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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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魂落魄地游荡在街头,来之前本想着暗中帮唐潇潇解决一个麻烦,谁知却在受刺|激冲动之下和人打了起来,头破血流地躺倒在急诊室,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
林宇凡垂下眼,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潇潇,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无法和你说,可又不想撒谎骗你。你别问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聂卓扬无论做什么,对你都不会是认真的。”
而那第一个人……唐潇潇咬着筷子头陷入回忆之中。那一年,也是一场大雨,她被淋得落汤鸡一样。“笨蛋,就只会哭!”少年把干毛巾扔到她的头上,语气不屑,“有什么大不了的,来考我们一中吧!相信自己,你能考上的。等进了一中,我罩着你!”少年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着好看的眉毛,映着头顶的灯光,眼睛越发黑亮起来……
唐潇潇睁大了眼睛,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那一年的初冬,他从四川飞行学院赶回滨海,只为了和她的约定,给她送上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谁知无意间竟从母亲对小表姨的哭诉中窥知了林宇凡的身世。那一刻,他十八岁的人生几乎被颠覆。
唐潇潇想起母亲每次回来也是带一大堆有用没用的礼物给她,天下父母心,看来都是一样的。
天一亮他就搭乘最早的航班飞了回去,因为私自离校旷课还打架,被记了大过。他大病一场,高烧了三天三夜。出院后他就有了第一个女朋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聂卓扬笑了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就像你们陈主任说的,民航的圈子就这么大。别忘了你妈妈也是星航的前员工,我还知道她是云南人,我老家也在云南,咱们俩也算是老乡了。”
“不,是女朋友。”这话说得可真别扭,唐潇潇垂下眼帘,下意识地绞着手指。
他知道她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当他得知捷航神秘的大股东是谁时,他就把那些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现在还没有能力给她一份纯粹的感情,不掺杂任何欺瞒与利用。此时开口,明明是真情,也怕将来被误会成是假意。
就是这种感觉吧?酒不自醉人自醉,为她欢喜为她忧。
聂卓扬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候机室,走到唐潇潇面前:“林子已经走了?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嘛。”唐潇潇嘻嘻一笑,拉着杨不悔一起坐下,“你去南京培训那么久,可想死我了!”
“喂,想什么呢,饭也不吃?”一道纤长的人影带着淡淡的香气靠了过来。唐潇潇乍听这熟悉的声音,扭过头,不由得惊喜地跳起来:“不悔姑娘,你可回来啦!”杨不悔撇撇嘴,嫌厌地推开她:“坐好坐好!一点淑女样子也没有。”
想起那一贯深邃的目光中透出的暖意和鼓励,唐潇潇不由得心头一热。其实她从来都不算聪明,她只是一直很努力。但即便是疼爱她的父母,即便是多年的死党闺密杨不悔,也只会在她失败时安慰她。
“哐当”一声,候机厅贵宾室的门开了,唐潇潇扭过头,只见聂卓扬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穿一身笔挺的飞行员制服。他恰好也是今天开飞,大概是才飞完一个航段回来。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林宇凡叹了口气,“星航最年轻的机长,未来最年轻的总飞行师,不,他的雄心壮志,岂止于此。”
“哦。”陈凌点点头,把车开上了滨海大道,也没再多说,一路开到民航小区,把她在彩虹餐厅门口放下。“陈主任再见。”唐潇潇挥挥手。陈凌降下车窗:“要相信自己,你能行!”唐潇潇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管制员大赛的事。再抬眼,车子已经转了个弯开走了。
“Thunderstorm ahead,climbing to 10000m toavoidthestorm.(前方有雷雨,上升到一万米避开雷雨。)You are not https://approved to avoid the thunderstorm to theright,reason fire area.(不同意向右方绕飞雷雨因有炮击区。)”
快下高速的时候,陈凌邀请唐潇潇帮他挑选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唐潇潇一直觉着自己欠了陈凌一个大人情,能有机会帮个忙再好不过,便痛快地答应了。
但他却从未体验过爱情的滋味。直到他在微博上发现她踪迹后的怦然心跳,直到他得知林宇凡并没有和她在一起后的欣喜若狂,直到他在星光下吻了她,然后从双杠上栽了下去……
唐潇潇抬起头:“他说……他说捷远航空的创始人、捷远集团董事长卓其远,是你的父亲。”
自上次飞机油量不足事件之后,陈凌对她似乎多了几分留意。而她自己,也有意无意地留心起陈凌的事情来,知道他因为夫人身体不好需要疗养,所以一直都是住在郊区的。
“这么巧……”唐潇潇见他东扯西拉地打太极,咬了咬嘴唇,决定再试探一次,“阿卓,你能告诉我,我十七岁生日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没来赴约?”
唐潇潇跑了一步,看清里面的人时,不由得一愣:“陈主任?”
她就在他身后,那样目光楚楚地看着他,他却不能回头。因为他的身上承载了太多太多,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人生。
那浅淡的声音,无所谓的语气,仿佛一把利刃,穿透耳膜,插在唐潇潇的心上。
冷,真冷,甚至冷到骨髓都痛了!唐潇潇搓了搓肩膀,避开他的手。
“钢琴曲很好,开车听快歌容易超速。”唐潇潇笑了笑,和陈凌从车载音乐聊到开车安全,再聊到工作安全,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林宇凡已经去了美国治腿伤,而聂卓扬最近也十分忙碌,只偶尔在波道中能听见他的声音。唐潇潇仰起头,闭了闭眼,原来,即使看不见,心中仍会痛。既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就果断免疫吧。她已决定排除一切杂念,全力以赴备战管制员大赛,第一个目标就是闯过初赛!虽说压力就是动力,可这几天,她的心情就像这乌云压顶的天气一般,轻松不起来。像她这种才两年的新丁,在这次初赛里算是唯一一个。“黑马?不要变成落汤鸡才好。”唐潇潇再次看了看天。英语向来是她的弱项,尤其是口语和听力。遇上母语是英语的机组还好,最怕那些有口音的飞行员。唐潇潇见习时遇到个阿拉伯的飞行员,那英语说得简直把舌头都拧成了麻花,她是一个词也没听懂。听说这次大赛,英语环节有专人模拟各国口音的英语,每次她一想到这个就头痛欲裂。
他犹豫了许久,给她发了信息,希望她能来医院拿她的生日礼物。可他从日暮等到天黑,只等来“不需要了”几个字。他又从黑夜等到黎明,终于忍不住,不顾脑震荡后的头晕,溜出医院来找她,却看到林宇凡正走出她的家门。
这时,雨幕中一辆路过的车停了下来,车窗半开,里面的人扬声叫道:“唐潇潇!”
唐潇潇看了看他,也没说话,反而低下头去,抱紧了肩。
“那时年少轻狂——”聂卓扬抬手握住门把手,微微一叹,“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别太认真了。”
“不用不用!”唐潇潇坐直了身体,连忙摇手,“我和朋友约了晚上有事呢。”
聂卓扬神情一舒展,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其实也没什么,我一直没公开,是因为不想被冠上‘富二代’的帽子。”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陈凌眉头微皱。
聂卓扬脚步一顿。
这一声软软的“阿卓”,直接触到了聂卓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唐潇潇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我和他没什么的,只是老同学而已。”
仿佛应景似的,一道闪电撕开了天幕,随即雷声轰动,暴雨倾盆而下。唐潇潇没带伞,今天出来晚了,也没有同行的同事,可恨这候车点竟然连个遮雨棚也没有,她只得把背包举到头顶,有点犹豫是向前冲进候机楼,还是退回塔台去。
“那一年啊……”聂卓扬拉长了声音,慵懒地笑了笑,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站起身来,“我下面还有个航段,该走了。”
其实他不过四十多岁,属于局里年轻有为的少壮派,这两年风头正盛,尤其是最近高层人事变动,听说他是最年轻的副局长候选人之一。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强忍住想把她搂到怀里的冲动,转过身,腰脊挺直,大步向门口走去。
有了唐潇潇的指点,陈凌很快就完成了采购。回去时陈凌感叹道:“我这个父亲其实挺不合格的,平时工作忙,也顾不上女儿,都是我父母在带着,一年就那么一次生日,偏巧这次我又有个会要去北京开,所以只能多买点东西当补偿了。”
送走了林宇凡,唐潇潇整个人都失了魂。
聂卓扬直起身,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声音沉了沉:“林宇凡跟你说了些什么?”
“阿卓——”唐潇潇又唤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的理想?”
“你真想多了。”聂卓扬在她对面坐下,“谁规定孩子一定要跟父亲姓?我名字中父母的姓都有,不是挺好吗?就像你的名字,是因为你妈妈姓肖吧?”不待她回答,又继续道,“你妈妈叫肖婕,对吧?”
想到这里,唐潇潇不由得弯起嘴角。还说进了一中就罩着她,欺负她才是真的吧?不过,她终究考进了一中,那一年整个民航中学初中部毕业班两百多人,就只有五个人考上了一中呢。
别太认真?那是因为他有游戏人生的资本!所以他左拥右抱却声称没有女朋友,所以他时隔多年又来招惹她,陪她喝酒,唱歌给她听,还借醉吻了她!
说话间陈凌已经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小唐,今天应该是我谢谢你。都这么晚了,请你吃顿便饭吧。”
聂卓扬察觉到气氛不对,抬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柔声问道:“潇潇,怎么了?很冷吗?”
而她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撞过南墙也不知回头。
“那你为什么姓聂呢?”唐潇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是因为聂家需要有个继承人吗?”
唐潇潇讶异地抬起头,怔了怔,还是忍不住问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师兄,当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潇潇不好再拒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手脚都不知放哪儿好。
已经七点多了,雨也早就停了,餐厅里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唐潇潇破天荒没吃面,而是叫了份扬州炒饭,拿着筷子出神。
早早退休,和心爱的人一起去环游世界?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梦想,而不是他的。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候机室的门开了又关,带进一阵寒风。唐潇潇看着聂卓扬头也不回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默默滑落下来。这就是飞鸟与鱼的距离吧,一个永远在天空翱翔,一个永远深潜海底。唐潇潇擦干眼泪,抬头向窗外望去。外面已经墨黑一片,只有跑道灯整齐地排成两列,静静地等待着游子归家,抑或是再一次的离别。
让她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任务,鼓励她相信自己的人,陈凌是第二个。
傍晚的天色阴沉,唐潇潇站在塔台前面,一边等着回去的机场大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陈凌也发现了她的局促,打开了音响:“坐我的车很闷吧?我车上就只有这些老歌,要不然就是些钢琴曲了。”
理想?他当然记得,一直记得!他说将来要做一名飞行员,二十五岁前成为最年轻的机长,三十岁前成为最年轻的教员,四十岁时,成为最年轻的总飞行师,然后在四十五岁时退休,带上心爱的人去环游世界……
“哦,男朋友?”陈凌扭头看了她一眼,平直的嘴角略略扬起,眼中有淡淡的笑意。
“嗯,你也要好好的。”林宇凡声音喑哑,充满无限怅然,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好和聂卓扬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