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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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看着,阮苏陌眼睛片刻便有了雾气。
话未断音,堂下却闹得汹涌澎湃,有女生翻白眼,小声感叹又来了一个花痴,男生的眼神也不断向顾安笙扫射过来,打趣,嘲弄。其实阮苏陌长的不算差,漂亮未达却也算得小巧纤细,唇红齿白,如果再稍稍打扮一下就更好了。阮苏陌想为顾安笙辩解,她挥舞了几下手,道:“那个,我不认识顾安笙啊。”
阮苏陌原以为这一生,两人也许再无遇见的机会。
通过邻里间的家长里短,阮苏陌知道顾安笙考到了翔龙七中,她一直相信顾安笙的顽劣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如果那些聪明用在正道上,会是多么的所向披靡,而事实证明她对他的这般相信是多么的正确。
再次与顾安笙有交集,阮苏陌高三。顾安笙所在的翔龙七中刚通过从省重点中学到国家重点中学的评估。学校为了贯彻国家教育政策,也开始筹办一些学校间的相互交流活动。阮苏陌凭借一纸优异的成绩单顺利进入翔龙七中鼎鼎有名的理科A班。
然而当中考成绩下来,她却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收到翔龙七中的录取通知书。
她站在台上,视线扫过宽敞明亮的教室和崭新的课桌,眼神移至窗边,随即触及一张熟悉却随着岁月更迭变得更为好看的侧脸,手心不由得开始冒汗,还好对方并没有抬头,仿佛当她不存在般,做着自己的事。阮苏陌不觉得失落,反而为他没有看见自己此时紧张的窘样而庆幸。
小心翼翼打开被揉皱的纸团,窸窸窣窣的微响,挥挥洒洒的笔迹,只有寥寥六个字,组成疑问句: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我叫阮苏陌,从十一中转来的,希望……”
与他们混的时间稍稍久了,阮苏陌越看越觉得,周嘉言其实长得也很祸国殃民,只是太巧舌如簧,又玩得开,女生们送的礼物通常不会拒绝,巧克力,蛋糕之类的,男生看着抽屉越堆越多的食物,会拿回家转手送给自家小妹消化。现在可好,多了一个阮苏陌来分享。哦,不,应该叫分担。阮苏陌住校,吃学生食堂,其他人都瘦了下来,唯独她体重直直往上飙,还好她骨骼较小,看不出有多么的胖。
最后还是将就着读了镇上的十一中,毕竟一个女孩子,想成才除了读书这条路以外似乎别无他选。文理分班时,阮苏陌依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理科,努力地钻研做习题,保持拔尖的成绩,想着顾安笙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怕是不愿背那文绉绉的课本,能做着同样的试卷思考着同样的问题,那种感觉阮苏陌觉得很微妙,或许能这样也很好。
顾安笙会注意到阮苏陌,完全是因为女生的自我介绍。由于太专注地看着念着一个人,以至于阮苏陌在班主任的要求下自我介绍,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净水巷?大白兔?
还好,他是记得的,还好,她没有来错。
“奶糖!”
脆生生的,是年轻的嗓音。
顾安笙脾气好,朋友很多,交心的却只有一个周嘉言。渐渐熟悉了,阮苏陌才发现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小男生,内敛,气质温和这些形容词,才更适合此刻的顾安笙。改变不止这些,人高了,瘦了,脸庞更坚毅好看,笑容更多,只是多了被岁月沉静过后的淡然。阮苏陌想,顾安笙这个安静的名字,原来真的是为他量身打造。
岁隔经久,阮苏陌依然钟爱大白兔,于是周嘉言为她取了外号,叫奶糖。碧蓝天空,大庭广众,周嘉言经常会明目张胆地喊她的外号。
看教室的沸腾程度有愈加热烈的趋势,班主任才不得不出面干涉,“嫌时间还不够紧是不是?还有这闲工夫闹腾,等你们考完了,爱怎么闹怎么闹,我陪你们一起都成!”
顾安笙本没有那个心情去在意班上是否多出或少了一个人,只是自顾自地专注于手里那副即将完成的风景素描,场景是窗外的操场和冬日阳光下的白杨,看的出虽略显不成熟,却已经凸显出不同寻常的天赋来。阮苏陌的介绍太有所指,才不得不令他微微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高三初开校,突然传来翔龙七中在十一中有两个交换生名额,一文一理。阮苏陌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这也许是她唯一能与他有交集的集点。阮苏陌不负重望,以年级第一争取到理科名额,而且那么恰好地,接收她的似乎就是顾安笙所在的班级。这一切让她觉得这十七年所有的不幸已经过去,幸运之神终于开始垂青自己。
“喂,居然有女生跟你同名同姓。”
也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临近中考时,阮苏陌除了花些时间做家务,不敢浪费一点精力到其他地方,她的努力让林夕也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见她拼命三郎一样的复习,林夕不是不心疼,只是早已不善于表达,一出口,便是早点睡觉,电费贵,诸如此类。这样的交流方式,似乎早已形成了母女之间沟通的默契,阮苏陌总是在心里偷偷地乐,然后更觉精神振奋。
考进翔龙七中的机会多么渺茫,阮苏陌是知道的,多少有钱有势的人家挤破了头想往这里靠,尽管她成绩优异,但比起那些既有漂亮的成绩单,家境又优渥的人来说,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一击。阮苏陌捏着成绩单坐在门口台阶上很委屈地流泪,抽噎声越演越烈,记忆中第一次哭的如此气壮山河,林夕只在一旁无可奈何地叹气。如果,如果有个好的家庭。
此言一出,又仿佛是另一个炸弹。
从13岁遇见顾安笙开始,阮苏陌便有了记日记的习惯。虽然这几年来日记上更多的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但是她不想忘记自己对顾安笙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这心情在十多年,甚至几十年以后还会不会这样记忆鲜明。她想如果她真的忘了,还有时光帮她记得。
阮苏陌偶尔也会露出那个年龄该有的娇嗔,不妩媚,却别有一番风味。顾安笙通常就站在周嘉言旁边,安静扬眉。
其实阮苏陌知道,她只是顾安笙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她一直等着告诉他,顾安笙,我叫阮苏陌。可他从来没问过。这个世界上适合自己的人有200多个,但我们往往会选择最初的那一个。顾安笙用几颗糖果和一场架,牵扯出阮苏陌对他绵长的牵挂。也许在那以后,都不会再有一种味道,能像那几颗大白兔一样刺|激着她的味蕾,亦不会再有那么又俗又好听的句子,和温暖的陪伴。
刚准备进入状态认真听课,阮苏陌的思绪却被一团小小的,白色的纸团打乱。空中划过一段弧线,纸团稳稳地落在阮苏陌文具盒上,滚了一个圈,到达桌面。惊疑中回头,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亦或是扔错了方向,抬眸却看见顾安笙回过头,手指了指纸团,然后指向她。阮苏陌几乎有点不太确定地又指了指自己询问,顾安笙点头,便又快速回过头趁老师还未注意时盯着黑板。
就像那个叫立夏的,有点小善良小霸道和蛮不讲理的女子,是怎样轻易地闯入自己的生活,任她如何想也没有头绪。
注意到对方看向自己,阮苏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连道歉。
翔龙七中是当地最好的国家重点高中,因此当地政府也不惜花费大笔的资金将校园建设得风景如画。
“大家好,我是顾安笙。”
班主任是个年轻女人,姓石,教英语的,大概二十七八戴一副斯文的蓝色框边眼镜,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样子,毕竟是大城市的老师,什么样的孩子没教过,什么样的事情没遇见过,何况还这么年轻,对待这些敏感问题上总没那么草木皆兵。将阮苏陌安排到最后一排,没有多余的座位,只有临时在最后一排加上一副桌椅,顾安笙在靠窗的倒数第三排,两人中间隔了一小条“楚河汉界”,但这并不能消减阮苏陌内心的雀跃。
全场立刻哗然,顾安笙旁边的周嘉言用手肘碰了碰这位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同桌。
净水巷的一切,对顾安笙而言,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这些年,他早已遗忘得差不多,记忆里只有终年夯长的炎夏,可他记得那双眼睛,充满胆怯却努力强迫自己镇定的神情。也是这么些年,那个小胖的彪悍女生,拥抱了他的女生,已经出落得单薄起来。
在十一中也经常看见这样的小把戏,往往是恋爱的某某和某某,当时的她觉得无聊至极,此刻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觉得惊喜又甜蜜。是的,甜蜜,如果那个人还是自己喜欢了四年的男生。曾经幻想的一切,居然就近在咫尺,一刹那的欢喜反而让自己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