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初多亏有孟老师出面，得以让我与太丰娱乐顺利解约，不仅替我垫付了一大笔违约金，还安慰我不要因此有压力，“你才二十岁，不要活成苦行僧，事业刚刚扬帆起航，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打起精神来。”
这样想来，很可能是汤奕可没有让别人知道，她在文档里写了些什么。
打开文档前，王亚欣是没有想过会读到这些内容的：一个女孩的惆怅情/事，也是一位女明星的成名秘辛。
只要我在客厅看书、上网，无论做什么，他的目光就会紧盯地毯，找到一根头发都有成就感。最开始我也小心翼翼的，但是令人身心放松，甩开约束的地方，才叫‘家’嘛。
见我被他糊弄住，他就说，你不是要写书？快，记录下来。
同事凑得更近些，眼底闪着好奇的光芒，“能给我看看吗？”
王亚欣认为答案肯定是不需要。在她印象中，汤奕可一直是一位合格的电影演员形象，因为综艺节目里找不到她的踪影，除了她饰演的角色，本人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话题可寻。一提及她，便是电影里顾盼生辉的小花旦，暂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年轻的女同事满怀好奇地凑过来，“汤奕可？”
这一番鼓励，着实令我动容，情不自禁对他推心置腹，当时我准备搬出原本住的公寓，却不想搬回外公外婆家，不想家人知道我落得这个下场，他们只需记住我离家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会挣很多钱回来的模样。
今年二十三岁的汤奕可，有一张线条流畅、五官秀气的脸，化着非常干净的妆，浅浅若无的眉骨下，眼波清澈无比，灵气十足，与俗艳两个字毫无瓜葛。她不止美在皮和骨，更美在氛围，那种既温柔又有韧性的氛围，使她就像一朵雨檐下寂静绽开的白玫瑰。
久而久之，我就被盯习惯了，而今我喜欢趴在天鹅绒的沙发上，一边捏着起司三明治一边看书，完全可以无视他。
“陈导讲我太瘦了！”
“到时候上市你就看到了。”王亚欣卖关子般说完，就转回笔记本屏幕前，准备联系修稿的编辑，想了想，又将这件事放一边，先把刚才的文档点出来。
虽然加了汤奕可的微信，但是她只跟汤奕可的团队沟通过，这条微信消息的上一条，还是通过好友验证的提醒。
汤奕可怎么知道她没有看完的？怀着这个疑问，她继续往下看——
就这样，我搬进这里成为他的猫，不对，是住客，从没缴过租金。
再漂亮的巧克力，仍需要人品尝，就算你不吃掉，它也会过期。可孟老师呢，偏要当收藏品摆着，不让我吃，理由是，“你马上要到内地拍戏，嘴巴养刁了又买不到这个巧克力，怎么办？吃点超市买得到的。”
我没想探究什么，孟老师自己忍不住跟我聊起往事——他的家人不支持他的歌手梦，一定要他学医，否则家门一关，让他在外自生自灭。那时，他才入行拍成一部戏，挣得钱不够租房，也没有遇上好心肠的老板，只好去睡麦当劳，实在睡不下去，只好去学医。
头一回跟明星通电话，王亚欣不免肃然危坐，很快地说了两声“没有”和“你好”，才切入正题，也就是把她发的微信消息重复一遍。
“商量写|真书的事，她人还挺好的。”王亚欣不假思索地说。
女人的八卦雷达真是厉害极了。王亚欣含糊地说，“唔，是她以前的一个朋友。”
孟老师听罢，对我说，要是你不介意，我家有空出的房间。
我没有打错这一节的标题，孟老师的原名叫孟平生，不知是否因为香港人的节奏太快，一眼扫过他的名字，就叫错成孟生平，他从小蒙不白之冤，耿耿于怀，遂将孟生平变成自己的艺名。
可是，汤奕可需要兵行险着，靠自爆博眼球吗？
或许是思及他，王亚欣不自觉就问出，“她和方柏安的事，你知道吗？”
她似乎听到汤奕可笑了一下，然后语气爽朗地说，“你肯定没有看完。”
同事亮出她的手机屏幕，上面应该是粉丝拍摄的照片。
挂下电话，她回想起汤奕可的声音，很是好听，不尖细，也不沙哑，配合她平静的语速，如同质地轻薄、颜色朦胧的欧根纱。
“哇，说了什么？”
“我可以网购。”
这是我的写|真书！
王亚欣默默读了好几遍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仍没有得到回复，才将思绪从中抽离，去做别的事情。
矛盾的是孟老师又很热心慈善，这方面从不吝啬，早些年做过慈善机构的会长。每年放寒假之前，他都要带着新年礼物，探访他捐助的视障儿童学校，次日我要赶行程，只能在前夜陪他一起将他的新专辑贴上盲文贴纸。
除了热衷保洁，孟老师还特别抠门，事例如，我在拍摄杂志时认识的主编，从法国寄来两盒名牌巧克力，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巧克力的美誉，一磅要一百美金。
孟生平红了是扬眉吐气，不红就是“你看，这个名字多衰！”
作为她的第一位读者，王亚欣古怪地生出一些对她的亲切感……这个小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当我将巧克力盒上的丝带解开，他忽然灵机一动，“嗳，你不减肥的？”
“是啊，她就是挺好的。”
孟老师年少时的梦想就是唱歌发片，十七岁签入唱片公司，因为是个靓仔，所以公司推荐他去拍电视剧，跟着又拍电影，做了十几年影视歌三栖的当红小生。如今，他已四十好几，一心扑在歌唱事业上，年年红馆开个唱，目标是夺下金针奖。
王亚欣点点头。
那些居无定所的日子，给他带来的不安、疲惫和迷惘，他始终难以忘怀，恐怕要带入棺中，使得他与家人的关系至今都不太融洽。
我无知地问，金针奖的奖杯是不是一根针？他扬起手掌要打我，我躲闪到一边，他也作罢去煮咖啡，人在厨房还要出声交代，“你好好斟酌我的形象，我是一个好有责任心，好有使命感的人。”
如果将其印刷成册流通市面，会衍生多少新闻？一不小心惹上名誉权的官司，连出版社都要牵累其中，最高兴的只有娱乐媒体平台，成就他们的阅读量。
“亚欣编辑？我是小可，我在路上网络不好，打电话方便，没有打扰你吧？”
王亚欣心中一松，自然是满口答应。
听着这维护的口吻，王亚欣不禁问她，“你是她的粉丝？”
知晓这个故事之时，我是不打算写下来的，可是孟老师说，世间的事都是这样，你第一次听见觉得有妙趣，细细一想又真是无趣，究竟它是如何，要等到若干年后，让再次揭开这个故事的人来决定。
客套的谎言被识破，王亚欣有一刻的赧然，不待她提出疑问，汤奕可又说，“劳烦编辑帮我多多修改，实在不行，我可以重新写的。”
我留意到他有个小小的习惯，每贴一张贴纸，就在上面轻轻拍两下，一种嘱托似的。
王亚欣没有再让文档往下滑动，她点开微信页面，给汤奕可发去微信消息：小可，我收到你的邮件了，粗略看下来，没想到你写得这么好，不过有些内容，还是可以隐去的，毕竟我们要面向大众，谨小慎微总是错不了，你同意的话，我就让编辑对你的原稿进行修改和润色，可能会删减的比较多，如果你想到什么要补充的，随时跟我说。
他没有说辞了。
“谁？”同事摇摇头，“其实我就是个路人颜粉，对她不太了解，你说的是谁？她写到的人？初恋？”
孟老师的家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派英式联排别墅，其中一栋，比半山的别墅要便宜多了，不过，花园洋房的韵味浓厚，石膏白的墙，简洁的屋檐，对称的开窗，一切都是那么优雅稳重。你可以在清晨，煮一壶咖啡，让香气充满整间面朝小花园的阳光室，再选一片你钟意的黑胶，放上唱片机，享受远离车水马龙的迷人一刻。
虽然他没有做成医生，却养出医生的习惯，尽量让双手保持干爽洁净。可我觉得他这个习惯是天生的，因为他的解压方式，就是整理和打扫。
直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她的手机。
她这么年轻，难得团队沉得住气，又即将参与海外发行公司制作的电影拍摄，执导该电影的是享誉国际的华人导演张仁，可想而知，届时电影上映，她的身价水涨船高，前程似锦。
在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段日子之后，我发现他不管是合上电脑，还是合上书，他使用过双手，就必须清洗干净。他过于频繁的洗手，让我忆起在MV拍摄现场见他与人握手后，用湿纸巾仔细擦手的举动。
方柏安极有眼光，一语中的，这是一张会讲故事的脸。
他喜欢家里像个博物馆，家私摆放有序，纤尘不染，恨不得用玻璃罩将所有摆件装饰罩起来。
本来她还担心，汤奕可会执拗地要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要说服她同意删改，得费一番口舌。不曾想，这么不费力气，不枉她觉得亲切一场。
可他一个人住，纵使惬意，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很想养只猫，却又对猫毛过敏。
“算是吧，我有关注她的微博，感觉就是个蛮有趣的女孩子，主要是我很吃她的颜，手机锁屏都是她，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