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呼唤母亲:“妈,你不要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灵素失笑,“我们都由猴子进化而来,做个这个动作无伤大雅。”
琳琅怔住,蹲在墙角,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忘记过去?”
周末,灵素探望过妹妹,走出医院大门。路边有人忽然按响车喇叭,嘟嘟两声。
他说:“我向来是唯物主义者。”
灵素同情他,软言宽慰道:“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希望她此刻已经投胎转世到另一户好人家。”
灵素惊讶道:“你忘了,我昨天才和你说的。文革、批斗、老橡树……”
白崇光苦笑,着重补充道:“谁能不爱她呢?”
她听到婴儿在哭,并不是像其他婴儿那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歇斯底里,而是像大人一样低低地啜泣。
“是吗?那真不容易。”白崇光赞叹一声,“想升哪所大学?”
灵素哦了一声,慢慢说:“是我吧。”
正因为如此,听在耳里,分外诡异,像半夜猫儿在窗下叫唤。
“看样子天无绝人之路。”
灵素说:“等考试分数出来了再说。”
灵素离开妹妹的病房,并没有直接离开医院。她才走了一半,忽然听到有人在悲恸万分地哭泣,不停喊:不要离开妈妈。不要离开妈妈。
灵素悠然自若地走着,说:“这里也快拆了,据说有开发商要买来做房地产,修建别墅小区。这边北面是山,东面有河,若不是这些年来当作本市的垃圾倾倒所,倒是块好地方。”
灵素明白过来,他随后就知道了老师叫她去训话的真正原因。
灵素摸摸她的头,“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可以看到的,但是也有很多东西我们看不到。但是并不因为我们看不到,那些东西就不存在。比如说囡囡,虽然爸爸和妈妈看不到你,但是他们绝对一直相信你就在他们身边。”
白崇光说:“真不是我主动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部下干的。白家事多,简直是你想象不出来的。”
琳琅双手抱住头,弯下腰。灵素看到她的脸痛苦扭曲着,张着嘴无声呐喊。那呜呜的风声又像是她的哭声,悲怆凄惨。
沈灵素默默,她知道小许的话完全处于一片关爱之心。单看这份简单的资料就知道白家关系复杂。
有些感情就是这么缠绵悱恻。
老师们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一致看好沈灵素,期望她能拿到省文科状元为学争光。前阵子她突然失常,把他们吓得不轻。
但任由琳琅被束缚在这里年复一年也不是办法。她已经非常虚弱,很快就要烟消云散了。得让她早日转世投胎。
“总得拼一下不是?”灵素凄凉道,“我们这一辈沈家女子,不能再像祖辈们那样逆来顺受。既然生有一颗健全的大脑和一双有力的手,就该自己去开阔自己想要的道路。”
灵素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
旁边的琳琅也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一大步。
那个男子扑哧笑出来了,“连这倔强的表情都那么像!”
灵素好气又好笑,知道他不过是在逗她玩,便也大方地回道:“白大哥也愈加英俊潇洒了啊。”
母女俩第一次相对无言。
白坤元怔了怔。
这一带到了晚上总是静得异样,偶尔有声音,不是哭声就是打骂声。一盏街灯忽明忽灭,地上的碎玻璃渣滓也跟着它一闪一衫。醉酒的汉子从一处歪歪扭扭走出来,脚下一软,摔倒在路灯边,就地打起鼾来。
对白家人来说,那点钱不足一顿下午茶,可是对灵素来说,那已经是很大一笔数字了。她等于是行骗得来,让她晚上都睡不安慰。
管理员已经不耐烦了,催促他们离开。
下了课,刘绯云直直走过来,颐指气使道:“沈灵素,你把上午历史测验的答案抄在后面的黑板上给同学对答案。”
“不。”灵净说,“难怪我一早就觉得心情烦躁。”
白坤元解开安全带,说:“我还是送你进去的好。”
白崇光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继续说:“究竟是喝了什么水才能生得这么漂亮?还有,当初看着瘦瘦小小,转眼就发育得丰|满动人。女孩子是最神奇的生物。”
白崇光注视这个文秀少女。灵素如一波清澈温柔的眼睛水光闪动,无限怜悯,把他的心思透视了个一清二楚。
灵素在心里叫她:“琳琅,你还好吗?”
她有名有姓,是个独立完整的人。她无意担待别人的感情和人生。
“你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灵素问白崇光。
“啊。”灵素叹息,“那你不难过吗?”
灵素伸出手,柔声说:“来,茵茵,把小布熊给姐姐。”
琳琅呆呆地听着。
“我送你吧。”白崇光手一伸,“为漂亮的小姐服务。”
“是琳琅小时候刻的。她实在顽皮,我送她一把小刀后,家里的家具,院子里的树,全部成了她的迫害对象。”
灵素反而不生气了。她问:“像在哪里?”
“你喜欢那清教徒的模样?”
“你没有这么心不在焉过。还有,常常莫名其妙地笑或者情绪低落。灵素,是不是你妹妹的病起了变化,你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
许明正饶是男生,也听得发了一背凉汗。
灵素仓促应答道:“她一直在自修。”
灵素羞得满面通红。
灵素不再理他,翻开课本背起单词来。
“但是还是不得不做手术?”
灵素握住妹妹纤瘦的手,“怎么又瘦了,你这样怎么上手术台?”
“可是,”许明正语气一转,说,“我却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灵素知道他这是要送她一程,脑子一转,说:“一会儿要去趟图书馆还书。”
是,灵素自己也不知道。以往自动浮现在大脑里的种种信号现在消失一空,她感受不到确切的暗示。
童佩华只当她腼腆,笑道:“我平时在家陪姨妈也挺无聊的。小沈,你若抽得空,可以常来家里玩玩吧。”
灵素不禁退一步。
灵素从来不知道都市夜景这么美妙。黑色大幕布上,布满星星一般的五颜六色的光点,头顶的天空是一片暖黄色。高楼林立的商业区,锦衣夜行的年轻男女,还有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都让灵素眼花缭乱。
“二中?那是高才生吧?”白崇光问。
“我不信!”她呜咽。
他抓住一个同学问:“出了什么事?”
灵素一言不发,只把一只手搭在许明正肩上。许明正感觉那边肩膀沉甸甸的,好像灵素暂时把所有的负担转交他帮着抗。
茵茵语气怨愤:“我才不难过。爸爸和妈妈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为什么他要出生呢?”
许明正一脸尴尬。更令他惊讶的是,平日里最懂得隐忍的灵素,此刻嘴角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充满讥讽和揶揄,偶尔一抬眼瞟向刘绯云,射出的都是铮铮精光。
可是怎么还回去呢?那也是个大难题。
一对年轻夫妻正依偎着站在一间重症监护室外,年轻的太太哭得非常凄惨。玻璃窗里,数名医生和护士正围在一起,抢救床上一个小小的婴儿。
许明正有些焦急,“真的感觉不出来了?你努力想想!”
灵素的心莫名其妙跳一阵紧。
他的手厚厚的满是茧,而且力气很大,握得灵素都有点疼。
灵素最初有点没明白,忽看到白坤元眼神一闪,忽然明白过来,后半段话说的并不是她。
这倒灵素有点不好意思了。
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开始发批改过的试卷。
夕阳西沉,白家宅子沐浴在一片橘色光芒中,高贵华丽,庄严肃穆。
可惜路不长,他们很快就到达沈家楼下。
饭后,白坤元亲自开车送灵素回家。
胡老师隐隐觉得不对,“灵素,你是我教书二十年来遇到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这三年来你一边照顾家人一边坚持完成学业,令我和其他老师都对你非常敬佩。可是,君子取财应有道,宣扬封建迷信终究是不对的。”
那是因为灵素同琳琅的亡灵有过接触啊。
“佩华告诉你不少事。”白坤元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明正说:“她先夫姓关,是位有名的生物学者,野外考察遇险去世。她后来就带着女儿改嫁到白家。白家原来是上海人,解放时去了香港。他们家支脉复杂,白崇德的前妻已经生有一个儿子,就是白坤元。不过白崇德还有个异母弟弟,年纪同白坤元差不多大。”
只有灵素自己清楚,那是她胡乱掰来安慰小许的。
灵素敛眉垂目,静静站着,双手交叉在身前。这架势,明显是默认了指控。
“谁?刘绯云?”灵素不急不徐地往座位上走去。
“你提到的坤元,他是你继父的儿子,算是你兄长。你生父和养父都已去世。现在你家中只有你母亲和哥哥,以及一个小叔。你母亲非常想念你。”
他性子豪爽,自来熟,开口就大胆赞美:“几日不见,你又漂亮了许多。”
卷子拿到手里,灵素看了一眼分数,大脑里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头晕目眩。
灵素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灵素怔了怔,对那人点头,“白先生。”
白坤元环视四周,轻声说:“终于明白什么是陋室出明娟。”
胡老师也不想太过为难爱徒,见上课时间快到了,挥手把灵素放了出去。
这番举动让白崇光不解。
灵素简单说:“槐乃木中之鬼。”
灵素去了图书馆。
灵素离开图书馆,仍旧没有回学校。她到医院去看望妹妹。
母亲对灵素说:“你何必和她争,她能吃好东西的日子并不长。”
“我妹妹在这里住院。”
他们到达得早了点,白太太还在楼上睡觉,白坤元也不在。客厅里却有个人。
这么巧妙婉转的回答,让白崇光对她刮目相看。
白坤元似乎皱着眉,看了他们片刻,说:“开饭了,佩华叫我来叫你们。”
灵素问:“你专程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事的?”
灵素无奈,只有跟着他走。她走下楼梯前回头看了一眼,琳琅依旧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来往这边望。目光忧伤地看着白崇光的背影。
白崇光看到灵素脸色很古怪,忙问:“你没事吧?哪里伤着了?”
走廊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孩子,三、四岁大,穿着睡衣,抱着小布熊。
灵素蹲在她身边,柔声说:“我会找机会把你家人带到这里来的。也许你见了他们就会想起来了。”
灵素抬起头来,两个女生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似乎擦出火花。灵素又是诡异地一笑,姗姗从她身边走过。
许明正在教室门外焦急等待,见到灵素,赶忙上前问:“怎么样?说你什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幽幽,欲言又止。
许明正向灵素保证:“我没有乱说话。我只是说是有人造谣,心存打击你。”
白崇光又问:“学文学理?想读什么专业。”
灵素停下来,问:“他们都说我什么?”
灵素问:“她走的时候,是否安详。”
她的脸不由微微红了。
底层的人往上爬,上层的人自甘堕落,风水轮了一转又一转。
许明正还要发话,灵素把手在他面前一拦,站了起来,接过答案往教室后面走去。
童佩华说:“不论学什么,将来出来后都可以在白氏里给她安排工作。”
白坤元忽然轻笑,“灵素不爱说话。”
大小不一,强弱不均,却分辨得出多是婴幼儿的魂魄。
这时,被惊动的图书管理员奔了上来。楼上一片狼籍,书本撒落一地,树枝和落叶到处都是。管理员脸色立刻白了,大声问:“怎么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真是有钱人的派头。
灵素接过来,双手用力,小布熊像豆腐一样在她手中化做齑粉,转瞬消失在空气中。
灵素忍不住问:“看出是赝品了吧?”
妹妹打破她的沉思,“陪我就这么无聊,让你一直发呆?”
“我和你说实话,她随时有可能再也醒不来。”
“她当时就扯着嗓门惊声尖叫,吓坏一栋楼的女生,大家都不敢睡觉,熙熙攘攘了一个晚上。”
“沈灵素。”一位女同学大声喊,“去办公室,胡老师找你。”
“就我们姐妹俩。”
灵素反而低头笑。
白崇光都看在眼里,又看向童佩华,她正轻微的颦眉。
灵素一笑,“首先,你叫琳琅,关琳琅。你幼年丧父,你母亲改嫁,带你进白家。白氏是生意人家,非常富裕。还有就是,我去你家里一趟,人人都爱你,我不知道你最爱的是谁。我一时也无法带人来。我很抱歉。”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灵素觉得左胸一阵闷痛。这几天来她时常有这种感觉,她知道这和天气并无关系,也许自己也和妹妹一样有心脏疾病,不然,怎么解释这种异常?
“算起来,大概四、五岁。白坤元大她四岁。”
灵素引着白崇光上了图书馆二楼,“妹妹要的书在里面,你等我片刻。”
白崇光笑着伸过手来,“原来是沈小姐,刚才冒犯了,你千万别介意。叫我崇光就可以了。”
“啊,她是派对上的女伴。我记得那天她穿一件银色小礼服,娇艳如露珠。”
母亲长叹:“灵净……本是不该出生的孩子。我果真逆不过天。”
琳琅困惑:“为什么你说的那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许明正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灵素一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这不是高考,下次还有机会。”小许安慰她。
走出图书馆,白崇光抓着抓头发,对灵素说:“刚才奇怪得很,我好像听到有女人在叫。”
真是可怜,才那么点大,估计还不到一岁,却全身插满管子,呼吸靠仪器维持。那个小人毫无生气地像个玩具娃娃。
旁边角落里,种有一株高大的槐树。等紫藤花开完了,便会轮到它热闹。
灵素自然知道自己的失常。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沈灵素重新拾回了她失落的少女情怀。她此刻的表现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女孩。
灵素第一次见他笑。那一瞬间,刚毅的表情全部柔化,弯弯嘴角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亲切和蔼。
许明正抢答:“不是直接复印了每人发一份的?”
吓得灵素自那以后便把好东西全部让了出来。可是母亲的话仍旧应验了。
许明正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灵素跑到医院对面的商店买来盒装冰淇淋。她想起过去,姐妹俩同吃一个冰淇淋杯,还老为对方吃得比自己多而争吵。
“那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自然住学校。妹妹如果手术成功,也可以返回学校。”
“他们说你为人看风水,还可以见鬼魂?”他问。
他唤她灵素。
之后连着一个星期,灵素都没再见着白家人。她的生活渐渐恢复以往的规律,天天自习到深夜。周末小测验成绩出来,虽然没有夺魁,但也名列三甲。
她只要一凝神,就可以感受到琳琅身前的点滴片段。一个小小女孩追着一个少年跑,嘴里不停喊着:“坤元哥哥,坤元哥哥。”
琳琅把手放胸口,“难怪,我感觉不到这里的跳动,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想吃冰淇淋。”灵净摇姐姐的手。
妹妹仔细打量姐姐,“奇怪,总觉得你哪里变了?”
灵素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灵素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子,顶着风走到琳琅身后,心里默念:“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白坤元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时见这个少女一脸新奇地望着车窗外的世界,不由问:“晚上很少出来吗?”
灵素回头看长椅,哪里还有小孩子的身影?她已经完成使命,安心离去。
“上得去未必下得来。”
这声白大哥让白崇光听着很受用,便接了过来,也没有细问。
母亲说:“我也舍不得。好在你也大了。你能干,又坚强,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明正探头过来要看她的卷子。那一刻灵素的情绪忽然失控,哗地把卷子一拢,厉声喝道:“看什么看?”
病房里的抢救似乎也告一段落,医生走出来说:“难关已经度过,孩子以后的情况比较乐观。”
白崇光把手一摊:“别问我们,这显然不可能是人为的。”
多年来为人解决灵异事件,她见过无数因失去至亲至爱而悲痛的男性,但是从没有谁像白坤元这样,一个轻轻的皱眉就让和他们非亲非故的灵素也感觉到彻心的痛苦。
片刻过后,风渐渐减弱,然后停了下来。
灵素手肘撑在膝上,托着脑袋,“的确,世间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毕竟只是少数。”
许明正不笨,“你向来独善其身的。”
白坤元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这时见灵素若有所思地一笑,说:“灵素才不用我们操心呢。现在女孩子比男人都能干。”
“等等?”灵净火眼金睛,“你刚才那是什么?”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白崇光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吧?来,我送你回家。”
灵素已经对他的奉承有所免疫,笑着扫了他一眼,说:“够了。你肯开诚布公同我说,我就很高兴了。”
白崇光指了指着旁边的围墙说:“琳琅小时候顽皮,我常带着她偷偷跑出去玩。回来晚了,不敢走大门,就只有翻墙。有一次没有踩稳,摔了下来,胳膊打了一个月的石膏。后来坤元就把这架子加高加固,弄了梯子,方便她爬上爬下。”
刘绯云重新回到学校,气焰全都收敛了起来,老老实实读书。偶尔目光和灵素对上,带着几分畏惧几分憎恶,还有几分后悔。灵素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琳琅问:“生前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强自回神,还是打开了车门,说:“我送你进去。”
灵素笑,“只要肯挣扎,终究会爬出来。”
母亲不让灵素和邻里的孩子玩,怕沾染上不良习气,于是小灵素成天呆在家里。妹妹尚未懂事,在灵素眼中不过是个会动的洋娃娃。偶尔有孩童的亡灵路过,那便是灵素最快乐的事。
次日来学校,许明正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许多同学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神秘兮兮。
“我带了一个人来。”灵素说。
灵素挠挠头,“你老是不肯做手术,我太苦恼了。”
灵素摇头。
“他们怎么在哭?”
“槐树最容易招鬼,柳树最容易成精。”
灵素羞赧道:“学习忙。”
灵素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她立刻答应下来。
灵素问:“白大哥怎么会来医院?”
“也许发生过什么太让你伤心的事。”
他身材高高大大,一脸大胡子,牛仔衣上东一个窟窿西一个洞,像个难民。同这白家豪宅,说有多不搭调,就有多不搭调。只是他的目光犀利,隔着镜片对灵素来回扫射,像在做红外线检查。
那个坐在另素斜前方的卷发少女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冲着灵素挑了挑眉毛。
灵素头一偏,“还好。”
她的脚不受自己控制,直直走到三楼儿童病房。
可是到了下午去医院探望妹妹的时候,又后悔了。在这世上还会有谁能像小许这样无条件信任她支持她?不能因为一点小脾气而损失一个朋友。
灵素看过去。果真,架子搭得快齐围墙高,人都可以爬上墙头去。
童佩华更是震惊:“你自己这样……难怪参加慈善活动啊。”
“有没有男朋友?”
这是一个陌生的沈灵素。
“你家大人呢?”
“他是你小叔叔。我想让你见见他,或许对你有帮助。”
灵素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母亲与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什么对话,甚至很少现身,想必是不满意她的所作所为。可是要管住一颗年轻的心,是多么困难的事。母亲也年轻过,她会了解。
可见琳琅生前应该非常幸福。
灵素摇头。
灵素咬紧牙,闭紧了嘴巴。
灵素静静看他。
“……”许明正拍拍她的肩,“……”
没想隔日下午放学,白家的轿车就停在了学校门口。灵素不得不逃掉晚上的自习,去白家吃顿晚饭。
童佩华笑道:“每一个你都看着眼熟!这是小沈,琳琅的一个朋友。”
胡老师满腔心痛,“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十五年的寒窗,功败垂成就在那一刻。你是聪明人,懂得好好把握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白崇光一身狼狈,摸不着头脑:“刚才是龙卷风过境吗?”
教室里的几个同学瞠目结舌,刘绯云把手一甩,对正在收拾书包的灵素说:“麻烦你把板书补上了。”
灵素不禁说:“可是她的坤元哥哥其实对她很好。她在学校里被嘲笑没有父亲,是白坤元出面揍了那个同学。他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好儿子,那是他第一次犯规。”
“妈……”
灵素挑眉一笑,说:“我出生在这里。”
“她爸爸已经给她请了三天假。据说她都吓得有点神智不清了,一直喃喃着还东西。”
丈夫也满腔悲伤,“茵茵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小弟弟的。”
灵素惊讶:“原来白太太是改嫁过来的。”
“打工。”
“这张支票我不能收,还请白大哥转交给白坤元先生。”
灵素带着伤感说:“那是因为茵茵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看不到你了。”
“为什么?”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对灵素说:“来,我们到院子里走走。”
白崇光轻咳一声。这个女孩子,当初见她时明明文静超脱像是出家人,现在斜睨起人来,目光像两道激光。
“放假呢?”
“没有,我在想事情。”灵素说,“童小姐怎么到医院来?”
胡老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惊怒交加,便说:“沈灵素,你成绩一向那么好,若是有人因妒忌而针对你,你只管说出来,不用放在心上。”
母亲喃喃自语:“是命躲不过,也该了,也该了。”
孩子手一伸,指向那对正忧伤哭泣的夫妇。
话音未落,旁边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一阵强风猛地灌了进来,一下将人吹得几乎张不开眼。灵素立刻拉着白崇光伏下身子。
“我们班刘绯云啊,她不是住校的吗?听她们寝室的说,昨天晚上快熄灯前她收拾床铺,发现床上有很多树叶。大家都还觉得奇怪。没想等熄灯后她上床拉下蚊帐,扭头看床尾……赫然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但沈灵素更不可能借机诽谤他人。她保持沉默。
灵素温柔微笑,“茵茵,这是不对的。不论你怎么样了,你在你爸爸妈妈心中是唯一的宝宝,永远都不会有人来取代你的。你是姐姐,怎么可以欺负弟弟?”
母亲摇头,一针见血道:“女儿,你动心了。”
灵素入定片刻,张开眼睛笑笑:“昨天数学测验漏答了背面的两道题。”
孩子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灵素说:“遗忘过去,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外界影响。不过我并没有感觉出有其他力量在左右你。”
话音刚落,灵素就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个人真是可爱。她的笑声清脆欢快,铃声般悦耳。
灵素觉得童佩华做人的工夫天下一流。简直是风声水转,八面玲珑。再陌生,再无关的人,同她聊上五句,就会被她又拍又吹得飞上天去。
灵素顺着问:“琳琅呢?”
灵素撇了撇嘴,转头对着墙角喊:“走开!到其他地方哭!”
白崇光大笑两声也把这句恭维收下了。
灵素顺着她一指,看到一家高雅堂皇的酒店。那是她想都没想过进去的地方。
灵素想起上次初见白坤元,夕阳也是这样无限好。那个俊朗男子背光站在落地窗边,身影给拉得老长,又那么沉默,可是眼睛里的光芒极具侵略性。
灵素不好说。亡灵怎么会有心跳?
小许真是好人。灵素感激地拍拍他的肩。
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书包里翻出那日白坤元开给她的支票,递给白崇光。
许明正眼皮一跳。
童佩华夸道:“灵素看样子就是聪明的孩子。你不知道她多能干,家里没有大人,她边上学边照顾妹妹。”
“她常来这里吗?”
“我喜欢你现在这样。”灵净字字重音。
琳琅抬头,“我感觉到了。”
灵净看到姐姐,像看到心仪的偶像明星来探访一样吃惊,“你逃课了?”
白崇光笑,“她?她不是能静下来看书的人。不过那时候她要做毕业论文,来这里查资料。后来你也知道,她没等到毕业就去世了。”
灵素一张俏脸阴晴不定好久,然后长长叹一口气,把卷子往桌子上一掼,“这样下去我压根就不用进考场了。”
童佩华和白坤元一同从楼梯上走下来,边说:“崇光,你怎么还没去刮胡子。还有你那身衣服。这不是让客人笑话?”
那人也被吓了一下,急忙道歉。
灵素吓得一跳。
白崇光问:“吃了饭了吗?回学校还是回家?”
噗嗤一声笑。灵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教室门口,一脸兴味听着他们议论。
小许抹汗,“难道不能原谅刘绯云吗?以前你从来不在乎她们怎么对你的。”
“那妹妹呢?你总得等到她病好再走吧。”
灵素也有点奇怪,她哪件事做得不妥当,居然让人家来调查她。
“那为什么他们自从有了小弟弟后,再也不看我一眼,不和我说话?”
灵素悄悄用余光望去,白坤元硬朗的侧面给朦胧的光线柔化,英俊得令人心碎。
痛彻心扉,以至于死后都不愿意回想起来。
“还有,这一两个星期,你精神明显没有以往集中。如果你家中实在是困难,我们可以在学校里发动募捐。”
“文革时在操场那棵老橡树上吊自尽的一个老师。”
琳琅没理她。灵素焦急,暗中又叫了她几声,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伸出细长洁白的食指在许明正眼前晃了晃。
白崇光已经自己跟找了过来,一边大声说:“灵素,这边都是大学专业书籍,你妹妹是天才神童吗?”
白崇光摸着树干说:“这株槐树也有些年头了。琳琅什么都爱爬,老大了都还爬到树上看书。屋子里找不到她了,就到树下喊一声。”
夜风吹过,带来一股垃圾腐烂的酸臭。
白崇光抓着问:“你叫灵素?空灵素雅,倒是贴切啊。”
“她一定深得你们宠爱。”
“所以你日夜思念她?”
孩子依依不舍地交出小熊。
灵净笑,“以前的你连坐下都要把裙子褶皱拉平,然后把手放膝盖上。”
老师拿黑板擦敲敲讲台,意示他们安静。老师说:“这次模拟测验,由我们班的刘绯云同学取得第一名。”
“乖。”灵素哄道,“来,听听,你妈妈在说什么。”
她走到最里面。角落的阴影里,那个长发的年轻女子正静坐着,像是专门在等她。
白崇光沉默片刻,说:“我并没有见到。我们都不知道她心脏有病,更不知道她入院后竟没再能出来。那时我人在外地,赶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入殓。”
灵素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把白崇光拉出大树的阴影外。
居然比上次测验少了足足三十多分。这是数字太可怕了!
白崇光已经剃了胡子,剪了头发,穿着整洁的衣服,还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再加上可掬的笑容,同上次简直有云泥之别。
那一刻他多么愿意就这样抗起灵素的一辈子。
“我也许活不到秋天,但我有比腰围更要担心的事。”灵净挤眼睛。
“没有父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
灵素就没有这样的童年。她的记忆里,是灰色简陋的建筑,路边堆着垃圾,孩子们追逐的流浪狗跑着。
男生反而更加起劲,比手划脚道:“那个女鬼眼睛血红,舌头长长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笑容狰狞……”
旁边有女同学呵斥道:“别说了,吓死我们你们男生就消停了!”
白崇光仔细盯着她,就像打量外星人,忽然冒出一句:“我还从不知道有这么美的神婆。。”
“妈你要走了?”灵素恐慌。
“谁?”
“我妹妹住院。”
同学神情怪异,说:“听说是学校女生宿舍里闹鬼。”
“她去世后我就出国了,这里有太多记忆。我总能听到小时候的她追着坤元喊他的名字,坤元不爱理她,可她偏偏就喜欢那股冷漠。一直都那么喜欢……”
灵素本不想惊动他,只是有几个亡灵似乎有要附在他身上的架势。虽然婴灵孱弱,可究竟不属于阳间,免不了让人觉得身体不适。
“什么?”灵素这才回过神来。
灵素轻轻摇头:“他们又没说错,我干吗生气?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就是一个神婆。”
刘绯云见他维护灵素,更恼怒,顶道:“班费不够了,你出?”
童佩华道:“灵素在二中读高三。”
灵素亲切地问:“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白崇光点头,“琳琅刚给她妈妈带来的时候,才一点点大,而且,因为思念她去世的父亲,还常常哭,可是若你耐心逗她,给她吃糖,她又会对你笑。我从没见过那么奇妙的小人儿。我简直为她着迷。”
承认?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第二种,是你自己选择遗忘。”
这个男子也立刻发现认错了人。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
白崇光摸着胡子嘿嘿笑,“这位漂亮妹妹是谁?我怎么好像见过。”
“我很高兴你相信我有第六感,但我不知道你还认为我会驱使鬼魂。”
孩子冷冷注视她片刻,说:“我叫茵茵。”
“崇光,”童佩华瞪了他一眼,嫌他的奉承太露骨。
许明正问灵素:“你最近有什么事吗?总见你心神不宁,匆匆忙忙的,上课都走神。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太太改嫁的时候,女儿多大?”
“当面发问,总比背后腹诽好得多。”
白崇光明白过来,“你说这树上有鬼?”
“全家人都爱她。”
白坤元拧着眉头,“你住这里?”
第一次被唤做琳琅,她觉得惊奇;第二次被唤做琳琅,她觉得遗憾,但接二连三被误认,她感情上无法接受。
灵素大概就是自那时起养成沉默寡言的习惯,并且学会一种微笑,调整嘴角弯曲的弧度,就可以应付任何一种场合。
“也许你是对的,灵净说她打算挨到我考试结束再说手术。她怕手术有个意外,对我考试有影响。”灵素沮丧趴在桌子上。
院子依墙搭着棚架,爬满紫藤花。现在正是花期,淡紫和白色的花串垂下来,花香清甜。
“我有朋友在这里工作,回国了来看他。你呢?”
灵素看到树干上刻有文字,问:“这都是你们刻的?”
沈家女子都是都市里的隐士,和亡灵打交道的她们接触的多是夜里最黑暗的部分。
“医生怎么说?”
灵素花了整个自习课的时间才把答案抄完。放学时,刘绯云提着一桶水,踩在凳子在最后一排擦窗户,她装模作样擦了几下,忽然手一松,水泼洒了出来,把灵素抄满黑板的字冲去一片。
白崇光大灵素有六、七岁,忽然给这样嘲笑,面子上挂不住。他从高中就开始交女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接触过?偏偏就是沈灵素这样亦仙亦邪的女孩子让他完全不得要领,给牵着鼻子走。
这语气里已经带着太多情愫,灵素这样清心寡欲、不解风情的女孩子,也听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怎么的,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现在统统在大脑里蒸发了。”
白坤元问:“拆了后你住哪里?”
灵素眼皮一跳。终于还是来了。
“啊我记起来了。佩华说过的。你很辛苦吧。”
灵素也就顺手拿起本子递过去。
灵素回头瞄了一眼,说:“谁叫她贪小便宜,在橡树下拣到一枚指环,要自己收藏起来。那是赵老师早逝的爱人的遗物。”
“那第二种呢?”
“你太紧张了。”
灵素看清这个人是童佩华。她立刻觉得那张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支票忽然滚烫起来。
白崇光沉默。
虽然不见了孩子,却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出,对着灵素笑。
“无心向学。”灵素坐在床边。
“我精力有限,时日不多。你要好自为之。”
白崇光居然熟悉那家图书馆。他告诉灵素:“当时白家也捐了钱,剪彩仪式我有出席。”
灵素笑笑。
“都那么善解人意。”
“你不肯做手术?”
灵素眼前立刻冒出白坤元那张伤感憔悴的脸。
他们两人青梅竹马。
孩子倔强地抿着嘴巴,“可是,爸爸妈妈忘了我了。”
少妇正止住哭泣,说:“一直以为他是茵茵又投胎来我们家,没想还是留不住。”
于是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童佩华问:“小沈你呢?”
“因为小弟弟要死了。”
灵素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孩子静静看她,一双漆黑大眼睛里似乎有憧憧鬼影。
终于,终于,可以把这个穷酸的丫头踩在脚下。
母亲淡淡显出一个轮廓,“你知道?我看你不知道。”
了解她的许明正急忙问:“怎么了?”
否认?她向来不屑撒谎。
白崇光开门见山道:“灵素,我听说你有异能。”
管理员着急地抓头发,“我叫人来收拾。你们快走吧。”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浓茶苦,她还是一口咽了下去。
那人接过笔的时候看到一只洁白修长的手,察觉不对,当即转过身来。
“我和朋友约出来喝茶,就在对面。”
怎样的哥哥会这样怀念故世的妹妹?
灵素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沉思,窗外日光勾勒她优美的侧面。
他们肩并肩走在小巷子里。今晚没有月亮,黑暗处只得小心摸索。一不留神踩着一滩污水,白坤元的裤子湿了一角。
许明正悄悄问她:“你清楚吗?”
“赵老师又是谁?”
事实上,胡老师找她并不是为了学习,胡老师问沈灵素:“有同学举报,说你利用封建迷信赚取钱财,是否属实?”
白崇光只是觉得新奇,“最近学生中又流行起了怪力乱神?”
白崇光拉了拉灵素:“我们走吧,改天再来好了。”
灵素笑,“有没有说我还能斩妖除魔?”
日已西沉,庭院里一片昏暗,大槐树下的阴影里有数团幽蓝的灵火低浅地漂浮着,环绕在白崇光四周,而他却毫无自觉。
灵素想了想,“热情开朗,惹人喜爱。”
琳琅此刻正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头发逶迤在地,正是活脱脱的女鬼形象。
灵素吓了一跳。白坤元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白崇光还在左顾右盼,“她修的是什么专……”
“命运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灵素,你不用慌,所有事情都会有答案。”
不是他。
小许还从来没有被她这么对待过,吓了一跳,连声道歉。
“不知道。”灵素说。
等回了家,灵素才明白他这是在赞美她,脸红发烫。她这几天失态的次数多过十七年来的累积。
像是一尊精美雕像给赋予了生命,拥有了情绪,会喜会嗔,深沉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琳琅见她来了,非常高兴:“你找到那人了吗?我可以离开了吗?”
琳琅抬起头来,满怀感激,“你真是个好人。”
“手术风险有那么大?”
怎么不像?这语气,这神情。
架子上许多份报刊都印着一条相似的标题:“萧伯平回国祭祖 携巨款投资故乡”。还有许多不甚清晰的图片,一个穿西装、面容英俊的中年男子在里面频频出现。
“不是她睡着做噩梦吧?”
“这是怎么回事?”白崇光在风中大声喊。
灵素皱起眉头盯着报纸,一瞬间产生幻听。
路过书报亭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谁知道呢?据说那个女人还抬头对她笑,脖子上一道紫红色的印子。大家推论她是吊死鬼。”
灵素定住,寒星般的眸子把视线定在许明正脸上。
他情不自禁说:“你有时候真像琳琅。”
白崇光冲灵素黯然一笑,“不论有没有送她走,我都会思念她。”
“妈,你在说什么?”灵素越来越慌张。
“琳琅?”那男子忍不住低呼。
“可是我就在这里啊!”孩子泪水盈眶。
语气充满幸灾乐祸,但灵素已经习惯。她除了小许就没有多的朋友,班上女生因为她性格孤僻又生得美丽,集体孤立她,时刻准备着看她笑话。
灵素说:“不过是好奇。”
那对父母欢喜地拥抱在一起,连声感谢医生,又感谢神灵。
许明正有些不安:“她们笑得好奇怪,出了什么事?”
然后她看到了灵素,摇了摇头。
一只手搭在肩上,灵素像被电击一样跳起来,吓得不轻。
“不不!你挠了头!”
灵素抵挡不住这股强劲的力量,连着倒退好几步。
说的是琳琅。
“啊。”童佩华露出惋惜同情的表情来,“家里还有谁?”
“你不知道?”许明正更惊讶。
许明正叹口气,“你查白家做什么?”
灵素感谢地笑了笑。
白崇光笑容黯淡,凄凉道:“若是这槐树招鬼,那你说,它能不能把琳琅的魂给招回来?”
“看看!还是生气了!”白崇光拍大腿。
“我这同以往一样,不过是助人为乐。”
车内很宽敞,灵素和白崇光面对面坐着。白崇光敲了敲玻璃,司机便把车开动。
灵素一看,白崇光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灵素也不客气,利落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灵素说:“她身后站着一个人。”
许明正受心上人所托,很快把白家资料搜集整齐,交到沈灵素手里。
灵素轻笑一声,提醒他:“车停这里,小心打一转回来就只剩一个架子。”
她不住感叹,长此以往,这书是读还是不读?
她忽然惊讶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绮丽的词,一紧张,背上冒汗。
生者思故,逝者念生,最是让人恻然。
灵素啼笑皆非。
童佩华亲切地笑:“我在对面看到你,想过来打个招呼,不过好像吓着你了。”
灵净急忙拉了拉灵素。灵素举起双手,连声道:“好的!没问题!我看不到!我精神混乱!”
这边灵素语气一松,说:“明正,帮我请假,我出去一趟。”
开到灵素家那片小区,白坤元把车停在街边。
灵素走进去的时候,他正背对来人,斜靠在沙发里翻阅报纸。大概以为身后人是家中佣人,便吩咐说:“帮我把电话机旁的记事本拿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