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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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这个我无法保证,能够足月是最好。你还有半个多月就足月,如果不住院,那你自行观察,有腹痛和出血就及时来医院,建议37周终止妊娠,这样孩子也不算早产,母子平安最好。”
他却认为她是太想做上海第一大律师了。
在医院,曼君做了常规的产前检查和B超。
“我们无法预计整个Y楼其余建筑是否也是用了该水泥,但事关人命,我的当事人要求被告佟氏集团赔偿死亡赔偿金、丧葬费、抚养费以及精神损失费等各项赔偿803047.36元,并请法院强制执行停止Y楼的建设计划。”曼君义正词严。
走出法院,她看到他接着电话,快步上车,官司的结果一公布,Y楼计划终止,他马上就会迎来股东们的狂轰乱炸,股市暴跌,甚至其余楼盘也会遭到质疑,佟氏集团将面临一次重大危机。
“阮律师,你等一等。”罗娟的声音憔悴无力。
“我目前还没有出血和腹痛,现在怀孕还不到九个月,如果卧床休息,孩子还能保多久?”她抓着多多的手,手都在颤抖。
“哦,她回去了,还找佟少要了一笔钱,说是跑路费。我晕,你怎么摊上这么个势利眼的舅妈。”
她惊慌失色,在关乎孩子健康的事上,她永远无法镇定,这是天底下所有母亲的共性。
她看罗娟毫无胜诉的喜悦,安慰道:“相信佟氏集团很快就会把赔偿金给你的,你拿着这笔钱,带两个孩子回老家,好好照顾孩子,别再四处奔波了,有难处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是啊。只能这样辛苦你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感激你,你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在他眼里,她是要名气;在她眼里,他是要金钱。原本两个都是清清白白,把感情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啊。这个上海,繁华看尽,倒不如小渔村那般澄净无染。她宁愿回到小渔村,和他做回过去的普通夫妻。
她真是服了多多,说:“你还惦记着袁正铭啊,别提他了,我和佟少走到今天,他可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晚上再和你慢慢说。”
“虽然你这是二胎,但照目前看,有胎盘早剥的迹象,非常危险。如果有腹痛和出血的症状,你要马上来就医,当然,现在就住院更好。”医生说。
她很满意这个结果,却还没有做好如何应对这个结果之后的问题。
“是我们高估了对手。”她看他的车疾驰而去,此刻,又为他的处境担忧。
“你当然是输给了他,他是错误的,你要做他的代理律师,你是自毁名声,至于我和他的私人情感,我想我和他都认为你一个外人没资格过问。”她言语犀利,毫不让步。
多多走了过来,何喜嘉把曼君交给多多,这才放心离去。
“她一直都这样,我习惯了,只要她帮着照看我在小渔村的房子,给些钱也是应该的。”
“我不去了,你看我的肚子,哪里还能去玩,我待会儿去医院产检。你去玩你的吧,记住,不许透露工作上的事。”她笑着说,看何喜嘉雀跃的样子,和她以前真像。
法官提醒:“请原告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好陈述下一步的证言。”
江照愿并不服气,走到她面前,说:“阮曼君,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他。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你看似赢了,其实有可能最大的输家是你。你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跌落在你手里,你觉得你们还有情分可言吗?”
结果如曼君所料,佟氏集团赔偿罗娟各项损失,并且法院还下达了强制执行的命令,封锁Y楼,暂停施工。
如今一个是律政佳人,一个是地产大亨,偏偏互相伤害。
回到酒店,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
无法呈上证据,这是极大的不利。
罗娟当庭泪流满面,哭诉着亲眼看到事故楼坍塌、丈夫坠楼身亡的一幕,要她再亲诉一遍,无疑又是一次剜心之痛。
这就是法以外的情。若他一开始不这么坚持,及时停止Y楼,事情也不会闹这么大,他以前是个多单纯的男人,画着漫画,可以甘于在小渔村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现在他就是放不下这些非法的利益。幸好事故楼的包工头承认私下购买伪劣水泥的事,佟氏才免于刑事诉讼。他难道真不明白,她极力终止Y楼,是在挽救他吗?若Y楼以后出事,那他能逃脱得了惩罚吗?
江照愿回头望了一眼佟卓尧。
曼君说:“原告曾听到她丈夫金焦亲口说,怀疑水泥掺了假,向包工头反映问题之后,被告知不要多管闲事。在后来的调查中,确实在现场找到剩余的一批劣质水泥,这是送检报告。”
罗娟面露愧疚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阮律师,你是个好人,其实,他也是个好人,那个五十万,他给过我了,是我贪心,我怕说出来,你会不帮我。我知道他是你的丈夫,你又快生了,我让你们夫妻反目成仇,我真是恨我自己……”
何喜嘉抱着文件包,问:“师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今天赢得太容易了?我都还没回过神,我们准备的那么多材料,居然都没用着,江照愿在庭上屡次失误,倒成全我们了。”
在传唤证人之后,却不见证人的身影。
曼君挽着多多的胳膊说:“走吧,现在你这个没了青春的人,要陪我这个孕妇去产检。”
曼君趁热打铁:“被告律师所谓的证人证言和证据全部得不到验证,所以只算是一面之词。我请求法官给我的当事人一个公道,并强制停止Y楼的施工计划。”
她看了一眼何喜嘉,何喜嘉立刻呈上水泥的成分化验单。
“哈哈,说什么见外的话,以后我生十个八个,全部都要你来照顾我!”多多夸张地说。
“行,看在你腹中我干女儿的分上,我会百般呵护你,但是你今晚必须跟我讲讲,这半年来,你和佟少之间的故事。我太好奇了,这世上居然存在一种事物形态可以将两个如胶似漆的神仙眷侣给分开,快告诉我,我好用来拆散别的恩爱夫妻,比如袁正铭。”多多狡黠一笑。
曼君开门,卓尧站立在门口,手撑在门边,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他怒目注视着她,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
“我舅妈呢?”
“罗姐,没事,你有你的难处,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是不容易,钱是你应得的。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不在于你,你无须自责。你快回去吧,家里孩子还等着你。”她不想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有什么抱怨。
何喜嘉赢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官司,到底还是个孩子,手机响个不停,对曼君说:“师父,我同学让我请客吃饭唱歌,你要不要去呢?”
“从明天开始,就暂停工作,安心待产了。医生,有问题吗?”她紧张地问。
江照愿提出了反驳的辩解:“据负责案件的司法调查,事故坍塌的楼是整个Y楼计划中的一个公共设施,总共才两层楼,与Y楼是独立开来的,不能以此殃及各项指标都符合建筑标准的Y楼。监管事故楼的包工头和Y楼监造经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事故楼使用伪劣水泥,属于包工头个人的偷工减料行为。现该包工头已被刑拘,他的私人行为给佟氏集团造成了重大损失和负面影响。事故发生后,佟氏集团积极组织善后,安抚工人的情绪,积极给受伤的工人治疗,并对受害者家属先行赔付五十万。法官可以问罗娟,是否收下了这五十万,我们这里有她亲笔写的收据。”
从医院出来,多多安慰她:“医生说的话,总是夸大的。这样,这半个月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反正你也结束工作了,好好卧床休息,半个月后再来医院,今天的B超显示,宝宝都有六斤多了。”
官司进展得很顺利,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棘手,江照愿是常胜将军,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与证人事前不沟通好,证据不足就敢当庭宣布。
“哎呀,年轻真好,这女孩子才20出头吧,你看,连走路都是蹦跳着的,再看看我们,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早已忘了青春的模样。”连多多都承认,岁月不饶人,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嚷着永远是16岁少女的李多多了,看来在丽江,柔软的光阴让她沉淀了。
江照愿低头翻看自己的证据档案夹,却找不到那张罗娟签字的收据。
医生拿着B超单仔细看着,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职业装,说:“你现在还在工作吗?”
“你住哪儿啊,你的车呢?”多多张望着问。
“可以传Y楼的监造经理出庭做证,证明Y楼与事故楼分别是独立的个体,原始的图纸设计也一并呈上。”江照愿说着,继续找图纸。
“我做好了饭,往金焦那儿走,打算招呼他们吃饭。当时别的工人都下来了,只有我丈夫金焦还在那二楼浇灌混凝土。我喊他,他还擦着汗朝我笑,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笑……接着,我就听到‘轰’的一声,面前砖石飞落,灰尘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了……我的丈夫,也不见了,等我们反应过来,只有一堆砖块了,我丈夫……死了。”罗娟说着,痛哭流涕,惨剧发生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曼君故作轻松:“住酒店,我净身出户,难道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