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答应不爱你
大概任何一个公司出现了像沈宁夏这样的一号人物,公司同事们都不大会喜欢吧。一来,公司明明有两个设计部门,但她却直属于总经理唐一峰,是直接听命于他的设计师,另外两个部门的领导都管不到她;二来,明明试用期是六个月,但她进公司后,不到三个月就被提拔为正式设计师。
一定是做梦。梦里才会有妈妈。宁夏动了动,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再度沉沉睡去。
沈宁夏不知昏沉了多久,只觉得额间一片清凉,灼烧感渐渐退去,舒服得让她直想叹气。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妈妈……”没有人应她。她又叫了声“妈妈”。
这时,饭店的泊车人员已将车子驶了过来。杜维安绅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那个叫静如的女子入座后,抬头与杜维安说话。她的唇色嫣红,仰头微笑的时候,沈宁夏不得不承认这位叫静如的小姐长得很是甜美动人。
照片上的那个地方她并不陌生。那是杜家老屋。而如今粉墙黛瓦的园林已经全然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这么看来,我们可不能随便得罪她啊!”“当然不能得罪啊。不然谁知道她会在唐总那儿吹什么枕头风呢?”
在这一段时间里,洗手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今天他虽然去公司上班,但打了很多个电话给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沈宁夏隐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想睁眼,可眼皮却重逾千斤,无论如何奋力挣扎,她都无法张开。她昏昏沉沉地,脚上似绑了铅块一般,直直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杜维安淡淡含笑,彬彬有礼地向杜芳华等人欠了欠身,然后入座,举止十分得体。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当年那个山里孩子的半分影子!
“唉,年轻就是好啊。有本钱!只要肯拼,哪里有不上位之理啊!”
时间会证明一切!
苏嘉妮还特意让经理开了一瓶红酒:“为了庆祝你得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今天必须喝一杯。”
但佩服归佩服,欣赏归欣赏。方家的一切,包括这位沈宁夏小姐的一切,俱与他无关。他作为一个由方先生资助成材的设计师,现在则算是一个经理人,“颐和”这个品牌的半个拥有者,他的工作,只是为方黎明先生赚钱,以及替方黎明先生全力栽培这位沈宁夏小姐。
心中大石落地的沈宁夏,一回到家,便劳累不堪地坠入了梦乡。在睡梦中,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化作利剑,跟她反抗叫嚣。后来又仿佛置身于火山烈焰之中,灼|热欲亡。她挣扎地往上爬,用尽力气想爬出去……
沈宁夏一声不吭地背着双肩包,跑到了刘师傅面前:“刘叔,请你帮我,好不好?”刘师傅瞧着她,二话不说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刘叔知道你不容易。来吧,刘叔就算不吃不喝,也帮你把这件首饰赶出来。”
唐一峰:“方先生放心,我一定尽快查清楚给您个交代。”
每每遇到难关,每每难过的时刻,她就会特别特别想念妈妈。她会傻傻地想,如果妈妈在,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妈妈在,她一定会温柔地抱着她吧,一定会用手温柔地安慰她:“夏夏,不要急,慢慢来!”
“不过,他们两个好像没有看出有什么蛛丝马迹!”
关于参赛的作品,沈宁夏构思了好几个,都不满意。这一晚,依旧如此。交稿日期近在眼前,可是她却一点灵感也没有……沈宁夏烦躁地起身,想冲一杯速溶咖啡。可是天不遂人愿,家里居然连一包速溶咖啡也没有了。
唐一峰虽然说要严查到底,可就算查出来也赶不及这一次的比赛了。办公室里的众人,看热闹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真心惋惜的有之。
不知是否是刻意安排,沈宁夏被排在了最后一个。说不紧张肯定是骗人的,此时沈宁夏满手心的冷汗。
沈宁夏从未想过要拿什么奖项,要成为多么有名望的设计师。她只是想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让她安安静静地设计自己喜欢的珠宝,若遇到有缘人能够欣赏喜欢它便好。
外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怜爱地抚摸她,跟她说话了。沈宁夏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冲了上来:“外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沈宁夏拉住了她:“孙婆婆,不用麻烦他。我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这样麻烦他很不好的。”孙婆婆:“他愿意被我们这样麻烦。宁夏,你不知道,昨晚我看你病得厉害,我一个人又背不动你,就打了一个电话给杜先生。他呀,急得电话没挂就赶了过来……照顾了你一整夜不算,一早还给阿香梳洗、熬粥……
野花……满天星……沈宁夏脑中划过了方才的那一张照片。她猛地站了起来,在书桌前坐下,取过纸和笔,埋头描绘了起来。
这一回,杜维安终于是变了脸色,他紧抿着唇,整个下颌绷成了一条线,胸膛明显地起伏不定。沈宁夏瞪着他。谁知杜维安居然还是忍了下来,他默不作声了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一如往常般,柔声细语地对外婆道:“婆婆,你看电视。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来,吃一口。”沈宁夏第一次听话地张开了唇,小口地将粥吃下。粥温温糯糯的,香甜可口,入喉即化。杜维安坐在床沿,一勺一勺地喂完了一碗粥。杜维安放下勺子,心情极好:“我去拿块热毛巾给你擦脸。”
沈宁夏一把从外婆手里夺过平板电脑,由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屏幕,下一张有两朵满天星的特写照片呈现在了她的眼前。沈宁夏顿时一怔。
“可我觉得沈宁夏人还可以啊,没什么话,很低调。而且她这次设计的满天星耳环真的很好看。”
公司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众人极为惊愕。
“不用。我吃颗止痛丸,自己去医院就行。”
最后,众人进行了无记名投票。
病了几天,走几步楼梯就气喘吁吁。沈宁夏摸出钥匙打开门,只见外婆正在沙发里玩彩旗,见了她,忽然扔了彩旗,走过来搂住了她:“夏夏,夏夏,你去哪里了?你不要我了吗?”
沈宁夏本想洗了手,速战速决地离开。可转念一想,自己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她,应该是这个女人躲自己才对!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从厨房狭小的玻璃窗远远望去,可见零零星星的灯光。
她正想快快吃完,早些离开,突然间只听苏嘉妮啊了一声,失声道:“是杜维安。就是来过我们学校的那个杜维安啊。”
屋子里头静极了,沈宁夏捂着耳朵,慢慢地蹲了下来。哪怕如此,她依旧可以听见全身的骨头在呻|吟叫嚣。
很多东西,真的是越想要越得不到。是自己太着急了!急着想证明自己。
第二天便是截稿日期,唐一峰召开了一次关于参赛的会议。每位设计师都呈上了各自的设计稿。可以说,每一个设计都十分独特,每一个作品都精美别致。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了他和杜维和。对杜维安的第一印象淡淡的,隐约记得他很瘦很高,皮肤被晒得黑黑的,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白而整齐的牙齿。至于杜维和,她则清楚地记得那两管垂得长长的鼻涕,咧着嘴对她笑。
但是过了半晌,外婆又忘记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了一本宁夏的书,一张一张地撕开,用来折飞机。沈宁夏也不去纠正她,任她撕着书本,任她把飞机满屋地飞来扔去。
唐一峰的视线徐徐地移到了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的沈宁夏身上。这对满天星耳环,给他的感觉,仿佛就是沈宁夏本人。她将自己的灵魂精气注入其中。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清清静静地开放着,吐露着芬芳。
沈宁夏瞪着圆圆的眼睛:“原来这些好看的、一闪一闪的珠宝是设计出来的啊。”她甜甜微笑,“妈妈,等我长大了,也做珠宝设计师,好不好?”
这是苏家开的顶级餐饮会所。餐厅环境优雅,她们的位置在花园中,与其他位置利用了天然的树木花朵被隔开。
看来平日里,杜维安的策略非常成功。不过,他素来就很讨长辈们欢喜,外婆、母亲当年也是很欢喜他的,总是对他赞不绝口!沈宁夏痛得趴在沙发上,已经没有办法跟孙婆婆争辩了,只好任她打电话。
沈宁夏能感觉到有一温暖之物,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又一点点地抚过她的每一根手指……沈宁夏疲劳得很,最后的记忆是有人一直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仿佛害怕她会消失不见一样。
沈宁夏的脚一落地,便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整个人软软的,一点儿力都没有。
杜维安在相亲!沈宁夏脑海中后知后觉地有了认知,不知为何,本就堵塞着的胸口此时更加郁结了起来。
杜微安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跟孩子说话一般。外婆答了一个“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坚强。她只是不得不坚强而已。她也想像嘉妮一样,有父亲捧着母亲哄着,什么事情都不用烦忧。但是她没有那么好的命,所以不得不坚强。
沈宁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众人的吸气之声。
苏嘉妮把庆祝的地点定在了她自己家的餐厅。由于大小姐的关系,经理把餐厅最好的位置之一留给了她们。
孙婆婆来到宁夏身边惊呼道:“宁夏,你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沈宁夏的声音虚弱如游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后背都在痛。”孙婆婆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急道:“我打个电话给杜先生,让他陪你去医院看医生。”
而此时,不远处的另一树花旁,杜芳华正与一对母女寒暄着入座。
可挂了电话后,她却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分享的人。而此时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脑海中居然划过了杜维安的脸。
外婆的眼光只在纸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沈宁夏五指成梳,细心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外婆,吃饭饭了。等下吃好了再看电视,好不好?”
听到这样私下议论的时候,说沈宁夏不介意是骗人的。不过,这种事情向来是越描越黑。她也唯有听到装作未听到。唯一能做的,是通过设计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嘁!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是她设计的,还是别人设计的?”
沈宁夏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处,只觉好累好累!
杜维安闻言,略松了口气。
沈宁夏窘迫至极,只好原地不动,等那两个人离开。
“唐总向来公私分明。肯定不会让我们随便看出异状的。”
而沈宁夏得知结果后,一开始却是一片茫然。说没有一点想获胜的心思肯定是骗人的。但是这么多的同事,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她自知机会渺茫,有亦等于无。
苏嘉妮很是兴奋,捉着沈宁夏的手臂:“快看快看。那女的长得不错。”沈宁夏迫不得已,便抬眼瞧了瞧。
唐一峰见到那对耳环的第一眼,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黑色丝绒托着的贝母与钻石镶嵌而成的满天星,在灯光下,折射出了无数晶莹婉转的光芒。仿佛幽兰,在无人的山谷寂寞无声地盛放。
明明爱很清晰,却又接受分离,我只剩失恋的权利,难过还来不及,爱早已融入呼吸。
于是,那个时候的杜维安便带领着她和杜维和上山下水,像大哥哥一样地照顾她,保护她。
“呀!我觉得这还真有可能。”“你看她年纪轻轻的,不过刚从学校毕业。要是真这么厉害,在学校怎么也没见她得过什么设计类的奖项呢!”
自然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到沈宁夏的耳中。各种说法都有:什么空降部队,什么家里有背景之类的。最离谱的则是关于沈宁夏与唐一峰的暧昧关系。
有关沈宁夏与自己的流言蜚语,唐一峰自然也听到了一二。他不知道沈宁夏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有的时候,他会对她有小小的佩服与欣赏。明明有位本城首富的父亲,明明可以靠家世和美貌傲娇于世的千金大小姐,却偏偏要靠自己的才华在这荆棘密布的世界里行走。
沈宁夏后来去了洗手间,待了好一会儿才拉门而出。可打开门后却看到了杜芳华。她正对着镜子补妆。
一顿饭下来,苏嘉妮一边观察一边给沈宁夏报告杜维安那桌的进展。
苏嘉妮:“我才不要坐在那里,给人挑三拣四,评头论足。”她瞧着沈宁夏,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狡黠地笑了,“要是你肯陪我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到时候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吓退那些相亲的人。哇,我实在太聪明了,这么好的办法都能想得到。”
再后来,沈宁夏渐渐地觉得,珠宝不仅美,而且是有灵性、有生命的。有时候最初设计的模样,和最后制作完成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珠宝它有自己的选择,它会引导设计师去把自己变成美丽的样子。
沈宁夏动作轻缓地拧开水龙头,洗手,取了纸巾擦干,将纸巾扔进垃圾箱,而后离开。
不过数秒,她很快回神,把平板电脑扔给了杜维安:“杜维安,有什么好炫耀的,这还不是用方家的钱造的房子。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你阿姨爬上别人老公的床。”
外婆认得她了!沈宁夏激动了起来:“外婆!”外婆抚摸着她的脸,呢喃道:“夏夏,你怎么这么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思如泉涌,很快地,一束满天星便生动地呈现在了画纸上。沈宁夏满意地放下笔,拿起画稿端详,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着急的时候,连等个红灯也觉得难耐。沈宁夏脸色苍白地蜷缩在座椅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她肯定是极疼,否则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面向着他这一面的。她向来连跟他呼吸同一地方的空气都厌恶。
杜维安回来的时候,沈宁夏已经香甜入梦了。
沈宁夏口干舌燥地侧了侧身子:“妈妈,我渴。”下一秒,便有吸管抵在了她唇间,她本能地张口。清凉如甘泉的水如流线般顺着火辣辣的喉滑过……
沈宁夏再一次刷新了对自己的认识: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恶毒刻薄!
这种流言蜚语并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既然躲不开,不如就迎面而上吧。
沈慧宜揉着她的头发,温柔微笑:“当然好啊。不过啊,做珠宝设计师一定要把画画学好。画画是设计最基础的东西。打好了基础,以后才能设计出各种漂亮的珠宝。”那个时候的沈宁夏已经在学画画了。听了母亲的话后,她用力点头,举起了手:“妈妈,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画画,绝不再偷懒了。”
“不过,看她跟唐总,外貌倒也挺配的。”
她摸着墙壁,拖着脚步走了出去。客厅里很安静,好似没有人。沈宁夏轻轻地拉开了门,才听见一个压低了的温柔声音:“婆婆,来。喝一口稀粥……”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宁夏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苏嘉妮与母亲去国外探望她大哥了。临走前,还问了她几遍,要不要为她带什么护肤品回来。看来真的是她病糊涂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都是如此的,有了钱又见惯了大场面,日子一久,便会从容不惊。
然而,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却发现锁在保险箱内的首饰不翼而飞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杜维安再没有出现。大约是真的被她那天尖锐的话语刺伤了吧!沈宁夏很奇怪地发现自己很是不对劲,她老是觉得心口处闷闷的,仿佛那天的晚餐堵在那里,一直没有消化似的。
在刘师傅和整个制作间的帮助下,沈宁夏熬了几个通宵,终于再次完成了这对成品。
沈慧宜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夏夏喜欢这些设计呀。”沈宁夏懵懵懂懂:“设计是什么?”“就是把蝴蝶、花花、草草、星星月亮画出来,然后按画好的图设计成这些珠宝啊。”
“你醒了。饿了没有?”虽然是问句,但杜维安搁下了手里的文件,径直取了碗,盛了一碗白粥出来。他用勺子将粥温柔地喂至她嘴边。
那个时候的沈宁夏是为了母亲,为了完成诺言而努力的。但当沈宁夏在学校第一次根据自己所设计的图案,独立制作完成了一枚昆虫胸针的时候,她是真的爱上了珠宝设计。
在最初的时候,沈宁夏选择在大学念珠宝设计,是由于母亲沈慧宜的关系。从沈宁夏刚刚记事起,父母带着她逛街的时候,她就喜欢看珠宝专柜。那个时候不懂珠宝的珍贵程度,但却会被五颜六色的宝石和各式栩栩如生的样式所吸引,每每在柜台前流连忘返。
地上的阳光悄然移动,沈宁夏只觉得困意再度袭来,便躺了下来,头一沾枕,她便又入睡了。
苏嘉妮愤愤不已:“我又不是没人要。干吗要去相亲啊。”沈宁夏却不帮她:“反正你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去看看。万一缘分来了,说不定能遇到你的Mr.Right。”
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她去疼。杜维安慢慢地伸出手,心疼地用指尖温柔地替她抹去汗水:“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掌心也早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郑中基《答应不爱你》
杜维安的车子发动驶离前,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沈宁夏。她一直垂眼站着,安静如木偶。他其实进来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花下那个比花还娇艳数分的女子,只是他不敢上前打招呼。因为即便上前,她也不会给自己一分的好脸色。
杜维安帮她安排好了一切。沈宁夏病得头重脚轻,想跟他计较都无力,只能任他安排病房,安排医生。甚至任他把公文搬进了她病房,边看文件边在一旁守着她。
方黎明顿了顿,方问:“赛事组委会那边怎么说?要不要报警?”组委会要求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要重新制作这件作品,时间方面根本来不及了。
唇边还有一点粥,杜维安低下头,用指尖轻柔地替她抹去。沈宁夏沉睡着,半点不知。杜维安一直站着,凝视了她许久许久。
沈宁夏太过疲倦了,大半时间都在睡梦之中。蒙眬中,她隐约听见杜维安的声音:“护士小姐,请你轻些拔针头,她最怕疼了。”
苏嘉妮噘着嘴,气呼呼地道:“我妈啊,居然要让我去相亲!”沈宁夏闻言倒是笑了:“阿姨急了,怕好男人都让人挑光了。”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她忽然觉得想要贪恋,贪恋那一点点被人照顾的温暖。哪怕这个人是杜维安。
沈宁夏转身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了幽幽的一句话:“你长大了。”
好好的一顿饭,居然会遇到杜家人。看来今天的皇历是不宜出门!
她们位置旁是一树盛放的三角梅,风偶尔拂过,落英缤纷。
“可惜太远了,看不到相亲的女孩到底长得怎么样。”
沈宁夏还是不得不承认,时光显然对这个女人极宽容大方。这些年过去了,这个女人一点也没有老。不仅没有老,气质也好了好几个档次。
沈宁夏闭了眼,疲累地靠在墙上。此时的杜维安已经看见了她,忙放下了碗,起身来扶她:“你还在生病。回去躺着。”
孙婆婆斥道:“傻孩子,这些个药怎么能乱吃呢?”又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能一个人去医院呢?我马上打电话给杜先生。”
茫然过后,又是一片欢喜。公司这么多的人才,她有机会竞争并获胜,那么她应该也可以算半个人才吧!沈宁夏握着手机,想找人分享。第一个翻出了苏嘉妮的号码,拨给了苏嘉妮。苏嘉妮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尖叫,说要给她庆祝。
当这款满天星耳环的设计稿被投影在大屏幕上的时候,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的作品上,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仿佛落针可闻。
杜维安转身,离开。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跟她说再见。
第二天下班回家,杜维安又来了。沈宁夏本就心烦,见了他更是没好气。她冷着脸拿着菜进了厨房。
沈宁夏走近了他们:“外婆,吃饭饭喽。”她没好脸色地对杜维安道,“你可以走了。”外婆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显然她很喜欢。
沈宁夏头重脚轻地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哪怕是遮了密密的帘子,阳光还是无孔不入地透进来。她抚着糨糊一样的头,摸起了床头的手机。不好,都已经九点了!
外婆肯定起床了,肚子也饿了。她得给外婆做早餐。
屏幕上有一张照片,青山绿水蓝天下溪水潺潺,旁边是一户粉墙黛瓦的人家。忽地,沈宁夏冻住了目光。太阳穴处突突地跳着,又涨又疼,仿佛千军万马在她脑中咆哮着要奔腾而出。
杜维安来的时候,沈宁夏疼得在沙发上弯成了虾米。他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孙婆婆,抱起她就往外冲。
那天听到的时候,是在洗手间。沈宁夏正准备推门出来,便听到有人在议论:“你听过没,据说有人看到那位新来的设计师是坐唐总的车子离开的。”
就这样,她静了一会儿,抬头的时候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湿润,对着空气微笑:“妈妈,我是打不败的小强。这点小小的困难是难不倒夏夏的。对不对?”
“好孩子,这样的好男人,如今上哪儿去找啊!你可别错失机会。千万别犯傻!”
那个晚上,沈宁夏是被自己痛醒的。也不知怎么的,身体所有的疼连成了一片,整个后背都僵掉了。
她听见杜芳华的声音响起:“维安,我和曾太太去做美容。你来送静如回家。”杜维安答了一个“好”字。
“只是送去参加比赛而已,都还没有入围呢,她能得意什么啊!就算能入围,也不一定会得奖。这年头,你以为阿猫阿狗都能得奖啊。”
还在诊断,杜维安就连声发问:“她怎么样?怎么会这么疼?”黄医生见杜维安神色关切,显然这位就诊女子与他关系匪浅,于是便宽慰他道:“杜先生不要着急。估计是结石。你们先去做个检查。”
见过自吹自擂的,但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沈宁夏摇头失笑:“你想得美。我每天都忙死了,才没那个美国时间呢……”可是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下来,目光越过苏嘉妮,定格在了她身后。
沈宁夏侧头,果然看见杜维安正在服务生带领下,朝杜芳华那桌走去。沈宁夏的目光与杜维安的在空中无声无息地交汇在了一起。下一秒,沈宁夏垂眼,避过。
沈宁夏最后选用了满天星的构思,设计了一对耳环。
“你们说,如果沈宁夏跟唐总没关系的话,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轮到她呢!”“就是就是。”
沈宁夏记得第一次去杜家,哪怕是母亲跟她描述过大致情况,可当她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惊讶地躲在了外婆的身后。矮旧的砖瓦房,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鸡鸭鹅成群结队地飞来奔去,扬起阵阵黄土。这是城市孩子从没有接触过的天地。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沈宁夏顿觉胃口全无。
一个月的时间是充裕的,沈宁夏按部就班地投入在制作中,精心完成了作品。她从工厂刘师傅那里取来成品后便仔细地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箱,准备第二天交给唐一峰。
母亲见了,不免觉得好玩又好笑:“夏夏,你很喜欢珠宝吗?”沈宁夏指着柜台里头的东西:“妈妈,我觉得这个蝴蝶还有那个玫瑰花好漂亮。还有,你看,这个鸟儿,比真的鸟儿还漂亮。”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洗手,整理头发,旁若无人。倒是杜芳华,放下了补妆的口红,一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瞧着她。
哪怕昏沉不堪,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分辨出了那是杜维安的声音。
可是就要交稿了,再也不能拖了呀!
唐一峰当晚便跟方黎明汇报了此事:“方小姐比我想象得更优秀。”方黎明甚为欣慰,手捧着设计图,久久不肯放下:“她是因为真的喜欢珠宝设计。”
但这一次……沈宁夏闭了闭眼,而后骤然睁开。她一把拉开了门,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
他与她的年少青春,曾美好得像彩色泡泡,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绚烂光芒。如果没有那件事情,他们会在山边肆意生长的野花中,彼此追逐着成长。
沈宁夏把画稿放回了书桌。她抬头,忽地目光停留在了书桌的角落处,那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多个种类的咖啡。
沈宁夏靠在床头,怔怔地看着杜维安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了洗手间。
沈宁夏醒来的时候,是午后。病房里的竹百叶帘子半拉着,明亮的地板上,洒满密密条条的阳光。
于是,唐一峰微笑鼓励:“很棒。沈小姐,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公司设计出更多更完美的作品。”
这一日,沈宁夏再度获知了一个好消息:她已经拿到了入围的通知,同时组委会要求必须在一个月内交上制作好的成品。
沈宁夏侧身避过了他的手:“我没事。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的朋友。”她嘴唇倔强地紧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的脸色苍白如纸。杜维安叹了口气:“那个叫苏嘉妮的女孩子,是吧?孙婆婆打过了。她现在在美国。”
“杜维安刚刚也在看我们。”苏嘉妮低声嚷嚷。
特别是一部经理设计的四叶草系列和二部设计的蓝色玫瑰系列,皆叫人眼前一亮。
……
沈宁夏顿住了脚步,冷笑道:“是啊。长得足够大了,大到可以去做狐狸精,破坏人家家庭了。”身后的杜芳华听后突然愣住,再没有任何话语传来。
她照例炒了一个菜,煮了一个汤。端菜出来的时候,听见杜维安拿着平板电脑在跟外婆说话:“这里的风景很好,下次带婆婆去玩,好不好?”
父母怕她长大后成为骄纵不懂事的孩子,每年的暑假父母都会送她去杜家,让她体验杜家孩子的贫苦生活,想让她从小知道生活的艰辛与不容易。
沈宁夏呆呆地凝视着他。由于生病的关系,此刻的她,眼神有些茫茫然,仿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一般。
“关于报警一事,我觉得暂时缓缓。等我们内部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报警会比较好。”方黎明:“行。报警的事情等查出来再说。不过这件事情你必须尽快查清楚!我担心的是有人在针对宁夏!”
沈宁夏在医院住了两天,便极力要求出院。杜维安只好帮她办理出院手续并送她回家。下车前,沈宁夏把钱放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请你收下。还有,我不会谢你的。”
她一身白色的蕾丝裙,与白衬衫黑裤装的杜维安十分相衬。两人极高的颜值煞羡旁人。
由于杜维安在路上打了电话给医院的相关人员,于是医院那边安排了一位相熟的黄医生。
她没有买,那么除了方才来过的那个人,就别无他人了。
就这样,报考学校专业的时候,别的同学都还在犹豫是选择工商管理还是财务管理时,沈宁夏早早地就填好了志愿交给了班主任。这是沈宁夏童年时对母亲许下的诺言。
苏嘉妮也瞧出了那桌的异样,咯咯直笑:“哈哈,刚说到相亲,就有人真的在相亲了。你看,杜维安跟那个女的这样面对面坐着,傻不傻呀?”她托着腮瞧了半晌,叹了口气,又说:“不过,要是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是杜维安的话,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沈宁夏不大喝酒,但难得这么高兴,便喝了几口。
与苏嘉妮在饭店门口等司机的时候,杜维安等四人也用完了晚餐出来。
哪怕在生病之中,她依旧如此的倔强与骄傲。杜维安望着沈宁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沈宁夏挣扎起来翻柜子,想吃颗止痛丸。由于宁夏生病了,孙婆婆收到了杜维安的嘱托,便留了下来陪宁夏外婆。她听到了动静,便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宁夏,大半夜的你在找什么?”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沈宁夏一直觉得解释不清,反而会越描越黑。所以她一直都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后从头再忍。
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同事瞬间脸色大变,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她把胸针带去了母亲的墓前:“妈妈,你看,这是我设计的。你喜欢吗?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但是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珠宝设计师。”
杜维安的声音清清静静的:“你能不能暂时跟我休战?等你病好了,你再继续讨厌我。这几天,让我照顾你和婆婆。”休战!她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休战的!沈宁夏冷声道:“我没事,你走吧。我可以照顾外婆的。”
用作品说话,用作品来告诉别人,她靠的是自己,靠的是实力。
多讽刺啊,拿着方家的钱造的屋子,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这一群吸血虫,真是无耻、无极限!
沈宁夏记得那一次不过是下大雨,她加班到很晚,在公司大门口正好遇到了唐一峰,便搭上了他的车子而已。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是唐总……”“呵呵,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啊……”
那枚昆虫胸针是用各种很廉价的彩色宝石制作的,但亦栩栩如生。那一刻,沈宁夏的心中既酸楚又甜蜜,仿佛她真的实现了当年对母亲的承诺。
她起身把画纸递给了在看电视的外婆:“外婆,你看,好看吗?”
沈宁夏本想把咖啡扔掉,但是想到深夜时分的自己很难熬得住,便把咖啡留了下来。
苏嘉妮端起杯子跟她诉苦:“不过,我不大好。”这个大小姐,虽然不能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从小被苏家老小捧在手心中长大,一直顺遂如意。今天居然说自己不大好,沈宁夏不免诧异:“怎么了?”
做了各种检查后出来,医生仔细地做了对比分析,最后确诊是胆结石。黄医生:“沈小姐,你的结石虽然是第一次发作。但是根据显示,体积不小。最好是能做个微创手术,把它摘掉。不然的话,以后劳累了就会发作,也会很麻烦。”
哪怕是微创,也要休息好多天。外婆怎么办?沈宁夏拒绝了医生的提议。她选择挂点滴。
门在沈宁夏面前一点点地关上。
她的固执倔强杜维安是知道的。他凝视着她半晌,终于还是让了步:“好,我晚上再来看你。”沈宁夏别过脸:“不用了。谢谢你。”
沈宁夏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肯定是最近累疯了!
“唉。现在这世道。年轻女孩子啊,只要肯舍,总是有得啊!”
“听到了。怪不得了,这位沈设计师一来就以火箭的速度提为设计师了。”
方黎明得知此事,亲自打电话给唐一峰:“公司保安这一块怎么会存在这么大的漏洞?”唐一峰:“方先生,请放心,我会彻查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