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月照我还
马车在她们后方停下,自马车下来一人,刚及弱冠年龄,皮肤白皙,面容清朗,飘飘谪仙般。他撑起一把伞走来,有些抱歉的慰问,“姑娘,伤到哪了?”
“不准笑。”她开始懊恼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丢人?她气鼓鼓撩起帘子,通过小窗去看向马上的男子。不知是她目光太灼热,还是太极冻,男子总之侧头看去,对她无伤大雅的微笑。
“姑娘不用担心,在下一力承当。”
男子一愣。
少年任凭雨打湿在身,“那么请姑娘到诗社继续详谈?”
“正是。”她还是有些调皮道:“正如公子刚才所理解,‘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如不看题目,自当以为是写给情人之作。颔联‘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里的‘巫峡散’也如公子所说,是用巫山神女的典故,这里是生怕与牡丹的约定会像楚襄王与神女的相会一样,过眼云烟。‘武陵期’混用了两个典故,一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二是刘晨、阮肇遇仙女的故事,意味着自己与牡丹的相遇之难。这样说来,是牡丹或是情人,就愈加耐人寻味了。”
约莫在傍晚时分,京城最有名的诗社门外。前雨缩着脑袋,仰头望向不甚明朗的天。此时乌云密布,空中泛着潮气,似乎有下雨的预兆。她小步来回焦躁走动。显得甚是着急。
“公子难道还想跟上一路吗?”
“姑娘。”少年在后再次叫唤,“下次若有空来此,还请姑娘把下两句讲完。”
前雨感觉浑身一冷,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拢了拢衣服,不再多说什么。自从小姐半个月前醒来,小姐就像变个人似的。
她咬咬牙,他倒是反客为主了。
“前雨,等下回府,你知怎么回答吧。”明月卖乖似的蹭到前雨面前。前雨躲了躲,鼓起腮帮,“小姐,每次都让我撒谎,已经第二十六次了!!”
“公子,此次可不是时候呢。”明月眼神望向天空,嘴角抹出一抹不深不浅的微笑。
想起来,心中就郁结。今儿真是背到家了。
多追究无意,只能归根,一觉醒了,天旋地转,人非惜比。相对从前,前雨更喜爱现在的小姐。比以前懂事知礼,待人和谐许多。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小姐仅仅只看了本出自京城诗社里出版的词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日来此。她知道,小姐是想找出笔名为“情若”的词人。可是万万想不到,小姐仅仅只是见了那一眼少年,就识得他就是“情若”。她问过小姐,为何确定是他?难道仅仅只是那少年出尘清俊,面目冠玉?不其然,小姐不是仅看外表之人。然而,很难想象,她的小姐为何那么笃定的认为了!
明月巧笑,笑容到了一半,忽然一阵小雨纷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愣。前雨赶紧打伞为女孩撑,站在女孩身边尽责撑伞。
“公子就爱说废话,对吧?公子?”明月反而甚是甜美娇柔地对男子一笑。
前雨微微怔,而后白目道:“我就说小姐怎么跟平时不一样呢。这般知书达礼还真不像你。”
男子彻底愣住了。
郁郁不欢地钻进马车,前雨却蹲坐在旁,呵呵笑了起来。
正准备跟去,却闻一名少年悦耳的叫唤:“等等,姑娘。”
这时前雨很不悦道:“这不是废话吗?”
然而男子却笑道:“不碍事,当冲个凉。”
男子只好退了退,拱手,“在下失礼了。那姑娘速速去就医吧。”
明月侧目对前雨道:“扶我上去。”而后对男子道:“借伞一用?小女子伞折了。”男子听从把伞递给前雨,前雨就把明月扶上马车。男子准备跟上车,然而明月却道:“公子可否忘记刚才小女子说的话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同就于一处,实在是……”她欲说还休,却显而易见。
冲凉?现在正值深秋,京城天气已经冷了下来,还冲凉?明月不禁多看他几眼。笑了笑,“公子,你真负责。”也不多说,使个眼色让前雨把她扶进去。
原来她的名字叫小花,小姐改了,说是“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此诗的意境很符合她受气包的形象。
“呀!姑娘让一让。”后方有个赶马车的马夫驾着一辆马车,有些刹不了车。
“我读过他的诗,爱上他的人。”随即故作深情温柔一笑。
明月无奈耸肩,“没办法,向我这般的大家闺秀,能出来的理由也就只有买新衣服喽。”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前雨一听,顿时无语。见过一位小姐每天出去目的都是买衣服,这一买,就连续买了二十六天?
“姑娘请继续。”少年脸上带着一种欣赏去看她。
男子一下子懵了似的,为难点头。
她蹙眉道:“伤到脚了。”
雨愈加下得大了,稀疏的道路上,来去几个人,慌张跑去不同的方向。也就只有她俩慢慢踱步于大街上,显得怡然自得。
不过,她揉了揉有些浮肿的脚踝,心中一阵郁闷。
明月眼睛一亮,似乎早有预料般,巧笑转身望向那名少年,“公子可有何事?”
前雨连连点头。
明月有些可惜摇头,“要不是看他长得俊俏,有副好皮囊,定不饶他。”想到越下越大的雨,而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毫无遮拦之物暴露在雨下,淋个透彻。她就想做贼似的笑。
少年脸顿时臊红,“刚才姑娘理解的那句诗词,甚有道理。”
明月摇头,莞尔一笑,“其实每一首诗,都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们也只是各自参悟其中的点滴罢了。难登大雅之堂。”说罢,转身侧目,“前雨,我们走吧。”
明月做恍然大悟状,一脸怜惜,“公子,你也不唤我。”
见他答应了,明月笑得明媚,对马夫说了附近的医馆,就放下帘子,钻进了马车。马车也就慢慢行驶向医馆前进。马车里的前雨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对明月道:“小姐报复的手段真行。”
好半天才回了神,想去扶住明月,却不想明月当即拒绝,柔声细语:“公子可知理?男女授受不亲,如此肌肤相处,有何礼法吧?”
明月眨巴眼,“现在好了,我们走吧。”说罢,愉悦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蹦跶回去。
“小姐。”前雨撕心裂肺跑过去,想去扶起明月。
“唔……”她狡黠一笑,“小女子脚受伤了,借车代步去看大夫,可好?”
“因为……”明月陷入的沉思,看向细雨绵绵的天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波起一层层涟漪。似乎在回忆那冗长的往事。
男子点头,“好。”
“啊,对了,我们先去布庄去取衣服吧。你是不是都打点好了?可定了?”
她再次点头,又有些为难,“公子,这车也不知怎么还,不如这样,你跟在后面陪同?样正好既能还车还能付下诊金?”她说得天真又无邪,语调也甚是乖巧可人。让人不忍拒绝。
行径到了一家医馆,前雨就扶住明月下来。明月微笑转头看向已经成落汤鸡的男子,不禁惊讶大叫,“啊,公子,您怎淋成这样?”
更震撼的是,小姐一觉醒来,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明月见他容貌,心中感慨,好一个俊俏小伙。不过……
前雨笑得更是欢乐。
明月冷哼,甚是不悦,“我只对他一人知书达礼。”
“不准笑。”明月闷闷不乐。
以前小姐好武学。一觉醒了,偏好了文学,而且神奇般吟诗写字甚是精通。不仅如此,因为小姐是嫡生,一向看不起妾生的二小姐。她一觉醒了,对二小姐也开始彬彬有礼起来。
前雨一见,着急跑过去接应:“我的大小姐,你跑哪去了,再晚点,老爷可要生气了。”
男子怏怏然收了手,有些好笑道,“那姑娘想怎办?”
男子愣了一愣,“在下带姑娘去看大夫?”
她该有一段漫长的修养时期了,那么就得好一阵子不能见到他了。
明月带着微笑,嘴角边的梨涡甚是乖巧。但眼神带点调皮,着实让少年怔了一怔。少年的脸顿时更红了起来,道:“姑娘刚才所理解的那首《牡丹》,在下还有个疑问。”
她俩刚转身,马车已经逼近到眼前。明月想都没想,推开前雨,想急忙踉跄到一边。可惜,时间太紧凑,没给她多一步的时间。可惜,英雄救美无疑是妄想。她就那样硬生生被奔驰的马车撞了一下。不过还好,她努力滚了一圈,没被马车再辇一次。
前方好容易小跑来了一名女孩。梳着两个抓髻,蹦蹦跳跳,甚是开心。
陆行半响,明月突然转身捧着自个脸,与刚才性情完全不一,她忐忑问:“前雨,刚才我表现的还好吗?”
前雨纳闷看向明月,感觉此时的小姐特别奇怪。
这时前雨忍住心中的笑意,一脸无奈道:“小姐忘了?我们拿了公子的伞。”
男子却笑道:“不,刚才买下了医馆的一匹马。”他的笑容甚是温柔,却让明月感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想来,这男人一直知道她的伎俩。不禁有些难过了。
前雨有些纳闷,“小姐,为何你对诗社的那位公子情有独钟?”
明月浅笑:“自愿答之。”
进了医馆,开了些跌打活筋骨的药,就出来了。随后男子也跟着出来,一脸谦和,“姑娘,敢问家住何处?在下送你一程。”
明月欣慰点头,而后又有些为难道:“那诊金?”
少年于是娓娓道来,“刚才姑娘所说薛才女的《牡丹》并非是仅仅写给情人之作?”
明月很“和蔼”拍拍她的头,“很乖很乖。”
明月刚起来,脚刚着地,一股疼痛从脚底直窜到全身,她不支得身子一软。前雨连忙用力扶起,紧张问:“小姐,怎么了?”
前雨立即鼓着腮帮。她比她小姐还要大两个月呢!
浅浅一笑,“好。”
她讶然,这小子是受虐狂吗?
前雨轻叹一声,情窦初开的女孩都是这般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