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多年后的他才发觉,红苹果早已落入他的心底。只是,红苹果有毒。那是伊甸园居心叵测的毒蛇给亚当的苹果,那毒早已不知不觉间侵袭了他的五脏六腑,积聚在心脉深处,只有真正的夏娃才可以解。
聂卓扬轻轻帮她撩起那缕垂落的头发,话一出口却满是嫌厌的语气:“也不扎起来,要是掉到粥里了我还怎么喝?”
“这还差不多。”聂卓扬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现成的资源你都不会利用。这样吧,你有空就过来,咱们模拟演练!”
聂卓扬懒懒地半靠在床上,看着唐潇潇站在窗口,正低着头,专注地把粥一点点舀到碗里。微风掀起窗纱的一角,上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她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今天没有扎马尾辩,长发散落了一缕在腮边,有种说不出的柔美和妩媚,甚至感觉比母亲年轻时还要美。
“行,你就使劲恶心我吧,男子汉一言既出,就是毒药今天我也喝了!”聂卓扬一脸大义凛然地夺过保温桶,打开盖子一看,愣住了,这种颜色的小米粥?
这房子当初是聂卓扬父亲还在星航飞行部时买下的房改房,后来留给了聂卓扬,因为离一中近,他读中学时经常一个人来住。唐潇潇也是中学时来过几次,时隔多年,房子已经重新装修过,现代简约的风格,家具装饰一看就是单身男子的住处。
“嗯。”唐潇潇点点头,换鞋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灯,站到镜子面前。看了片刻,伸出手指戳戳镜子里的脸:“唐潇潇,要相信自己,你行的!”
聂卓扬没见她跟上来,扭头瞧见她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笑了:“别那么小气,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的,上去有好东西送你!”唐潇潇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一起上了楼,但总觉得他怎么有点坏叔叔拿糖诱拐小朋友的感觉?而她居然也就乖乖跟着来了。聂卓扬接过那两袋杂粮往厨房走,还不忘指挥她:“那宝贝放我书房去,紫水晶洞!专保健康的,小心点别砸了。”
女孩站在五楼的阳台上,正在晾衣服。大概是刚洗完澡,她穿着一条长不及膝的无袖睡裙,脸蛋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光泽,像个红苹果。
“我还有事呢,再说你哪用我来接?”唐潇潇转身去收拾东西。聂卓扬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他身体底子好,三天前就该出院的,硬是被他拖到现在。他有些恋恋不舍地喝了口粥:“一天三顿粥,味觉都退化了。今晚有空吗?请你去椰林酒家吃海鲜去!”唐潇潇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就您那肠胃,还是悠着点吧。而且我今晚有约,还真没空。”
“我要是过了初赛就请你吃海鲜大餐!”唐潇潇回眸一笑,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晨晨接过唐潇潇的礼物,兴高采烈地道:“平时爸爸陪妈妈住在郊区,爸爸送了我很多礼物,而且他答应我今晚一定过来!”说着她捧出一堆东西,一件件拿给唐潇潇看:“芭比娃娃,看,好几套衣服呢!还有芭拉拉小魔仙的魔法棒,这个是魔法水晶球……”这些东西唐潇潇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看到晨晨和父亲的合影,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晨晨,大名应该是“陈晨”,她的父亲,正是陈凌!这就对了!唐潇潇豁然开朗。难怪陈大主任会突然关注起她来,那是因为,她是陈晨小朋友的朋友吧?不过,受到陈主任的关注,压力可不小呢。一想起马上要进行的初赛,唐潇潇的头又开始疼了。从陈家出来,唐潇潇没走多远,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口哨。她转过身,看着后面的人,一脸的无奈:“聂少,半夜三更,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星你个头!”唐潇潇被他抓住了手腕,便抬脚去踹。“真是看星星的!是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放那好多年了!”聂卓扬松手扔了毛绒飞机,用力制住她的手脚,“发什么疯呀!我真要看也不看你,论脸蛋论身材,我哪一任女朋友不比你强?我犯得着吗?”唐潇潇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忽然不动了。聂卓扬怔怔地松开手,看着她垂头走出房间,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声传来,他才懊恼地抓了把头发,骂了句:“笨蛋!”
他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大概是会议一结束就赶着晚班机回来见女儿的。唐潇潇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是可以信赖和倾诉的。她擦了擦眼角,很认真地问:“陈主任,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一无是处只会拖后腿?”
“好多年没来了,书房在哪儿?”唐潇潇捧着水晶洞转悠了几圈,从卧室出来,就见聂卓扬笑嘻嘻地站在走廊里看着她:“检查完了?书房在北边。”
深秋的天空,明净高远,湛蓝得仿佛透明一般。蓝天白云下,一架架巨大银鹰排成整齐的队伍,缓缓滑向跑道尽头。
当镜筒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时,他的目光不由得定住了。
他最近总把“老同学”三个字挂在嘴边,唐潇潇只得紧跟着走了两步,瞪着前面身高腿长、走得大步流星的某位“病弱体虚”的人,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自觉自愿沦落成拎包的小跟班了?
她就是他的沧海桑田,是他的蓦然回首,是他全部的情窦初开与情深不移。
只有遥远模糊的记忆中,奶奶会温柔慈爱地呵护他。父亲向来只会拿着成绩单训斥他,给他讲一通大道理,却没有时间辅导他功课,甚至从没去开过一次家长会;母亲对于自己身材和皮肤的关注远远多于对他的关注,对待他的标准就是吃饱穿暖、零花钱给够。后来家里出了事,他仿佛一夜间长大懂事了。他努力学习,不但考了双百还跳了级,他拼命锻炼身体,再没生病进过医院……
聂卓扬不禁有些鄙视自己,也算是百花丛中过的人物了,怎么在她面前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但他随即又释然了。他全部的情窦初开与情深不移,不正是她吗?她就是他的沧海桑田,是他的蓦然回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走进她的心里,并且最终完全占领!唐潇潇把粥端到床边,瞪了他一眼:“地板那么凉,光着脚跳来跳去,你还想不想出院了?”聂卓扬发现自己如今对唐潇潇这种语气真是无比受用,接过粥碗,笑了笑:
“还不到九点呢,哪里就半夜三更了?你的约会这么早就结束了?”聂卓扬站在车尾,笑吟吟地看着她。“你不是吃海鲜去了吗?怎么也这么早回来?”唐潇潇眼尖,明晃晃的路灯下聂卓扬衬衣领口的口红印清晰可见。
“有约会?”聂卓扬抬头盯着她,探究道,“美女还是帅哥?”唐潇潇想了一下:“嗯,算是美女吧。”
唐潇潇身子一僵,拿着勺子的手一抖。
“怎么会?你这是在质疑我看人的眼光和用人的标准吗?”陈凌笑了笑,脸上一向冷硬的线条顿时生动起来。这句话无疑是明白地告诉唐潇潇,管制员大赛的确是他推荐她出赛的。“可是……”唐潇潇咬了咬嘴唇。陈凌放下行李箱,略一沉吟道:“你工作责任心强,好学肯干,细致认真,而且逻辑思维不错,所以管制方案顺畅高效,声音也甜美动听,可以说是我们塔台的一道空中风景线!尤其是在航班拥堵、流量控制时,我观察过,只有你会适时安抚等待放行机组的焦躁情绪,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作用很大。”我有这么好吗?唐潇潇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英语是你的薄弱环节,需要进一步加强,还有应变能力。当然,这需要经验的积累。而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自信。”陈凌注视着她,深邃而平静的目光中透着暖意和激励,在唐潇潇的心中投下燎原的火苗,让她的血液一点点沸腾起来。“在我看来,每个女孩心中都住着个骄傲的公主。”不知何时,陈凌的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头,“相信自己,善待自己!你不比别人差,甚至能做得更好!”
说完他又动作迅捷地跳回了床上,往床头一靠,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里面的一颗心,正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这架望远镜看起来很专业,估计是用来看星星的。唐潇潇关了书房的灯,把窗帘拉开一些,然后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几乎跳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又凑过去看。没错,不是幻觉,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自己的老爸唐胜强!
A380造型的玩具飞机胖乎乎的,还有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憨态可掬的笑脸。他转身出了书房,进了卧室,把毛绒飞机丢到枕边,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熬了几个小时的粥呢,一定要喝啊!我先走了,晚饭时再来。”
唐潇潇低着头向前走,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巨大的挫败感击穿了她,眼睛鼻子酸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小唐?”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唐潇潇抬头,眼眶里早已蓄满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下来,她连忙抬手去擦,慌乱地道:“陈主任。”陈凌看着唐潇潇发红的眼眶,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怎么了,小唐?”
聂卓扬静静地看着唐潇潇,被一种温暖又酸楚的情感缠绕着,心底深处有一股暖暖的东西正在弥漫开来,溢满了胸膛,仿佛要融化他整个人。
“什么东西?”唐潇潇接过来一袋又一袋,感觉分量不轻。“小米、玉米面,还有件镇宅之宝,都是朋友们送的。”聂卓扬合上车尾箱,锁了车门,径自在前头走,“帮我拎上来吧,老同学,照顾一下我这病弱体虚的。”
“管制员大赛?”聂卓扬懒懒地靠到床头,嘴里蹦出一句英文,“A pass enger on board seriously ill.(机上有位旅客病情十分严重。)”
见唐潇潇没反应,聂卓扬摇摇头:“唉,就你这水平,怎么参加比赛呀?听不懂吗?The sick man complains on acute pain in the underbelly.Please arrange first-aid for the patient on arrival.(病患说他下腹剧痛,到达时请为病人安排急救协助。)”
民航医院住院部二楼最顶的一间病房里静悄悄的,四壁雪白,窗外落光了树叶的枝条随风飘荡,一派深秋瑟瑟。已经住了几天医院的聂卓扬百无聊赖,伸了个懒腰,刚叹了口气,余光瞥到门缝外有人影探头探脑,便坐直了身子喝道:“谁呀?鬼鬼祟祟的!”
从此,唐潇潇天天熬粥,聂卓扬天天陪练。一个星期之后,唐潇潇对于初赛终于有点信心了。
那些照片她不敢看,虽然事后医生说,那只是食物中毒引起的消化道出血,只是看着可怕,经过治疗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当时她真的以为他快要死了,耳朵“嗡”的一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大脑像被雷劈了般一片空白,腿都软了。
聂卓扬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了看,勾起嘴角:“哦,海鲜太生猛了,我大病初愈招架不住,只好逃回来了。”一边说一边从车尾箱里往外拿东西,“来,帮我拿一下。”
真的没毒?“专门加了红糖的,补血。”唐潇潇把勺子递给他。“谢啦!”聂卓扬喝了一口,点点头,“嗯,味道还不错,甜中带香,入口绵滑。”
明明他是想好好谢谢她的,那一碗碗的粥,熨帖了他肠胃的同时,也暖了他的心。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煮的粥,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粥!可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潇潇带着那种受伤的表情离开,竟然没有勇气追过去解释,只因为,她几乎就窥破了他心底最隐晦的秘密。那架望远镜,是他十五岁生日时得到的礼物。他是六月份的生日,双子座。聂卓扬闭上眼,仿佛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夏季。他兴高采烈地把望远镜架在阳台上,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看星星,最后搬到书房,关了灯,移动镜筒,顽皮地向下面那两栋较低矮的楼房“扫射”。
“谁鬼鬼祟祟了?”唐潇潇推门进来,看了看床头堆满的鲜花和水果、补品,“你的粉丝团都撤啦?”聂卓扬挑唇一笑:“我让护士赶她们走了,现在这里戒严了,除了我的老同学唐潇潇,谁也进不来!”话音未落,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又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唐潇潇撇了撇嘴,闪到一旁。聂大少的话,真是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啊。女人看了她一眼,对出现在聂卓扬病房的女孩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什么话也没问,唐潇潇只好尴尬地笑笑,算是打了声招呼。“梁姨,不是说了不用送饭给我吗?医生限制我饮食呢。”聂卓扬指了指床头板上的医嘱。“是粥,你可以喝的。”梁姨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看了看满满的桌面,拿起那两大捧花,扭头问唐潇潇:“小姑娘,你送的?”唐潇潇摇摇头,梁姨就把花往她怀里一塞:“那就送给你了,拿走吧。”
这和平时藏在宽大校服中的她完全不同,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苏醒了一般,变得不一样了。
“谢谢陈主任!”唐潇潇回过神来,脸上不觉有点发热。陈凌淡淡一笑,目光温润:“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也该回家了,今天是我家小公主的生日呢。”告别陈凌,唐潇潇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楼:“爸,我回来啦!”茶几上摆着一瓶红星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唐胜强正在自斟自饮,闻言从电视机前扭过头:“玩得挺开心的?”
“无聊。”聂卓扬看着她,小孩子一样耷拉着嘴角。“无聊?”唐潇潇一笑,拿起他枕边的手机递过去,“无聊就上上微博,您本来就是微博红人,现在更是红得发紫,粉丝无数,英雄机长啊!吐着血还把飞机开了几百公里安全飞回来。”
聂卓扬缓缓扬唇:“粥,要东北珍珠米熬的。”
唐潇潇脸一热,假装没听懂,走进书房,把紫水晶洞小心翼翼地在书桌上放好,扭头看见飘窗上支着一个三脚架,上面盖了块布,一时好奇心起,掀开来一看,不是照相机,却是一架望远镜。
聂舒岚是个美人,可也是个忙人,在聂卓扬的记忆中,母亲从未亲自下厨操持过他的一粥一饭。小时候他生病了,也总是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儿童医院只允许女性家属陪护,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在,而他最多只有粱姨陪着。粱姨是个沉默寡言的长者,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会讲故事、唱儿歌,温柔地哄孩子入睡。那时候冰凉的药液输进血管里,他总是觉得很冷,总是很想奶奶。
“哎,别走啊,有事——”聂卓扬叫住她,拍拍身边的床板,“过来,真有事。既然来都来了,你就多关心一下老同学吧。”唐潇潇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事?”
“啊?”唐潇潇深感莫名其妙。梁姨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地从袋子里拿出碗和勺子摆好,又叮嘱聂卓扬:
“我今天下午就出院,老同学,你来接我吗?”
“不用,真不用,医院这有专门的配餐。”聂卓扬一脸无奈,见梁姨要走,又问,“我住院的事,我妈不知道吧?”梁姨回过头:“她要知道了还得了?前几天才犯过病,还没缓过来呢。”聂卓扬舒了口气:“那就好,千万别告诉她。我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出院了。”见梁姨走了,唐潇潇把花往聂卓扬身上一放,笑嘻嘻道:“鲜花献给英雄!我说英雄,没什么事您就好好休息吧,我也走了。”
“那什么呀?给我的?”聂卓扬把手机扔到一边,指指她拿来的袋子。“小米粥,我够关心老同学了吧?”唐潇潇从袋子里拿出保温桶。“还是你有心,谢了。”聂卓扬眼睛一亮,伸手去接保温桶。唐潇潇笑眯眯地递给他:“小米粥养胃,我爸胃不好,我经常给他熬小米粥,这是他早上喝剩下的。”见聂卓扬嘴角抽了一下,唐潇潇盯着他道:“你不是说只要我亲手做的,你一定吃吗?”
唐胜强正开着阳台灯在晾衣服,望远镜倍数很高,连他嘴上叼着的烟都看得清清楚楚。阳台旁边那个挂着小碎花窗帘的房间,就是她的卧室。“怎么关了灯?”聂卓扬走进来,打开了书房的灯,手里捧着个憨态可掬的A380卡通造型毛绒飞机。唐潇潇回过身,二话不说,抢过他手里的毛绒飞机就狠狠地往他头上砸:“你个偷窥狂!”聂卓扬被她砸蒙了,头上挨了好几下打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那望远镜是用来看星星的!”
其实今晚约唐潇潇的是晨晨小朋友,邀她去参加生日会。客厅里除了两位老人,还有好几个和晨晨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围着桌上的生日蛋糕,七手八脚地插着蜡烛。
多年前的小男生曾得出结论,红苹果是外表可爱的坏东西,总是害他倒霉!从此致力于把红苹果从树梢上打下来。
唐潇潇电梯也没坐,顺着楼梯一路跑下去,支着双膝大喘了几口气,站直身,回头看了看。感应灯亮了又熄,楼道陷入一片黑暗。唐潇潇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聂卓扬会追出来吗?他们又不是吵架闹别扭的情侣。聂卓扬说得没错,他哪一任女朋友都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他找女朋友的标准一向都是美艳、高挑、丰|满的。她曾嘲笑他眼光粗俗,他则讥讽她不懂男人。
聂卓扬的心跳顿时漏了两拍,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光脚跳下床,伸手探到了她的额角。
“美女啊?那带我一起去吧,我来请客!”聂卓扬笑嘻嘻地道。唐潇潇哼了一声:“知道你有钱,聂少爷!不过我怕美女他爹拿扫帚把你轰出去!”
只是她一转过身,嘴角就垂了下来。味觉都退化了?看来是真的,所以他才没喝出来那根本就不是一般的白粥,更不会知道她没用快捷的高压锅,而是每天守在砂锅前,用文火一点点地、慢慢地熬着那一锅粥……
“没什么,沙子入眼了。”唐潇潇揉了揉眼睛。“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陈凌的声音和缓,透着关切。路灯给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的身材瘦削,并不高大,却踏实而坚定。
“红糖小米粥可是好东西,女人坐月子时喝最好了。”唐潇潇见他喝得香,在旁边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噗——”这回聂卓扬是真的喷了,“小辣椒……我最近没得罪你吧?”唐潇潇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垂下头:“没,就是最近有点心烦。”聂卓扬擦了擦嘴,撑着床板看了她片刻,墨黑的眼中忽然漫出一点星光,嘴角牵起,声音却低缓下去:“那天晚上,是我妈病了,我在医院守了她一夜。”唐潇潇抬起头来:“你跟我说这些干吗?”
唐潇潇眼珠转了转,不放心地问:“条件?”
“你就别寒碜我了!”聂卓扬拿过手机,打开微博翻给她看,“急救中心那帮人真损,这么挫的照片也放上去,我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全毁了!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评论——‘英雄机长血洒长空’,我又不是开战斗机的,再说有那么多血吗?还血洒长空!还有这个,‘聂机长,你胸口的那一片殷红已经成为我心头永远的朱砂痣’。唉,我没吐血身亡也要被酸死了……”
是啊,即便是清冷高傲的林宇凡,不也有叶茹那样身材婀娜的女人出入卧房吗?不管当时林宇凡对叶茹是真的动了心,还是一时冲动,总之那就是大多数男人喜欢的类型吧。
想起刚才在医院大门口迎面碰上陈凌,陈凌还关心地嘱咐她不要因为准备竞赛而累坏了身体,她顿觉压力倍增。如果她真病了也许就好了,因为有借口堂而皇之地逃脱啊。
似乎感觉到背后注视的目光,唐潇潇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等急了?马上就好。”
唐潇潇终于明白过来,用英文答道:“Copied OK,and the ambulance and doctor will beavailable on your arrival.(收到,救护车和医生将在你们到达时来到。)”
睡裙有些小了,随着她弯腰伸臂的动作,勾勒出少女青涩却又婀娜的曲线。晾完衣服,她拿了一条毛巾擦头发,扭身侧头的瞬间,瀑布般的青丝披散到瓷白圆润的肩头,在晕黄的灯光下,姿态说不出的动人。
“为什么啊?”聂卓扬不解,见唐潇潇真要走,连忙放下粥碗,“喂,小辣椒,过河拆桥,太没义气了!”
聂卓扬龇牙倒吸着凉气,唐潇潇却悄悄别过了脸。
“说了你心情好点没?”聂卓扬垂眸一笑,伸手把被子上的花都拨到了地上。唐潇潇一怔,然后果断地把自己的不良情绪归结为管制员大赛的压力,站起来道:“老同学,你想多了,我得回去背英语了。除非能通过初赛,否则我心情都不会好。”
与此同时,聂卓扬站在窗前,看着远远的那个粉色田园小碎花窗帘后面终于亮起了灯,叹了口气,扯起盖布,把望远镜裹了个严严实实。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开书柜,发现塞不进去,只好放到墙角,又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绒飞机,拍了拍灰尘。
她后退一步,借着窗外的光线,发现望远镜的视角是向下的。这栋楼的前面,是一栋三层高的老楼梯楼,再前面,那栋五层高楼的顶楼,就是自己的家,望远镜对着的,正是自家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