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丽江遇见ABC

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
“你别找影子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走出来,重新开始。你需要做的不是找一个替身继续在痛苦里生活,而是找一个姑娘,无论与她像不像,走进她的心。爱上一个人才能放下一个人。姐们儿劝你,想开点儿。人这一辈子其实挺短的,要放弃的东西很多,尤其是感情,不必时刻挂在心上,否则一眨眼,一辈子过完了,却发现自己少了很多。”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城管”,那些训练有素的小贩们迅速收拾起家什四下鸟兽散。这种情景在每个城市都会出现,就连政治中心北京也不能幸免,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却听见旁边的ABC大叫一声:“So funny!”
我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喊:“有人跳河自杀了!”
我不理会,进去试了衣服,很合身。又走到一家卖化妆品的店里,请人化了个淡妆。再走出来,ABC盯着我看,一脸认真的样子。午后两点钟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我这才打量起他来:一张所谓最上镜最流行的巴掌脸,双眼皮大眼睛,眼神干净明亮;皮肤白皙,越发衬托了眉毛和头发的浓黑;嘴唇很薄,嘟嘟地微微上翘,给他平添了几分孩子般的可爱。在我无所顾忌的直视下,他突然有点儿脸红了,有些不安地扭转了身子,装作看街上的风景。从侧面看,他鼻梁挺秀,下巴和面颊略微有些瘦削,但整个轮廓显得精致柔和。我把目光收回来,心里暗想:好一个阳光干净的大男孩!还是个容易害羞的男孩呢!
“好,你成熟!我叫窦静文,朋友都叫我小豆子。谢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
不行,不能这么回去,客栈里的人也会笑死我的。
“不用了,以后有机会请我吃饭吧。”没来几天,他倒学会“要饭”了。
想跟我辩论,他还嫩点儿。姐姐我怎么说也是玩文字的,这些歪理邪说还是可以忽悠人的。
“早点买多了,一起吃吧!”
我看到ABC脸都红了。
他跟着我。
他招手叫了一辆车,打开后车门。我以为他会不客气地自己先钻进去,不懂得女士优先,他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还将右手搭在车上,以防我头碰到车。
到了目的地,我抢着付账,最后还是没抢过他。后来我反应过来,其实无论谁付账都是他的钱。这孩子太实在了!
脑子里转悠着这首很老很老的《千纸鹤》,为了在梦中与你相逢,甘愿折一千只纸鹤来偿夙愿。可是,梦终究是梦,醒来后只能自己拭去泪痕。
从王大江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样的未来简直是守活寡,还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再多的劝说都是徒劳,真正走出来,还得靠自己。未来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在车上,我想着要不要说几句话,不管怎么说,他帮了我。这一路走来,我想通了很多,死不适合我。要死也是那些男人,不该是我。可是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好一直沉默着。
“你这是何苦!”心想,你集邮啊,都五十个了!
“你跟着我吧,回客栈我还你钱。”
“我只是担心你。”他情急出口。
当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小二正要领着他上楼,他却对人家说“我等个人”。
这件事都过去七年了,王大江还没走出来,让我不禁想到自己。我们这些苦命的人,为爱付出了所有,换来的是一无所有。
夜难眠,往事忽隐忽现。
他有些着急,又有点儿生气地说:“你怎么能拿生命开玩笑?中国不是有句话叫‘生命诚可贵’吗?”
“活该!最近谁碰上我谁倒霉,我劝你离我远点儿,别让我的晦气波及你!”自从被失恋,再被已婚男佟云飞骗了之后,我对男人没有好感了。
我一回头,看见他还在身后五十米处跟着我。我朝他勾勾手指,他走过来。
我钻进去,坐在里侧靠窗的位置,看着身边空出来的座位,猜想他会不会坐这里。没想到他把后门关上,转身拉开前门,坐在了司机的旁边。
“你不怕我跳雪山吗?到时候你拍的就不是美景了,而是新闻突发事件,说不定照片还能卖几个钱,第一现场嘛!”
他把我拖到岸上,对我说:“每个人都没有扼杀生命的权利,包括自己的。我们家的宠物生病了都知道舔我的脚,让我带它看病,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饭要请,钱也要还,这是我做人的准则。”
“这些年我谈了不下五十个姑娘,没有一个长得像她,哪怕一点儿也没有,都不到一个月就散了。”
“我知道你不开心,明明tears都快流出来了,还嘴硬。”
“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Daniel,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温嘉琦。我年纪或许比你小,但是我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暗指心理年龄,“比你成熟。起码我知道生命是宝贵的,是上帝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你需要做的是开心地接受这件礼物,而不是肆意毁坏。”
我看了一眼,那件衣服确实不错,蓝色的格子,旗袍的样式,有点儿清纯熟|女的感觉。看老板取衣服那么麻烦,于是我说:“老板,帮我拿这套吧!”
我听到岸上来来回回跑的声音,呼唤“姑娘,别想不开”的声音,以及吵吵嚷嚷的声音……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你跟踪我?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我跟你认识吗?”
他半英文半中文说了一堆,我总结了就是:“如果一只小鸟因为自己飞得没有其他伙伴高,就选择自杀,那它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所能飞的高度,不知道风景是多么迷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别人的路未必适合自己。与其按照别人眼中的幸福标准要求自己,还不如就活自己好了。”
徐志摩没有得到林徽因的爱情,还不是一样潇洒地活在他为自己打造的理想国里?未必只有爱情才是生活的全部,梦想也是。
可我,身上没有带钱。
附近正好有一家服装店,虽然卖的全是民族风的,但好在是改良过的。对于原汁原味的云南服饰,我并不是太喜欢,加了一些流行元素之后漂亮多了。
结束了谈话,这位痴情大哥的话还在我的脑海里:“找一个替身,找了七年。”
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
水没过膝盖,向前的路越来越难走了。我蹚着水,有哗啦啦的声音。

其实劝别人也是劝自己,因为无法劝动自己,才借安慰别人来安慰自己。
如镜的湖面倒映着玉龙雪山,水鸟安然地栖息,或翱翔于蓝天白云之间。我站在拉市海的岸边,看着游人在湖心悠然地划船,看着小船划过的地方引得无数鸟儿飞叫。山清水秀的景色,欢快的笑声,咕咕的鸟叫……我只想走进去,走到海的中心,洗去我一身的耻辱。清凉的海水冲击着我的脚踝,我向前走着。
正如他所说,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我应邀一起观玉龙雪山。出发的时候,我看到徐志摩在前台。从他的表情我看出了疑惑,他一定在想,我是真的堕落了,找了一个已婚的受骗不算,还要再勾搭一个小弟弟。上前解释吗?那更显得自己心虚。
“你等一下,我拿给你,去里面试。”
我过分?我又没弄死别人!这人是谁啊?我抬起头看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冲他回击:“我怎么了?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水性,不行吗?”见四周围满了人,我死鸭子嘴硬。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裤子湿了,多半沾了泥,很脏。
男人、家庭未必就是女人的整片天空。没有了男人,我不能再让思想荒芜。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将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至少我知道,堕落这条路我是断不会再走了。
“走吧,小弟弟。”
折一千对纸鹤,解一千个心愿,梦醒后情缘不再飘零。
那个人不说话,一直把我往后拖。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像心一样早已死了,任由他往外拖。
“老板,这个有M号吗?”
“你们ABC是不是喜欢到处worry女孩子啊?我不需要!”我也被传染了,将“担心”说成worry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网络上互相诉苦,互相安慰。
厚着脸皮装作无事,看到ABC一脸担心,估计他以为我脑子进了水,神经有问题吧。佟云飞的消失让我无法继续面对知道真相的徐志摩,我谎称玩了一天,累了,要先去休息了。
“I worry about you。”
一时间,整条街空了一大半,热闹的叫卖声消失匿迹。看他奇怪的眼神,我只觉得天朝真是玄妙,无论什么样的市容,老百姓顷刻之间即能挥就。
看他生气,我更想逗逗他,说:“你不知道后面还有几句,‘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惜命的人越多,就代表越多的人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正因为可贵才不能苟活。”
“他是我弟弟。”
我在心里对父母说:“爸,妈,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不能再孝顺你们,一辈子也没给你们带来多大骄傲,对不起!”
“Sorry!Don't be angry。”他意识到自己又说英语了,捂住嘴,一脸歉意地说,“别生气,我是担心你。”
“你们这些从国外来的ABC是不是都喜欢多管闲事啊?还是因为我指错路,所以你千里迢迢过来报复我?”他一直跟着我,我去厕所超过五分钟没出来,他竟然让管理员阿姨去厕所找我。
“我就住上面。你在大厅等我一会儿,我把钱拿给你。”
Tears?我们这儿的人都说“眼泪”。我一回头,再盯着他看,这不是公交车上的ABC吗?
心在痛,对你越陷越深。
“谢谢。”他的礼貌让我开始对多管闲事的他刮目相看。
M号只剩一件了,还穿在模特身上。老板正要从模特身上取下来的时候,ABC突然说:“你穿这个好看。”
“你还没走出来啊?”
第二天一早,我正要出门,ABC带着早餐刚好要敲我的门。他脸上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活力,给清晨带来了一缕新鲜的阳光。
我愕然,这对苦命的鸳鸯!王大江和陆雪是在毕业前夕确定恋爱关系的,毕业一年后见了双方父母,但是陆雪家算中产阶级,看不上农村出身的王大江。于是在与父母抗争了两年后,陆雪终于熬不住,听从了父母之命,从公司辞职,据说后来进了政府部门工作。陆雪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我们中间凭空消失了。
自杀?我脑子进水了吧!
忽然,谁拉住了我,一直往回拽。

“能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我铜墙铁壁你不知道吗?”
徐志摩说:“没事就好,我还担心呢。”
“Worry你个鬼!中国话你不会说啊?崇洋媚外!”想到朱叶生待在国外不回来了,我更加憎恨从国外来的人。
聊了几句,才知道这厮都四十了,还未婚,家人都着急得要喝农药以死相逼了。
“别跟着我,别说什么甜言蜜语,我不吃这套!更别说你看上我了,我不稀罕!如果想打姑奶奶的主意,我劝你省省心!”我回头冲他撒气。身上脏兮兮的,不管怎样都要回去换衣服了。如果被徐志摩看到我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抬起头做人?此刻,我无比庆幸他是个不用手机和网络的人,我的丑事可以死在丽江了。
乐极生悲,悲到极致也会作乐。
“我们在北京的bus上见过,双子座大厦,你指错路了,还得往前走好远,我的脚都磨出泡了。”他说得极委屈,好像我怎么欺负他了。
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颗心情,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
小二告诉我,掌柜的一直在找我,出去好大一会儿了,还没回来。正说着,徐志摩回来了。他看到我完好无缺,还换了一身民族特色的新衣服,脸上也没有哭过的痕迹。我又用力地微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逗他:“老徐啊,我现在跟你一样了,出去一圈手机没了。”然后哈哈地笑着。
“借我点儿钱!”我口气霸道,仿佛他欠我钱一样。
“我看,你就是一只飞不高的小笨鸟!”
Funny?我转过头,侧45度角斜睨着他:“哪里跑来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老板的表情很不好意思,ABC却说:“我三十了。”
ABC奇怪地看着我。
“既然放不下,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老板边拿衣服边说:“你男朋友眼光真好,这款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
“笨鸟总比死鸟好!”
“你跟着我干吗?离我远点儿。”
“你才想不开,你们家宠物想不开,你全家都想不开!”
下车的时候,ABC又是先下车帮我拉开车门,用手扶着门等我出来。他做得那么自然和贴心,那么礼貌有修养,而我心里却觉得多此一举。
“你……不是……”
在QQ上看到灰了一年的王大江又闪亮了,于是我发了一句问候。毕业很久之后,你会发现某些人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发来一个网址,让我打开。我看到那是某地区的一个政府工作报告,在报道的末端写着陆雪的名字——这篇稿子是陆雪写的。
不忍心继续欺负他,我接过早餐说了声“谢谢”,不知该请他进来,还是撵他出去。他说:“吃过饭,一起去看玉龙雪山吧,听说雪景很美。我喜欢拍照,你给我当model吧,顺便答谢我的救命之恩。”
因为手机丢了,回到房间,我打开QQ,开始群发信息,以防诈骗。据说手机号码不能存“老公”“老爸”“宝贝”之类的名字,如果手机丢了,这些亲人们首当其冲会收到“手机主人已身无分文,请打钱到某账号”的信息,所以我建议以后把10086全存成“宝贝”或者“爱人”,单身青年会时不时收到内容关心的短信,一不小心还能让骗子上当!
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
“找她不是毁了她吗?她早就成家了。”
我挣扎着喊:“你谁啊?多管闲事会被雷劈的!”
他乖乖地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人民币,我抢过去。抢钱的快|感,仿佛当了强盗一样,全身洋溢着一种老大的感觉——我从刚才要死要活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如果在今天以前,听了这话我还会有点儿窃喜,而经过这一切之后,我十分讨厌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尤其是陌生男人。丽江是个充满艳遇的地方,这里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