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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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亮了!”
她躺在浴缸里看着我,白|嫩的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血痕。我妈是多好看的女人啊!年近四十还漂亮得跟三十刚出头的少妇似的,气质那么高雅,那天却像朵枯败的百合,朝我艰难地咧着嘴。
要是当初我死了多好!
我紧握着体检单,眼泪一滴滴地掉在上面。
我睁开惺忪模糊的睡眼,蔡淼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本来高考体检单学校是不会发下来的,而命运就是那么巧,学校组织体检的那天,我恰好发烧,没去成,于是之后跟我爸去医院补办。
可是,当看到单子上血型那一栏写着“B型”时,我的脑袋像是被重击了一下。我蹲在地上,感觉一阵眩晕。
生孩子比预产期提前几天是正常的事,谁会想到就那几天,孩子的爸就不一样了。
“都是你这个野种害的啊!不是你,他不会走得那么干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他的孩子呢?”
我知道妈嫁给艾胜之前,跟别人有过婚约。不过那人刚跟她结完婚,就出车祸死了。有人说我妈是克夫命,外公、外婆怕她嫁不出去,正巧艾胜来提亲,连那个人的丧礼都没结束,妈妈就被强迫嫁给了艾胜。
眼角一片湿润,我把头埋在被子里,闭着眼,人睡着,可回忆还在梦里汹涌着。
毫无意外,我是个野种。
豪门之女,看似风光,可惜有个刚硬的老爸,她着实没有多少主导权。
“我真是作孽,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要不是看到高考的体检单,我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养了个野种。”
我妈是A型血,艾胜是O型血,而我是B型。
爸爸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朝妈妈甩去,然后一把抱起脚边的懵懂幼儿,带着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阿莫,毫不留情地走出门去。
妈妈没有哭,一直笑着,望着站在一旁沉默的我,咧开嘴来。
“砰!”
即使起初并不相爱,但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女人的心很快就被拴住了,一心一意地跟着她男人了。
从小到大,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记忆中好像没哭过,这天我却哭得特惨特难看,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哭。
我安静地扫着地上的玻璃碎屑,听着门外看热闹邻居的闲言碎语,表情漠然。
爸爸没躲,茶壶正好砸中脑门,霎时多了块青紫的瘀伤,身旁的叫阿莫的女人急忙去帮他揉额头,表情别提多紧张了。
这样的争吵已经持续好久了,自从家里公司破产,妈妈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外遇后,我家就经常上演激烈的骂战。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以往的主控方都是我妈,艾胜除了抽烟、沉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是唯一的一次,他主动发飙,也是我第一次从这种争吵中听到一些不同的话,比如,我是野种。
可是这一切我能控制吗?让谁当我的亲生父亲,我能选择吗?让我怎么办?你们让我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指责我,只是因为我这个野种存活了下来。
如果可以,我宁愿别出生,这样也不会在茫茫然地受到那么多人的指责。
“都说男人没良心,我总算是见识到了!艾胜,你就是只白眼狼啊!有钱的时候,你把钱都给了这个女人;现在没钱了,你竟然要跟我离婚跟她逍遥。你真当我傻啊?你欠那么多债,离婚我得跟你平摊,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妈妈吼着,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茶壶朝爸爸砸去。
打扫完大厅,我安静地关上门,将那群探头探脑的三姑六婆关在门外,然后去捡地上的体检报告单。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要不是你哥挪用公司那么大一笔资金,又把方案卖给别人,公司会破产?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既然现在话说开了,那就这样,你带你的野种走,我跟阿莫带我儿子离开,咱们离婚!”爸爸愤恨地将身边餐桌上的东西砸了,抓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跟孩子,冷酷无情地朝面前还在微笑的妈妈说道。
“艾叶!醒醒!快醒醒啊!艾叶!今天早上要去操场集合,我们要军训!艾叶!艾叶!”
十八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艾胜的女儿,艾胜也这么认为,我妈也这么认为。
门被关上了,洗手间里随后传来了凄厉的哭声。
我是个野种,是一个连亲生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我咕哝一声爬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艾叶。
是我太淡然了吗?
“是,当初是我贪钱娶了你,但这十八年来,我对你也算尽心尽力。要不是遇到阿莫,我也以为一辈子就跟你这么过了。阿莫怀了我的儿子,怕我让她打掉,偷偷走了,要不是我找到她,我艾胜这辈子就真的断子绝孙了。我对你感到愧疚,所以一直瞒着你阿莫的事,一直把阿莫置于见不得光的位置。要不是公司倒闭,要不是叶子的血型跟我不符,我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你放心,阿莫没钱,我们都没钱,钱都用来还公司欠的债了。除了你哥拿走的钱,其他的我都还清了。剩下的债他们会找你哥算,就算我们离婚,你也不用跟我一起平摊债务,更不用担心我跟阿莫两个人逍遥。我把你女儿养这么大,我儿子现在才三岁,剩下的人生,我要为我儿子奋斗。”
“当初不是你抢着要娶我的吗?明明知道我新婚就守寡,但你看我家有钱,说什么都不在乎,要娶我。现在呢?你有钱了,瞒着我在外面有了人,这会儿却跑来说我的不是。我刚结婚,没几天又被绑着嫁给你。才隔了几天,你让我怎么知道怀的孩子是谁的!倒是你,你怎么养了这么大一个野种,竟然还敢把那女人带回家。艾胜啊,你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你这会儿还在厂里做车床工。你能有今天?”
妈妈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目光怨毒地望着爸爸的身后,艰难地爬起来,笑得歇斯底里。
是啊!要是我不是野种,她还可以继续支撑这段已经变质的婚姻,还可以自欺欺人地继续跟艾胜过下去。
不,只是习惯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过得很开心,我觉得我的生活是那么的平顺,却未曾料到,命运给你最重的打击的时候,往往是在你自以为最幸福的时候。
是不是人大了,都会变得矫情,我想醒过来,可是妈妈那一声声凄惨的哭喊紧紧地拉扯着我。长辈们那些鄙夷的唾骂声,那一句句难听的“野种”,排山倒海般朝我扑过来。最终,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下一摊血,是妈妈的。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孩子,我也希望艾胜是我爸,我也希望自己爱了十八年的父亲不会改变那慈祥的脸;我也希望一直爱我如珠如宝的爸爸不会用手指着我的鼻子红着眼叫嚣着“野种”!
她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洗手间走去。
我想,我去捡体检单的那一刻,心里还是觉得艾胜是我爸的。
“艾叶啊,你爸说你是野种呢!以后你没爸了!知道吗?”
“艾胜,你没良心啊!艾胜!”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妈妈淡妆素雅的俏脸上,爸爸一脸怒容,朝摔倒在地的妈妈唾骂。
急切的呼喊声传来,我被人推醒。