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已经做了很久的成年人了。”
他当即转过来，脸上是疑惑的。
虽然最近几年流行极简的家居格调，但是它们带着一点冷感，我一个人住，不想冷冷清清的，所以赶不上这个时髦。
他带着书回来坐下，“是好笑的内容？”
这是我第一次叫住他，“周嘉树——”
犹记得，陈导私下里对我说过，要做好演员，先抛开你的廉耻心和道德感，在你演绎角色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情感，你不但不能抗拒它，还要全盘接纳它，直到你走出角色，再来决定它的去向。
几日后，我随剧组在广东省江门市开机。虽说我的戏份不多，但是时间安排得松散，一拍就是两个月。
客厅里的快餐气味还未消散，我发一阵呆，低头，点开他的微信资料。他的头像是一只唐老鸭玩具，举在迪士尼公园的城堡前，后面是一片蔚蓝的好天气。
我点头，“这片是内地和香港的合作片。”
“不算‘新’，九帮八行的第三部 ，轮到我的丈夫出场，他是主角，我是特出，其实我的作用就是把几部电影串联起来。”我想着说，“如果这部电影票房不错，他们应该会学好莱坞的超级英雄大片，让所有主角聚在一起，搞点事情。”
收拾完茶几，我盘腿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来，“你想吃什么，达美乐？”他跟着从沙发下来，也坐在地毯上，我再问，“麦当劳、肯德基？”
他从卫生间出来，因为洗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拿起客厅壁柜上最显眼的一本书，读出书名，“妻子与情人？”
我开怀地笑出声来。
他笑了笑，又问，“谁来演你的丈夫？”
“我吃饭通常没有固定的时间，不是跟同事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就想想事情，要么放空。”他会过意来，问我，“你有什么推荐吗？”
我即刻为他指明方向。
我说，“微信。”
“何劲博。”
最后，在我的建议下，我们点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他始终是笑着，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迁就。后来我们开始熟络，我才知道，他对自己要求很高，高热量的油炸食物，他都不碰。
“多无聊啊。”
他也以为然地笑笑。
再点进他的朋友圈，这个月他只发了一条动态——简简单单的‘加油’两个字，配上两张照片，一张是话剧的剧本，另一张是灯光下空无一人的舞台。
我家的客厅里，有一张棕色的皮沙发，美式茶几，底下铺着羊毛地毯，头顶是一盏中世纪风格的水晶吊灯，就像是镂空的多层蛋糕一样，下面坠着奢华的水滴形水晶，我不觉得它多俗气，风从阳台吹进来的时候，它也会轻轻摇摆。
“有！”就等着他问，我开心地起身，“等一下，我把笔记本拿来。”
我放下手机说，“过两天我要进组了。”
距离我家最近的肯德基，只有八百米左右，不到二十分钟就送货上门。每逢有人来做客，我都习惯将吃的统统放在茶几上。周嘉树主动拧开可乐瓶盖，倒入盛有冰块的纸杯，我解开全家桶塑料袋上的结，问着他，“平时你会看什么下饭吗？”
也许是他的腿太长，也许是茶几与沙发间隔太窄，他盘着腿似乎不舒服，就把腿立折着，胳膊架在膝盖上，“原来你喜欢吃这些？”
我搬出笔记本，打开昨天刚刚找到的英剧，与他边看边吃，第一集 结束之前，茶几上已剩残骸，我眼睛盯住屏幕，一点点把垃圾清理起来，多数是靠他帮忙。清理完，他说，“借用下洗手间。”
“不用，又不是三岁小孩，放心，我记得怎么走。”
我倚在门框，望住他提着包裹垃圾的肯德基塑料袋，走到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继续往下拉，就瞧见专门从杂志拍摄的花絮中，截出的一张动态图片，娇俏若艳的少女，将胳膊肘搭在周嘉树的肩上，他侧过头，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开始循环。
我没有把他当作小孩子，不然，我不会在他进门之前，荒唐地想，今晚是否要发生什么？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多了。
“嗯，但是很少吃，有罪恶感。”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茶几往外挪去，给他腾出地方。他立刻懂得我的意图，起身帮我一起调整茶几的位置。
余高幸第一次来我家，就不愿意坐在灯下，怕掉下来一颗比核桃大的水晶，砸到他的脑门上。我可以理解他，有时风刮得大些，我也有点怕。
没有偶遇任何眼熟的身影，只有一盒盒丹东草莓陈列我的眼前。我捧起一盒闻了闻，仍然闻不到香味，却还是放进购物车里，照样搭地铁回家。
电视剧的第二集 落幕，他伸个懒腰，抬起胳膊向后扯一扯，瞧了瞧时间，说着，“不早了，我该走了。”
在地铁列车上，我点开与周嘉树的微信对话，戛然而止在那日他从我家离开，不久后发来的：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
因为是已经塑造过的角色，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合作的劲博哥又很绅士，除了偶尔硬是拉着我登山锻炼之外。
“香港演员？”
“一年多吧？”
他爽朗的笑起来说，也不错。
吃过杀青宴，飞回上海那一天，恰好是一个周天。我打着哈欠，跟准备回自己家的童童说，晚安晚安，我要补觉了。然而，她离开后，我便出门，来到超市。
“有新片？”
周嘉树帮我将牛奶拎进厨房，出来坐在土豪画风的客厅里，我给他倒来一杯泡着柠檬片的凉白开。大概与他的教养和形象有关，他环视四周的目光都很有礼貌。他喝一口水，果然问出，“家具都是房东的？”
一定是我在飞机上饮过一杯咖啡的原因，眼下睡意全无，只好掀开被子下了床，去厨房把草莓洗干净，回来坐在书桌前，拉开一些窗帘，等着天际的日出。
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多的‘剧组夫妻’吧。
我收拾着茶几上果汁吸管的塑料膜、饼干的纸托、吃剩半袋子的吐司……这些东西，忍俊不禁地说，“都是我自己买来的。”
我锁上手机屏幕，视野陷入黑暗之中，过一会儿，才出现卧室天花板的轮廓来。
“不看什么，新闻联播？”
我愣一下，想到公寓楼下那隐秘而曲折的出入口，头一回来送外卖的人都要打电话向我求助，就说，“我送你下楼……”
我从微博搜索他的名字，遂得到他最新的杂志封面，但上面不止有他，还有另外三位青春靓丽的艺人，时下最具潜力与话题度的年轻一代。
“不是，只是觉得你同妻子、情人，很不搭调，像是妻子的儿子，情人的弟弟。”尤其是他的表情，像是个特别困惑，却又不想费心思搞明白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