嗅:“你喝酒了?”
这个时候的傅长川,是阮之熟悉的那个。
阮之打断他:“等等,你可不可以让司机掉头?”
“我来帮你拿行李啊。”优优振振有词,“我还担心一辆车的后备厢放不下,特意找公司借了辆呢!再说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傅先生和你一起回来。”
说到就到,一艘满是游客的游轮缓缓靠近码头。
一下子睡意全无,她开了灯坐起来,先甸了甸分量,就觉得着实不少。心花怒放地拆开,果然是厚厚一叠,而且……是欧元的五百元大钞。
阮之觉得她们之间无甚可谈了,笑着站起来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高兴?”她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还遇到你父母了。”阮之看了看腕表,“如果你要去参加傅魏鸿的寿宴,最好现在出发。我不确定巴黎会不会和国内一样堵车,不过还是早点好。”
傅长川“哦”了一声:“我赔。”
刷卡付了钱,摄制组就陆续出来了,她提了购物袋迎出去,夏淇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因为录完了节目显得很轻松:“之姐,你买了什么?”
“你要减少工作量?”阮之听完,皱了皱眉,“我不反对你投入到慈善公益的活动里去,但是今年好几个导演都上新戏,你不争,别人就起来了。”
司机同他说了几句,回头问:“傅先生,要换车吗?”
果然,傅长川侧身避了避,连衣角都不想让人碰。
陈昕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阮小姐,我和长川父亲的感情……或许你一时间不能理解。但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其实我并不在乎——”
她是火爆脾气,吃软不吃硬,在公司里说一不二霸道惯了,发起了火来十分可怕,眼珠子仿佛都是红的,随时会抄起椅子去拼命。
“站那儿干吗?”傅长川完全没注意到她在别扭。
往常傅长川每次来这里,心情都十分沉郁烦躁。可今天带着她,竟然觉得轻松。
他没回头,含着笑意说:“你也快乐。”
优优有些迟疑:“可是装得下吗……”
菜一道道上了,傅长川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冷了眉眼看着杜江南,杜江南被他看得坐立难安,只好拿了一叠文件出来给阮之:“喏,既然你回来了,这些就交还给你。”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老实“噢”了一声:“阮之,我好像有点太高兴了。”
“斯明!”傅魏鸿走出来,喝止住了小儿子,“你这么对你哥哥说话吗!”
傅长川咳嗽一声:“有事说事。”
是在生气这个?
他的话意有所指,阮之怔了怔:“可是——”
俗气点说,巴黎是座有格调的城市。你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男人。瘦长清秀的艺术家带着礼帽悠闲穿梭于熙熙攘攘的地铁口,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出入高级轿车,卷发潮服的年轻人夹了本书,慵懒坐在咖啡桌边翻页。
“傅太太你还记得几年前,有一晚傅长川失控,被玻璃刺伤又不肯去医院的事吧?”
傅长川眼神中还带着戏谑,微微努了努嘴说:“不是来见我家人的么?你还挺有礼貌。”
地下车库里灯光晦暗,傅长川坐在后座,双眸却闪烁着光亮:“放心开,真的划着磕着了,我帮你赔。”
“怎么?难不成还要下车安检?”阮之好奇望向缓缓开启的铁门。
她顿了顿,低头去牵他的手,小心地抚了抚那个变得红紫的伤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介意那个病……”
她的座位后边是一个大商柜,绕过去才发现,傅长川竟然站在那里。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自己,陪在傅长川身边?
梅静矜持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国外长大,这没什么。长川的几门外语也都十分地道。”
阮之拍拍夏淇,示意她先走。
傅长川伸手揉揉眉心,笑了:“别紧张,轮不到你去帮我吵。实在不行,也有律师。况且,我外公考虑得比较周全,当年将公司交给傅魏鸿的时候,要求在我成年后将一切权利转交给我,所以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他看了她两眼,语气却略有些敷衍:“还行。”
冬夜渐晚,室内开着暖气,米色餐布上玻璃花瓶里插的那支白玫瑰半绽,鸡汤松茸云吞散着腾腾的热气。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暖心的食物了。汤汁清澈鲜美,阮之慢慢吃了半碗,就觉得浑身舒服。他陪着她吃了些,又起身端了份甜品上来。
“所以你才在红包上写,这是我要的快乐?傅长川——我有这么肤浅么?”
“等你有了钱,等你当了主管,脾气差只会被当做有个性,你要踢别人一脚,也会有人送上来让你踢。”
“喂,我要把包拿下来。”她还背着双肩包,有些不舒服地挣了挣。
他倒是轻松随意:“可能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我就是喜欢换衣服啊!”她有些恼羞成怒,“你管得着吗!”
她“呀”了一声,翻了翻口袋:“好像落在家里了。”
“你们家都有谁?”
阮之在出租车上计划了下这几天的工作。蒋欣然早就开工了,下个月要进一个电影剧组,乖乖的没出事。她拨了个电话给小戴,让他今天提醒蒋欣然回公司一趟。
阮之深吸了口气:“我想,和你一起去。”
飞机降落在容川国际机场,接机口连欢和优优很有默契地前后站着,但是看到两人手牵手出来,还是有些傻眼。
节目组在卢浮宫的游览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出来了。她在巨大的玻璃金字塔下等着摄制组出来。不远处就是商店,阮之等着无聊,随便进去看了看,这里的小纪念品精致而耐看。阮之最后选了一件围裙,上边印着卡通画形式的塞纳河以及周围景点,看上去童稚可爱。
车子重新回到了卢浮宫,阮之下车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被她靠着的那块胸口渐渐觉得温暖,他忍不住笑了:“好,我也试着,不介意。”
平等地审视彼此,也会心动,也会羞涩。
她也没有隐瞒,笑眯眯地说:“很顺利。”
“不是,这回是真的。”阮之也不敢多说,揽了些责任在自己身上,“其实已经被拍到了,早晚也要爆出来,所以我让她借着访谈说了。”
“你开口讲话之前。”傅长川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她拉到身后,往前绕了几步,站在梅静面前。
傅长川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因为闪烁的灯光,侧面半明半暗,如同镌刻。
他看着窗外,唇角还挂着笑,可是语气带着怅然:“因为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吵架,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高兴一点。”
他这才放心,转过头重新瞄准。
傅长川解释说:“电力车速度慢,适合观赏风景。”
阮之的心情就有些沉下来,对于傅长川的很多事,她都知之甚少,也就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那时婚礼的确盛大,可是傅家并没有人来参加,甚至于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傅长川的父亲长什么样,也仅仅在网上见过他弟弟的照片而已。再回想起刚才梅静的眼神和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恐怕……连梅静都会出席。
阮之制止了傅长川,接过了那叠文件,迅速地翻了一遍,发现大多是艺人们的工作协调,抓紧的话两三天能搞定,她也没抬头:“杜总,这些没问题——”
其实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阮之是真的想扶额,为什么她手下的艺人都这么不正常。
“阮小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陈昕亲自给她倒茶,“长川的父亲很关心他,也一直在留意你们的新闻。”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复婚的意思?”傅长川眉梢微微挑高望着她。
傅长川知道那件事伤她很深,甚至是他们离婚的引子,可是他从来不敢去想,这一年多的时间,或许每个晚上,她都是这样醒过来的。
傅长川用一种“算你还有点聪明”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傅斯明个子高,眼光从上而下扫了阮之一遍,满是鄙夷刻薄。
阮之皱着眉,一时间没说话。
两人回到居所,家里一如既往地整洁,花饰也是阮之喜欢的红玫瑰,古典精致或许比不上巴黎,可到底还是自己家中舒心。
三人一起走在小径上,傅长川一直牵着阮之的手,掌心干燥温暖,她悄悄抬头,一肚子疑惑还没开口问,有人脚步匆匆走过来了。
语气间俨然是女主人了。
“所以这里也不完全是古典园林。”阮之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要回国,白手起家呢?”阮之收回了目光,怔怔看着身边的男人,“傅长川,我真的看不懂你了。”
他将视线转向窗外,淡淡地说:“他们不算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阮之到公司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的,杜江南竟然已经在了,把她叫到办公室,没好气地问:“你手机呢?”
“包厢里不是有卫生间么?”阮之啪的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反应过来,气得直嚷嚷,“你见过他这样无赖的老板么?”
“原因是一样的啊。你们梅家或许会因为一点过往的交情暗中帮一把,可是直到现在,你还是会光鲜亮丽地出席傅魏鸿和他情妇私生子的晚宴。他不需要一个所谓识大体的、陪他隐忍的女人。”阮之俯身放下了咖啡杯,眼神光华闪动,“他不稀罕那些龌龊隐忍换来的荣华富贵,他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其实近看陈昕,还是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不如第一眼的惊艳。也是,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可能一点都不老。阮之不大想和她说话,就说:“茶。”
梅静从商务车上下来,恰好走到阮之面前,或许是因为傅长川并不在这里,她的表情便自然沉稳许多。
傅长川领着她回房间包扎。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房间里止血的急救箱准备齐全,阮之只是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清洗伤口,贴上创可贴也就好了。
“其实我也只是顺口就说出来了……”蒋欣然在电话那边弱弱地说,“之姐你别生气啦,反正迟早也是要公开的嘛!”
如果说之前对她还是有些敌意,可是现在,她觉得无所谓了,甚至还友好的冲她点点头。
阮之拉开椅子坐下说:“你觉得我今天这样还好吗?”
傅长川适时地插话:“她跟我的车走,没事,你先回去吧。”
她有对他耍心眼吗?
她有心“报仇”,不动声色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将手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跺脚说:“太冷了。”
阮之顾不上说她,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就连杜江南都很诧异地问了几句:“欣然谈恋爱了?”
赚钱养家和下厨做饭的都是他——这样说起来,自己才是人生赢家。
梅静听了,竟然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这里是一家知名奢侈品牌的旗舰店所在,之前她想让司机停一停,去买些衣服包饰参加晚宴,显得不那么窘迫。
“呃,也不是啦。”夏淇眼珠子骨碌转了下,“你家又不开火,是送人吗?”
阮之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或许是因为吃饱喝足,她的眼神变得晶晶亮:“有人在巴黎豪宅学做甜品,有人辛苦来回工作。一样都是人欸……”
“那我需要做什么?”
傅长川原本还镇定自若地坐着,渐渐地就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低头吃了口饭,再一抬头,她还在诡异地笑,眼神亦有些捉摸不定。
“行了。笑够了没?”
“不是。”阮之沉吟了一下,“这人的信息,暂时别让人知道。”
黑暗中傅长川大约是怔了怔,闷闷笑了笑:“这倒是个好理由。”
这个男人呐,平日里讽刺人的时候能气得人心肝脾肺皆疼。可是说起好听的,却又这样动听,动听到她觉得心都化了。
“明明是她先——”
“哦。”他摸摸鼻子,毫不在意地说,“给你前我让银行调低了额度。”
他略有些愕然:“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有几分讽刺,阮之便疑惑地看着他。
近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阮之只好百无聊赖地看小说打发时间,飞机到巴黎时还晚点了,她戴了墨镜,围了披肩,先给同事打电话。
能感受到他手背的肌肤一瞬间紧绷了下,可他并没有把手移开,而是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微微笑着说:“我们去转一圈就走,不会待很久。这样穿没什么不合适的。”
“他记住了你上的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杜江南用一脸“你怎么还不懂”的眼神看阮之,挥挥手说,“出去,出去吧,我要睡一觉了。”
“那你还要什么优点啊?”阮之抿了抿唇,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前,“以后不许因为这件事和我急了。你明知道……我是关心你。”
杜江南掏出了手机丢在阮之面前:“喏。”
开口闭口都是傅先生,要是以前,阮之一定发火说“你领的是傅长川的工资吗”,不过现在,她也只能弱弱地说句:“……我就喝这一次,你看我急得都上火了。”
安静,冷漠,他不愿意的时候,甚至不会对旁人笑一笑。
阮之是和她一起打拼过来的,她说的这些,自己当然是知道的。现在好不容易地位上来了,却要减产半隐退,总觉得可惜。
看得出她的表情略有些敷衍,傅长川也不在意,在寒风中等了一会儿才拦到第二辆。结果在车上接到杜江南气急败坏的电话:“擦!老子的新车被撞成这样!”
他放下枪,低喝一声:“Agustin,go!”
是,她答应过傅长川去复婚。
“长川也来了?”梅源生一脸惊喜,视线随即落在阮之身上,“……这位是?”
杜江南嚷嚷:“快放你老婆回来!”
阮之视线从停车场那一排电力车上掠过,“哦”了一声,“这么讲究。”
夜风徐徐吹着,已经有春天的气息了,阮之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能否令他稍稍放下心结,毕竟——这个病沉甸甸压在他心口三十个年头了,几乎毁了他的一切。可她抱着他的腰,充满信心地想,他们会有很长的未来,总有一天,她会令他真正的放下那块心病。
“哦,我们感情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了。都是照着法律程序在走,也没在道德上伤害别人。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阮之冷冷笑了笑,“不过我想陈小姐恐怕很难理解一段只有两个人、也没有旁人插足的感情。”
“我当然不拒绝啊!”阮之肯定地说,“因为我就是爱钱,你找对人了。”
汽车驶过香榭丽舍大道,傅长川轻声问:“不需要停下来买点什么?”
她走到起居室,傅长川正准备出门。
“这是陈茶了。”傅长川双手十指抵在一起,“清明前我可以陪你去采新茶。”
夏淇干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凑在阮之耳边说:“我刚才假装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他仔细看了看那副白度母唐卡:“你喜欢就挂着吧。”顿了顿又说,“其实挺好看,也很有意义。”
树丛间有一条小径,两人往小丛林里边走,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
“走吧走吧。”夏淇挽着她手臂,“去我住的地方看一眼。”
阮之只好说得更明白点:“我怕把杜总的车划到了,这样我卖身给他都不够赔。”
阮之欲哭无泪的转头看他:“你也知道我说话喜欢浮夸一点,你大可不必当真。”
他亦只给她上了这一小份,淡淡说:“我学着做的。”
“之姐,咱们一起打拼赚钱那么久,我多做点慈善,咱也提升点格调。”蒋欣然继续煽风点火,“你就当给我放几个月假,我把基金的事情做完,一定好好演戏。”
结果送杜江南到他家车库,她倒车一紧张,吭的一声,车子的尾部还真撞上了墙。阮之赶紧跳下车去查看,车子尾部被撞得凹陷进去一小块,她脑袋懵了懵,下意识骂了句脏话。
饭局上阮之心里憋不住话,问:“傅先生你是要追我吗?”
他绝口不提刚才,只问:“伯父给你安排车了么?”
“放屁!”蒋欣然气得拍了下桌子,“你觉得我这样的大美女还能嫁不出去?”
钟医生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那一次他失控,就是和家庭出了点矛盾。今天傅家有个晚宴,这么多年了,他也是头一次回来参加,我很担心,万一有个意外……”
阮之随便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店员笑眯眯地向她询问杯型,她想点中杯,可开口的时候竟然不晓得怎么说,张口结舌就愣住了。
阮之有一瞬间的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傅长川已经自然而然替她介绍了:“我父亲,傅魏鸿。”
“等到公司上市之后吧。”阮之纠结了一会儿,双手悄无声息地在身侧握拳。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她能想到他此刻的犹豫,可是良久,他沉声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
“我也没什么事了,一起回去吧。”
阮之也不生气,当做没听到,坐着继续喝茶。
阮之嘴角抽了抽,他说得自己好像是恶霸……她只好轻轻咳嗽一声:“我不是那种跋扈的人。”
“那为什么,是我?”
陈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尴尬地笑了笑,忽然有个男声插了进来,带了几分傲慢和恼怒:“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我妈说话?”
“还不是被下属惯的。”傅长川表情十分淡定,给她盛了碗粥,“吃完咱们回家。”
傅长川被傅魏鸿叫去了,走前拍了拍阮之的肩:“你坐会儿,晚点带你去吃饭。”
傅长川的亲人中,她唯一比较了解的,大概就是他这个弟弟了。
傅长川伸手开了台灯,调到最柔和的光线,才看见她的眼泪已经漫了一脸。他伸手把他的眼泪擦干净,犹豫了片刻:“肚子痛么?”
傅长川想了一会儿,才说:“一会儿你会见到傅斯明,还有我父亲傅魏鸿。我和他们关系都很疏远,你见到了不必拘束。”大概是怕她不明白,又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杜江南还骂骂咧咧的:“你搞什么迂回战术非要她来接,还来祸害老子新车。靠——”他又骂了好几声脏话,忽然听到傅长川说,“看来我也得去学车了。”
这种想法让她有片刻的退缩,怔忡之际,夏淇已经看到她了,她从船上下来,蹦跳着向阮之招招手,又斜睨了梅静一眼,大喊了一声“之姐”。
阮之被她拖着走了一步,身后有人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臂。
杜江南讨好地看着阮之:“之姐,要不我们边吃边聊,傅长川你有事先回去吧。”
车子重新驶回巴黎市区,凯旋门屹立在下午充沛的光影之间,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傅长川,你在这里的事,处理完了么?”她没等到他的回话,又说,“我们一起回国吧?不吵架了,好好过日子。”
“龙井是你那个庄园里带来的吗?”
阮之刚要说话,他的身后梅静也追了过来,声音略带着期待与委屈:“长川,你……”
他是一如既往的语调与表情,可是阮之听着,却觉得有些难过,慢慢地把手伸过去,覆在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阮之食不知味,盘算了会儿工作的进度,忽然想起了什么:“杜江南埋单了么?”
其实也不是。
阮之挑了挑眉。
阮之回到卧室,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床已经铺得相当松软了,她翻个身,习惯性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垫着,正要入睡,却摸到一封红包。
阮之拿着勺子,迟疑着舀了半勺放嘴里,结果并不太甜,回味是醇酣奶香,还带着绿茶清甜,是中国人喜欢的甜点口味。
傅斯明还要冲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你别走!有种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杜江南的气势顿时弱了一半:“上市她也是能赚钱的好不好?”
她也不得不反思,这几年对夏淇实在太过宽容了一些,真人秀这样放大优缺点的节目,或许当时并不该让她去上的。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录下去,毕竟有自己去盯着,夏淇也不敢太乱来。
阮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眶微微一红:“傅长川,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要我帮你去吵架了,要拿我当枪使了,就带我回家。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起你家里的事?”
“我的确管不着,所以你高兴就好。”傅长川优雅的探身取纸巾,擦了擦嘴角,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随意。”
“一般都会换成电力车进庄园。”
傅斯明扬手就要抽过去,阮之不甘示弱,抬脚就要踹他。
傅长川不置可否,牵着阮之走向电梯。身后有陈昕抽泣的声音,似乎在和傅魏鸿解释什么。阮之便回过头,嘴角微撇:“陈小姐演技不错,下次考虑签我们公司啊。”
两人下楼的时候,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了。
被吻的一瞬有些恍惚,可她随即抬起头,回吻住他。
她眼角余光看到了,轻轻咳嗽一声,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你昨天给过红包了。”
阮之确信,在他幽暗深邃的眸色深处看到了一丝笑意,他漫不经心地说:“那或许是我记错了,这位不是陈小姐,是陈太太。”
如果是这样,他对梅家再好,那也是应该的。
“哦,这里很少拿大面额纸币去逛街。”傅长川轻描淡写,“你自己的卡带了吗?”
队伍后边还排着好多人,她有些急了,正想说随便好了,梅静走过来,用十分流利的法文点了单。两人并肩回到座位上,梅静看她的眼神便略带了异样。阮之倒是觉得没什么,她虽然读书的时候考过了四级,不过后来压根没怎么用上英语,反正和国外的合作有翻译,去店里购物找的也是中文导购。她也真心实意地夸梅静:“梅小姐法语很流利。”
“你行不行啊?”阮之大咧咧地坐下来,和他闲聊,“我今天见到蒋欣然的男朋友了。”
“而是,我的家人,陪着我,看些无关紧要的人。”
……还真敢吃里扒外啊。
阮之喝了口茶水,沉吟说:“你不会是想要逼婚吧?”
阮之很高兴此刻小姑娘缠着自己,她可以顺势收回视线,不用看对面的两个人。只是脑子里略有些空白,她勉强笑笑说:“少来这套。”
傅长川先下车,亲手扶了车门,微微俯身对阮之说:“下来吧。”
梅静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纸杯,咬唇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种感情姗姗来迟,令两个人都觉得措手不及,却又仿佛期待了很久。
她在他臂弯中,微微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场闹剧是没办法收拾了,陈昕恐慌地拖住了儿子,而阮之的手也被牢牢拉住,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阮之有点想笑。
而今天发生的一切,终于令这样的局面出现了可以破冰的机会。
——而阮之那么想去买限量款的包鞋,只是一次次的,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他还在意自己而已。
阮之已经冷静下来了:“你说了如果磕了碰了算你的。”
阮之眼皮跳了跳,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是啦,比嘴贱她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嘴再贱,行动还是诚实的啊。
Middle?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默契地维持这样的相处方式,谁都没打破僵局。
阮之一路小跑,拉开后车门坐下,傅长川侧了侧头看她,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只笑了笑,不管身后诸人表情各异,就带着她走了。
他不置可否,带着她绕了湖水半圈,那名佣人笑着说:“少爷,您要试试吗?”
她眯了眯眼睛,视线略微偏转,梅静穿着一件Burberry当季姜黄色毛呢大衣,腰线收得很紧,一双美|腿也是纤细。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臃肿的半身羽绒服和牛仔裤,毫无亮点的运动鞋,顿时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是完完全全被比下去了。
蒋欣然一走,阮之就叫了优优进来,顺手递了张名片给她:“查一查这人。”
她径直拨给傅长川,开门见山说:“你家今天有聚会么?”
“长川带你回傅家了吗?”梅静直切主题。
阮之不放心,坚持说:“我先去看看。”
原来他每天来接梅静收工。
阮之有法国三年多次往返的签证,也亏得如此,当下就买了第二日一大早的机票。这趟行程颇赶,箱子都没带,只背了双肩包装了必要的证件,也没带任何人。
“我查过你的行程表了,这会儿都回家了!”阮之低吼,“今晚带上他,我一定要见一见。”
蒋欣然有些坐立不安,几次使眼色,阮之却只当做没看见。周至源态度依旧,并没有不耐烦,笑着说:“总是听欣然说起你,还叫你之姐,想不到阮小姐这么年轻。”
“你是去看梅静?”她昏昏沉沉地问。
傅长川的公寓在巴黎十六区,亦是在塞纳河岸边。车停的地方,是一座石质大楼,门口是黑色锻铁栅栏门,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傅长川伸手替她拿了包,又扶着车门,等她下来。阮之下了车,往四周望了望,不远处的街角不知是哪国的大使馆。路灯在树叶的遮挡下变得十分昏暗,她只看清门边的牌子上刻着“1933”。
可他不急着放开她的手,抿唇凝神看她,看得她有些不自然起来。
阮之去和杨久打了声招呼,这才回来。
阮之愕然:“那你干吗对杜总说那些有的没的?”
她就瞪圆眼睛说:“你说的啊,我是二婚,脾气又不好,再不攒点钱,老了怎么办?”
电梯门恰好合上,哐当一声,砸在了门上。阮之吐吐舌头,还一脸无辜地对傅长川说:“我说错什么了?”
他侧头看她一眼,秀长的眉轻轻皱起来,伸手拉了她一把,往她坐的地方塞了块靠垫。
傅长川“嗯”了一声:“快点过来,你老板等着呢。”
“你家?”阮之跨上前一步,“你家正经的少爷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一个私生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
傅长川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眸色沉沉,一言不发。
傅长川看见她的眼睛,心底深处,有一块倏然柔软陷了下去。
他也穿得休闲,柔软浅淡的T恤和线衫,身边放着一件夹克和围巾,也不像是去出席宴会。
他凝神想了想:“傅斯明比我小五岁。所以,准确来说,从五岁开始,我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家了。”
可是长久以来教养令她无法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从傅长川结婚,到离婚,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各种花边新闻头条上,她始终觉得,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令她爱的那个人变成了陌生人。
“说到这个,我也不得不向你坦白,之所以迫切需要找女朋友结婚,因为我不满意家族给我安排的婚姻。所以,如果你嫁给我,是没办法得到我家族的认同的。”
一次深夜,阮之接到杜江南醉醺醺打来的电话,让她去接人。可杜江南话都说不清楚,最后换了个人,才把地址说清。阮之有些迟疑:“傅先生吗?”
他看着她下车,催促说:“快去吧,晚点收工我来接你。”
如果是晚宴的话,确实还有时间,阮之也不急在一时。车子又开了大约半小时才停下,司机指了指前边那辆车:“傅先生在前边等您。”
历历在目。
“我是来工作的。”她有些尴尬地说,“你家我不熟……”
这会儿她还不想和梅静撕破脸,只好被他握着手说:“来看看节目。”
傅长川一伸手接过那叠文件,十分耐心地问:“你知道她时差还没倒过来吧?”
有些伤痕,自幼开始养育,并不是那样容易痊愈的。
等他走出包厢,蒋欣然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打架她不怕,可就是傅斯明那句“活不长”,令她觉得愤怒。刚才那个瞬间,她真的是要冲上去拼命。
漫天星辉瞬间落在塔身上,周围是游客们的欢呼声,夜色愈发浓丽了几分。
“是你劝他不要去寿宴的吗?这原本是他和傅伯伯修复关系的好机会,你为什么见不得他好?”梅静的语气已经渐渐转为鄙夷,文秀的脸上也带着外露情绪,一字一句地说,“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根本就不明白,如果他能和自己父亲修复了关系,根本不必像现在这样劳心劳力——”
“他说你什么了?”
傅长川微微踏上半步,挡在阮之面前,面沉如水。他没开口说话,可是眼神极为慑人。傅斯明触到他的眼神,有些没底,可依然嘴硬说:“怎么!现在随便一个女人也能来傅家撒野么?”
傅长川站定了,并未走过去,微微颔首说:“辛苦了。”
阮之忍着气没理他,低头喝了口牛奶,傅长川走到了门口,又重新折回来,往桌上放了张卡。
“至于你一直介意的梅静,她的父亲的确帮了我不少忙。因为梅家和我外祖父家交好,那时我留在国内,是他替我和傅魏鸿周旋,RY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所以,一直以来,我很承他的情。”
“没啊,我乐意——”
傅长川的指尖微微摸索过去,扣住她的手指,依旧不动声色:“我知道了。”然后带了带她的手臂,“上车。”
外表如何的淡定强势,始终,骨子里,他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并不确信。
阮之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挣了挣,又被傅长川抓住了。连欢还沉稳些,打了招呼,就若无其事地走在了后边。优优眉开眼笑地帮阮之提包,还自作主张地问:“之姐,一会儿你跟傅先生的车走是吗?”
那时阮之在美星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蒋欣然拍了那部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电影,虽然还没完成后期上映,但是路打开了,陆续接到了些不错的资源。杜江南对阮之有些刮目相看,又觉得她努力敢拼,愈发地信任。
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当然。”
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或许不是别人糟践自己,而是糟践自己的最爱。
节目组即将离开位于法国北部的首都巴黎前往法国南部,一切进展顺利,夏淇也越来越进入状态。而国内,因为美星即将在创业板挂牌,公司那边忙得人仰马翻,就连不大管事的杜江南也连连打电话催阮之回国。
“是那个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这不是你的错……”他将她更深地摁进自己怀里,“如果非要说是谁做错了,那是我的错,你不用自责。”
“我太太,阮之。”他十分自然的介绍,“这位是梅伯伯和伯母。”顿了顿,又说,“是梅静的父母,你认识的。”
傅长川的指腹轻轻在阮之手背上摩挲,始终未曾放开。
梅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许久,缓缓吐了一口气:“我不懂,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地方。”
傅长川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说:“你的缺点,我都可以接受。并且,在我这里,这些缺点都不是缺点。”
他就说:“准点到的话,就能跟着上游轮。我以为你在上边。”
傅长川对社会新闻了解的不多,谨慎地弄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生气,摇头说:“我是异性恋,也没有家庭逼婚的压力。”
来的大概是一对夫妻,傅魏鸿收敛起沉郁的表情,笑着招呼了声:“你们来了?”
照片其实早就被拍到了,只不过那家媒体和阮之关系不错,就压下来了,并允诺消息可以公布的时候,独家就给他们。这才过了几天,蒋欣然自个儿在采访里公布了消息,并表示在男友的影响下,接下去会分出一大部分精力做公益慈善活动。
傅魏鸿还真是“极品”男人,原配的房子如今公然和情妇一起享用。
“长川——”她终究还是喊住他,用仅剩的、并不确定的勇气,“你真的不和我一起……”
“嗯,晚了一个半小时。”
阮之就拿着电话,回头问傅长川:“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这个男人,飞机上待了十三个小时,下来依旧清爽干净,眼神明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带着忐忑的,眼神粼粼带着波光闪烁,专注地看着她:“那你要不要和靠得住的……前夫,复婚?”
并肩坐在了后排,阮之想要把手拿出来,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也不说话。
送完了杜江南回家,两人分别打车回家,傅长川十分有风度,拦下一辆空车请阮之先上,又扶住车门说:“到家了打电话给我。”
“长得还不错,也很有教养。我全程黑脸,他也没生气。”
优优接过来看了眼,名片上简简单单的只有三个字:周至源。
阮之觉得她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开口,手机响了。号码是陌生的,阮之接起来,声音却有几分熟悉,是钟医生。
他没有多说,心里却异常清晰,高兴这个家里,真正的有她存在。
露台上原本是一套可以喝茶看报的小桌椅,是傅长川让人从日本带来的,简洁、略带禅意的设计,手工打造,价格不菲。不过阮之觉得太硬,傅长川便让人买了个躺椅。他坐在地上,两条大长腿随意一搁,手里还拿着扳手:“你去洗澡吧,我来装就行了。”
“他们结婚后,一度非常相爱。我出生后,你知道,遗传病的基因在男孩身上,就成了显性。我父亲十分遗憾,因为,我不够健康。”
阮之觉得有些没面子,正要反驳,傅长川接了个电话,对阮之说:“先不回家了,杜江南约我们吃饭。”
阮之眯起眼睛,歪头望向身边傅长川,不由压低声音问:“你爸爸吗?”
丛林里一头白色纯种杜高猎犬蓄势待发已久,这时用飞一般的速度冲了过去,很快游向湖中心,然后叼起那只野鸭,又奋力游了回来。
司机来接,刚好开到酒店门口,阮之便笑笑同他们告别:“不用了,我有车。”
阮之低头喝了口咖啡,轻松地打断她:“都能说流利的外语,出身良好,表面上待人彬彬有礼、也不会口出恶言,可是内心很看不惯像我这样暴发户的作风。你是想说,你们才是一个世界的喽?”
“你还真能开口啊。”阮之扶额,这嘴脸换的,真不愧是影后,“就认定我会帮你?”
“好,下次吧。”
傅长川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必要的时候自己开车比较放心。”
阮之立刻说:“好,我不会再因为梅静和你发脾气。”
他伸手抱住她,含着浅浅笑意:“好了,下次再说。免得你比我还生气。”
“我想陪你去见见家人。”她一字一句强调。
阮之努力平复了很久,才点点头说:“好。”
“是圈子里的吗?”优优问了句。
“呃……”杜江南大概也意识到捅了篓子,打算迅速开溜,“那个,你让之姐再休息两天,但是周六必须回来了。拜拜。”
傅长川轻描淡写地说:“当然。”
她抽回手臂,“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的身后夏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了句“借过”,硬生生从两人间挤了过去。她很快跑到阮之身边,拉着她手臂,大概是怕被骂,摇头晃脑地像只小宠物,抢着诉苦:“之姐,他们把我的钱包都收走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前探,在她脸颊的地方停驻片刻,带了笑意说:“知道了。”
冬日的光线柔和,此刻他不知该怎么样回应她的心意,只好侧头亲了亲她的额角,低声应她一个字:“好。”
现在想起来,也真是一拍即合。
“你给他脸色看了?”傅长川看她一眼,随口说,“那教养是不错。”
远处湖面上掠过的那群野鸭中,一只重重落了下来。
阮之“哦”了一声,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停住说:“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
她被他吻得有些气息不稳,断续地说:“以后不许欺负我。”
说到一半才发现杜江南不见了,傅长川低头喝了口茶:“他说去卫生间。”
“哈,我们公司刚出了部电影,还挺火的。”阮之漫不经心地说,“下次您可以找来看看,里边有个角色,您一定特能理解。如果在国外不方便看也没关系,我找人寄DVD给你。片名叫做《盲点》。”
他顿了顿,似乎在筹措词汇。
这话都说了,傅长川的唇角勾得更加深,可见是真的打算安安稳稳和自己过日子了。
阮之原本是坐着的,手里端的茶杯用力砸在茶几上:“啪”的一声裂开了。她的手背被瓷片划破,鲜血瞬间滴下来,可她却恍若不觉,面色阴沉地直直盯着傅斯明,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阮之莫名地脸红了,眼光乱飘,慌不择言:“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江南转瞬就把自己擦坏的车丢在脑后了,好奇地问:“你大少爷学车干吗?”
阮之很快就睡着了,傅长川却睁着眼睛。
他“哦”一声,松开了手。
这个称呼令傅魏鸿和陈昕不约而同僵了僵,恰好佣人也过来说:“先生太太,都准备好了。”
阮之本想挣开的,又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伤感,吸了吸鼻子说:“那你解释一下,看我能不能接受。”
阮之飞快的跳起来,试着找了找卧室的衣帽间,结果里边空荡荡的挂着两件睡袍,别的什么都没有。
“前几年……就是那个时候,我在容城看到你失控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马上要大赚一笔,我不想把它算进婚内财产。”阮之一着急,突然想到这个理由。说完自己也觉得挺丢脸,毕竟头次结婚的时候,自己穷光蛋一个,傅长川也没提出要签什么婚前协议啊。
仿佛有火星落在油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一直围观的夏淇看得心花怒放,连忙说:“之姐你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们住的是民宿,可挤了!回头你再来看。我保证乖乖录节目!”
她又打量了陈昕两眼,转头笑盈盈望向傅长川,带了些疑惑问:“太太?还是陈小姐?”
他眼神中闪烁着笑意:“哪怕你以后不工作,就一心一意花钱,我想我还是能承担得起的。”
“喂,你干吗?”
阮之咬牙,这个“说真的”还真是真心实意。
傅魏鸿和陈昕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从电梯出来,傅魏鸿出声:“长川,吃过晚饭再走吧。”
阮之脸颊微红:“好。”
他惋惜地说:“杜江南来接我的,顺便给我司机放假了。”
第二天阮之早早起床了。傅长川还在睡,她没有打扰他,直接打车去公司。
他地笑声几乎是透过胸口传来的,又伸手抚抚她的肩膀:“你的飞机晚点了?”
从卢浮宫离开,司机直接带阮之离开了市区,一路开往市郊。
阮之咬了咬嘴唇,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阮之忽然间动了动。她的手原本是无意识地搭在他的手臂上的,现在她先是用力地抓了抓,接着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他知道,她会和他们起冲突,是为了维护自己。
接近正午的阳光已经足够明亮而清晰,他很随意地穿着略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裤,气定神闲。
“别怕。”傅长川微微笑起来,俯下身去摸了摸狗的脑袋。
“没什么意思。”阮之直直地说,“没名没分,但是能跟着住豪宅,果然不是我这样的普通女人能享有的。”
这两天因为在梅静面前夸了傅长川的那几句话,她简直没法做人,时时刻刻感觉低人一等。这会儿一听到杜江南的话,刚开始还隐隐有些感动,可旋即就眉开眼笑地凑过去问:“你是想我了吗?”
阮之脸颊微烫,硬着头皮说:“你可能觉得没什么,可是对我来说,那笔钱也不少啊。”
“阮小姐,这里是傅家。你是长川带来的人,更加应该懂得分寸。”傅魏鸿脸色沉下来,这时车子已经开过来了,他再也不看阮之,只说,“长川,你跟我过来。”
傅长川“啧”了一声:“你就非得找她吗?这两年你才放她几天假?上次做完手术才三天就回去上班了。这会儿她到法国才几天,时差没倒完你就要她回去?”
她没看他的脸,却笃定他在笑。
他十分认真:“你的确外语不大好,而且审美是暴发户式的。”
“阮小姐开车来了么?”周至源扶着车门问,“我们送你。”
司机已经等在门外了,阮之上车,坐在后排,又主动往旁边靠了靠,摆明了是想离他远点。傅长川侧目看看她,唇角还带着笑,敲敲司机椅子的后背:“走吧。”
明明是互相在意的,那股劲拧在一起,或许就甜蜜恩爱了。可他们反而是拧着用力,于是愈发地疏远。
“他说我这样会让公司难做的。”蒋欣然垂头丧气,声音都低了八度。
阮之正要问问张欣今天的情况,看见不远处梅静正看着自己,也听到了她们地对话。
“我气不过,我想去帮你出气——”阮之咬牙切齿,“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和你妈妈?”
“啊,是傅先生帮我找回来的?”阮之还有点茫然,“他从哪里找的?”
红包的上是傅长川的字,他自小在国外长大,却练就了风骨极佳的字迹,一眼望之便是柳体。阮之问过他这字怎么练的。傅长川才说起,家中收藏着《神策军碑》原石,自小练习的拓本就是从原碑上拓下的。
他也没把卡拿回去,只说:“没关系,刷爆了继续用这张。”
“我是男人,这些事我可以做。”他的声音略有些固执。
是孩子气地要帮自己出气,还是她第一次说:“我喜欢你。”
阮之就开了免提递过去。
开口的时候阮之并没有什么把握,傅长川拒绝她,连理由都不需要。
他的口袋十分暖和,她伸进去的时候,其实有意避开了他的手。
他立刻意识到她是做噩梦了,伸手过去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抽泣声渐渐止住了,她睁开眼睛,很努力地看清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身子却微微一僵。
阮之极度厌恶这个小三上位的女人,也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傅长川的亲人观念这样淡漠。她转向陈昕:“抱歉,是我误会了。”
她点了点头:“你去吧。”
“哎,不要杏仁茶。”阮之连忙说,“就要三杯清茶好了。”
傅长川和她并肩走着,又说:“刚才有两点你的确说得很好。”
阮之就放心大胆地问:“你爸找你干什么?”
那个瞬间,她忽然间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念头。
“能赚多少?我来贴。”傅长川微微皱了眉。
太太……阮之隐约是知道傅家那些事的,倒不是她故意打听八卦,而是嫁给傅长川这一年多,多少了解了一些。
他唇角微勾:“原话。”
他的睫毛微微闪烁一下,阮之觉得有点难过,她隐隐有些后悔自己逼他说这些事。对于向来骄傲的傅长川来说,这些往事就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时不时地扎向心底。
她可不像傅长川那样出身名门,又讲究风度,直接转头对陈昕说:“陈小姐住在这里良心上过得去吗?”
她原本是气势汹汹的,一听到这个声音,回过头,眼眶不自觉地有点红了。
……为什么她的艺人和老板都不大正常?!阮之扶额,只好敷衍了几句。杜江南听到些八卦,也就心满意足地挂了。
阮之心急,下了车站在路边:“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对于全年365日每天必须换一套衣服的阮之来说,真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千年的坚冰亦就被那一点微红给融化了。
两人正坐在露台上晒太阳,傅长川就懒懒伸过手去:“我和他说。”
阮之皱了皱眉,没在称呼上纠正他。
他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她想起他曾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就不客气了,伸出手去:“您好傅先生,我叫阮之。”
和梅静娴静又知性的穿衣风格不同,夏淇就是鲜妍活泼的少女风格。今天她穿着毛毛领的军绿色大衣,愈发显得脸小,唇色嫣红,十分可爱。
回家的时候,傅长川正在露台上研究躺椅。她走过去看到一地的工具:“你新买的?”
他的个子与傅长川相仿,也继承了母亲容貌上的优点,站在那里,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只不过和傅长川的气质不大一样,傅斯明一言一笑,有掩饰不住的张扬。
“所以你爸爸要把傅家的东西留给你弟弟是吗?”
他素来对女士十分绅士,百忙之中也记得回头望向她,安静地说:“我来接她回家的。”
因为这句话,阮之的心跳漏了一拍。车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升高了,阮之不得不深呼吸两口,才把那种酸涩的感觉压下去:“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分了两辆车,他们在后边一辆坐下,阮之看了司机一眼,欲言又止。
车子缓缓驶离,他顺手拉下隔音板,放低了声音:“生气了?”
阮之咬了咬唇,最后试探性地问:“傅先生,你的司机呢?”
“长川来了?”女人带着笑迎向他们,“我让阿姨准备了你喜欢吃的——”
“你把手机丢在车上了,他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怕你出事,三更半夜拖我起来找人……”杜江南揉着额角哀叹,“我还在宿醉啊我!”
天底下没有比他俩更加合适的人了。
可是梅静已经快步走向他,漂亮柔顺的长卷发微微晃动,她一双清亮的眼眸里也满是笑意:“长川。”
“这个怎么能给!”阮之气得脸都红了,“要吵架是吗?这个我拿手。”
傅魏鸿蹙了蹙眉,多年以来养成的强势性格令他对儿子的回答十分不满,可他只是沉默片刻:“先回去吧。”
傅长川竟然无言以对,愤懑的情绪倒是消散了不少,只好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所以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两个优点?”
傅长川给阮之安排了司机和车辆,等她用完早餐,就送她去卢浮宫和大部队会合。
二楼的大露台上是一间玻璃温室,可以270°观景。巴黎中心市区建筑并不高,远远望去,错落有致的灯光,衬得铁塔分外伟岸。
傅长川是知道她个性的,只好向她保证:“我一定不会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的。”
靠!
阮之以前读《傲慢与偏见》,伊丽莎白和家中长辈一起去游览男主的彭伯利庄园,马车一路进去,便被庄园的壮美所震惊。她不是没见过园林,譬如凡尔赛宫、枫丹白露都曾去玩过,可那是皇家贵族园林,再豪华再令人啧啧称赞,她却不会觉得震撼。直到今天,在这里,傅家的庄园,令她目瞪口呆。
“你就是故意的吧?”
杜高犬的速度惊人,一眨眼就要过来,看得出训练有素,也十分凶狠。阮之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傅长川挡住她,低喝:“Stop,Agustin!”
傅长川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冲她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说:“很长一段时间,他带我看病,征询医生。可是始终没有办法根治。他也知道,即便能把我养大,不出意外的,以后我的孩子,还是要带着这个有缺陷的基因。这个想法令他觉得无望,他开始醉心在工作上,事业壮大到不再局限在外祖给的根基,越来越大。
阮之就披着披肩,踮起脚尖看向码头。
“我母亲她……个性骄傲,又好强。她知道他外边有了女人,却不愿意为此与他争吵,更不屑夺宠,开始和丈夫分居。后来就是傅斯明出生,是个非常健康的、没有残缺基因的男孩,自然而然的,他和陈昕,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这个家里。
他笑吟吟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是你自己要来的。”
“可是他闻不惯这味道啊。”阮之指了指坐傅长川,“刚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我俩都头疼,吃点清淡的吧。”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阮之问了些投资的问题,周至源给的建议十分专业周全。到了九点多,傅长川打电话过来,阮之才说:“差不多了,下次再聚吧。”
场务远远地开始喊人,夏淇问:“之姐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傅长川就举重若轻地说:“做我女朋友,过段时间,再做我太太。”
“所以你之前都是在逗我玩是吗?”
“是掉在你车上了吗?”阮之连忙拿起来,欢天喜地地说,“谢谢啦。”
傅长川笑了笑:“既然有人不欢迎阮之,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蒋欣然就不客气了,翻了个白眼说:“你再拼,好歹身边还有个傅长川。我一个人,你不觉得可怜?”
想想也是,他管着这么大的公司,也能给自己放长假,自己那点事,大概在他眼里,还是不够瞧的。阮之累了一天,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忽然听到傅长川说:“什么时候去办下复婚的手续?”
阮之清醒了片刻:“你知道我要来?你……是来接我的?”
力道她很熟悉。
傅长川眸色中的冷厉淡去不少,到底还是笑了:“让女人帮我出头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始终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彻底地解决。
他们认识这么久,结了婚又离婚,可是似乎从这几天开始,才是真正的恋爱。
巴黎冬日的阳光略有些淡漠地透过玻璃穹顶,又落在两人的身上,城市亦是一片古典的灰白色调。阮之微微张开眼睛,他近在咫尺,鼻梁秀挺,眉目如画。
傅长川依旧淡定:“以他的风格,我想应该是没有。”
她探过头看了看:“围裙呀?可是优优说你——”
之前杜江南在这里插科打诨,傅长川话都懒得多说,此刻却怔住了,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她还有些狐疑,他伸手揽住她,低笑:“其实很多时候,我没这么在乎这些东西。只是……很幼稚地,想要和你唱反调。”
一旁梅静并没有走,正仰头和傅长川说话,伸出手去,似乎是打算拉他的手。
傅长川低了低头,手指摁在眉角,眼睛微微闭了闭,笑笑说:“没人让你这么辛苦。”
杜江南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去谢傅长川吧。”
“可是是我不好……”她的睫毛还在轻微地颤抖,“我常常梦到他……”
“你说让我想干吗就干吗。”她干巴巴地说,“我脾气上来就控制不住。”
声音很轻,而且克制,可阮之还是听到了,迅速弯下腰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左手的拇指上被敲到,有一块小小的红肿,大概是有内出血。
“RY公司和傅家没有任何关系你知道吧?”傅长川想了想说,“这是当年我从这里出来之后,自己回国打拼出来的。那个时候我就说过,傅家的东西我不稀罕。”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妈要是像你这样彪悍就好了。”
他随身带着气枪,就递给傅长川。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工作也很累的。花了那么多钱,让你陪我逗逗乐也不错。”
优优就抱歉地说:“不行啊之姐,我要看着你,傅先生说年终会给我大红包。”
“……”
“那就好,那我们先走了。”傅长川对她点点头,“再见。”
傅长川的双眸冷静得可怕,语调亦是冰凉的:“阮之,我说了,没事。”
傅长川在杭州市郊有个茶园,阮之去过一次,因为那里太静,她并不喜欢,只住了一天就走了。
阮之刚考出驾照,自己还没车,接过杜江南的车钥匙,点火的时候都战战兢兢。傅长川和醉得不省人事的杜江南坐后座,她就苦着脸回头对傅长川说:“我是新手。”
这个人……真的太狡诈了!
陈昕迟疑着说:“阮小姐是娱乐圈的经纪人吧?”
“阮小姐,我们可以聊一聊吗?”梅静走过来,眼光润润的,仿佛有水光。
阮之略微喝了点葡萄酒,脸颊微红,听到周至源说:“傅先生也是久闻大名了,下次一起吃个饭吧。”
张欣笑笑说:“之姐,你来了昨晚录得不要太OK。”
他一低头笑了:“我以为你最多也就和他们吵几句,没想到会打起来。”
“我不想听谢谢。”
“没有。”傅长川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没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陈昕勉强笑了笑:“阮小姐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之晚饭上喝的那些酒,令她此刻情绪有些放大,“我知道你会做,这些都难不倒你……可是你受伤了,我会很难过啊。”
这会儿她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胃里灼得有些难受,可是他这样同她说话,竟令她觉得心底暖暖的。她闭着眼睛,侧身往他怀里靠了靠,右手轻轻放在他腰侧,低声说:“我饿了。”
蒋欣然心虚,隔了好几秒才细声细气地说:“我在录节目呢……”
他悄悄伸手把她往自己肩上一摁,让她靠在自己肩窝上,一只手捂在她耳廓上,掌心温热。
优优向来勤快又听话,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张A4纸放到阮之面前,从学历背景到工作经历,一清二楚。父母是大学教授,国内名校本硕毕业,算直是金融圈的新贵,感情经历也不算复杂,有过两任女友,都因为女友出国而分手。优优附的照片上,周至源是站着的,个子和蒋欣然很很配,虽然算不上俊美|逼人,但是气质很好,也十分自然。
梅太太望向阮之的目光便多了些审视的意味:“阮小姐,你好。”
阮之正在心虚地回忆,傅长川抬头看她一眼:“算了,当我没说,你那些心眼其实也不够看。”
“还来得及去买身衣服吗?”阮之看看自己身上穿了两天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实在有些嫌弃,“总不能穿这样陪你去见家人吧?”
“是吗?反正我和他交流是用中文。”阮之笑笑说,“沟通也没问题。”
异国他乡的深夜,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
同事们亦十分会意,纷纷说“之姐你先去倒下时差”,阮之难得有点窘迫,压低声音对傅长川说:“放开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哦,我只是看你那天来机场送我的表情,觉得你应该很舍不得我。”傅长川站起来,轻描淡写地打算掠过这个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梅源生脱口而出:“哎——长川,你不参加你父亲的寿宴啦?”
阮之其实不大爱吃巴黎的甜点,觉得太甜,有回逛街经过一家甜食店,号称有着全巴黎最好吃的马卡龙,她买了一袋,结果咬了一口就给齁着了。傅长川在一旁嗤之以鼻,还嘲笑她“一口一个你当是汉堡呢,别人就着黑咖啡,一块能吃大半天”。
“我说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够了!”傅魏鸿皱了皱眉,转头对傅长川说,“你先带她去包扎。”
他顿了顿,又说:“当然,认不认同的,我无所谓。我也能向你保证,就算有阻力,我也会先把矛盾解决。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他压根不是想等她的回答,就自顾自转身走了:“就和昨天一样吧。”
再说自己这个经纪人,可不就是压榨着手下艺人们卖命的么?
因为订机票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剩下经济舱,阮之的位置又是三人联排的中间,左右都舒展不开。夏淇的话她反复想了,小姑娘虽然冲动,但并不蠢,她说听到梅静给傅长川打电话,或许事实是更过分一些,她才忍无可忍。
“怎么没事啊?”阮之劈手就去抢他手里的工具,“你没事干什么不好,要装家具?这些事你让别人做就好了啊。”
“阮小姐,你的父母已经过世,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但是一般女孩子的父母健在,恐怕也不会答应女儿嫁给我。”他的声音沉沉,“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有遗传病,以后不打算要孩子。第二,我父亲希望我娶别人,恐怕不会同意我自主选择的婚姻。”
阮之挣了挣,他的手下滑,反手扣住她手腕,眼神如墨深邃,警告她不要乱动。
傅长川微微眯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阮之觉得他的情绪比起刚才好了许多,略微勾了勾唇说:“陪我去见家人?”
水面在冬日微凉的阳光下泛着一道道涟漪,像是情人展开的笑颜。而湖泊的一半遮掩在茂密的丛林间,又宛如少女海藻般的长发,将那动人的景色遮了小半,让人想要更深入地一探究竟。
“关于过去,我没办法给你真正的安全感,所以只能在物质上弥补你,这点我向你道歉。”他狭长明亮的眼眸中隐含歉意,“现在,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瞒着你。”
“那一晚,是傅魏鸿打来电话,要求我立刻回去参加订婚宴。否则,他会冻结我在国内的一切资源。”回想起那一幕,即便过了这么久,傅长川的眼神依然寒光微露,“刚创业那会儿,我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他这样做,就是轻而易举的否定我的一切,逼我娶别人——”
这还是阮之认识的那个脾气火爆的大明星吗?阮之目瞪口呆的时候,周至源站起来说:“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阮之看完手机推送的娱乐消息,气得手都在哆嗦,拨电话给蒋欣然,劈头就说:“你想逼死我吗!”
结果还不到下午,新闻就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来了。阮之正在周五庆典的场地上巡看,接到相熟的记者电话,一下子傻了眼。
公司里除了保洁阿姨,还没什么人。阮之批了几份文件,优优殷勤地给她送上了外带的咖啡,小声说:“欣然姐来了。”
阮之有点不高兴:“说我做饭难吃吗?”
陈昕欲言又止,正巧门厅有人进来,偌大的客厅顿时便显得热闹了:“老傅,给你祝寿来了。”
接到他的电话,阮之心里点着急的,还以为傅长川身体不适。钟医生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开门见山说:“傅长川没事,傅太太你——”
记忆中,他从没有过这样亲昵温柔的举动。羽毛般的触觉瞬间如同电流滑过,阮之看着他,脸颊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你干吗……什么意思?”
……只要她不出岔子,好好把节目录完,阮之也不去管她心里怎么想了。
她本想和他争辩:“内出血了——”可是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他的表情,那半句话就吞了下去。
陈昕连忙笑着说:“没事,阮小姐第一次来,让长川带你四处看看。”
因为是新年,阮之代表公司给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发了红包,数额不大,但是每个人都挺开心。补妆的间隙,夏淇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对阮之伸手说:“之姐,我也要红包。”
其实那个瞬间,不管梅静是不是失魂落魄,阮之心底是觉得丢脸的,也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可他牢牢攥住了,带着她往外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略带调笑:“说真的,我一直不知道在你心里,对我的评价会这么高。”
“你介意那个病,可是我不介意啊。”阮之看他快要生气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长得好看,又会赚钱,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啊!”
傅长川有些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追问:“那需要我安排人送你过去吗?”
他不指望这份甜点能让她感动,可是她这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拉着她的男人肤色略白,唇色也是淡淡的,眼珠是一种透彻的琉璃色泽,整个人文秀而优雅,可动作却是强势的。
阮之只好举手投降:“好啦……开玩笑的。他还不错。”
真的有人在打猎。
“兄弟,你这样……这话就没法说了。”杜江南叹口气,“你也不能过河拆桥啊!是谁让我授意张欣打电话骗你老婆出国的啊——”
戴眼镜,个儿挺高,清秀斯文,说话与神态十分温和,第一印象还不错。可她表面上却连笑意也欠奉,坐下之后,更是板着脸,这这那那地问了很多问题。
“他为什么要参加?”阮之嗤笑了一声,“有陈昕和傅斯明在,傅长川难道还要自讨没趣?”
“那你来干吗?”阮之有些无语,“就等着早点下班是吗?”
“最好是这样。”
车子停下来,有人走过来引路说:“您这么早来了?先生在那边打猎。”
阮之把那张纸收起来:“欣然姐的男朋友。”
她就陶醉在精神胜利中,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如果说傅长川被扯进公众视线和自己有关,那么傅斯明绝对就是自愿进入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的。出身名门,名校毕业,公司管得不怎么样,倒是身边的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大部分都是娱乐圈的美女。阮之平常听到的内幕就更多。她也曾好奇问过傅长川,可是傅长川实在不是个八卦的好对象,她说得眉飞色舞,他也只淡淡回一句“不一起长大,不熟”。
嗯……钱是好钱,可是这话……阴阳怪气了点。
“龙井炖奶?”好吃得眉眼都舒展开,阮之问,“你请了中餐的厨师吗?”
这是阮之第一次见到傅斯明。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没话找话说:“一会儿我陪你去买东西?”
可傅长川很清楚,鼓起勇气将这些事向她坦诚,他不后悔。
交往之后,他在物质上真的从不亏待阮之,但从不交心。而阮之自己呢,难道一点错都没有么?她花他的钱,一开始并不敢那样肆无忌惮。相处时间长了,她渐渐摸准了傅长川的性格,就开始有恃无恐了。因为她知道,他会讽刺她,会和她冷战,可是该帮忙该出力的,他也一样会去做,甚至很多次默默做了,也不会多说一声。
“买下这里之后,请设计师重新设计过。”傅长川淡声说,“很多年前的事了。”
“……像对你那样吗?”
不远处,傅魏鸿走过来。阮之仔细观察他,尽管头发略有些花白了,可他并不曾去染黑,身材瘦高,五官隽刻,可以想见,年轻时容貌必定十分出色。
傅长川抽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事。”
阮之把灯光调亮一些,才看清了字迹,写的是:如果这是你要的新年快乐。
车子直接开到了游船码头,埃菲尔铁塔就在不远的地方,寒风凛冽中,一对对情侣坐在河岸边等着看夜晚的铁塔亮灯。
甚至……他懊悔自己不该踌躇那样久,浪费那么多时间,虚虚实实地和她玩感情游戏。
想堵住他那张嘴都来不及了,傅长川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语气十分不善:“……电话开着免提。”
车子已经驶出了巴黎市区,城市所带来的密度骤然下降,视野也开阔起来,车子停在一座庄园的入口,左侧是一个停车场,铁栅栏牢牢闭着。有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又指了指大门边。
阮之看看奢华的门店,摇头说:“不用。”
周至源好笑地看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蒋欣然竟然就挪开了眼神,唇角的笑带着甜蜜,没有再追究下去。
阮之没吭声,靠在他身边,一脸委屈。
“我不做饭,家里难道还没人做饭吗?”
梅静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她向来自矜,扬了扬下颌:“……那我先走了。我和你说的,你考虑一下。”
有人“啧”了一声:“你车技的确不好。”
阮之快吐了,心想你说得无辜,不就是不在乎名分只追求爱情么,那你倒是从豪宅里搬出去啊!她十分利落地打断了她说:“陈小姐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
大楼和街道极具历史感,可内部的装饰却是以简洁格调为主的。想来傅长川要在这里住着,已经按照他的喜好重新装饰过。阮之坐着电梯到二楼,每间房看了看,景致都很好,也都能望见铁塔和整个巴黎的夜景。她把包放下,洗了洗脸,傅长川来敲门,让她出去吃东西。
“想公开吗?”阮之沉吟了片刻,“让我见过之后,如果靠谱,可以帮你们筹划。”
趁着这片刻的混乱,阮之抬头,比着口型问:“晚宴是你爸爸的寿宴?”
“他的东西,他想给就给,我没打算要。”傅长川轻声说,“可我外公留下的不一样。当年因为我母亲身体原因,一直交给他打理。现在他要转让一部分股权给傅斯明。”
阮之拿着手机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傅长川打电话。
这正是梅静心里想的,眼前这个女人点咖啡时连“tall”都不会说,也从来不懂高级定制的含义,却能肆无忌惮地挥霍傅长川的一切,恶俗地用名牌装饰自己,仿佛这样就真的能够出入上流社会了。
傅长川便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好,你想来就来吧。”
还以为离婚那会儿傅长川已经够大方了,原来他真的深藏不露,这么看起来,之前那些所谓赡养费,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因为有时差,这时的巴黎刚入夜,同事找了辆车来接她,说是这会儿正在塞纳河边录坐游船。阮之在车里拿镜子照了照自己,两天没洗头,也没上妆,真是惨不忍睹,也只好将就把头发扎起来。
傅长川想了想,轻声说:“阮之,我也是普通人,我也只想……让你看到我最好的那一面。”
傅长川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可是据她所知,傅魏鸿并没有再娶。
他笑着将她揽在怀里,下颌蹭着她的头顶:“你不需要因为我们今天谈的,就改变自己的喜好和生活方式。一直以来,我并不觉得挣钱是件多有成就感的事。直到我发现,这件事,能让你觉得高兴。”他微微笑着说,“这让我觉得有意义。”
他想了想,用力抓了抓她的手:“那不行。”
阮之还在挣扎,耳边熟悉的声音在说:“行了,我回来了。”
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没有脱口而出要结婚啊!”阮之不怒反笑,“蒋欣然你等着,我一会儿来收拾你。”
傅长川随口对她介绍:“二楼四间卧房,厨房健身房和桑拿浴室在一楼,地下室可以看电影。你住哪间自己去选。”
傅长川连这个问题都不想回答,只说:“我一会儿就走。”
“你有时间的话,我当然没问题。”
“我明白了。”阮之打断了他,“我会马上和他联系。”
她毛茸茸的脑袋就靠在他肩膀上,可是动来动去,坐立难安。
杜江南已经定好了包厢。因为周五是美星上市的庆典,他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等来了阮之,点菜也都讨好着她:“清蒸游水苏眉,翡翠汁冻龙虾……生磨杏仁茶。”
其实这话连阮之自己都不信。好在杜江南压根没追究,倒是好奇地问:“那男人谁啊?有清晰点的照片吗?”
阮之一下子急了:“砸到了么?要不要叫孙医生来看看?”
杜江南嘿嘿地笑了笑:“能者多劳嘛!”
将野鸭扔在傅长川身边,猎犬抖了抖身子,水花四溅。旋即,猎犬警觉地往阮之的方向看了一眼,吠了一声,浑身肌肉绷起,随时准备扑过去。
话音未落,傅长川已经用餐巾微微摁了下嘴角,探身过去,不轻不重地,咬住了她微弯的唇角。
阮之是混演艺圈的,见过美女无数,却也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
“你俩真和好了啊?”杜江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最后目光定格在阮之脸上,压低声音,“你要小心傅长川,之前上过一次当了,这次——”
好像不对……她隐约是记得有一个专门的单词,可是在国内没留心,这会儿就卡壳了。
这次回去,不能再这样了。她表情变得严肃:“以后你不许这样对我耍心眼。”
“我不是帮你出头。我只是很生气!”阮之一字一句,还带了些哭腔,“傅长川,我这么喜欢你。可是他们敢这样对你——”
阮之有些怀疑地掏出其中一张卡:“这不是你走前给我的吗?我能刷爆?”
这世上,毕竟还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傅长川头都没抬:“我一直不懂你每天要换衣服的意义在哪里。因为你不论换什么,说真的,也比不上你公司的艺人。”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傅斯明弯腰抄了桌上的茶具就要砸过来。
这一次,傅长川十分有礼貌地打断了她,或许是因为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不经意间声音变得温柔了些:“阮之说的,就是我心里的话。你应该听明白了。”
“我外公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家族遗传有血友病,我妈携带的是隐性基因,虽然不会发病,但是她的身体很不好,所以外公一直不让她做任何事,而是想要找一个能干的女婿来继承家业,也能照顾她一生。我父亲是十分理想的人选,他名校毕业,自己出国留学打拼,在得知我外祖的意图后,自然而然地开始追求我母亲。”
“怎么?你们——长川他不去吗?”梅静一脸惊愕,“他没留在傅家?”
异国他乡的城市并不算十分的陌生,至少阮之能认出香榭丽舍大街,她立刻喊了停:“请等下,我先去买点东西。”
傅长川举起来,枪管正瞄准湖的另一面。
他就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让他欠你个人情不好么?”
阮之:“……是夸奖吗?”
他也不回头,声音却带着欢愉:“没什么意思,只是很高兴,你在我身边。”
傅长川径直插话进来,对阮之说:“这座庄园是我外公早些年买下来的。原本是因为我母亲身体不好,所以重新装修后打算让她长住的。那边有座玫瑰花园,一会儿我带你去摘几支。”
傅长川处理自己这样的伤早就驾轻就熟,阮之洗完澡出来,两人躺在床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阮之原本还要回几份邮件,结果被傅长川眼明手快地关了平板电脑,压了她肩膀躺下去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蒋欣然容光焕发,眉眼都带着桃花,阮之仔细端详了她几眼:“进展顺利?”
他“哦”了一声:“那你也一样。”
服务生进来布菜,阮之忽然说:“你是gay来骗婚吗?”
“……嗯,会放在心里。”
是真的需要这些东西么?
阮之想了想,打断她说:“行了,你这些年拼得厉害,难道我就闲着了?”
“可怜你拿了满贯的影后?还是可怜你一个广告代言费就是我一年的薪水?”阮之敲了敲桌子,“好了,你这份计划我会好好考虑。有些工作能减我一定减,但是公司马上上市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突然息影半隐退,让杜总怎么向股东们交代?”
“……考虑得可真周到。”阮之咬牙切齿。
她的眼神还有些茫然,勉强说:“没关系,会有人来接我。”
想不到他如此坦诚,阮之目瞪口呆,最后脱口而出:“除非太爱钱,正常人大概都不会嫁给你吧。”
她不确定他能不能猜出自己在想些什么,忐忑等了很久,听到他说:“办个手续不用多长时间。”
许是因为时差的原因,睡到半夜两三点阮之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只好躺在床上看资料。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铁塔的雏形出现,阮之起床的时候纠结了一下,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竟然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傅斯明竟然被吓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家!”
傅长川食指关节曲起,在自己膝盖上轻敲:“开进去吧。”
她挂了电话,又得找媒体主编赔礼道歉,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优优十分体贴地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果茶。阮之接过来喝了一口,有些疲倦地说:“我要黑加仑冰茶。”
他却没有再逼她,只探身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就等你忙过这段时间再说。”
她是真的觉得难过。或许在他心里,自己真的只是局外人。需要一张婚姻证明的时候,可以找她;不需要她的时候,亦可以一脚踢开。他知道她每一寸的弱点,可她对他的了解,却近乎空白。
远远望过去,玻璃橱窗显得异样丰盛,春季新品已经上市了。往常她向来是懒得提前看品牌画册的,进店选一些带走,等到想起来了就背去上班。偶尔遇到路上有女孩背一样的,她便意兴阑珊,接着用下一个。反正,衣帽间里,她还有很多包,好多连碰都没碰过。
傅长川的动作顿了顿,含着甜蜜的笑意允诺她:“好。”
阮之没心思搭理她这意味深长的表情,听到傅长川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可现在,反倒是在这里,那层隔膜被捅破了,一切都显得豁然开朗起来。
“你来真的啊?”阮之姐结巴巴地说,“我这人也没啥优点的。”
他的表情分明是纵容的,阮之脑子一转,顿时就明白过来。
傅长川的语气依稀还带着欣慰:“你们之姐也长大了,现在不乱买东西了。”
“那你骗我来巴黎?”阮之一挑眉,“我就说夏淇虽然叛逆,但是也没到那么离谱啊。”
他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拆开看了看,又放回去,一本正经:“……死了的话,谁给你做饭呢。”
阮之有些迟疑:“可你一开始,只是想和我协议结婚,不是吗?”
如果她真是傅长川的长辈,听到这句话阮之会不好意思一下,毕竟在国内她拉着傅长川炒作的新闻,有些是太荒唐了。不过既然是陈昕,阮之也没什么顾忌,喝了口茶,笑笑说:“我们很好,也很正常。”
“你真的是傻子。”良久,傅长川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傻到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
“好了,我们走吧。”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触觉温热细腻,又抬起来,薄唇贴在伤口附近,轻轻吻了下,才若无其事地放开了。
他忍不住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心想原来有个人在身边并肩,会觉得好很多——哪怕,身边这个人,其实也帮不了多少忙。
“……我没换衣服哎。”
“……带了。”
傅长川轻轻叹了口气:“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人。以前没有正式上学,却一直在旁听建筑系课程。刚才我们去过的那个庄园,也是按照她的图纸改造的。外公对她的爱,实在是一柄双刃剑。他想令她过得一生无忧,将她托付给我父亲,但事实,恰好相反。这令她,一生都十分不幸。
傅长川做完晚饭,喊她下去吃。
傅长川“噢”了一声,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我不会开。”
“不怎么样。”阮之依旧板着脸,“你倒是和我说说,今天采访的时候谁逼你说这事了?”
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轻声说:“没关系,想说就说。”
傅长川背影从门口消失,阮之悻悻坐回椅子上,忽然手机震动了一声,是傅长川发来的:“没错,是想你了。”
其实说不清是哪一句真正让自己动容。
“因为我心里高兴呀。”夏淇吐吐舌头,“回去路上你没看到梅静的表情,哈哈……”
傅长川按了一串秘钥,铁门便自动开了,灯光亦应声而亮。
他照例是十分客气,告诉她不必谢,又在挂电话前约她吃饭,阮之想了想就答应了。
阮之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从来不说起家里的事?”
“你想知道为什么那时候陈昕逼他娶自己的侄女,他考虑周全地拒绝了,可是转身娶的是我,而不是能对他事业大有裨益的你么?”
那句话是脱口而出,现在原话她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们回去吧?”
“能像我一样忍着你,还不够有教养?”他专心致志地钉钉子,说完大概才觉得不妥,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补充说,“我是说你也是为了工作,他能理解的。”
可即便有那么多出色的男人,眼前这个——穿的黑色大衣,肩膀平阔,清瘦修长,却是那样显眼。于他是正常不过的衣着,可是立在人群中,连被生冷夜风掀开的大衣衣角都显得卓尔不群。
蒋欣然是淡妆,穿着也是简便,一件修身的黑色连衣裙和平底鞋而已,精致的脸也稚气了不少。她眨着眼睛看阮之的时候,就显得分外可怜:“之姐,我说完就后悔了……再说,至源也说过我了。”
猎犬果然收住了脚步,只是伏低身子,警惕地看着阮之。
阮之重新把红包塞回了枕头底下,香香甜甜地翻个身,睡着了。
阮之想起来,每次和他吵架,周围一圈人都觉得是她的不对。天知道他也就长得斯文有礼,心眼多得根本数不过来,才会逼得她暴跳如雷。
阮之就是这点好,前头吵得再天翻地覆,后头你给她解释一句,她也就消气了,正要站起来回房间,傅长川忽然轻呼了一声。
傅长川手扶着额角,十分从容地说:“不止是追,我还想和你结婚。”
……这还能忍?!
可是现在,他可以不用独自面对了。
傅长川不知想起了什么,看了她一眼,那人递给阮之一副耳塞。
梅静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仿佛这会儿才看到阮之:“阮小姐刚来么?”
有着摄影师的录制团队分外显眼,先下来的是公司其他四个艺人,然后是梅静。阮之正要走过去,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狗血剧都这么演。”阮之咕哝了一声,“没想到是真的。”
傅魏鸿同她握了握手,又望向傅长川:“你没说起阮小姐也要来。”
他的侧脸只看到勾起的弧度,放开她的手,又顺势揽住她肩膀:“好吧,我不提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阮之听得却气得快要炸了。
她的心情也愈发柔和下来,低声说:“你挣钱也不容易,以后我不会乱买东西了。”
“下次别逞强想要替我出头。”他看着她,可是情绪深处竟然隐隐有一种被她保护似的安全感,“没人让你去拦飞机,大不了就留在那里等等我,我们坐下一班。”
阮之带了得体的笑:“伯父伯母你们好,今天上午还在和梅静一起工作呢。”
“虽然这个词很讽刺,但我不得不说,梅小姐实在一厢情愿了。傅长川不去参加寿宴,是因为他压根就不稀罕他父亲的那些东西。他父亲能做到的、能拥有的,你以为他凭自己做不到吗?你觉得他需要容忍那对小三母子,然后换取一点你所谓的‘轻松’?
“你了解我这个人吗?”阮之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自个儿倒有些慌了,“我这人脾气很糟,一有钱就全花完,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很冲动。”
他温热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让阮之倏然惊醒过来。
她的声音很低,可是每一句都很坚定。
阮之只好讷讷地住嘴,她在飞机上没吃东西,这会儿坐在暖气充裕的汽车上,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巴黎的夜景一闪而过,并未来得及细看,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到了叫我。”
这个时间容城又是堵车,原本十分钟的路开了半小时,到的时候蒋欣然和周至源已经等了很久。阮之第一次见周至源,难免上下打量了下,他没有丝毫的拘束不安,坦然回望她,亦绅士地接过她的大衣,自然而然的帮她挂好。
佣人带她在客厅坐下,陈昕已经在等她了,似乎完全忘了刚才她的出言不逊,温柔地问她要喝什么。
其实优优的原话并不是难吃,只不过在某次阮之烧过饭后,不得不帮她找人重新收拾厨房,她略略有些怨念而已。
吃晚饭的路上,阮之随手刷了刷手机,蒋欣然的微博下边已经爆了,关于男主角的身份,各色营销号也在发布形形色|色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浑水摸鱼,有些猜测离谱到可笑。阮之也没太在意,琢磨着让公司发一份正式通稿。
不远不近,可是显然,她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优优一副得到大八卦的样子,两眼都冒着星星:“周先生很低调很优质啊,欣然姐从哪里找到的?”她顿了顿,又问,“不过欣然姐知道你偷偷查她吗?”
“之姐,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会儿。反正晚上还要开会……”
“可以啊,等他这趟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蒋欣然托腮看着她,眼神晶晶亮的,“之姐,新年的工作计划,我有些新的想法。”
阮之没好气就把她的手打开了:“还有脸向我要红包?!”
“因为,我能挣钱。”
“陈昕那时是来巴黎的留学生,餐厅打工遇到我父亲,不出意外的,他们相爱了。”傅长川笑得略带讽刺,“爱到她愿意放弃学业,心甘情愿地做傅魏鸿背后的女人。
他牵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见到那对夫妻,也只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说:“梅伯伯,伯母。”
难怪这次这么好说话,她要来就带她来了。因为以他的性格身份,压根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但是她无所谓啊,又不是个能忍的脾气,给他当枪使正称手。
黑夜里感官变得非常敏锐,他甚至能听清阮之平缓的呼吸声。阮之大概是不知道的,他睡在她身边,却常常失眠。
陈昕沉默片刻,有些无措地看了眼傅魏鸿。傅魏鸿轻轻搂着她的肩,面色不悦:“长川,这是你长辈。”转而对阮之说话的时候,语气便和缓了些,“她是长川弟弟的母亲。”
这个想法令他的情绪微微有些不稳,可他表情依然没什么异样,只抬起她的手腕看了看:“去包扎一下。”
蒋欣然咳嗽一声,瞪他:“怎么,你觉得我老?”
傅长川挂了电话,没看阮之,低头看报纸。
阮之第一次看人打猎,十分好奇,于是屏住呼吸看着。
隔了条街,小姑娘欢天喜地地一声喊,令傅长川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转过身来。
卢浮宫入口处不远就是一家星巴克,因为在国内随处可见,蓦然在这里见到,还是有些亲切感。阮之十分客气地去买饮料:“你想喝什么?”
“抱歉,我马上会走。”傅长川打断了她,对阮之介绍说,“这位是陈小姐,陈昕。”
“这几年我有多拼,你比我清楚。”蒋欣然微微有些感叹,“你说我那套房子太老了,小区物业环境也一般,一直劝我换一套。可我出了事才换,倒也不全是念旧情。一年到头我在家也住不了十天,实在不愿意折腾了。”
“哟,傅长川现在盯你盯这么紧啊?”蒋欣然开她玩笑,“你们这么蜜里调油的,我真有点不习惯。”
她也不晓得怎么回答,杜江南又问:“又要上什么新戏炒作吗?”
这人看上去大约只有三十多岁,长发微卷,穿着黑色绒衫和修身长裤,一件红色披肩裹住纤细的上半身,红黑两种颜色愈发衬得肤色如玉,即便不施粉黛,一张脸也惊艳到夺目。
他便低声安慰她:“没事了,只是一个梦。”
傅长川低低地笑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参加晚宴。”他抬头凝望她,换了一种极为郑重的语气,“阮之,来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不是你陪我来看家人。而是……”
显然,司机这样回复之后,那个门卫略有些犹豫,又往车里张望了两眼,终于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